第40章 花間酒肆(四)
見沈言蹊真正清醒了,宴靈修頗有些遺憾。
差一點兒就套出這小丫頭的秘密了。
「二爺,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剛才做了一個特別荒誕的夢。」沈言蹊哂笑。
「哦?有多麼荒誕?」宴靈修危險地眯了眯眼,顯然對於方才沈言蹊一連串無禮的舉動還是記著的,並且絕對要秋後算賬。
「那個啥——我夢見了一隻綠皮怪獸要吃我,所以我——所以我無奈之下,撓了他兩下。呵呵呵,我那是正當防衛哈,絕對不是處於我的本心,我發誓!」沈言蹊對於之前的大哭大鬧大笑都還記著六七分,見宴靈修臉色有些黑,當即慫了起來,極力狡辯。
「綠皮怪獸?」宴靈修撐著頭,聲線沙啞,似是醉得不清。
沈言蹊見狀,好聲好氣地哄著他道:「可不是嘛,那綠皮怪獸委實嚇人,不過幸好那些都是夢,不提也罷!二爺,您醉了,要不我扶您去那邊榻榻米上休息一會兒?」
「嗯——也好!」
沈言蹊這才放心,想著幸好這男人醉了,明兒醒來估計什麼都不記得了。不然就他小肚雞腸的樣兒,可不得逮著她懲罰么!
「對了,蹊兒,爺記得前些日子要你綉出個物件兒給爺看的。你繡的東西呢?」
哦吼!
您老都醉成這樣了,還記得當初膈應我的事兒吶!
她胡亂了在腰間摸索了一番,將前兩天秋香新綉出來的穿花蛺蝶葫蘆形荷包拿了出來,遞給宴靈修看。
秋香的手藝是絕頂的好的,每一處針腳都緊密結合在一起,蝴蝶飛舞,花朵嬌艷,看著栩栩如生。秋香說,這是專門送給她的中秋禮物。
沈言蹊很是歡喜,故而隨著帶著。
眼下宴靈修正醉著,應該很好糊弄吧。
「嗯?」宴靈修拿著荷包看了兩眼,「真是你繡的?」很是不信的樣子。
沈言蹊覺得自己的人格再次受到了侮辱和打擊。
這麼著,她就不能綉出來這麼好看的荷包了?——好吧,她真的不能。
沈言蹊一陣沮喪。
不過,對於沈言蹊而言,沮喪是一碼事,敷衍宴靈修又是另一碼事。
「二爺,這真的是我繡的。」沈言蹊臉不紅心不跳地答道。
宴靈修將荷包往桌面上隨意一拋,語氣不善地說道:「爺只是醉了,你當爺是眼瞎了?」
沈言蹊:「爺,實不相瞞,您眼神兒真不大好。」
宴靈修:「行,回去扣半年的月錢吧。」
「爺,我錯了!」相當設法坑她可以接受,但是想方設法扣她錢絕對不行!她還是很有原則和底線的!
沈言蹊當即從腰間又掏出了一個看起來很像荷包的物品來。
那東西呈銀錠狀,上面還被有心人特地用金黃色的絲線綉出一個大元寶和三個小元寶的圖樣,一眼就能看出綉荷包之人對金錢的異乎尋常的執念。
荷包做工粗糙至極,連元寶也繡的歪歪扭扭,極不對稱。剛做好的時候,差點惹得秋香老師暴走。
她將元寶小荷包雙手舉過頭頂,遞到宴靈修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才是我繡的。」
頭頂上方半天不見人說話。
沈言蹊有些遲疑,卻不等她抬頭,那人就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那笑聲像是忍耐許久,憋不住才發出的一般。
宴靈修一隻手指將荷包挑了起來,左右打量了半天,最終得出了個中肯的結論。
「庸俗至極,奇醜無比。」
沈言蹊:我刀呢?!
男人將小荷包打量了半晌,在沈言蹊驚愕的眼神中,淡然自然且很是理所當然地收進了自己的袖帶中。
「二爺,那個荷包——」應該還給她的呀!又不是專門拿來送人的,而且不是很嫌棄么,怎麼還收起來了呢?
宴靈修道:「爺為了救你,犧牲的可不是你一個兩個荷包就能彌補得了的。收你一個荷包怎麼了?」
沈言蹊這才想起來,她在樓下莫名其妙就昏倒了。本來她因為心情不好,所以一時間沒有理性的分析事情的經過,所以慣性地誤以為這又是宴靈修捉弄她的把戲。
後來昏迷之時,她隱約聽到慕容紅雪說道毒藥一事,才明白是自己過激了。
慕容紅雪為何要以她為人質來要挾宴靈修,沈言蹊不得而知;而宴靈修又為她答應了慕容紅雪什麼條件,想來宴靈修也不會告訴她。不過,直覺告訴她,這事情沒那麼簡單。
她向宴靈修行了個謝禮,「多謝二爺相救。」
「知道就好,看來不是個白眼狼。」宴靈修用鼻子輕哼一聲,語氣頗為輕快,彷彿救她不過是舉手之勞,「既然你清醒了,那咱們也該回府了。」
回到城裡,喧囂早已褪盡。明月當空,星光暗淡。遼闊的蒼穹之下,高樓林立,籠罩在微寒的薄霧中的金色琉璃瓦折射出淡淡的光暈,美得如夢似幻。城西面聳立著一座白塔,如一隻清麗脫俗的白玉瓶。
夜深了,人群散了,街巷裡偶爾傳出兩聲犬吠,也被風吹遠了,只留下紅的黃的粉的燈,在緊閉的店鋪門前照著,無聲的延續著中秋的盛宴。
「這麼晚回去,想來府里大門也關了吧。」沈言蹊掀開車簾,讓晚風灌進車廂,吹散裡面的沉悶之氣。
她欣賞著外面路過的盞盞燈火,想著在這樣安靜的夜裡,在燈火闌珊處,即使是發獃,心裡也必然是歡喜的。
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憂。
她忘記了,在那間破舊的小院子里,一個小少年一直在等待著她的到來。從白天到黑夜,從滿心歡喜到失魂落魄。原本就偏執的內心,也因為希望即將落空,而再次蒙上了重重陰影。
「蹊兒,你原本是想和宴弘毅那個小崽子一起出去的吧。」宴靈修的聲音將神遊天外的沈言蹊拉回現實。
沈言蹊回頭望向車廂里半邊臉隱在暗影中的俊美男人,坦然地承認,「是。」
宴府的大小事情,只有他宴二爺不想知道的,沒有他不能知道的。而且,沈言蹊自始至終沒有想過刻意隱瞞什麼。
「你以為你可以感化那孩子?」宴靈修想到了什麼,不屑地笑了笑。車廂在行駛的途中晃了晃,男人幽深的眸子忽明忽暗,那微揚的嘴角是對沈言蹊最大的諷刺。
沈言蹊知道,這是宴靈修對她的告誡,告誡她宴弘毅並沒有她想得那麼簡單,告誡她宴弘毅的暗黑與厭世早已深入骨髓、無法改變。
「可是,二爺,你相信直覺么?我覺得我應該走這一步路。若真的行不通——自然就收手了。」
沒錯,當初選擇接觸宴弘毅,其實並不是因為她說的什麼小說經驗。
她看到宴弘毅的第一眼,身體內便有什麼東西在叫囂著,讓她呼吸瞬間急促。
魂穿本就是件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所以那一刻,她選擇了相信身體的直覺。
至於對或錯,就交給時間和命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