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合婚庚帖
幾日後,匡王的死訊像是驚雷落了魚塘,將整個靖安城炸的沸沸揚揚,聖人對外的說辭是,突發頑疾。
可是那人從五鳳樓墜落的事,已經人盡皆知。
短短半年內,死了兩位皇子,街頭巷尾人心惶惶,大家都在討論這個北東宮的下一位主人,又該是誰?
若不選擇隆延行宮的九王,就只能從宗親過繼,亦或者宮裡的哪位娘娘有好福氣,再誕下一位皇子,才能解了當下的困境。
將軍府里,得知消息的韓來也很是震驚,只是短暫的震愕過後也坦然接受了,他看了一眼在旁研墨的宋端,那人的態度也波瀾不驚。
太后早就對匡王下手了,這人的死已經是定局,她既然要扶持九王做太子的話,那後宮的妃嬪也再不能生出一個男嬰了。
可是這個事情聖人是不知道的,他這幾日夜夜傳召侍寢,聽宮裡面的人說,聖人甚至一晚上接連傳召三位宮嬪,看來是求子心切。
「昨日是孫婕妤侍寢,還有趙美人。」
宋端不緊不慢的說道:「這樣下去,聖人的身體遲早會吃不消的。」抬頭看了看韓來,輕笑道,「公子要不要勸一勸?」
「聖人這會兒正在火頭上,我何必去找不痛快。」韓來放下毛筆,將寫好的字帖放在一旁,「再者說了,一切有太后做主,就算聖人再任勞任怨的耕耘,也是播撒不下一顆種子的。」
這人把這事兒說的這麼直白,宋端臉色一紅,低頭道:「也是。」
韓來瞧著她羞赧的模樣,心中好笑,湊過去道:「怎麼?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況且聖人就算再精力充沛,也畢竟年老了。」
宋端氣的推開他的肩膀,咕噥道:「真是討厭。」
韓來輕笑,隨後才正經起來,說道:「只是……沒想到太後會這麼快的下手,我以為至少要些日子,前段時間聽說匡王的身子好些了,還以為太後放棄了,沒想到竟然是厚積薄發。」
「公子可以確定匡王的死是太后做的嗎?」宋端蹙眉道。
韓來不知道她為何要這樣問,遂道:「怎麼說?」
「我昨日和岑越姐姐說話,言談之間,她似乎故意和我透露了些消息,太后也對這件事情十分震愕。」宋端如實道,「由此可見,匡王的死似乎不在太后的意料之中,難道是有人想借著太后的手,要了匡王的命嗎?」
韓來因著川王的原因,心裡對於匡王的死沒有絲毫波動,只是宋端這麼一說,他心裡也有些納悶兒,想了想,這才說道:「不管怎麼說,或是到底是誰做的,匡王死了,也算是給了元白一個交代,待到地下,真不知道他要如何面對因自己而死去的弟弟。」
宋端也點了點頭,這個時候,不能再去糾結手段的好壞,只要結果是自己想要的,便是不清不白,也要去做了。
「聖人是知道曹家對川王動了手的,眼下匡王死了,和咱們也沒什麼關係,太后做的那樣隱晦,聖人怕也是會被一直蒙在鼓裡了。」
韓來緩緩起身,走到窗前,推開那窗扇,外面的院子一片清新,前幾日的那場暴雨,倒是沖刷掉了連日的陰霾。
不論是九王,還是宗室,亦或者是再生新皇子登基,都和他們韓家沒什麼關係了,身為游蘭獻王後裔,又官列高位,潔身自好,一心忠於聖人,就是現在最妥帖的做法了。
給川王平冤復仇后,韓來別無所求。
只是想到這裡,他回過神,宋端正在整理著自己的書案,他眼珠咕嚕一轉,壞笑著到她身後,突然伸手去搔她的癢,宋端一愣,撲倒在書案上,咯咯的笑道:「韓來!你怎麼這麼壞!」
