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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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第一天總是特別忙碌,陸先生親自送顧言抒去學校報到,顧言抒忸怩地說:「學費,我以後……」
陸九襄失笑著去揉她的發,「忘性真大。」
見她睜著水漉漉的眼不解著,他蜷著手指彈她的額頭,「我們之間的關係,還要計較這個,是不是太見外?」
「哎。」顧言抒被彈得暈頭轉向,不留神就說了一句,「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小,還很沒用?」
問罷自己都吃了一驚,但陸先生的笑而不語又讓自己微感失落,她心裡因為這件事已然糾結良久了,可是當事人卻選擇避而不答。
顧言抒失落地辦完了繳費手續,中途陸九襄接了個電話,因為陸氏有事處理,他現在要離開了,臨行前抱了她一下,「好好玩,周末的時候我來接你,嗯?」
「這是個高等學府,陸九襄。」她怎麼會是來玩的?
樹林的陰翳如雲淺薄,他的俊臉掩映在金陽和綠影的更迭里,宛如盛了一道光火。將手心那彎腰肢握在手裡,微笑著又用唇碰了碰她的額頭,「是高等學府。不用周末也可以,想我了就聯繫我。」
「嗯。嗯?」顧言抒起初悶悶地答應了,但一轉眼又品著覺得味道不對,她半睜開眼,挑著眉梢去看上頭的男人。
陸九襄揉著她的秀髮,輕輕地彎唇淺笑,「我走了。」
他說要走,便不再耽擱。顧言抒看著林蔭道上的男人消失在淡硃紅學院樓后,人潮流量在開學這一天格外的大,顧言抒記著和白老師的約定,她忍著心中的一絲不舍低著頭往學院里走。
「顧言抒同學?」白老師也沒想到,顧言抒看起來會是這麼一個文文靜靜、又瘦弱可人的小姑娘,眼眸淡淡的透著水意,畢竟之前不少老師教授私底下討論過,院里的顧言抒是個桀驁的女學生,公然頂撞老師可謂是一舉成名。
她招待顧言抒在辦公室里坐下,顧言抒有點拘謹和不自然,捏著手心看著白老師桌上擺著的一盆仙人球,濃綠新鮮,無數挺立的小刺宛如細密的絨毛。白老師溫和婉然的面容,透過這盆綠植看去,竟然多了幾分攻擊性。
顧言抒知道自己在幾位老師這裡的風評,以前她目無師長也好,野性難馴也罷,可是眼下也恭順得說不出話。
她終於可以明目張胆地在意陸九襄,有了不願讓他失望的想法。
「不用緊張。」白老師一語道破她的心思,顧言抒臉頰微紅,對方從抽屜里取出了什麼東西,她忐忑不安地等著她過來,手心被塞入一個文件夾,白老師和顏悅色,「這是你需要整理的一些資料,先拿回去熟悉一下,星期三中午再到我辦公室來找我。」
「嗯好。」
沒有說幾句,這段談話就告罄了,顧言抒走出辦公室,長鬆了一口氣,隨意地翻了翻那個文件夾,也大半是《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什麼,很多膾炙人口的詩篇對她這個文學專業的學生而言自然並不陌生。
她把自己的行李拖回宿舍,夏林杏和徐馳已經聊在了一起,唯獨慕可欣的座位沒有人。床鋪空空如洗,離開前放下的一盆蘆薈也蔫蔫地垂著一抹枯綠。
「言抒,你來這麼早?」夏林杏在窗口削梨,將那隻拿刀的手揚起來沖她揮了揮。
顧言抒微笑,一面放入自己的行李。把箱子打開,開始往衣櫃里塞東西。
一截完整的梨皮被削落,徐馳早已目露凶光,垂涎著下手要搶,「分我一半!」
「不行!」夏林杏把手被在身後,義正言辭,「不能分梨!」
兩個舍友嬌羞亂擰,廝打成一團,顧言抒抑制不住微微上揚的唇,聽到身後有人把梨咬了一口,用力地吞咽著,「徐馳,我咬了!」
「呀,梨是我的!」徐馳不滿了。
「是我削的。」夏林杏得意揚揚拿那顆殘缺的梨在徐馳面前晃悠,徐馳咬牙切齒。
「慕可欣沒來嗎?」顧言抒終於整頓好了自己的行李衣物,
「沒。」徐馳無所謂地甩了甩手,答得甚至漠然。
顧言抒敏感地發現了一絲不對。之前,如果慕可欣和她鬧了什麼矛盾,徐馳不會明顯站在慕可欣那一邊,但她們交情最深,她私底下一定會找顧言抒談話,勸她對慕可欣設身處地地考慮一下,考慮對方學習成績優異,心氣有點高,沒經歷過波折……
但是眼下的徐馳,和以前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甚至,提及慕可欣時,徐馳眼中那一抹一閃即逝的嘲弄和鄙夷,讓顧言抒心神一晃,幾乎以為自己看岔了。
