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割袍斷義(一)
余石匠這一連串的話,把我問得不知所措。他的行事鬼祟神秘,我怎麼曉得呢。
「算了,老大……哎,我反正也有些睡不著,給你擺會龍門陣吧。」余石匠也沒有起身,他伸手拉了拉被子,好象深吸了一口氣,我也還是躺在被窩裡,沒有起來,說:「師叔,沒事,我一向都睡得晚。我多喜歡聽你擺這些事情的。」
「呵呵,你聽了,不一定就喜歡和我說話了。」余石匠又來這麼一句,我看他今天晚上說話實在有點讓人混亂,也不好接他的話。余石匠也不管我接沒接他的話,他翻了個身,說:「先要從哪裡說起呢……」
「這要從我學木經書開始說起……呵呵,老大,你先莫著急,等我仔細想下,慢慢給你說……」
我恩了一聲,也不插話。
過了好一會兒,余石匠整理好思路,按老習慣打好了草稿,開始慢慢給我講起他這一輩子再也不和二釘頭他們打交道的原因:
「老大,你曉得的,我是練過木經書的人,金城街上那些人,雖然看不起我,認為我不過是收破爛的孤寡人,可是我真的一和他們較真,他們沒得哪不怕我——都曉得我余石匠是有來歷的。」
「呵呵,余石匠……哎,余石匠是孤寡老人……」余石匠聲音充滿了悲愴,「余石匠我本來不是孤寡老人的,我還有個兒子,一個多乖的兒子,打起(長到)我腰桿這麼高了——可是,可是……哎,算了……先不說這個,老大,你曉得為啥子木經書這麼凶,但很少有人能練成的嗎?」
我搖了搖頭:「不曉得。」
「呵呵,那是因為沒得哪個可以象我這麼狠心……兒子婆娘還有爹媽老漢,還有朋友都不要……一個都不要。」余石匠聲音有些哽咽,充滿了懊悔。
「老大,我扯得太多了,先給你講練木經書的條件……你曉得,木經書是很兇的。它一共九章。練到第三章,朋友必須斷絕,不然的話,這些人都要受我練木經書的影響,不死都要成廢人。到第五章父母雙亡,到第九章,家破人亡!」
「啥子!」我聽到余石匠這麼說,嚇得差點從鋪里彈起來,「師叔,啥子!」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重複的問道。
「老大,你以為凡是奇書,一般人隨隨便便就能練的嗎?呵呵,我那時候以為這是說起耍嚇人的,加上本來父母都不在了,所以就不怕,連給我婆娘商量都沒商量,就開始練。木經書練起來不難,你只需要把每篇字,仔細的看清楚,念完讀完,這就算練成了那一頁講的法術。」
「你不要以為這很簡單,呵呵,算了,我也沒打算教你練,也不給你說那麼詳細,總之,你記到我說的話就行了。當時,我練到第二章的時候,開始有朋友陸陸續續的出事……」
「蓬州街上,我有個很好的哥們,是開茶館的,莫名其妙的被小夥計斷的開水燙傷了腳,這本來不算啥子好大的傷,他打死也想不到和我有關係撒,就隨便找了個醫生敷藥包紮。哪裡曉得,包紮了以後不但沒有見好,反而越來越惱火越嚴重,整個燙傷的地方開始化膿,差點都可以看到骨頭了。」
「他們家的人嚇慌了,到處找醫生看,都看不出個名堂來,曉不得為啥子一個普通的燙傷竟然發展成這樣子。」
「我當時練木經書正練得順手,也沒想到真的會出這些事……屋裡還有活路要做,我也不可能隨時跑到街上去找那個開茶館的哥們耍。他後來大概確實熬不住了,喊他兒子來找我,說他要死了,要我趕快去看下。」
「我當時一聽,也嚇了一大跳,平白無故的哪門說人要死了呢。連坐都沒喊他兒子坐,直接一口氣跑到他屋裡去。哎……老大,我造孽啊,我真的造孽。我進門一看,我那哥們半條腿的皮膚都爛了,在流膿水,我正想和他說話,不料他一看到我,兩個眼睛猛的一翻白眼,竟活生生的暈了過去……」余石匠說到這裡,聲音有些發抖,我也不曉得怎麼安慰他。
半晌,余石匠苦笑道:「你猜為啥子我那哥們一看到我就暈倒了?」不等我回答,他自嘲的說,「因為我害他的人!他一看到我,病情就加重!」我搭不上話,卻也嚇的心驚膽顫,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得厲害——萬一要是余石匠把師傅當成他最好的朋友,那師傅不是???
「老大,這是我作孽,呵呵。當時我一看那架勢,馬上想起木經書說的話,立刻明白了是哪門回事,到了這個地步,我還能做啥子呢,我是個害人精,只有趕緊和他斷絕朋友關係。而且還不能明說,不能告訴他的家人,我有苦衷——要救他,只能和我斷絕來往。」
「哎,老大,我現在想起這些事,就象放電影一樣,清晰得很,一個個人的樣子就那麼在我腦殼裡晃來晃去的……那天我看到架勢不對,馬上二話不說,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拿刀割了大塊,往地上一扔,怒氣忡忡的說:『唐某人(我哥們姓唐),你算個啥子東西,你要死要活和我有啥子關係……老子一天才沒得心勁管你這麼多,從此以後你和我余某人一點瓜葛都沒得,你就是死了,也莫來告訴我!』說完我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轉身就走了。他的家人被我弄得莫名其妙,後來到處說我不是人,兄弟有難的時候不僅不幫,還做這些傷人的事。」
「當然,這樣一來,他肯定我看不起我,哪裡再願意把我當兄弟,呵呵,這也是我的本意,只有這樣,他徹底的不把我當朋友,才能有希望治好病。呵呵,老大,古人說割袍斷義,是不是這麼回事?你說那些古人,會不會難過呢?」
余石匠又是一陣長嘆,「不過也好,最後他的病好了,葯都沒吃,就在我說了和他斷絕關係以後,自己就慢慢的好了。我到街上去買東西,還遠遠的看見他站到那裡吆喝生意……呵呵,我哪裡敢見他,自己灰溜溜的走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和他說半句話,打半點交道。他現在還活著,也不曉得還記不記得我余石匠……呵呵。」
「老大,我那時候真是鬼迷了心竅,一心想要練成木經書,總覺得自己天生就是要練這些東西的料。所以,就算那個哥們那裡出了事,我還是沒有醒悟,還是痴迷的得很,沒有半點收斂的意思,每天更加勤奮的練……到了第二章快完的時候,所有的當成兄弟的朋友,突然一夜之間都出事了——包括你師傅。」
「這回我有感應,我練功的時候,突然腦殼裡就冒出幾個最好的朋友出事的畫面,就是突然那麼冒出來的,就象突然有人把你綁起來,在你面前搭了屏幕放電影一樣,你躲都躲不開,不看都不行。」
「當時我最先看到的就是你師傅,他正在和他婆娘擺龍門陣,正說著話,突然吐出一大口血,吐得王三娃他媽滿臉都是,接著整個人一下子就癱倒在地上……接著我就是我一個木匠朋友,他在用刨子刨一塊木板板,那個木板板也突然一下子斷成兩截,其中一截直直的對準他腦殼彈過去,當時他就遭打暈了,滿腦殼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