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野里的春天才叫春天啊(2)
九
月牙掛在銀杏樹上,像爹磨快了的鐮刀,范少山越看越像。爹常常磨鐮刀,磨刀石旁放著水盆,爹邊磨邊不時地往磨刀石上撩水。隨著歘歘的響聲,鐮刀研磨的石粉又讓清水變成了泥漿,順著磨刀石一溜一溜下淌。一袋煙工夫,爹用大拇指肚蹭蹭刀刃,快了。他把鐮刀往水盆里一泡,一會兒又拿了出來,洗去污濁的鐮刀鋥亮,一閃一閃冒著寒光。一個人有啥樣的心情,天上就有啥樣的月亮。心情好的時候,看月亮溫柔可人,恨不能抱一抱,親一親;看月亮就像波板糖,甜甜的,恨不能舔一舔,咬一口。今兒晚上,再看月亮就像鐮刀了,是爹磨好的鐮刀,在他頭頂懸著,指不定哪會兒就會掉下來。買了假種子,他還瞞著爹娘和爺爺,爹知道了會咋樣?誰叫你不好好在北京賣菜,非得回家鄉的?爹就算不用鐮刀砍他,也得掄他兩鐮刀柄。娘呢?少不得埋怨,爺爺也要多吧嗒兩袋煙。
明兒早起他要去北京報警。這個黑天里,他來到了銀杏樹下,和雄樹雌樹老公母倆說說話。范少山說:「都怪俺,有點立功心切。恨不能一夜之間就把藥材種上,讓鄉親們摟上聚寶盆兒,騙子把俺的心理摸透了。俺知道,這是二老在考驗我哩。干成事兒哪有那麼容易的。就這點溝溝坎坎,不算個事兒,我能扛得住。就是這心裡頭覺著對不住鄉親們。鄉親們都是窮苦人,勞碌命,口挪肚攢,他們圖個啥?不就是能賺點兒錢嗎?這下可好,鄉親們的集資款也打了水漂,我腸子都悔青了。明兒個俺就去北京報案,您二老保佑,早點兒抓住騙子,把騙走的錢給俺們吐出來,讓他遭報應!」
范少山去了北京。他要先找二槐問個明白。二槐和中藥房的主任與那個賣假種子的孫前是不是伙穿一條褲子?三人聯起手來坑人?范少山越想越不地道。去了醫院,一進門就大罵二槐:「你他媽的連兔子都不如,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俺問你,你還是吃白羊峪飯,喝白羊峪水長大的嗎?你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啥事兒都敢辦,啥錢都敢花,那裡面有父老鄉親們的集資款啊!你個混蛋王八蛋!」二槐被罵蒙了,站不穩,身子大腦缺氧般晃了兩晃。二槐好半天才搞明白,范少山挨騙了。二槐拍著胸脯說:「你范少山屈枉好人!俺二槐要是跟這件事兒有聯手,天打五雷劈!」二槐帶范少山去找中藥房主任,主任也是一臉委屈:「過去挺好的,好幾年都沒聯繫了,誰知道他干起行騙這行兒啦?都說世界變化快,還是不如人快!」主任要和范少山一塊去報案。到了派出所,警察說:「已經有好幾起報案了,都是這個美國西洋參一號惹的禍。有五百萬的,五十萬的,就你這個少;有張前的,鄭前的,李前的,就你這個孫前,估計都是一個人乾的。等五百萬的破了,你這個五萬也就水落石出了。」范少山問:「和他們比起來,五萬雖不多,可那是鄉親們的救命錢啊!能追回來不?」警察說:「這個不好說,萬一他都揮霍了呢?」
走在街道上,汽車嘀嘀響著喇叭從他身邊過。滿大街的車,滿大街的喇叭聲,霧霾來了,眼光放不遠,車開不動,後車催著前車,前車催著頭車。人們心裡頭都急,都拿世界沒法子。人們像密密麻麻的螞蟻在爬,誰都不知道哪一會兒會降下瓢潑大雨。范少山走在人行道上,看著那些個車流一點一點地往前淌,他就像一個咣當從天上掉下來的人,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落在了哪兒。他恍恍惚惚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自己和杏兒住的小區。這時候,天已經