夏林杏和徐馳打得正火熱,她聊不進那個話題,索性帶上耳機,聽起了流行音樂來,舒緩的曲調在耳邊悠悠然地回蕩著,她握著一支水筆,在白老師交給她的任務文件上勾畫。
「徐馳,寒假的時候,後街又新開張了一家麻辣燙店,論壇上的帖子有一個專門提到了,很火爆的樣子,大約味道不錯,我們晚餐去那兒怎麼樣?」
徐馳坦然接受了夏林杏的建議,等顧言抒耳朵疲憊了摘下接入式耳機,她們湊上來詢問她的意見。
顧言抒捏著肩膀無可無不可地回答:「挺好的。」
三個姑娘商議好了,這時門被推開了,她們齊齊一驚,緊跟著慕可欣臉色些微猙獰,托著幾個沉重的行李包甩進來,她的床鋪就在臨門最近的一角,一眼也不看她們三個,直接掏出了行李包整理自己的物品。
正逢著晚餐時間,就算顧言抒不怎麼喜歡同慕可欣相處,但她們三個總不好留下她一個去吃完飯,還是禮貌地問她:「你餓不餓?」
「不餓。」慕可欣扔下這一句,隨意在桌上擺了幾件物品,抱著一摞資料轉身要投入圖書館。
即便是上次慕可欣給她打電話,雖然語調不滿,但也不是這種愛答不理的態度,而且對夏林杏和徐馳,也是反常的冷漠。顧言抒訝然地瞟了眼她鋪了滿地的行李,凝著眉心不說話。
「她就那樣了,我們別管了。」夏林杏對她伸出了一隻手。
顧言抒點頭,把自己的包拿起來,「走吧。」
宿舍的氛圍變了,而且有種一邊倒要和慕可欣劃分黨派的架勢,儘管後街那家的麻辣燙的確香辣可口,她也提不起多大的興緻。吃過晚飯,已經到了傍晚。
暮色下,一道樹蔭長廊亮起了無數的燈火。
左邊是寬敞的籃球場,熟悉的身影在球場上飛奔,他投籃的姿勢和技巧一如既往的嫻熟。想到這幾日席昭在馨園的一些所為,顧言抒便皺起了眉。
「言抒,你在看席昭?」徐馳停下步子問。
「你們先走吧,我留下有點話問他。」
夏林杏和徐馳並不知道她和席昭後來分手,她和陸九襄突然結婚,以為他們男女朋友有些甜蜜話不能說給別人聽,但也沒有阻止顧言抒,兩個人體貼地會意,一道攜手離開。只是徐馳的手被握在夏林杏手中,一片冰涼。
顧言抒一個人往夜燈深處走去,開春之後,天仍然殘餘冷意。她輕輕顫抖,呼吸斂著走近席昭。
對方留給她一個球場上瀟洒的背影。
顧言抒沒來得及走近,被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阻隔了前行,她一回頭,慕可欣笑盈盈地挽著一個男人的臂膀,依依可人地傍著他,清脆的笑聲像銀鈴兒似的蕩漾著。
他們穿過一排美麗高頎的行道樹,慕可欣沒有感覺到暗處有顧言抒的存在,她自顧自挽著那個男人的胳膊,撒嬌的聲音似乎不低,「那邊的酒店住得不舒服,你今天過來這邊好不好?」
那個男人寵溺地摸她的臉,「好。」
他們旁若無人般一路往更深的燈火輝煌處相依而去。
那個男人,相貌出眾,身高足有一米九。顧言抒曾見過不少次,大一的運動會上,徐馳甚至曾經指著他對同宿舍的姐妹們宣誓,他會是她徐馳的囊中之物。
可是轉眼大一過去,學長大學畢業,她們似乎都忘記了這樁笑談。
但是他現在出現在清大,而且是以和慕可欣在一起的姿態。她突然有些懂得,宿舍里現在尷尬冰凝的氣氛到底不對在了何處。
來不及深想,他所在的地方已經被席昭捕捉到了,「顧言抒。」
他從她身後走出來,將手中的一瓶水扔給她,「來看我?」
顧言抒眼前的席昭,是熟悉的,但熟悉到又有一點陌生,她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席昭,你很缺錢嗎?」
「怎麼?」他譏誚似的挑起唇角,夜色深如墨,一縷薄霧氤氳著,她看不到席昭眼底深黑的眼影,勾勒得邪魅深沉。
顧言抒小聲說:「如果不缺錢,能不能……」
「不能!」他突然意會過來顧言抒要跟他說的是什麼,他像只敏感暴怒的獅子,抵著顧言抒的肩膀,將她往後推出去,顧言抒悶哼一聲後背砸在樹上,緊跟著席昭便壓了過來。
身後的幾個男生吹了幾個響亮的口哨,他置若未聞,但顧言抒卻難堪又驚訝地發現,明黃的燈火下,他那雙比夜還冷峭的眼睛,透著三分冰冷的邪氣。她的瞳孔瞬間縮緊,輕顫了起來。
「席昭……」
「顧言抒,你是陸家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來置喙我?」他強橫地撐著手臂,要俯下身來吻她。
顧言抒驚恐地拿手掌堵住他的唇,「席昭!」他一定是瘋了。
「怎麼?」他咬著牙,眼光一沉。
顧言抒深深吸氣,她撐著他的肩,不讓他再靠近。
良久,他聽到身前的女人用緩慢沉穩的語調告訴他——
「我和陸九襄,已經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