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帶著些青虛虛顏色的粉皮子是山東老家的特產,鍋蓋般大小,還算規整的一個大圓片,表面凹凸不平,看起來也沒有晶瑩剔透的賣相,最主要的是稍稍放久了就會有一股子淡淡的臭烘烘的味道。.enxuemi.netbsp;用地瓜粉做成的這種粉皮子在津港大大小小的菜市場里偶然能碰上有賣的,不過因為水土的原因,地瓜的品質有差別,津港菜市場里賣的粉皮子吃起來有些黏,怎麼也沒有「正品」那乾脆爽利的「咬勁」。
小奶鍋里的水已經泛起了滾,張秀香乾脆利索的把手裡大張的粉皮子掰成半個巴掌大小的十多片后扔進開水裡。
粉皮子隨著水花滾了兩滾后就變的晶瑩剔透,在奶鍋中隨著筷子的攪動象一尾尾清溪中的銀魚一樣歡快的遊動。
不用掐著時間,也不用忍著燙嘴嘗嘗。張秀香張開筷子挑起一片粉皮子看了看后就關了火,沒有撈起奶鍋里的粉皮子,繼續用開水的溫度讓它們徹底的軟透。
陽台的東面放著爐灶,西面是自己打的個台階樣式的碗櫃,碗櫃的案板上攤著兩大片等著晾涼的雞蛋皮。
雞蛋皮攤的有半本雜誌那麼厚。不是張秀香的技術不行,是這道「老家」做法的冷盤就是這講究,雞蛋皮厚了才有「咬頭」。
離開爐灶的張秀香轉身來到案板前,把雞蛋皮卷了卷堆在案板頭上后,拿起案板邊上瓷盤子里水靈靈的黃瓜,右手抄刀用刀背從頭到尾敲了敲黃瓜后,放平刀身,「啪啪」的把原本水靈靈的黃瓜拍成個「腸穿肚爛」的可憐相。
做了這麼些年的飯,還基本就是那些個「老三樣」,這道拌粉皮子就是其中的一樣,不過家裡人都愛吃,尤其是那二小子和小孫女。
這麼想著,張秀香利索的切好了黃瓜后扭臉隔著陽台的玻璃門看了眼裡間的廚房。
方大慶弓腰坐在小板凳上細心的剝著蒜瓣,旁邊的方小小斜著**坐在米黃色的塑料小凳子上,專心致志的搓著自家炒熟的花生米。
一老一小緊挨著坐在及膝高的圓桌前,桌子上擺著一盤切好的醬豬肝,一盤蒸好涼透,切成菱形的臘腸,一大盆冒著熱氣的排骨燉土豆,還有切好了沒有炒的蒜薹,等著將蒜瓣和花生米搗成泥的蒜臼子。
房子這面的陽台朝著陽,外面雖然還有風,陽光卻是越的足了,曬得身子骨都暖的陽光照進廚房裡卻並不刺眼,張秀香看著廚房外間里「連」在一起的一老一小,微微的眯縫著眼,臉上已經清晰可見的皺紋像被陽光烤暖了一樣,不再有歲月冰冷堅硬的鑿刻。
飯好不好的要看有沒有人愛吃,像是今天這樣,做個一輩子的「老三樣」也是一種幸福。
帶著一種細膩到只有自己能感覺到的滿足,張秀香迴轉頭不在看那依然專心致志的一老一小,把切好的黃瓜收進不鏽鋼的小盆里后,把雞蛋皮改成小塊碼在黃瓜上,然後回到灶台前,撈出了奶鍋里已經「脫胎換骨」的粉皮子。
因為有孩子要吃,過涼粉皮子沒用水管的生水,而是在個不鏽鋼小盆里事先晾好了涼白開,已經軟透的粉皮子從奶鍋里撈出來進入涼水裡后越的晶瑩剔透,不用摸就帶著絲綢一樣的質感,張秀香用筷子夾起一片很小的粉皮子放進嘴裡嘗了嘗,爽滑中帶著極強的韌勁,卻不是咬不動的那種,還有很淡很淡的甜頭,完全沒有了干硬時那股臭烘烘的味道。
撈出還帶著點餘溫的粉皮子鋪在拍碎的黃瓜和改好刀的蛋皮上,這道菜就剩下澆上用醬油,醋和香油調好合著花生米搗好的蒜泥做成的汁。
中午要做的還有個一把拉就好的炒蒜薹,張秀香的心思現在不再準備飯菜上,瞅了眼外面快要掛在正當午的太陽,心裡尋思著二小子中午是不是能準時趕回來吃飯。
隨手在藍底暗紅色小碎花的圍裙上擦了擦手,張秀香拉開通向外間的門,終究不放心的想要自己打個電話。
