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消息

第6章 有消息

日子又安逸平靜的過了半個多月,重啟祁山大典的事情也再次提上了日程,不過匡王死後,皇后的心緒也煩悶的很,聖人也想讓宮內的氣氛重新緩和一下,便在杜薄贊助的蹴鞠場辦了一場馬球塞,決定靠著這次熱鬧,讓一切回府到從前樣子。

但是誰都清楚,半年內死去了兩位王儲,這一切的一切,早就已經回不去了,如今北東宮再次虛懸,可眼下卻沒有合適的人選了。

風平浪靜的靖安城的雲朵下,早已經捲起了滔天的巨浪。

「公主,用些果子吧。」

婢女將果盤端過來擺好,上面的果實已經全部切好了,還泛著冰碴,在這炎熱的夏天食用再好不過了。

固陽公主聞言,默默的轉過頭來,她本意今天是不想來這蹴鞠場參加什麼活動的,但如今宮中只剩下她一個皇儲,她不得不來。

自從匡王死後,她就窩在自己的殿宇中不願意見人,心內的自責甚至超過了當初川王死去后的痛楚。

她到現在也無法接受,自己對匡王所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永遠都不會原諒他,每每想起來匡王那臨終的樣子,她都會長嘆口氣。

世事無常,她半年之間,竟然失去了兩位哥哥。

「公主,您嘗嘗這個。」

婢女見狀,拿起一塊蘋果遞了過去,固陽公主看了看,這才接過來放進嘴裡,可是齒關間再甜,也遮蓋不了內心的苦楚。

「公主,嘗嘗就好,這果子太涼,也不要貪食。」婢女善意的提醒道,「若是累了,奴扶您回去休息就是了。」

固陽公主搖了搖頭,轉頭看向蹴鞠場。

這場地的四周搭滿了涼棚,到處都是吵鬧的嬉笑聲,各色的女眷像是春天盛開的百花一般,她們歡聲笑語,笑靨如花,也有不少人想來給她請安,卻都被固陽公主給拒絕了。

「宋端!」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固陽公主連忙看過去,那場地中央,坐在馬匹上的宋端一躍而起,將球打進了門,惹得周圍一片叫好。

婢女也笑著拍手,開心道:「宋女史還真是厲害。」看了看也抬眼的固陽公主,說道,「女史打的這樣的好,公主不給賞嗎?」

固陽公主輕輕一笑,擺弄著自己的手腕,不緊不慢的說道:「宋端養在將軍府里,什麼好東西沒有,誰不知道他們世家可要比我們皇族有錢的多,你看宋端的吃穿用度,一看就是極好的。」

「可您是公主,從您手裡出去的東西,便是一個棗核也是好的。」

婢女笑道。

固陽公主被她逗笑了,心情也終於松泛了一些,拄著下巴說道:「綠竹,你說生成宋端這樣的女子,該有多好啊。」

綠竹見她開朗了些,也稍微放了心,歪了歪頭,看著在馬背上活躍著的宋端,那人身著男衣,高束著頭髮,神色飛揚,眉眼間寫滿了桀驁不馴和高不可攀,開懷大笑,率真痛快。

有細密的汗珠浮在額頭,隨著動作的幅度,像是珍珠一般摔落。

「可是宋女史的出身並不好啊。」綠竹說道,「哪裡和公主您這天潢貴胄比得了,鄉野出身,若不是老將軍賞識,怕是一輩子都沒辦法駐足這靖安城呢。」

「說的倒是沒錯。」

固陽公主又說道:「可是她很自由啊,那樣的容貌,那樣的才學,又是一身的好本領,可以出入朝堂,像男子一樣雷厲風行,多讓人羨慕啊,我雖然出身好,也不過是池塘里的錦鯉,永遠都是那四方天地。」

