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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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言抒等了很久,不見陸先生從浴室里出來,她心裡微微驚疑,掀開被子翻身下床,浴室隔著一道嵌玻璃的白色木門,傳出微弱的細細碎碎的聲音。
聽不出來是什麼。
心裡有什麼邪惡的念頭,藤纏樹般慢慢竄了出來,浮出水面。她按捺不住那份悸動和忐忑,手扶在門把上,「咔嚓」一聲,撞入香艷的浴池。
「啊——」顧言抒難受地踩入水裡,滿室的熱霧一圈圈繞著眼前清俊的男人。
他白皙的俊臉上紅雲未散,但清湛的眼眸,危險地盯著她,盯得顧言抒的心——
撲通、撲通……
一聲一聲,無所遁形的窘迫、竊喜,隨著心跳彷彿要一齊撞出來。
「陸、陸……」
他半身站在水裡,沒入腰肌,她捂著臉,但視線禁不住一寸寸地往下,緊緻結實的肌理,小麥色的皮膚上躺下滴滴的水,落入水光淋淋的池中,男人挑著那雙桃花眼,有一萬種風情,將她探手一抱。
「你自己送上門的。」聲音低啞而魅惑。
的確是她一時好奇心作祟跑進來的,看起來像是送上門來任由他欺負的。
顧言抒只想害羞地捂著眼。
但卻被他的大手,將手指一根根地掰開,他嗓音低沉,輕笑著說道:「顧言抒,你這個女流氓。」
啊啊啊——流氓到底是誰啊?
顧言抒的臉紅得像王大娘菜地里的西紅柿,她羞怯地要扎頭進入水裡,又被她撈著手臂動彈不得,他貼身而近,身無寸縷的兩個身軀,一大一小地貼在一起,那抵著自己的……
顧言抒臉一紅,他一個向前,她隱忍地悶哼了一聲,更紅了……
她發誓,以後偷看陸先生洗澡這種流氓事,她再也不做了!
一夜風流縱情之後,翌日,陸先生走得似乎特別早,顧言抒醒來時,桌上的牛奶已經冷透了,她淺淺地呷了一口,想到昨晚的韻事,還是禁不住臉紅,扣著玻璃杯的手指甲收緊。
啊,陸先生,到底誰是流氓啊!
她臉紅地在這裡踱了幾圈,想到老師布置的作業,還是留下來,借用陸九襄的電腦認真工作了起來。
這樣一忙,就忙了整個上午。
認真工作的女人分外迷人,陸九襄進門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顧言抒,稍顯凌亂的長發任性地繞著一截雪頸,最讓他引以為傲的,是她用他的電腦,而且似乎用得很順手。
不知不覺,唇角一彎。
他走了上前。
「小抒。」
「你這麼早就回來了?」顧言抒的劇本上交推遲了,幫白老師整理了部分資料之後,腦海中突然又有了靈感,她就著安靜的環境認真地敲起鍵盤,把心裏面所想的,統統化作文字表述出來。
可不知道是因為她太投入,還是陸九襄回來得太突然,一時間顧言抒來不及收拾自己桌上的狼藉,小手被他握入了掌心,溫暖的包裹讓她進退不得,臉紅了大片,最終拗不過內心的掙扎,羞澀地靠了過去。
陸九襄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在了屏幕上。
他一眼就看出了這是什麼。
是他一直好奇的劇本。
顧言抒捂得嚴嚴實實的,說要給他可是拖到了今天才終於讓他看到了一眼。
「顧言抒,這是什麼?」他明知故問,修長的一根中指點了點電腦屏幕。
顧言抒臉紅著,直往他懷裡縮去。
「男主角么?」陸九襄的笑容有些戲謔,「陸離,姓陸?」
這麼有指向性的姓氏呢。男人抑制不住唇角的盛放,他心情愉悅地將顧言抒的額頭用冰涼的薄唇碰了碰,大約猶覺不夠,又碰了碰她的右頰。
顧言抒目光躲閃,貓兒似的又慵懶又情怯地倚著他的胸膛,小聲說:「你別、別笑話我。」
「不是笑話。」陸九襄故作嚴肅地告訴她,「我很感動。」
是真的很感動,這部劇本,構思於他們在一起之前,顧言抒在想故事框架的時候,腦海中不自覺地掠過了他的影子,她是把他時時刻刻地放在心底了。
可是真正令顧言抒尷尬的,並不是這個故事男女主角的指向性,而是她在裡面作了很多功夫,故事背景是民國初年,裡面涉及到一些悖於人倫的東西,如果陸九襄看到……
如果他看到,她會找個地洞鑽進去!
「方便把細綱給我看么?」他循循善誘,一口滾熱的呼吸令她的耳後,胎釉般的肌膚泛起潮紅。
「不、不方便……」顧言抒伸手要去關電腦。
陸九襄攔住她的動勢,聲音清沉:「又想不守信用?」
陸先生這個「又」字用得真是……她什麼時候騙過他?