韓來輕笑,這倒是杜薄教自己的法子,沒想到那個餿主意一籮筐的人,出的這些個招數,總算有一個能在宋端身上奏效的了。
韓來見勢,索性躺在了毯子上,放鬆道:「端午,既然現在事情都平復了,不如……聊一聊咱們的婚事吧。」
宋端聞言,詫異的回頭,咕噥道:「想一出是一出。」
「我可不是一時興起,你早晚要做我的新娘。」
宋端癟著嘴,沒有接茬。
韓來抵著她的額頭笑道:「端午,我一定要娶你的,我韓來這一輩子,只娶你宋端一個人。」
宋端別過頭去,小聲道:「那要是我不嫁呢?」
「那我就一直等著,總之,我只要你,若是沒有你,我寧可一個人一輩子,也不要別人了。」
韓來頗有些認真的說道。
氣的宋端輕拍他的嘴:「真是晦氣。」
韓來也意識到剛才那句若是沒有你說的不妥,嘻嘻一笑:「是我不好,說話不走腦子,你不許生氣。」
宋端撲哧一笑,韓來則道:「我今晚就去和母親商量商量咱們兩個人的婚事,你覺得如何?」
宋端心裡也喜滋滋的,只是笑著笑著,眼底忽然閃過一絲愁容。
韓來察覺到,連忙詢問她怎麼了,宋端嘆了口氣,這才說出了心中疑慮:「曹琦還攥著我的身世把柄,讓我如何放心的下。」
此話一出,韓來滿心的歡喜也稍微降低了些,沒錯,宋端的命門還在曹琦的手裡攥著,想必如今匡王死了,曹家沒有聖人的把柄,加之殺了川王,正是命懸一線之際,為了活命,宋端的身世就是最後的手段。
有這個把柄在手裡,不但韓家不敢落井下石,還要保著曹家,況且若是成親的話,宋端就要致仕,白衣之身,這個身世把柄也沒了什麼用途,難免曹家又會狗急跳牆。
這真是癩蛤蟆趴腳面,不咬人膈應人。
見宋端一臉愁容,韓來捧著她的臉頰,細細安撫道:「無妨,車到山前必有路,況且,曹家現在還不敢怎樣,總會有辦法的,光在這裡煩憂也是無濟於事的,元白死後那麼難的局面咱們都過來了,都會好起來了。」
宋端點了點頭,用力的抱住了他。
「既然我現在不能娶你。」
韓來想了想,鬆開她,坐在桌案邊,將剛才宋端整理好的紙和筆再次拿了出來,提筆想了想,神色認真的寫著。
平序三十三年八月十九,經夏,謹奉百花神君垂憐,今有韓宋為合,擇成佳偶一雙,願此後絲蘿春秋,共度知音百年,念花好並蒂人長久,吉日良辰月永圓,不離不棄,白頭共濟,終日燕爾樑上,彼應簽哉』
是合婚庚帖。
宋端瞪眼看著他,心裡已然澎湃起來,喃喃道:「你這是?」
韓來寫好后,拿起來給宋端看,那人接過,手上微微發抖,眼眶泛紅,在大趙國,這合婚庚帖可不是隨便寫寫的,抿唇落淚。
「我已經在上面簽了名字,你呢?」
韓來歪頭笑道。
宋端吸了吸鼻子,也提起筆來,寫下娟秀的兩個小子:宋端。
韓來拿起旁邊的水果刀來,割下自己的一縷頭髮,又趁著宋端低頭之際割下她的一小捋青絲,系在一起,接過宋端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放好,又收進自己的懷裡,看著宋端,語氣十分堅定的說道:「我韓來此生此世,定不負你。」
宋端點了點頭,再次抱住他。
「三書六禮,來日我定會補給你,我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做我的髮妻。」韓來的態度不容置疑,「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韓來此生此世只要你宋端一人做我的妻子,端午,我愛你。」
宋端越抱越緊:「我也愛你,韓來。」