「呵呵,錦鯉,本宮的固陽也學會哀傷春秋了啊。」

不遠處忽然響起皇后的聲音,固陽公主嚇了一跳,回過頭去,臉上多了些欣喜,忙起身道:「母后,您來了,還以為您今天不會過來了。」

「這好歹也是陛下借本宮之名辦得馬球賽,本宮自然要來。」

皇后坐在固陽公主的旁邊,揮了揮手,綠竹識趣的退了下去,她摸了摸固陽公主細嫩的手,拿了起來,說道:「你瞧你這手。」

固陽公主不解,自己的手白嫩修長,從不曾沾陽春水,養的如同嬰兒一般細膩,說道:「我的手怎麼了?」

皇后並沒有繼續說,而是問道:「你可曾見過宋端的手?」

固陽公主眨了眨大眼睛,轉頭看宋端,那人手握馬韁,胯下的馬兒聽話異常,後退幾步,穩穩的接住了那球。

「見過。」

固陽公主說完,有些恍惚。

宋端的手,全都是傷口和舊疤,掌心內連一塊好肉都沒有。

「正是因為宋端出身鄉野,所以她想在這靖安城有一席之地,便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雖說老將軍的賞識和抬舉很重要,但若是沒有自己刻苦磨練出的一身好本領,也會任由這好機會白白溜走,機遇固然重要,但也要確保,自己也是才。」

皇后不疾不徐的說道,她放眼那些女眷,說道:「這些人,有幾個人能像宋端一樣,忍受著身體的痛楚和來日的疤痕醜陋,將那一根根木樁盡數打斷,又有誰能忍受斷手之痛,每日只睡一兩個時辰,九年來如一日的俯視著韓來,打著十二分的精神,一絲錯處都沒有呢。」

固陽公主聽完這一席話,心裡也明透了許多,是啊,人人都說宋端是攀了高枝,才能以鄉野出身的丫頭走到如今三品御典的位置,可她背後的艱辛又有誰看到了?

只怕這機會落在那些酸言酸語的人面前,她們還把握不住。

「只會說,不會做的人,不用理他。」皇后囑咐道,「這些年來,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後也詆毀過本宮,小門戶的出身,能夠坐鎮中宮。」

「可是母后幫父皇擋過那一劍,這一點,其餘人是做不到的。」

固陽公主信誓旦旦的說道。

說起這事,皇后忽然目光長遠,笑容複雜,沒有反駁也沒有複合。

「下臣參見皇後娘娘,公主殿下。」

正說著,宋端從馬上下來,走到她們身前,恭恭敬敬的行禮道:「不知道皇後娘娘駕臨,是微臣的疏忽。」

皇后笑道:「你說哪裡的話,方才那一場精彩的比賽本宮看的甚是高興。」掏出自己的帕子遞給她,「擦擦汗吧。」

宋端道謝接過,說道:「她們非要我跟著一起,都是些世家小姐,下臣也實在是不好拒絕,打起來也不好下手去贏,當真是累極了。」

宋端在這兩人面前也沒有遮掩,苦笑著說道。

皇后失笑,固陽公主則道:「讓著她們做什麼,只怕就算你故意輸給她們,這些人也不會領你的情的,回去時候,怕是逢人就會說,這宋端也不過如此,還說什麼文武雙全,連一場馬球都打不過,看來是個繡花枕頭,盯看不頂用呢。」

固陽公主說完偷笑,直叫她過來坐,宋端也沒有推拒,坐在固陽公主的旁邊,將皇后的帕子小心仔細的疊好,交給了婢女。

固陽公主趁機偷看了一眼宋端的手掌,唏噓的抿了抿嘴唇,不過也轉移了話題,問道:「宋端,你和韓郎君近來如何了啊?」

宋端轉過頭,固陽公主沒有像平日里一樣稱呼韓來為千年哥哥,而是換了一個這樣不會出錯的稱呼,看來經歷過這些事情,固陽公主的心性已經成熟了許多,她深呼了口氣,說道:「公主何以發問?」

固陽公主也沒有避諱,說道:「聽說坊間流言甚廣,把你們兩個傳的極其不堪,我可不相信你是這麼好脾氣的人,都不管管。」

「世人的口舌,下臣又如何能干預一二呢。」宋端抬起頭來,挺立的鼻尖兒盛著正午的陽光,耀眼的正好,「況且,若是一輩子都活在世人的口舌之上,豈非太過勞累,下臣這一生,就算不活在頂峰,也要活在自己的手裡,公主覺得如何?」

固陽公主先是一愣,隨後用力的點了下頭:「正是這個道理。」

宋端輕笑,沒再說話。

一旁的皇后聞言,瞥眼過來,無聲眨眼。

宋端說完,瞥見不遠處一個人,臉色微斂,起身和皇后兩人道了一聲失陪后,一邊挽著衣袖一邊走了過去,那人正是曹琦。

今日的曹琦和以往不同,素日的她總是大紅大紫的,渾身散發著熟透了的妖冶魅力,氣態也是纏繞迷人的。

可今天,曹琦穿著一身深色的長袍,鎖骨處也全都遮住了,頭髮也不再做勾欄樣式,高高挽起,露出白皙修長的後頸,身上連一絲風塵的味道都找不到了,泠然庄肅,高傲如山巔的雪。

