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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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理所當然的口吻,讓顧言抒愣了瞬間。

恰逢施延將準備工作完成妥當,不期然推門而入,「陸總,下午的飛機,今天環城公路有點堵車,您可能要提前兩個小時出發。」

「嗯。」陸九襄淡淡地答應了,也沒有再吃飯的意思。

顧言抒得知他立即要出發,自己也沒了心思留下來吃飯,低著頭收起食盒,陸九襄的右手覆上來,她指尖微僵,蜷了起來,細膩的觸覺,對顧言抒而言真的不太真實。

「你繼續吃吧。」他一雙好看的桃花眼,澤潤的光里淌出無數溫柔,「我打個電話,等下讓人送你回去。」

顧言抒不自在地從他的大掌里把手撤出包圍圈,瞬間沉凝下來的氛圍,讓三個人都微微不適。

最後她端著白瓷青花的小碗,小聲道:「我去外邊。」

他還穿著一身病號服,出院肯定要換衣服的,顧言抒說完這句話,白皙的臉翻出幾縷淺淡的桃色。怕他看出破綻,收拾好食盒便匆匆退了出去。

「顧小姐她害羞了。」施延一本正經地抱著公文包如是說。

陸九襄「哦」了一聲,「如果你遲一分鐘打斷我的事,也許效果會更好。」

施延:「……」

所以,他是打斷老闆撩妹了是嗎?所以,他是要被炒魷魚了是嗎?

施延登時面無人色。

下午五點,陸先生帶著他的金牌助理毫無耽擱地坐上了飛往c市的飛機。

彼時,顧言抒一個人獨自在馨園后的溪邊賞梅,安寧的氛圍里,風吹花影凝痕,湖水泛著波瀾,青石邊的釣竿沒有收,她替陸九襄將遺忘的釣魚竿收回了,但一轉身,發現魚桶里還放著幾條鮮魚。

陸九襄最近一直住院,根本不可能在這裡垂釣。

這個念頭才生起,身後便有個蒼老但仍然不失渾厚的聲音傳來,「別動我的魚。」

顧言抒訝異地岔開視線,一徑梅花疏林之中的小道里,鶴髮老人裹著厚重的一身棉襖,手裡捧著一個放餌食的木盒,雖古稀之年,但眼光仍然清亮有神。

「啊,好。」顧言抒尷尬地放下魚桶,原來弄錯了主人,她垂著臉吐了吐舌頭。

這個老人看起來有點面善,但她肯定自己不知道他是誰。也許以前在馨園曾有過驚鴻一瞥。

尤其當老人走近時,他上下打量著顧言抒,這麼直白的目光讓她有點不適,輕微地別過了視線,老人試探地問:「你是——姓顧的那個丫頭?」

「嗯。」顧言抒因為剛才差點錯拿他魚桶的事有點懊喪,垂著目光問,「您是?」

「我姓徐。」說到這些,他的眼睛里迎風灑出一絲清淚。

老人似乎知道顧言抒,看著她的目光也似乎有有些熟悉的親切,這點讓顧言抒稍稍放開了些,她的視線沿著身後疏林,越過如煙如靄的梅花,隱約能看到黃木屋的簡約一角。

她從來都不知道,馨園的梅林里,也是有人居住的。

老人嘆著氣經過她,將釣竿重新放回破冰的河裡,眉目有些凝重,「顧丫頭,九襄學釣魚還是跟我學的。」

「啊?」她驚訝萬分。

「寂寞的時候,垂釣使人心靜,使人沉穩,使人波瀾不驚,以前老爺一直想要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對九襄——二少爺用了耗費了很多心血。」

