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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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延才說完這句話,陸九襄的手就被摁在了桌上。
他詫異地抬起眼眸,顧言抒皺著眉頭說道:「我吃飽了,我們回去吧。」
這麼彆扭的關心讓施延也是醉了,他扶額投降,「那個,陸總,您的私人醫生被您遣回b市過年去了,所以,我為您在醫院先預約了。」
「我沒病。」陸九襄沉默一會兒,淡漠地開口。
因為吃火鍋的緣故,他的額頭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臉也在熱霧的蒸騰間染上了幾縷緋紅。只剩眉間的一絲凝重,還能讓人想起來風采如昔的陸九襄。
「陸先生,能帶我去醫院開點葯嗎?」顧言抒不合時宜地說道,她的目光微微一沉。
陸九襄聽得出她的意思,無聲地在心底嘆息了聲,他扯了扯唇,「好。」
只有她的事,陸九襄選擇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協。
顧言抒退燒之後,補了一頓火鍋,已經基本恢復元氣,但是陸九襄動完手術后本來就該住院觀察,不知道怎麼沒有,再加上工作上勞心勞力,導致身體疲乏不堪,對於如此不配合的病人,醫生建議先在醫院修養幾天。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似乎比往昔要脆弱許多,臉色藏著一絲蒼白,他翻身側過眼眸,窗外的雨淅瀝地打在透明玻璃上,米色窗帘搖曳著,屋內纖塵浮動,一切陳設在燈光里沉凝無聲。
顧言抒坐到他身邊的藍色軟椅上,聽到動靜,男人盯著她問了句:「施延呢?」
「陸先生,你這是剝削勞動力。」感受他的清寂和落寞,顧言抒的心狠狠一揪,她竟然有興緻陪他打趣。
「他原本就是我的私人助理。」陸先生的口氣有點理所當然。
顧言抒漾開唇角,「那好吧。您那個當保姆使喚的私人助理,正在給您打熱水,剛才打雷的時候停電了一會兒,他到一樓的員工辦公室去了。估計有一會兒,不知道您有什麼吩咐,先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說話間不期然四目相對。
靜謐的光暈流照在她的頰上,粉蜜的光彩,眼光濕漉漉的,但又有點悔意,顧言抒覺得自己又衝動了。
陸九襄壓低了聲音,「下禮拜一,我在c市有一個招標活動。」
如果沒記錯的話,現在是星期五,顧言抒的眉心極快地擰成一道結,來不及思考地脫口而出,「你要住院一周的。」
這是醫生的囑咐,要家屬一定勸他。
「只是一點小手術,以後再調理也可以。」陸九襄的視線在她的臉上停頓了一瞬,然後又淡淡地移了開,「再晚點應該訂不到機票了。」
春運的壓力對於金牌助理施延而言,也是很大的。
「陸總您這麼拼,底下小的們真是汗顏啊。」施延拿著暖瓶從病房外推門而入,攜來門外的一絲冷意,病床上的男人微微不適地凝了凝眉。
施延對顧言抒使了個眼色,顧言抒知道他是要自己勸,但是,她有什麼立場?
「哎,陸總,我現在祈禱上帝,票已經賣完了。」施延自知找顧言抒無望,悲惋地掏出手機訂票。
陸九襄在這方面很信任他,「你能留到現在,還是有原因的。」
在此之前,他的私人助理換了一茬又一茬,當然這點「前科」施延大約知道。
機票訂好之後,施延把手機拿給陸九襄,「周一小年,只訂到了後天下午五點的飛機。」
顧言抒一直旁觀他們的互動,等機票的事情解決,顧言抒便拎起了自己掛在椅背上的枚紅色的包,「陸先生,您早點休息。」
「你去哪兒?」她才起身欲離開,身後的男人口吻突然變得有點差。
顧言抒原本想著,醫院這邊離她的公寓比較近,回去將就一晚上還算不錯,雖然現在已經將近午夜了,但是陸九襄這麼問之後,她卻回過頭,微笑著攤開手掌,「陸先生難道要我陪嗎?」
原本只是刻意的反詰和刁難,但是顧言抒沒想到的是,這個男人居然點頭。
喉嚨里發出一個沉悶的無音節意義的「嗯」。
「也好。」顧言抒指了指外邊,「我就在那邊躺一晚,陸先生有什麼不舒服,晚上也可以叫我。」
是她拉著他去吃火鍋,就算出了什麼事,她也要負責的。