鐵門「吱呀」一聲出缺油的動靜,方大慶聽見了也沒什麼反應,他正將蒜臼子穩當的擱在膝蓋上,裡面放著小半下剝好的白生生的蒜瓣和七八粒飽滿鼓脹,去了紅衣的花生米。
按老家的說法,不論男女,「厲害」的人搗出來的蒜泥才有味,雖然方大慶自認為沒個火爆的脾氣,也完全不相信搗個蒜泥還有這麼多講究,但是張秀香自打結婚那天起就從來沒碰過蒜臼子,方大慶也就心甘情願的背了這麼多年「厲害」的講頭。
方小小卻聽到動靜后扭頭看見奶奶從陽台里出來了,笑嘻嘻的露出兩顆雪白的小門牙。
搓花生米時手和嘴都沒有閑著,這會子搓也搓完了,嘴裡還留著花生米的香味,方小小看見奶奶了,也沒了老老實實坐在小板凳上的興緻。
象是被驚了后急急飛上天的小鴿子,方小小「撲棱」的離開小椅子,挓挲著胳膊在羊角辮上晃了晃,白嫩的小手上還粘著幾小片花生皮,與其說在和張秀香打招呼,不如說是在向奶奶顯示剛才「辛苦」的勞作。
不管多咱,也是這眼前的小人最重要,張秀香上前一步摟住了方小小,因為家裡這房子的廚房有點小,放著冰箱,圓桌子和雜七雜八的兩三個小柜子后,冒冒失失的很容易的磕磕碰碰。
撲了掉方小小手上的花生皮,張秀香用腳扒拉了一下就橫在方小小腳前的塑料小凳子,低聲囑咐著方小小,「寶啊,慢著點,忘了上回差點磕著了。」囑咐完了猶自不滿的瞥了眼自己心粗的老頭子。
「奶奶!我要看電視。」
方小小還沒多少安全意識,這會小心眼全在電視上。
笑著捋了捋方小小的羊角辮,張秀香牽著方小小出了廚房,到了客廳靠牆的沙前才撒了手,看著方小小連蹦帶跳的躥上了沙,穩穩噹噹的倚靠著沙寬大的靠背,捧著遙控器摁亮了電視,張秀香才看了眼牆上的石英鐘后,緊著兩步進了卧室。
卧室靠著西牆的正中擺著一張雙人床,床上鋪著籃白格的素色床單,兩床同樣套著淺藍色被罩的棉被一床疊的整整齊齊,另一床撩開了一角散在床鋪上。
床的左側放著個雙人的老式沙,沙扶手上搭著衣服和褲子,竹子的痒痒撓支在玩具大狗熊的後背上,兩本兒童畫報四仰八叉的攤在狗熊的兩條後腿上。
方小小「禍禍」完的沙上並沒有多少凌亂,反倒有些奇妙有趣的景緻。
家裡兩年前重新裝修了一下,除了客廳的瓷磚地面沒換,兩間卧室都鋪了木地板,張秀香進了卧室后也沒有脫掉棉拖鞋,平時不會這樣,方小小在的時候卻不顧及會不會把木地板踩臟,要關心的只是那小人和大人有模有樣的學著光著腳會不會著涼。
對著床的東牆邊擺著寫字檯,大字的台曆邊放著數字鍵同樣也不小的電話,電話邊端端正正的放著一張a4紙,紙上也是端端正正的寫著1o多條人名和對應的電話號碼。
打小在山東老家過的就是窮日子,農村的女娃上學本來就是個擺設,再趕上日子過的緊,張秀香這大半輩子只上過沒過兩個月的學,認識的字除了日常簡單不能再簡單的幾個外,就是硬生生記住的家裡這些個人的名字。
二小子方圓的電話早就爛熟於心,張秀香抄起話筒,一板一眼的摁著數字鍵,整個號碼沒有遲疑的全部摁完后,張秀香卻沒有把話筒放在耳朵邊上,皺了皺眉又掛掉了電話。
撥的是家裡的座機,這會子方圓應該在單位上,有些懊惱自己的記性,張秀香曲下身子看著a4紙上的第2排電話號碼。
這電話統共也沒打過幾回,從新抄起話筒的張秀香看一眼a4紙摁一下電話號碼,帶著生疏摁完了11個數字。
簡簡單單的鈴聲從聽筒里傳了出來,等了半分鐘還沒有人說話,張秀香遲疑的又掃了一眼旁邊的a4紙,尋思著是不是自己撥錯號時,聽筒里先傳出來兩聲咳嗽聲后,伴著低沉卻清晰的「呼呼」雜音,方圓象極了方大慶嗓音的聲音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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