黑了。
少山和杏兒搭夥做生意,雖說處了對象,人住在一塊,可畢竟還沒領證兒,不是兩口子。秋末冬初,范少山偷偷炒股搭進去不少,他不想花杏兒的錢,就說錢還是各管各的。年根前,他過年回家,回北京折騰些日子又回家,都需要錢,這回買種子,他是提前吹過風的,說要向杏兒借錢。杏兒痛快答應了:「花唄,還分得那麼清?」杏兒在北京有年景了,過去在廠子入過股,分紅沒指望上,鬧了幾年,前些日子才返還了本金。有多少?范少山沒問過,他也不想知道。你個男子漢幫不上姑娘的忙也就算了,還花人家的錢,有臉嗎?這會兒,范少山站在家門口想:絕不能讓杏兒知道自己買種子受騙的事兒,也不能再跟人家張口要錢了。因為,他要把一萬塊錢帶回去,還給鄉親們,他們還等著種藥材呢!可這事兒就像秋後的蒲公英,讓一陣風吹得無影無蹤了。
站在杏兒面前的范少山一身疲憊,杏兒一聲聲埋怨:「你怎麼不事先打個電話啊?我好開車去接你啊!看你累的,先洗個澡吧!」
吃晚飯的時候,杏兒問起這些天范少山在白羊峪的情況,又問藥材啥時候下種。范少山一一作答,說得順風順水。范少山能說大話,說假話嘴皮子也溜。杏兒說:「你不是前天回白羊峪了嗎?怎麼又回來了?」范少山說:「就是想跟你說,俺們村上財力有點吃緊,這回買藥材種子借了你的錢,一時半會兒還不上,別著急啊!」杏兒說:「就為這事兒?你打個電話不就結了?咱倆誰跟誰呀,你說這個不就遠了嗎?告訴你,你是我男朋友,我們就不分彼此。你用錢就跟我說,我沒有給你借去。哪一天你如果背叛了我,我們分手了,就是一分錢也不行!欠一分錢要用鋼鏰兒還。」閆杏兒就這個性,敢愛敢恨,說得出,做得到。范少山嘿嘿笑:「你這是說的啥話呀?」杏兒越看越覺得范少山哪不對勁兒。說:「是不是出啥事兒啦?」范少山說:「沒有。就是想你了。」杏兒說:「你看我眼睛。」范少山看了一眼:「你眼睛挺好看。」就又把頭低下去了。杏兒一字一頓地說:「我希望從今後我們就是一個人。」
瞞不住了。范少山把買種子挨騙和回來報案的事兒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又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杏兒,還得用兩萬,俺想把鄉親們湊的錢和救濟款還回去。」杏兒說:「我領到的股金卡里還有十萬,咱倆一人一半。還了錢,剩下的留著你用。明天我去銀行取。」范少山鼻子一酸,差點兒落淚。他緊緊抱著杏兒:「杏兒,你真好。」杏兒說:「咱倆一對傻子。」
范少山只拿了兩萬。他知道杏兒進菜還要錢,緊日子自己個能過。范少山沒把錢放進公文包里,忒招搖,怕摩托車搶奪,他乾脆就把錢直接裝衣兜。想著不能雞蛋放到一個籃子里,搞不好讓小偷一鍋端了。他把錢分開放在兩個衣兜,一個揣在襖上兜;一個裝進襖下兜。說實在的,衣兜小,一個裝下兩萬塊錢鼓綳綳的,容易露餡兒。范少山街上走,打算搭班車去火車站。他邊走邊摸摸衣兜,一會兒摸摸這個一萬,一會兒摸摸那個一萬,生怕錢長了翅膀飛了。快上班車的時候,人多,烏泱烏泱的。他提心弔膽,不摸了,乾脆用只手捂住了上口袋。然而,就在他一隻腳剛踏上車門的時候,有人擠了一下,范少山一個趔趄,手不聽使喚,鬆開了。就在身子站穩,他重又把手捂住衣兜時,衣兜已經癟了!他腦子嗡的一下,趕緊去掏,空的;他又去摸另一個衣兜,錢還在。狗日的小偷!俺用手把錢捂住都防不住你呀!又一想,范少山犯「二」了:幸虧把錢裝兩個兜里了,不然就一鍋端了。俺范少山智商不低吧?在派出所,警察說:「就你這智商?捂著口袋就等於告訴小偷了,人家不偷你偷誰?你帶卡不就安全了嗎?」范少山說:「俺住在山村。沒有櫃員機呀!」警察說:「農村的就更好辦了。你拎個蛇皮袋,裝點破爛兒,把錢藏在裡面,小偷想都想不到,保你安全。」案子也不是說破就破,得等著。范少山留了電話,走出了派出所。
