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女對峙
匡王死去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四處,御史府的絳雪軒里,曹純還處在睡夢中,小丫頭匆促的跑了進來,路過花廳的時候,還不小心打碎了桌上的花瓶,刺耳的碎裂聲將榻上的那人吵醒。
曹純不快的張開眼睛,頭腦還有些沉,翻了個身,並沒有在意。
「姑……姑娘!」
小丫頭帶著這驚天的消息,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推開卧房的門,跌撞在榻前,說道:「姑娘不好了!」
曹純強壓著脾氣,恨不得一巴掌摑在這丫頭的臉上,這都是伺候了自己多少年的人了,不知道自己最不喜歡被人打擾嗎。
「什麼天大的事情?」
她詰問道。
小丫頭眼睛瞪的老大,在這漆黑的卧房裡顯得異常空洞,曹純見狀心裡也有些不安,又問道:「出什麼事了?」
小丫頭這才說道:「是二殿下……二殿下死了……」
曹純聽到這消息,只覺得腦袋裡轟的一下,像是炸開了,一個挺身從床上坐了起來,對峙著那丫頭的視線:「你說真的?」
小丫頭點頭如啄米,恐懼的說道:「是……是宮裡剛傳來的消息,二殿下從五鳳樓上摔了下來,整個人都碎了……」
曹純的冷汗唰的流了下來,貼身的寢衣在幾息局促的呼吸間便濕成了一大片,她手忙腳亂的從榻上爬了起來,連外衣也來不及穿,光著腳便跑了出去,不聽小丫頭的呼喊,一路跑到了正房。
發現曹行也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大哥!」
曹純見狀一把拉住曹行的手臂,微咽口水,看那人的神色應該是已經知道了這消息,哆嗦著問道:「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曹行的頭腦也一片混亂,匡王死了,他們曹家在不能握住聖人的命脈了,又做了殺害川王這樣大不敬的事實,豈非是案板魚肉,況且那半塊狼符還沒有到手,沒有兵權的曹家,現在什麼都不是了。
「大哥!」
見曹行不說話,曹純更加心急如焚,不住的搖晃著那人的身體,曹行實在是不耐煩了,一把打開她的手,厲斥道:「我不知道!」
曹純好懸跌倒在地,站直身子后,也不再去煩纏曹行,想要去敲正房的門,卻聽曹行說道:「父親不在房裡。」
曹純一愣:「父親在哪兒?」
「去了長姐的融雪軒。」
曹行說道。
這一下算是戳中了曹純的心窩,她眉頭倒豎,不可置信的說道:「都這個時候,父親還要和她商量嗎!這都什麼……什麼時候了!要不是她,咱們曹家怎麼會落在這種地步,都是她!都是曹琦這個喪門星!父親怎麼就不明白呢!我這個為這個家裡著想!他卻什麼事情都和那麼野種商量!如今竟然還背著大哥你了!」
曹行疲憊道:「父親和長姐還有話說,你先回去吧。」
「大哥!」
曹純無可奈何:「你居然還叫她長姐?還叫她長姐!」
曹行深吸一口氣,猛地上前一步,嚇得曹純後退,看著自家大哥那血紅的眼睛,不安道:「大哥?」
「事出如此,你覺得父親還能靠誰?」曹行問道。
「靠……」
曹純雖然脾氣暴躁,但畢竟沒有傻透底,曹行這麼一問,她下意識的住了口,是啊,還能靠誰。
「我沒有官職,所有的人脈都不在靖安城,你二哥到現在還在床上躺著你,還有你,一個未出閣的女眷,還因為私會毀了名聲!」曹行越說越厲害,「都這個時候了,父親不靠她難道還要靠別人嗎!」
曹行心猛地一跳,眨了下眼睛,無意識的滑出一顆淚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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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融雪軒的門口,婢女端著果盤從裡屋出來,瞧見曹燮陰沉著臉走了進來,她連忙迎了上去:「老爺,姑娘已經睡下了。」
曹燮直接打翻了她手裡的果盤:「滾出去,不要讓任何人進融雪軒,你也給我滾!」