這樣的曹琦宋端還是第一次見,她遂道:「本以為曹姑娘今日不回來了。」

曹琦微揚下巴,似笑非笑的說道:「怎麼?」抬起手來,指甲也剪短了,乾乾淨淨的,「女史以為,匡王死了,我們曹家就要做賊心虛從此以後藏起來不再見人了嗎?」

宋端低頭輕笑:「當然不會。」又道,「看來,曹家現如今已經是曹姑娘在做主了,不用做曹大夫手裡的工具,便是連穿衣打扮也能按照自己的脾氣秉性來了,當真是恭喜恭喜啊。」

「借女史吉言,當然也是要感謝女史,若沒有你的幫忙,我還不能這麼快的接手曹家。」曹琦話鋒一轉,「當然,最要感謝的還是太後娘娘呢,要不是她給匡王下藥,那人還不能這麼快就瘋了。」

宋端是第一次聽到這個事情,眉頭微蹙又轉瞬放開,看曹琦這毫不遮掩的樣子,只怕她以為自己知曉這件事情,便沒再開口。

「只是不知道,太後接下來要做什麼,這兩位皇儲都死了。」

曹琦看著宋端,嘴上聞著,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宋端笑著轉了過頭去,深吸一口氣,道:「姑娘以為這事情能成嗎?」

曹琦哈哈一笑,看著場上那些花拳繡腿,可是比宋端差遠了,她眺望著目光,平淡的說道:「九王再不濟,那也是聖人的親生骨肉,這偌大的趙國江山,若是放手給了宗族,豈非太可惜了。」

「可是聖人沒有動作呢。」宋端語氣縹緲的說道,「他不是優柔寡斷的人,卻遲遲沒有下令。」

「難道死了兩個皇子,還不夠他長教訓的嗎?」

曹琦的話也是絲毫不客氣:「立了川王,川王死了,立了匡王,匡王也也死了,如今只剩下九王了,這最後的火種當然要悉心保護,聖人明面上沒有動作,誰又能說准,他在隆延那邊有什麼準備呢,只怕行宮現在已經被重兵把守著,不叫任何人靠近呢。」

宋端道:「曹姑娘又想做什麼?」

「我?」

曹琦回頭看著她,兩人視線交錯,她淡淡道:「沒了匡王,我們曹家現在是岌岌可危,只怕事情穩定后,便會被追責殺害川王的罪。」

宋端沒開口,等著她繼續說。

不過她心裡隱隱覺得,曹琦是來尋求保護的,果不其然,曹琦繼續的話也透漏出這其中的意思。

「殺害王儲,只怕要被夷族。」

曹琦道。

說到夷族,宋端的心猛地一顫,腦海里閃過上一輩子的事情,本來因為打馬球而滿是汗的手心剎那間便的冰涼。

曹琦捕捉到她的異樣,笑的精詭,說道:「怎麼?讓女史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嗎?」低下頭去,放低聲音又道,「是我不好,忘了女史經歷過的一些事,想來當日若不是老將軍留情,女史也早就湮滅在當初的襁褓中了,哪裡又能活到現在呢。」

宋端想的是前世韓家夷族,曹琦說的則是當初孟成化的夷族,她想了想,說道:「曹姑娘放心吧,既然咱們當初聯手,也算是各得所求了不是嗎,姑娘如願以償的接手了曹家,我們也為川王報了仇,我當然也不會過河拆橋,落井下石的。」

曹琦道:「哦?」

宋端索性笑著說道:「當然,命脈在手,我們現在無非還是互相牽制著不是嗎,姑娘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你若是保留著秘密,我們也不會將曹家趕盡殺絕,難道說,姑娘是不相信我嗎?」

曹琦打量了她幾眼,說道:「女史說的話,我當然相信。」

宋端回以微笑,正要再說什麼,程聽從不遠處走了過來,瞧見這兩人說話,心裡疑惑,卻還是道:「端午姐姐,有消息。」

宋端瞥眼:「怎麼了?」

程聽看了一眼曹琦,遲疑片刻,才道:「剛才宮裡傳來消息,清涼殿的那位沈婕妤有喜兩月有餘了。」

話音剛落,盛夏的熱意中偷襲過一陣涼風,吹過在場的人。

宋端皺眉,看向曹琦。

那人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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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女史為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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