故事說到這兒,咱得再捋巴捋巴。范少山來了一趟北京昌平,兩天報了倆案子,一個挨騙,一個被偷。被騙的種子錢是五萬塊,其中兩萬是鄉親們的錢和扶貧款,其餘的有他自己個一萬,借杏兒兩萬塊。杏兒兩萬塊沒還,又跟人家要了兩萬,這兩萬讓小偷拿走一萬,就剩下一萬了。也就是說攏共有七萬塊,最後就剩下兜里的一萬了。一萬不夠還飢荒啊?再回去管杏兒要?沒臉啦!就這樣回村子?咋跟余來鎖和鄉親們交代呀?范少山想:俺這回鄉算哪門子?人家雷小軍賣菜賺到盆滿缽滿,帶著錢回鄉創業的。你一個窮光蛋,能為鄉親們做個啥?不光沒幫上忙,還添亂了。人就是這樣,得意的時候覺著能玩兒轉地球,就差個撬杠了;低落的時候感到啥都不是,連一片風中的樹葉都不如。人家樹葉多自由啊。
硬著頭皮,范少山去找飯店梁老闆。自打上回還上十萬塊錢后,范少山還沒跟梁老闆聯繫過,平常連個簡訊也沒有,范少山也覺著自己個不地道。梁老闆有點兒想歪了,從上回「花生油事件」起,就再也信不過范少山了。他覺得范少山是拿自己開涮:「一萬塊?你堂堂范大老闆向我借一萬塊?開國際玩笑吧!」范少山說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梁老闆有點動容:「沒想到,你志存高遠,令我感動啊!現如今經濟不景氣,飯店冷清,也沒多少進項,為了表達對你創業的支持,我捐助五千塊。」范少山表示要還,梁老闆連連擺手。梁老闆送走范少山,氣哼哼對副總說:「這人有病!下次再來給我攔住,我不見!」
開口借一萬,人家給你五千,不用還了!啥意思?一是擔心借你一萬,不還了,還不如乾脆給你五千省錢;二是就是不想再和你打交道了,就此掰了,倒也體面。范少山就是再缺心眼兒也悟得出。范少山想,不管咋說,賬總是要還的。眼下最要緊的,再去找五千塊錢。范少山的一根筋越抻越長,就像遇到了山西拉麵師傅。他認定,沒有兩萬斷斷是不能回白羊峪的。這不是跟自己個過不去嗎?先拿一萬五回去唄!剩下的慢慢再還,也是人之常情啊!若是你,也就這麼做了,可他不是你,他是范少山。
前面一座樓前圍了好多人,再往樓上一看,樓頂站著個小夥子,不對啊!這是要自殺呀!范少山趕緊跑去。剛到跟前,那人就從樓上落了下來。范少山嚇得啊了一聲。那人落在了氣墊上。還好,沒受傷。一個男人卻站了起來,大聲說:「跳得不行!副導演,趕緊換人!」明白了,人家是劇組,拍電視劇呢。副導演也喊:「製片,趕緊找一個會跳的,加錢。」製片說:「換了仨了,都不行啊?」副導演說:「必須找。這樣吧,這一跳,八千!有人沒有?」跳樓,八千塊?下面還鋪著氣墊呢!這不等於中彩票嗎?范少山舉起手:「俺來!」他趕緊擠過去,對副導演說:「俺能跳。」副導演上下打量一下范少山,又拍拍他的肩膀:「像,有點意思。」又問,「你能跳?你是幹什麼的?」范少山說:「俺是燕山那疙瘩的農民。跳一回是不是真的給八千?」一句話,把劇組人員和圍觀群眾都逗樂了。副導演說:「你跳過水嗎?」范少山說:「你不是讓俺跳樓嗎?」人們又笑了。副導演說:「我給你講講這場戲啊。劇中男主人公是個跳水運動員,因感情問題自殺,最終從樓頂跳下了他生命中最完美的一跳。就是說,你不能直上直下地跳,得跳出花樣來。」范少山說:「俺的感情戲還拍不拍?」現場又是一片笑聲。副導演說:「你就是男主人公的替身。其他戲沒你事兒。你行不行?」范少山說:「真的給八千塊?」副導演說:「如果導演喊OK,現場就發現金。」范少山說:「我們村邊上有個小瀑布,下面的水清亮著呢……」副導演不耐煩了,打斷他:「我不想聽你的家鄉美。你到底能不能跳?」范少山說:「俺中!」
