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月夜下的承諾（一）
沈言蹊本想著，子時也就是晚上十二點已經過去了，宴弘毅見她久久未去，想必早就睡覺去了。可是心中還是有些擔憂，那個孩子性子比較執拗，當初約定好了今天一起過中秋，指不定真就傻愣愣地一直等下去呢。
想來想去，沈言蹊最終還是決定過去看一下。
夜深了，青和居的主子與下人們都各自回到房間里休息去了，只有小廚房裡隱約還亮著燈。
沈言蹊便打算燒一碗面帶去給宴弘毅吃，算是為自己沒有按時赴約賠罪了，同時也將送給小少年的新衣服帶過去，想必他會很歡喜的。
小廚房裡，兩個伙房師傅帶著他們的婆娘還在那兒吃酒，桌上擺了一碟花生米，還有幾碟子魚肉素菜等等。見沈言蹊來了，都笑著招呼她。
「蹊兒姑娘怎麼來啦？正巧這兒還有些溫酒，蹊兒姑娘不若一起喝兩杯？這中秋節，大家都開心得緊！」
「多謝你們的好意了，不過我方才在院兒里吃過了，眼下正撐得慌，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沈言蹊也笑著擺手。
「都這個時辰了，蹊兒姑娘不去休息，突然來廚房做什麼？」
「我自然是不餓的，不過三小姐突然醒來，說想吃點兒素麵，便讓我過來看看還有沒有的。」正常除了一等和二等丫鬟能夠與宴芙湘直接接觸，這些伙房的下人是沒辦法與主子說話的。所以沈言蹊以宴芙湘為由，並不擔心這些人懷疑什麼。
聽到是三小姐想吃，一個胖胖的廚子站起來便要去燒面，被沈言蹊攔下來了。
「張師傅，您吃著，這面我自個兒來做就成。」
胖胖的廚子笑容憨厚，「蹊兒姑娘的手是留著服侍三小姐的，哪裡能夠讓你的手去下廚呢？若是燙著了，就不好了。」
她的婆娘咬了口玉米餅，也在旁邊說道：「就是啊，蹊兒姑娘，這些粗活兒就讓老張做就好了。您不用那麼客氣，坐下來等一會兒。老張做面拿手著呢！」
沈言蹊自然是不能答應的。賠罪當然是要表現誠意的，若是連做面都是出自他人之手，實在是不像話了。
她道：「張師傅的手藝我自然是十分相信的。可是吧，方才嘮嗑兒的時候，我一高興，無意中提到自己做面好吃，故而姑娘才讓我過來弄一碗嘗嘗的。若是讓她知道這面不是我做的，倒是顯得我弄虛作假了不是？」
「原來如此。那蹊兒姑娘小心些，這鍋台有灰，莫要弄髒了衣服。」張師傅見狀，不再阻攔，讓出地方給沈言蹊「大展身手」。
廚房裡有新弄出來的拉麵，很是勁道，沈言蹊便照著蘭州拉麵的樣子下了一大碗。
又不是拿出去賣的，給宴弘毅吃，上面的配料自然不能搞得摳摳搜搜的，牛肉片兒大把大把往裡撒。最後香菜的綠意與湯汁的澄澈相呼應，在香氣的繚繞下，讓人不緊咽了咽口水。
「蹊兒姑娘做的面可真是香啊！難怪蹊兒姑娘敢在三小姐面前誇下海口，想來卻是真人不露相啊！」張大家的誇讚道。
「哪有，張嬸子再誇，我就受不住了。」沈言蹊把做好的面盛在碗里，尋了個提盒放在裡面，與眾人道了謝后，便往楓林苑去了。
小少年的院子也沒有光亮，靜悄悄的，只有巨大的楓樹在月色下搖晃，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一個人影緩緩推開楓林苑的木門，木門在夜色中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弘毅？」沈言蹊在門口低聲喊了一句小少年的名字，可是院子依舊安靜如常。
秋夜，蚊蟲低吟，蟋蟀的啼鳴聒噪得令人心中生出幾分煩躁。
等不到人回應，沈言蹊在院子里站了站，只以為是小少年睏倦了，早早去睡了，便打算等明日天亮的時候再過來找他。不等她轉身離去，楓樹後面，小少年的聲音低低的傳來。
「蹊兒姐姐。」
沈言蹊將提盒和包裹小心地放在石桌上，以免湯麵撒了。自己則提著燈籠走過去，果然見著那裡坐著的小少年。小少年耷拉著腦袋，長長的劉海遮住了額頭和眼睛。整個人無精打采地倚靠在樹榦上，懷裡卻緊緊地抱著一個小紙包。
沈言蹊把他扶了起來，撣去了他身後的灰塵，將人帶到一邊的石凳上坐下，言語中滿是歉意。
「抱歉啊弘毅，今日突然有一點事需要處理，沒來得及告訴你一聲，讓你等那麼久。」
小少年依舊垂著頭，抱著懷裡的東西，悶聲悶氣地說道：「沒關係的，蹊兒姐姐，你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理解的。」
這分明還是生氣了。沈言蹊嘆了口氣，心知這次是自己的不對，便摸著小少年的腦袋說道：「下次我不會再這樣了，我保證！」
小少年這才緩緩抬起頭來，黑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面前這個比自己大幾歲的女孩子，「蹊兒姐姐，我不喜歡被拋棄。」
「我知道。是我的不對。」沈言蹊見宴弘毅吐露了心聲，這才放下心來。若是小少年依舊悶聲悶氣的，那才要出事呢。本來就是從小缺愛的孩子，心靈脆弱得很，一個不小心黑化了可就不得了了！
「蹊兒姐姐，那你以後不要無緣無故丟下我，好不好？若是你不要我了——若你不要我了，便告訴我，我不會煩著你的。」小少年咬緊下嘴唇，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氣才說出最後的兩句話。
可是，沈言蹊並不知曉，她的小少年總是口是心非的。本來別人的愛與溫暖對他而言就是奢侈品，好不容易得到了的，即使是死，他也斷然不會輕易放手的。
他在等她的回答。
若是她膽敢說出一句退縮的話語來——
小少年的餘光瞥了一眼楓樹上隱匿在黑暗中的黑貓。黑貓的眼睛幽洞洞的，在夜色下顯得格外駭人。
沈言蹊覺察到宴弘毅的氣息不對勁，不過她也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她錯開小少年的目光，乾巴巴地笑道：「怎麼會呢，當初要是嫌你煩，就不會來找你了。」
「蹊兒姐姐，那我們說定了。」
秋風乍起。
樹葉嘩啦啦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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