婢女嚇了一跳,眼珠轉動,忙不迭的應聲跑了出去。
曹燮狠狠的吸了口氣,大步流星的進了正屋,曹琦正穿著寢衣坐在妝台前,用篦子梳著自己流雲般的長發,剛才院里的動靜她都聽到了,可即便曹燮都進來了,她還是我行我素的沒有起身。
曹燮站在那裡,陰沉的像是一坨烏雲,外面的冷訊吹不進來,他獨身便是風雨,這屋內的溫度霎時間的降了下來。
「坐吧。」
曹琦瞥眼過來,她臉上的妝容已經全部清洗了下去,眉眼也不似平日里那般妖嬈,只是和宋端的不同,她不是天然的潔凈,即便臉上乾乾淨淨的,也是有一股狠厲在眉眼。
曹燮冷哼一聲,到沒有直接動怒,而是道:「匡王的死和你有沒有關係?」
曹琦自然也是知道了這天大的消息,她放下手中的篦子,拿起一旁的尖刀來,將自己蓄了多年的長指甲,一根一根的剪短。
「趙元洲到底是怎麼死的!」
曹燮最不喜歡她這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走過去一把多過她手裡面的剪刀,猛地摔在地上,質問:「是不是和你有關!」
曹琦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站起身來,毫不躲避的說道:「沒錯,是我讓十四去的,是我讓十四把他帶上的五鳳樓,可是這跳與不跳是匡王自己的心意,誰曾想這竟然是個懦夫,還真的跳下去了。」
「你瘋了!」
曹燮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怒不可遏,幾乎是大喊出來的:「你明知道匡王的身世!他可是你叔叔的兒子!」想要掐住曹琦,「你也知道他是咱們曹家最後的把柄,沒有他,就不能制衡聖人!」
「制衡聖人?」
曹琦忽而哈哈大笑,遂又驟然收斂,變臉之快讓曹燮也是一愣。
「太后早就在給匡王下藥了。」
曹琦冷冰冰的說道。
曹燮初次聽聞此事,眉頭緊皺,不可思議的看著那人:「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曹琦側過身去,平靜地說道:「自從川王死後,太后命梁吉日日去匡王府,給那人送一副補藥,那裡面雖然都是好東西,卻有一味可以致人出幻覺的藥材,這才讓匡王精神不振,日日萎靡,能看得到川王的鬼影,呵呵,父親以為……太后真的是好心。」
曹燮臉色複雜:「可太後為什麼……匡王可是聖人最後的……」
話沒說完,他猛地想起來什麼。
曹琦看出,便順著說道:「那當然是……扶持她最心疼的九王,那人一直在隆延行宮,如今川王和匡王都死了,也只剩下他一個可以繼承皇位的皇子了。」
「你既然早就知道太后要對匡王下手,為何不早些告訴我!」曹燮再次憤怒道,「一再無視,釀成今日大禍!」
「太后若是想要一個人死,父親以為您能保的下他?」曹燮轉過頭來,言辭鋒利的反駁著那人,「就像咱們當初想要殺了川王一樣,即便那人是皇嫡子,有聖人和皇后,甚至還有太后的庇護,可那又怎樣,還不是死了!」
曹琦眼睛瞪大,說道:「想殺一個人,那人就絕對活不了。」話鋒一轉,她的眼睛緩緩的眯了起來,聲音飄渺起來,「況且,我本來就全勸了父親,匡王不能再用了,別說太后了,我也想讓他死。」
「所以你就……」
曹燮忍不住道:「助紂為虐?」
「這四個字實在是太重了。」曹琦笑道,「不過,父親您說的沒錯,我就是故意的。」
「咱們曹家現在沒有狼符,又沒了護身符匡王。」曹燮頭一回顯出些手足無措來,「還殺了川王,聖人這是知道的,沒了這些,咱們曹家現在就是廢人一個!韓來他們遲早會對咱們下手的!你為何要這麼做!」他一把攥住曹琦的手,「你為何要置我們曹家於死地!」
話音剛落,一陣風拂面而來,曹燮攥著曹琦的手腕,被另一隻手給緊緊的攥住,痛楚襲來,他只覺的自己的手腕要斷了。
那是個面容鐵青冰冷的少年,沒見過。
不過想來,又是曹琦的面首。
「為何要置你們曹家於死地?」
曹琦抽出自己的手腕,看著有些蒙愣的曹燮,一字一句的說道:「那當然是因為恨。」
「恨?」
曹燮不明所以。