這一晚過得寧靜,對於陸九襄而言,甚至是溫馨的。
窗外的雷雨聲慢慢地消退,翌日一輪金黃的太陽滾落在窗邊,白色的病床上宛如墜上了無數火屑。
男人微微側過臉,優雅柔和的面部線條被曦光籠在薄薄的影里。
顧言抒繞過隔間,就看到他的床頭桌上擺放的一疊檔案袋,心想應該是昨晚施延留下來的什麼公文,只是這麼一想,臉上就浮出了一抹極淡的慍色。
「你還好嗎?」
陸九襄的目光怔了一瞬,繼而唇角便被喜悅壓彎了一點弧度,「還好。」
顧言抒嘆了口氣,拉開椅背坐到他身邊,規勸了一句:「可是帶病工作並不好。」
視線重新落到他身邊的檔案袋上,陸九襄隨之一瞥,才知道她誤會了。這個是施延的工作內容,不小心遺落在這兒了。
可他此刻不想否認。
「c市有一片漂亮的海灘,你喜歡貝殼嗎?」那雙清湛的桃花眼,不動聲色地藏了分謹慎,如果她再後退一步,他會立即放棄此刻的試探。
但好在她沒有,顧言抒無可無不可地點頭,「其實t市也有不少。不過,聽說c市的海貝更精緻些,還有很多不錯的裝飾品。」
「好。」他沒頭沒尾地應承了一句,唇畔的弧度擴散了幾分。
之後顧言抒再沒有理由一直陪他在醫院共度了,施延來之後,她拾掇了一下一夜不歸稍顯憔悴的自己,搭上了馨園派來的私家車。
陸九襄的私人醫生不在,陸思齊建議他暫時在醫院休養,因此只接回了顧言抒一人。
昨晚一整晚,和今日上午,顧言抒完全沒聯繫席昭,對方也毫無與她示好的意願,一度讓顧言抒以為,他們之間會這麼倉促結束。
「小抒,你姑姑大概會在正月初二的時候回來。」陸思齊的腿有點風濕,雨後初晴,他坐在輪椅上,手裡拿著剪刀,細緻地剪著花圃里凋敝的幾根殘枝。
溫和的聲音,莫名地透著愉悅和心安。
顧言抒「嗯」了一聲,藏得太深太久的心緒,即便想要宣洩,一時也找不到突破口。
「哎。」陸思齊在顧言抒不明所以時悠悠地嘆息了下,她愕然地張眼,陸思齊的剪刀下一朵紅色山茶墜到地面,她瞬間以為,他是在為一朵花而惋惜。
馨園裡種植的花卉很多,沿著清溪,還有一路的深黃磬口的臘梅,和凌寒怒放的嬌艷紅梅,可惜真正讓陸思齊放在心底的,只有花圃里這些溫室的花朵。
「小抒,你和九襄……」
陸思齊不期然冒出這句話,但還未完全出口,顧言抒騰地站起了身,手心的一捧碎葉頃刻窸窣地灑落在地,她彷徨地皺了皺眉,「姑父想說什麼?」
「小抒,你太犟了,你有些事,你沒有看明白。」
顧言抒沒有說話,見陸思齊要退輪椅,她上前搭了把手。
這幾日,席昭沒有主動與顧言抒聯繫。
倒是住院的陸九襄,享受了她每天送去的一日三餐。
「劉嫂,其實你可以換個人指派的。」
劉嫂將食盒塞進她的手心,一臉的世事洞明,「顧小姐,只有你送去,二少爺他才會吃啊。」
顧言抒一怔。她有這麼大的面子么?怎麼她自己不知道?
「我準備了兩人份的,陸小姐每頓和二少爺一起吃,」劉嫂捂著唇笑道,「看到顧小姐吃飯,沒有人會沒有食慾的。」
顧言抒:「……」
竟無力反駁。
誠然當只有她和陸九襄在的時候,她的確自如些,因為不必擔憂他會因為自己的吃相而討厭自己,或者她根本就希冀這樣,所以大快朵頤無須顧忌。
「小抒。」每逢她出現在病房門口,陸九襄總是能第一時間捕捉到她的身影,然後冰涼粉薄的唇接著溢出一絲淺笑。
「吃飯了。」
而每當她故作淡漠的目光落到他的筆記本電腦上時,眉間總是不由自主地爬上一縷褶皺。
食盒打開,照例又是豐盛鮮美的佳肴,給陸九襄的,從來不會少了魚湯。
不過必須是淡水魚,他不吃海鮮。
「你下午的飛機嗎?」
問完這句,執筷的男人手迅速停頓了下來,他的眼中聚了難言的晦暗,「為什麼我覺得,你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哎。」顧言抒嘆道,「陸先生,我是你的陪吃,可是卻不領工錢,賠勞動力的活,任誰也不願干。」
病床上的男人認可地「嗯」了聲,他想了想說,「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哦?」此時此刻,他對她的毫無保留,讓顧言抒遲鈍的心抽痛了一下,為自己曾經的單戀,為自己曾揮霍的時光,她不怒反笑,「我要你,陸先生也給?」
「不能給了。」陸九襄沉墜了視線,顧言抒早知結果如此,沒作諷刺,而他的聲音卻再度輕渺地盛開在整間空房之中——
「早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