老人說來,還有些光陰不可追的嘆惋和懷念。

夕陽黃昏下,金色的鱗光渡過水麵,撒開無盡柔情的細網。

老人說了許多。

他原本是跟著陸家上一任家主的。

陸老爺對兩個兒子的培養都極為嚴格。尤其陸九襄,他生性頑皮,在陸老爺眼底,宛如天生反骨,他不折手段地壓制陸九襄的天性,把他逼成如今這麼一副沉穩持重的模樣。

這中間經歷了怎樣的過程,老人一概沒提,只說——

「顧丫頭,這三年每到晴天傍晚,他都在這邊釣魚。我有時候跟他說兩句話,但說的最多的就是你。」

顧言抒的心弦狠狠一動。

老人的話不會有假,她臉熱的同時,又詫異又不知所措。

「哎,驚到我的魚了。」老人靠著青石,找了個紅色小馬扎坐著,視線卻一點點挪過來,笑意輕輕的透著一股溫和與慈祥,「顧丫頭,要不要我教你釣魚?」

「啊不用了,謝謝徐爺爺。」顧言抒捂著發燙的耳根對老人鞠了一躬,她按捺著飛快轉動的思緒往回跑。

紅霞自一黛遠山滿簇墜落,暮色殘照里,梅花林間漸漸升上來一縷淡淡的炊煙。

顧言抒在二樓,踩著一雙人字拖,靜靜地望著一行幾乎絕跡的鳥陣,冬日裡哭噎的風聲緊了起來,鑽入毛領兜不住的脖頸里,颼颼的涼。

手機響了起來,砸破了這冬暮的哀靜。

「席昭。」

那邊的聲音帶了一絲哽咽和脆弱,「顧言抒,我也病了。」

那麼無助的聲音。

顧言抒咬了咬下唇,她隱約知道一些,席昭的母親家人在國外,在t市幾乎是與她同樣的境況。

「你在家嗎?」對方答覆了一聲,她逼退眼角的澀意,肯定地點頭,「我去醫院找你。」

席昭果然如他在電話里所說,虛弱地躺在病床上,那張英俊好看的臉蒼白著,幾乎不見一點血色。看到她,眼眸才亮了幾度。

「席昭,你怎麼病的?」顧言抒把包放在一側的椅上,陽台上收了一盆龍舌蘭,影影綽綽的幾道。她的語氣有點低落。

席昭的聲音都是嘶啞的,他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才啞聲道:「那天晚上,你頭也不回就和陸九襄走了。」

他的類似指責讓顧言抒無法反駁地眉心一皺。

「所以呢?」

「陸九襄生病了你會心疼,那麼我這樣呢,」少年的眼神堅持而固執,「我這樣你會不會也有一點點心疼?」這神情像極了曾經遍體鱗傷的她。

顧言抒抿著唇線,在席昭的面前,她無法告訴自己是個年輕的姑娘,因為她比他大,可是,兩個固執倔強的人,硬要生扯在一起,一旦受傷,痛也是別人的十倍吧?

「這幾天我會照顧你。」顧言抒將他身後的枕頭墊在一起,扶著他慢慢坐起來,他的手背還插著針管,「等你好了我再走。」

她一說這話,席昭迅速地拉住了她的手,「不許走。」

最初席昭就知道,顧言抒心裡只有陸九襄,答應交往是他用「不介意」換來的,可是現在,他的得寸進尺讓兩個人都深感無奈。

「好,我不走。」顧言抒坐回椅子上,替他擰開保溫杯,水仍是熱的,她細緻地遞給他。

才說上話,顧言抒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姑父,」她起身走到窗邊,那邊似乎說了什麼,她抬著目光往席昭這邊瞟來,「我在醫院,席昭急性腸胃炎,有點嚴重,我陪他一晚。」

席昭一直安靜地看著她打電話,大約一分鐘后,她按下手機,重新釋然地走回他面前。

「考試怎麼樣?」

這個女人真不會聊天,席昭的嘴角抽了抽,「反正沒掛科就是了。」

他目光躲閃,一臉不願深談。

這一晚,顧言抒早早地把他強制性摁倒病床上,直至席昭陷入深眠,她打著呵欠開著手機,室內安靜的藍光閃耀,像鋪開了一角星海的浪。

強打的意志在後半夜終於熬不住,她睡意昏沉,一條手機簡訊卻爬入了視線——

最近別熬夜,t市還有一場雪,注意保暖。

是陸九襄的消息。

這個點他早就安全抵達了,應該也早已在酒店下榻。

她瞅了眼睡得正酣的席昭,沒回信,躺在另一張空床上休息了一晚。

「顧言抒,你謀殺啊——」席昭的臉色還有點蒼白,上樓梯也不好好上,非慢吞吞地擋在她前面,顧言抒看不過就在他的腰上用勁擰了一把。

他只住了一天,就老實巴交被趕出來了。

顧言抒白了他一眼,「再不老實,我立馬就走。」

席昭登時閉嘴了。

兩個人才上了樓,顧言抒將他扶到沙發上坐好,「你家裡不是有葯嗎,在哪?」

「在卧室。」

顧言抒聞言,想也沒想一頭扎入了他的睡房裡,才進去沒幾秒,席昭猛然想到了什麼,他飛快地站起來往裡邊衝進去。

才進門呼吸便是一滯,果然,她的手裡拿著他的藥盒,而目光正逡巡在他的電腦上。

那麼專註仔細地一行行掃視下來,只是眸光一寸寸冰冷。

聽到席昭進門的腳步聲,她沒有動,漠然的語聲讓他如墮冰窟:「席昭,這是什麼?」

席昭的臉色登時一片慘白。

他昨晚瀏覽母親給他發的郵件之後,突發腸胃炎,幾乎沒作思考,只想借題發揮讓顧言抒來照顧他,忘了要關電腦。

「你告訴我這是什麼?」她冷著聲音又重複了一次。

「我,」席昭自失地苦笑了起來,「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他母親發給他的郵件。

時間是1月18號。

他找顧言抒要求戀愛的前一日,他母親在這封郵件里告訴了他身世。

「原來你是陸家的人。」他要上前一步做什麼辯解,顧言抒噙著水光的眼涌動著一絲恨意和不甘。

「我是不是從來都被姓陸的掐得死死的?」

「席昭,你居然要我相信,你父親和我姑父、和陸九襄,是同父異母的親生兄弟?」

「我……」席昭腿側鬆動的拳又緊了起來。

顧言抒要奪路而逃,卻被他攔下,她拚命掙脫了他的鉗制,淚水沿著臉頰淌落,「都是早有預謀的是不是?你和你母親要陸家的家產,所以聯合起來騙我?」

「不是,不是……」他嘴拙得不知該說什麼。

不願聽他辯解,顧言抒已經甩開了一個病號,嘈嘈切切的腳步聲在玄關后消失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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