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家破人亡(二)
我還想聽剛才余石匠說他兒子的故事呢，這個活鬼這麼不合適宜的把東西送來了。余石匠還來個開天通眼又把我胃口吊起來，現在他又輕描淡寫的說找了個這屋裡的弔死鬼，這……
正說著弔死鬼，弔死鬼就來了。我沒看天通眼，是看不清楚它的。只是隱隱約約看到一個高高的影子走過來，大約沒有找到替死鬼，所以還一直保持著死的時候的樣子，舌頭伸在嘴巴外頭。
余石匠也不管我害怕不害怕，對弔死鬼說：「你到我床門口（邊）來。」我一聽弔死鬼要到床邊來，立刻渾身發冷，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我拉了拉鋪蓋，余石匠瞟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一陣陰風撲面而來，是弔死鬼到床門口了。我緊緊的把鋪蓋裹在身上。余石匠顯然見慣不怪，他對弔死鬼說：「你去幫我看下，那個偏達達屋（偏房）里，有沒有真金做的碗筷杯子。」
弔死鬼有些遲疑，站在床邊不肯走，好象還有事。余石匠不耐煩的說：「你去看撒，至少我可以幫你把舌頭縮回去。」那弔死鬼一聽這話，點點頭，立刻一陣風似的走了。
余石匠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我：「你膽子哪門小成這個樣子？」「師叔，你突然說喊個弔死鬼來，而且說來就來。你說我怕不怕？」我反問道。
「你是陰陽先生，怕這些幹啥子。硬是，難道你還把它們莫辦法？」余石匠說。「辦法當然是有的撒，只是來得突然，遭嚇到了。」我話剛落音，那陣陰風又呼的一聲到了床門口——弔死鬼回來了。
「有沒得？」余石匠問弔死鬼。弔死鬼點了點頭。余石匠得意的看了看我，說：「看吧，這下二釘頭他們好了。」不過話一落音，他臉色又有些痛苦起來，我曉得他是捨不得離開二釘頭兄弟倆。
那個弔死鬼看到余石匠臉色一變，好象也遭嚇到了，它比畫著指了指自己的舌頭，又使勁搖頭擺手，好象在說二釘頭他們的事和它沒得關係，同時腳又向後退出一步，大概準備只要余石匠臉色不對，不肯幫忙或者要收它，它好立刻就跑。
余石匠苦笑一聲：「你把我余某人當成啥子人了，我說出口的話當然算數。」他對弔死鬼招招手，「你過來，走近點。」弔死鬼遲疑了下，慢慢的走近余石匠。
余石匠伸出手往它臉上虛空一撫，同時說道：「你罪已經受夠，舌頭該歸位了。」他施法不象我們那麼多花招，就這麼一句話，那弔死鬼的舌頭立刻縮回嘴裡。
我來不及驚訝，那弔死鬼對著余石匠作了作揖，一陣風似的又走了。
「師叔，哪門它怎麼快就走了？」「你還想它做啥子？」余石匠又躺回鋪里。我也跟著躺好了。
我以為他要準備睡瞌睡了，結果沒想到他精神還好得很，「老大，我接到給你擺我兒子的事。」他說。我確實也睡不著，一驚一嚇早就沒得一點點睡意，「要得，你剛才說到你兒子很乖。」我說。
「恩，我兒子確實乖，他才兩歲多的時候，就曉得給我提烘籠（這是我們那冬季特有的一種取暖工具，用竹篾編成，裡頭放一個瓦缽缽，用的時候，撮上沒有燃完的木炭，放在瓦缽內，上面再用一點已燃燒過的木炭灰蓋上，提在手裡或者踩在腳下，就可以使用。），我那個時候偶爾還出去給人看病做法，冬天晚上回來冷，他走路都還走不穩，提個烘籠要兩個手才提得動。他就那麼一步一歇的給我提來。呵呵……」