范少山上了樓,站在樓的邊緣。每到夏天,他和小夥伴們在小瀑布下的清潭裡洗澡。從小洗到大。那個懸崖有二十米高,孩子們總是爬上峭壁,從上面往下跳。范少山膽小,不敢。有個熊孩子把他拽上峭壁,說了一聲:「誰不跳,爛雞雞。」說完,自己個先跳了下去。范少山不想爛雞雞,奓著膽子,伸出雙臂,像一口袋玉米從高處掉下來,折下去了。范少山水性好,落入水裡就成了一尾魚兒。後來,小夥伴們變著花樣地跳,跳出了三四種姿勢。眼下,范少山站在了六樓樓頂的邊緣,他就要從這裡跳下去。聽到導演的「預備——」他頭朝下,面朝里,用兩條胳膊撐起了身體,兩條腿慢慢向上,形成了一副「拿大頂」的模樣。現場人員都驚呆了!導演愣了三秒,沉沉地喊了一聲:「開始!」范少山兩腿向前一屈,飛身落下!導演大喊一聲:「OK!」現場響起一片掌聲。
范少山落在了氣墊上,沒砸到中心,起身時滾到了墊下,額頭磕了個包。導演走了過來,握住他的手,說:「太精彩了,這才是跳水運動員的最後一跳!」范少山說:「一想到跳水,俺就敢跳了。跳樓誰敢啊?錢呢?」導演說:「沒想到你還真是跳水運動員。選你選對了!」范少山又問:「錢呢?」
去副導演那裡領錢,就不那麼順了。副導演說:「還不夠理想。你應該加上旋轉的動作,什麼一周半,兩周半的,最好三周半。既然你完成得不夠圓滿,我就只能給你一半了。」范少山急眼了:「啥?還旋轉動作?俺是老鷹呀?俺是超人啊?俺是天外飛仙啊?人家導演喊OK了,你就得給錢,一個子都不能少!」范少山沖著圍觀群眾喊:「大夥評評理,剛才這位同志是不是說的八千塊!」觀眾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起鬨:「是!我們都聽見了!」范少山說:「俺跳完了,導演都喊OK了,他卻說給俺四千,中不中?」大伙兒都喊:「不中!」范少山就想著咋湊齊兩萬塊錢的事兒,說好的八千,你給五千也好啊,合計是一萬九千,剩下那一千塊錢俺哪兒找去?這時候,人群中有人喊:「大家一起喊!八千!八千!」這個聲音熟悉而親切,那是杏兒。范少山心頭一熱,眼睛濕潤了。不敢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只聽得喊聲一片:「八千!八千!八千!八千!」
范少山拿到了足額的酬勞。他不敢見杏兒,見了咋說?這前前後後的折騰,說出來就像編的,連他自己個都覺得不像真的。這年頭,真實發生的事兒像假的,胡編亂造的事兒倒像真的。他要趕緊去車站,回白羊峪。懷裡揣的二萬三千塊錢,足夠了。有人攔著了他,是杏兒。
再說閆杏兒。自打范少山回了村,杏兒就忙得腳不沾地兒。又賣菜,又進菜,恨自己不能七十二變。她正忙著,就有人來到菜攤兒前。一陣言來去語,她接了單生意,給劇組送菜。劇組的後勤說:「導演吃盒飯鬧肚子了,非要劇組自己開伙。」杏兒一口答應。送就送唄!有錢賺就行。按照約定好的鐘點兒,杏兒開車拉著菜,去了劇組。卸完菜,她就剛看見有人站在了樓頂上。再仔細瞧,是范少山。咋回事兒?一不留神兒,多了個演藝圈兒的男朋友?