「好吧。」顧言抒認命地閉上了眼。
回答他的是男人那聲低啞的輕笑。
這聽起來像是嘲笑的聲音,令顧言抒大是惱恨,她爬起來,盯著陸九襄翻舊賬,「陸九襄,你就知道欺負我!」
「那年徐思盈生日,我去她的宴會上找你,我要你帶我走,你想想你是怎麼回答我的?」
除卻孤勇一無所有的顧言抒,氣喘吁吁地站在他的面前,執拗地讓他走,那麼勇敢,可是眼眶紅紅的,像是隨時要哭出來,無視了別人的品頭論足指指點點,她只知道滿懷忐忑希冀地盯著他,等他離開徐思盈,和她一起離開。
那時候,陸九襄優雅地端著一杯紅酒,微笑著告訴她:「顧言抒,不要執迷不悟了,我不可能會愛你。」
因為他溫柔的斬釘截鐵,後來顧言抒才會那麼絕望地選擇放棄。
因為他那麼溫柔地拒絕,後來顧言抒才會信以為真,並一直深信他不愛自己,深信了多年。
她不知道,原來這個清風霽月的男人也是會說謊的。
只是他的謊言包裝更精緻,更典雅,更令人難以拆穿。
陸九襄拖著滑鼠的手指微微一顫,他略帶驚愕的眸光移過來,與她隱含淚水的眼交織在一起。
往事不能細想,一旦細想,他好像從未做過什麼善待顧言抒的事,有一件事最令他奇怪。
「顧言抒,你喜歡我什麼?」
在馨園,他沒有看出過絲毫端倪,小姑娘喜歡他,應該是在那之後?
「陸先生,你在轉移話題哦!」顧言抒破涕為笑,她伸出兩臂,給他一個大大的熊抱,嘻嘻地笑,「不管你怎麼回答的,反正最後都是我囊中之物了,陸先生,你口不與心同!」
陸九襄微笑起來,把她的腰托住,往上輕輕一送,「是,我口不與心同,那句話是我說的為數不多的謊話之一,是我錯了,顧言抒,要清算這些,我欠你很多,你要是……」
「吧唧——」顧言抒在他嘴唇上啃了一下,薄薄的兩瓣唇漾開一弧月牙般的笑,將她的腰握得更緊了一些,「我才不計較這些,我是很大度的!」
沒有人告訴她,當她眯著眼睛笑得一臉邪惡的時候……很假。
陸九襄颳了一下她的鼻樑,「到底喜歡我什麼?」
「我說了你會改嗎?」她目泛精光,他要是回答是,她就——掐他的脖子!
「我會想想怎麼放大這個優點。」
難得陸先生嘴這麼甜,顧言抒抱著他滾落了下來,跌入他的臂彎里,「不行,你還想讓我更喜歡你,太貪心了!」
「小抒……」他說到這裡,清潤如水的眼波微微一滯,「對你而言,我太老了,將來你走入社會,你會發現,身邊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哈哈哈,這可真不像陸九襄說的話。」她嗤笑著點著他的鼻子,其實心裡明白,這原來不單是她的心結,也是他的,分毫不差,所以他才一直避諱這個事實,即使明知深愛她,也故作陌路逼她先退。
可是她不會說,她喜歡的,是他能給她的安全感,很成熟很清晰的安全感,不知所起,但只要一想到,就分外覺得安心,連那些單調的夜看起來都是彩虹色的。
但是如果是平時,陸九襄應該不會和她說這句話。
他看重他的自尊,內心的敏感度並不弱於自己,更何況他是在那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從小就沒有母親,父親逼著自己按照既定的模式去壓抑天性、行進人生……他的內心,並不比她堅強多少。
一定是……姑父真的出事了。
她緊繃的心弦猛然一緊。
「沒有什麼選擇!」她大聲地打斷他,又不捨得對他用生硬的語氣,她柔軟地抱上來,將他的嘴唇又親了親,聲音篤定,「不管怎麼樣,我明天一定要去醫院,我一定要看姑……你哥哥。」
陸九襄微愣。
他的指尖有一絲涼意,被顧言抒握住,用盡了她的力氣,她堅定地注視著眼前的男人,「我一定要去的。不然你該瞞我到什麼時候呢?陸九襄,不管怎麼樣,我們是一家人,對不對?」
尾音淡淡上揚。
心中最柔軟的一處角失陷,他哭笑不得,而甘之如飴。
「對,一家人。」他從來不覺得婚姻是一種捆綁方式,可是他慢慢地發現,原來用這樣的方式捆綁在一起,好像也不錯。至少她是他的,永遠與他立場一致,永遠與他悲喜同路。
這是眼下他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