韓來也紅了眼眶,懷裡的人他視若珍寶:「端午,你終於是我的妻子了。」埋頭在她的髮絲間,「這一張合婚庚帖,寫的是我的真心。」
宋端輕應:「你的真心,我知道。」
韓來笑了笑,只是夏日炎熱,宋端只穿著紗裙,不由得有些動心,微微鬆開了手,生怕自己受不住。
可宋端卻不肯。
韓來不是傻子,宋端要做什麼他心知肚明,那人拔下自己的發簪:「你怕了?」
韓來似笑非笑:「我才不怕。」又小聲道,「端午,你就這麼心急嗎?。」
宋端綳著小臉,桀驁道:「等不到。」
韓來偷笑,故意道:「不怕我來日笑話你?」
宋端看著他,連著耳朵都紅了,聲音也細弱蚊子:「不……」
窗戶上的明紙透過溫暖而縹緲的光,有風吹來,將兩旁的窗帘吹得四處飛舞飄搖,桌上放著的水果還未吃完,滿屋裡都是冽人的清香,那香味像是一條極美的綢緞,輕飄飄的,如人間仙境。
門口擺了冰盆,屋裡本不悶熱,歡愉在今朝,今朝不可辜負。
(此處省略一千字)
不知多久后,宋端醒來,她轉過身,看著那人,韓來輕笑道:「端午。」
宋端的臉上洋溢著幸福。
(此處省略一個顏色笑話)
宋端這才發覺上了他的當,氣惱的錘著他的胸口,被韓來攥住手,心滿意足的說道:「端午,我愛你。」
宋端也靠過去,輕輕一應。
午後睏覺,兩人沉沉的睡去。
等宋端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她發現自己躺在卧房的床上,無奈的失笑,看來自己是睡得太沉了,連被挪動都不知道。
「姑娘。」
素問進來,輕笑道:「姑娘醒啦,您看誰來了?」
宋端看去,竟然是徐氏,她連忙要起身請安,卻被徐氏按住,那人叫素問出去,隨後坐在榻邊,瞧著宋端那下巴的紅印,會心一笑。
宋端這才反應過來,忙捂住,羞愧道:「夫人。」
「千年這孩子也真是的,不知道憐香惜玉,該打。」徐氏道。
宋端忙要解釋,徐氏按住她,語重心長道:「無妨,千年已經和我說了,既然合婚庚帖已經寫下,你們二人便是正經的夫妻。」點了點頭,「本來我也是認準了你的,別怕,雖說現在不能風風光光的辦置,但你們心意相通,兩情相悅便是最要緊的。」
拍了拍宋端的手,徐氏繼續道:「這件事情雖然倉促,但我打心眼兒里還是開心的,日後也會把你當做兒媳……不對,我本是把你當女兒的。」她想了想,「不能生分,那便仍舊把你當女兒看待,千年就是我姑爺了。」
宋端一愣,只覺得哭笑不得。
「這個給你。」
徐氏說著,將自己手腕上的一個瑪瑙玉鐲推下來,戴在宋端的腕上:「這本是老將軍的娘親,也就是我的婆婆送給我的,我如今將它送給你,也算是韓家的一個傳承,今後你們夫妻二人要同心同德,這世間萬般艱難,能得一一心人在身邊,是有福氣的事,我會祝福千年,好好愛戴你的。」
宋端略有鼻酸,應聲道:「我也不會辜負他的。」
「那就好。」
徐氏說完,又變戲法似的把一個小瓷盒拿了出來,遞給宋端。
「這是?」
「這是葯。」
徐氏促狹道:「我從前嫁給老將軍的時候,那人出身武莽,成日不知道個節制,我累的不行,便找人弄了這個藥膏,最是好用。」笑道,「你也可以試試,這女人啊,總是……」
「多謝夫人。」
宋端嚇得趕緊道謝,生怕徐氏再說出些什麼。
徐氏哈哈一笑,只覺得這丫頭俏皮,也不禁逗,暢然的舒了口氣,點頭道:「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