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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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言抒的臉燙紅得像熟透的番茄,她踮著腳匆匆地逃回自己房間,背著門平復自己的呼吸。
那個男人真是……
哎——能不能換個隔音好點的門啊。
一直到睡熟,她的頰邊還透著兩朵桃色的蜜雲。
午夜時分她的手機里悄然多了兩條簡訊——
「我會一直等你。」
「你要多久都可以。」
顧言抒頂著滿頭蓬鬆的亂髮,惺忪的睡眼裡是深深的混沌。而在她看到這兩條來自席昭的簡訊之後,一瞬間恢復了清醒。
如果對方一直這麼坦誠而勇敢,她會一直愧怍下去。
陸九襄說得一點都沒錯,要忘記一個曾深刻鐫於心底的人,三年太短。而她的努力,杯水車薪。
「席昭,你約我?」她隔著一條車水馬龍的長街,對面的男生正巧也看過來,熠熠著微挑的桃花眼,勾出霞光緋盛的笑容,顧言抒沿著十字路口的斑馬線,一條一條地往他所在的地方走去。
才走到他身前,顧言抒低著頭看著自己沾了一點雪花的腳尖,無措地被一條溫暖的大紅色圍巾攏住了脖子,她怔怔地張開眼帘,席昭的手指在她的右肩上撣去飄離的一層碎雪,「今天約會。」
顧言抒沒有過多的遲疑,她點頭了。
無論什麼緣故,對於席昭的真誠,她應該更投入一點。
而這場男女朋友之間的約會,比顧言抒想象的要純潔簡單些。
他們去看了場悲傷的愛情電影,顧言抒淚點低,但全程自己抹眼淚了,席昭的工作只是不停地給她遞衛生紙。
「哭得像花貓。」席昭失笑,溫熱的指腹點在她的下眼瞼,替她拭去眼角的一滴晶瑩,顧言抒被突如其來的溫情鬧得暈紅著臉,不好意思地破涕為笑。
男人的親近,她進入青春期起就從未有過。
大約是人生之中比較新奇的體驗。
然後又是吃飯、參觀博物館,傍晚的時候,燈塔附近的溜冰場人滿為患,席昭搶了兩張票,頂了滿頭白蒼蒼的雪,像個未老先衰的小老頭,顧言抒抱著一隻從娃娃機里抓出來的維尼熊大笑不止。
「我不會溜冰。」
席昭牽起穿著溜冰鞋走路磕磕絆絆的顧言抒,綻了綻唇角道:「沒事,席式溜冰十八式,包教包會。」
顧言抒原本還存著的一點自信,被他這麼一說,反而弄得驚恐萬分。
她真的怕是什麼「十八跌」……
而確實,顧言抒摔得一路四腳朝天,場面極其殘忍。但好在她悟性極強,作為一個初學者,已經能穩穩地站在冰面上滑行了。此行充實,顧言抒如此認為。
直到晚上九點,席昭將顧言抒送回馨園,才依依不捨地坐車駛離。
臨行前,他彈了一下顧言抒的腦門,哼唱道:「我和你吻別,在夜晚的馨園。」
五音不全,嚇得顧言抒趕緊退了他一把:「快走吧。」
席昭這才聽話地離開了。
顧言抒走入馨園,拿自己的鑰匙開了柵門,兩側繁花簇錦,挨密地站了幾個人,照理說,這時候他們應該歇憩了。
她沒想什麼,回房間的路上,遠在自家裡刷著某寶的男助理,收到了來自顧言抒的一條簡訊。
是這樣寫的——
我可以把您從聯繫人里刪除,只要您說,您會把我的一切行程都告訴給他。
施延訝然地對這條短消息上看下看,也沒看出個什麼所以然。
boss大人把這個電話號碼交給他的時候曾經說過,這個女孩的任何動靜都要第一時間告訴他。
施延摸著下頜想:應該是極其看重的小姑娘吧。
「您會把我的一切行程都告訴他。」施延重複了一句,大約是一時間覺得背著老闆私相授受很刺激很有趣,他惡趣味作祟地回復道:「不會。」
但顧言抒再沒有回應。
他會不會對顧言抒而言並無分別,這個電話,她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不會撥通。
顧言抒的腳步在樓梯轉角猛然一收,站在近處的陸九襄,手正扶在書房大門的門把上,目光深深淺淺,有些迷離撲朔,但顧言抒似乎看出了一絲恍惚。
「回來了?」
應酬式的關心,顧言抒沒作思考便點了點頭。
陸九襄一聲低落的嘆息,並未多話,在顧言抒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推門而入。
她才想起來,那院子里站的一群人,是等她歸來的。而陸九襄顯然也知道,她見了席昭,大概是在約會,而且早出晚歸。
後腳跟著陸九襄走進書房,一盞古老的歐式壁燈在右牆燃著黯淡的光,而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完全沒入窗邊無月的深夜裡,像立著的一段夢境。