曹琦臉上的笑容全部被嚴肅所替代,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彷彿是從齒關間研磨出來的一樣,這夾雜了三十餘年的怨恨,終於在此夜襲上心頭,毫不掩飾,毫不留情的說了出來。
「我很你們曹家,我恨極了你。」
曹琦說道。
曹燮似是是明白了什麼,緊咬牙關,腮幫子處都鼓了出來,他不安的往後退了一步,鬍子都在顫抖,可是十四就是不鬆開手。
「當日你和宋端走的那麼近,純兒說的沒錯,你果然是有了異心。」
曹燮說道:「我當初怎麼就沒信,還以為你是一直忠誠於我。」
「忠誠?」
曹琦被這兩個字給逗笑了,眼睛卻是冰冷的:「瞧瞧,父親對女兒的說辭,居然是忠誠,我也是你的親骨肉啊,我不是你的奴僕,不是你遊走朝堂的工具,忠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恨你害死了我的親娘,又一手毀了我。」曹琦繼續道,「還想讓我對你畢恭畢敬,曹燮,你真是把這個夢做的太美了些。」
對於這人直呼自己名諱的行為,曹燮並沒有多說什麼,他急喘著氣,胸口不住的起伏著,切齒道:「賤人!」
「賤人?」
曹琦說道:「曹燮啊曹燮,你那個女兒曹純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見過的最愚蠢之人,可是她就聰明了這麼一次,你卻還不信她,哈哈哈,看來你們父女兩人是一樣的蠢貨,我是賤人?我看楊氏才是賤人!你才是賤人!你們曹家每一個人都下賤不堪!」
曹琦說著,情緒也激動了起來,好在十四控制住了曹燮,讓她也終於有機會攥住了曹燮的領口,貼臉過去,像是要吸食魂魄一般。
父母兩人貼得這麼近,曹燮也總算是看到了她的真面目。
「你對我和楊氏那樣謙卑恭順,你那樣懼怕我……」
曹燮不可思議的呢喃道:「小琦……你為何……」
「別叫我小琦!」
曹琦幾乎是尖叫出來的,她對這個稱呼倍感厭惡,只是道:「身上流著你曹燮的血,是我曹琦這輩子最噁心的事情。」越湊越近,「你當日負了我阿娘,她才應該是你的正妻!你拋下她!讓她在那些流言紛擾中絕望病逝!她在臨死前還喊著你的名字!可你呢!來了靖安城!又娶了楊氏!為了仕途拋棄妻子!曹燮!你這個罪大惡極之人!是你害死了我的阿娘!你還我的阿娘!」
曹燮瞳孔閃爍,三十年,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曹琦如此,通過她剛才的話回想起曾經的糟糠之妻,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可我……不還是把你接了過來,給了你嫡出的身份。」
曹燮還在為自己辯白。
「你說什麼?曹燮!你在胡說什麼!」
曹琦憤慨道:「給了我嫡出的身份?這嫡出的身份本來就應該是我的!本來就是我的!是楊氏和她的三個孽種搶了我的!為什麼本來屬於我的東西,卻要靠別人施捨,還不是你!都是你作孽!」
「你把我接來靖安城是為了什麼,你心知肚明!」
曹琦緩緩的鬆開手,似乎被那些痛苦的回憶弄得焦灼:「你不忍心讓自己和楊氏的女兒去勾搭,就把我接來替你做事,我十四歲!我才十四歲你就讓我和一個古稀老朽睡覺!我那個時候才十四歲啊!這些年來我用身子給你換了多少人脈!為你殺了多少人!你心知肚明!你們曹家這一切都是我曹琦的血肉換來的!這曹家的每一樣東西都有著我曹琦甩上去的血!這一切的一切,都應該是我的!」
曹燮頭腦發昏,十四鬆開手,他跌坐在地上。
曹琦順勢蹲了下來,情緒也平復了許多,她伸手扳住曹燮的肩膀,死氣沉沉卻又堅不可摧的說道:「曹燮,我忍辱負重這麼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天。」
「你要毀了曹家。」曹燮喃喃道。
「不。」
曹琦似笑非笑:「我是要接管曹家,父親,你老了,曹家在你的手裡是沒有出路的,只有我,可以保全曹家。」
她微揚下巴:「從現在開始,曹家的一切由我說了算,曹燮,你若是識相的話,就讓開,從前我受得無數白眼,都該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