余石匠又是一陣苦笑：「你看，這麼乖的兒子，我……我當時不曉得是成魔還是成鬼了。喜歡兒子，但是更捨不得快要練完的木經書，你想，出口成法，那是多厲害的本事。」
「所以我還是繼續練起走，練到第七章的時候，我越練越順手，每天起來都好象比昨天年輕一些一樣，與此同時，我兒子，我那個乖兒子卻莫名其妙的開始變得又黃又干，每天就象餓死鬼投胎一樣，那麼小個人，吃飯比我還吃得多，我婆娘看到這個情況也著急，帶他去看醫生，醫生也沒檢查出來個啥子問題。她曉得我本事好，但是不曉得我當時正發狂一樣的痴迷於木經書。於是就喊我想辦法，說兒子這樣下去只怕要出事。」
「我哪裡管那麼多，再說他還吃得下那麼多飯撒，你曉得，農村裡都是那門回事，只要吃得下去飯就是好事撒。所以我也沒管那麼多。」
「慢慢的，我的法力越來越強，我完全瘋了。明明那個時候我兒子一天比一天干，最後干成一個蘆柴棒棒那樣，我當時就應該曉得是他的精氣轉移到我身體里來了。其實也許我心裡不願意放棄木經書吧，呵呵，我不管他，我婆娘天天拉到我哭，問我怎麼辦，我也還是不管。只想趕快練完木經書，認為練好以後，隨便啥子辦法就可以把我兒子恢復成以前那樣白白胖胖的……我是真的瘋了。」
「你說……老大你說，我當時是哪門想的呢！我真的不曉得，明明就曉得我兒子可能要死，我還抱著一點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希望，認為我練好木經書的時候，他至少都還會有口氣。」
「不，不。是我想錯了。在練到第九章快要完了的時候，我兒子和婆娘都還在，兒子雖然干是干，不過還是活到的，婆娘為了兒子慪氣慪得多，人的臉色也不好，但還是活人撒。我當時心裡就想，木經書馬上就要完了，這下肯定可以讓婆娘娃兒都過好日子了。」
「你看，金銀珠寶隨我取，神仙鬼怪任我使喚。我還有啥子做不到的事情呢。」
「就在木經書馬上就要練完的那個晚上，我在平時練功的屋裡，當時正是木經書快連成的緊要關頭，我婆娘突然在外面呼天搶地的喊我，說兒子不得行，要死了。要是當時我罷手，不練，也許我還能救回我兒子，我說的是也許哈。但是眼看木經書馬上就要練完了，怎麼可能就此罷休呢，所以我根本不管我婆娘在外頭喊得多厲害，那個時候就算天塌下來我都不得管。」
「慢慢的，到最後一關，我漸漸入定，也聽不到外界的一切聲音。」
「好啦……」余石匠長嘆一聲，「就這樣，我堅持練完了木經書。等到第二天我修鍊完畢出來一看。婆娘摟到兒子正坐到鋪上的呢，眼睛都還是睜開的。我一看，心裡一喜，心想，我說嘛，就是不會死的撒，這不，兩人還好好的撒。」
說到這裡，余石匠開始哽咽起來，他說：「哪裡曉得，我喊了兩聲，他們也不答應我，我走近一摸——人都硬邦邦的了……可憐啦，可憐我婆娘娃兒到死眼睛都沒閉……老大，我不是人，不是人哪，我兒子都四五歲了哇……」說到最後，余石匠放聲大哭起來。
我是笨拙的人，不曉得怎麼安慰他，只能不停的說：「師叔，師叔，都是過去的事了。再難過也回不來了……」嘴裡這麼說，心裡不禁卻為余石匠那時候的瘋狂打了個寒戰。
余石匠這一哭，哭得天昏地暗，我慢慢的就由著他哭，自己不自覺的累起來，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半睡半醒的時候，居然又看到剛才那個弔死鬼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