顧言抒只來得及看到他的側臉,硬挺的輪廓,在墨色深處的黑夜裡,映著燈光有白色無聲的雪花在飛舞。
像極了空中的塵埃。
「他對你很好?」
隔了許久,顧言抒才聽他問了這麼一句,她迅速反應過來,陸九襄說的是席昭,她利落地點頭,「很好。」
「無愛的結合,也會幸福么?」顧言抒的笑容讓他的心微微刺痛。
「有愛的婚姻,也未必能長久。」此事參考陸思齊和顧楓晴。姑姑說的,她以前不懂,而現在顧言抒大約能體會得到一點了。
「是,這樣么。」陸九襄低低地笑了,他背過身去,窗外的寒風卷著白雪吹入他的白色毛衣之間。
席昭的兩鬢染白是未老先衰,而他,彷彿真的已經垂垂朽矣。
「顧言抒,如果你和他還是不能在一起,那麼我還有機會嗎?」
他突然側過臉說了這麼一句,鼻樑的俊挺,讓那方白璧無瑕的臉消失在壁燈的下的影里。
顧言抒愣住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走近,灼熱的呼吸,滾燙的指尖,顧言抒冰涼的手指被他捂得溫暖了起來,她仍舊愕然地沒有說話,陸九襄幾乎俯下身與她貼面了。
「我希望你慎重考慮。」
顧言抒回過神來,不由得牽起唇苦笑了一下,「陸先生以為這是商業競標么?」
「慎重考慮」這四個字嚇不到她啊。
「你拒絕?」他咬字清晰,一字一頓,清冷的目光沉了下來。
顧言抒偏著頭,笑出了眼淚:「陸先生,您的自信真的很有魅力。不過,我拒絕。如果徐思盈小姐還單身的話,要挽回她您的魅力足夠了,而我已不是。」
「也許有一天你會是。」陸九襄漠然的神色裂開了一道罅隙,他將她的手握得緊了些,「你和徐思盈很不一樣。這裡——」他輕輕攥著她的手,移到自己的胸口,顧言抒呼吸驟亂,像落雨如珠的池塘,濺起輕小的水花,而他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也有隻過你。」
掌下隔著厚重的毛衣也能感受到內里妥當沉穩的心跳,顧言抒愣愣地用五指微蜷,將他炙熱的呼吸再悉數吞入腹中。
慢慢地,她的眼波里的浪翻了上來。
撞入那雙隱忍深邃的眸。
約莫三年以前,她對他剖白心跡之時,他還是那麼一副高冷漠視的模樣,如在雲端,將她卑微的心意看輕貶低到泥里。
從那時起,顧言抒再也不會奢求他此生能對自己軟下目光,哪怕只有一瞬。
曾經的妄求在眼下卻變得如此坦蕩。
「你說什麼?」原諒她的不能相信,她已幾乎不能說話。
「從來沒有徐思盈,我這裡,從來沒有她的位置。」他緩緩地重複了一遍,聲調還是那麼柔軟,那麼引人入迷。
顧言抒突然想到三年多以前的那個夜晚,她痛得在他身下綻放,他喚的名字,不是她。
她高考落榜的時候,無比沮喪,那時候她孤身一人,想要找一個人慰藉,而他與徐思盈出雙入對。
陸九襄和徐思盈,成就了別人眼中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而她只敢在深夜裡,一路隨行。
顧言抒掙開手收了回來,她哆嗦了一下,抱著手臂搓著,低下頭壓抑著心頭那片泛濫的潮水,「我沒想過和席昭分手。」另一隻握著她手的手掌,微微一僵之後,顧言抒垂眸道,「如果有那一天,一定是他放棄了我。」
本以為他會就此止步。
但事實似乎是沒有,隔了許久,他聲音淺淡,辨不出喜怒,「我沒有太久的時間可以給你,但我說的那個地方,永遠留給你。」
顧言抒耳梢一動,她掙扎著自己的視線,而男人已經背過身去,迎入了窗邊那片濃郁的黑暗之中。
她在原地站了兩分鐘。
她看到一點火亮的光,被他掐在手中,繚繞出道道縹緲的煙圈。
顧言抒掐著手心轉身離開。
本來決定今晚在此構思劇本的計劃徹底推翻,她把寂寞留給那個人。
只是心裡竟還有熟悉的澀痛。
手機里,徐思盈在巴黎的走秀上奪得了冠軍花冠,再度霸佔了熱搜頭條。那個身著深紅v領禮服的女人,明眸善睞,淡淡的煙熏味沿著魅惑濃情的美人臉,令她整個人宛如一杯引人沉醉的烈酒,一朵引人採擷的紅玫瑰。
那是和顧言抒截然不同的人,把誰當做誰的附屬品,陸九襄竟然曾做過這麼可笑的事。
她想:也許正是因為徐思盈離他又遠了一步,所以他今晚才那麼反常?
這個想法沒持續多久,夏林杏發了條語音消息發過來:「顧言抒,你的國際貿易理論考了多少?班級群都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