「大明星,別走啊?簽個名吧!」杏兒點著了火鍋,對范少山開涮了,「你行啊?拿著大頂跳樓的,我沒聽說過,這次不僅聽說了,還親眼見了。藝高人膽大啊!」范少山撓著後腦勺,嘿嘿笑:「你咋來了?」杏兒:「來看你跳樓唄!」說完,杏兒給了范少山一拳,撲哧笑了。聽了事情經過,杏兒氣不打一處來:「拿我當外人?找別人去借錢?還跳樓玩命?你這辦的都是什麼事兒啊?丟人不丟人啊?」杏兒的火大了,一連串的問號。范少山也不解釋,他知道杏兒是為自己好。末了,杏兒帶上錢,兩人換著開車,去了白羊峪。
白羊峪這幾天不消停。鄉親們聽說要種藥材,都忙著收拾梯田。藥材那是個金貴物兒,不是蘿蔔土豆,胡亂往地里一扔,就結果生崽兒,咋也得拾掇得精細些。鄉親們知道余來鎖和范少山從北京買葯種回來了,下種也就幾天了。聽說還是美國種兒,有賺頭。田新倉人雖懶,沒啥錢,平常還是省吃儉用的。不能老打光棍啊?他惦記人家「白腿兒」,娶媳婦過日子沒錢咋中?別看田新倉平日里弔兒郎當的,說實話,人挺有心眼兒。聽說種藥材能賺錢,他拿了一千塊錢給余來鎖,入股買藥材。這天,田新倉收拾完梯田,就來找余來鎖,幹啥?看藥材種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余來鎖能讓看?范少山進京報案,帶了點兒樣品,剩下的都讓他擱在廂房的大缸里了。余來鎖嘴緊,他和范少山買了假種子這事兒,被他瞞得密不透風。看著鄉親們整理梯田,等著下種,他都沒敢聲張。怎麼也得等范少山回來再說。反正拾掇田地不吃虧,種啥都受益。你一個庄稼人,不拾掇地拾掇啥?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哩。田新倉不依,非要看看:「聽說是美國藥材,種子長的啥模樣啊?讓俺開開眼。」余來鎖說:「種子正在休眠,不能打開。」田新倉說:「扯啥淡啊?還休眠呢?沒聽說過。」余來鎖說:「這是名貴藥材種子,你哪聽說過呀?」田新倉說:「那我看看包裝啥樣?」余來鎖說:「包裝有啥看頭啊,就跟你家裝玉米的袋子差不多。」田新倉的好奇心就像冬天的茅草地,遇到火星,騰的一下著了:「俺就看看包裝就不中?用得著這麼神神秘秘的嗎?」田新倉闖進裡屋,翻箱倒櫃,找來找去,眨眼間,余來鎖像是被抄了家。余來鎖火了,上去就給了田新倉一耳光:「王八蛋!到俺這兒耍光棍來了!滾出去!」
田新倉可不是省油的燈啊!他這人連死貓爛狗都吃,就是不吃虧。他走出余來鎖院子嚷嚷開了:「余來鎖打人啦!余來鎖騙大夥的救命錢,根本沒買藥材種子,都讓他禍禍了!鄉親們,都上余來鎖家要錢啊——」田新倉是啥嗓子?站在崖前沖著山谷喊兩聲,再躺在青石板上眯一會兒,醒來還能聽到迴音兒呢!這一喊,把村子里幹家務活兒的娘們兒喊來了,把山上修梯田的爺們兒喊來了。人們都聚在了余來鎖的家門口。
這是要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