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臣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下大夫胡雷智勇雙全,特擢為中諫大夫,任征西軍師,前往汜水關襄助征西元帥張桂芳。」
兩個虛銜沒有兵權的將軍,悄然離開朝歌,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朝會之上的胡雷,卻因為被認命為征西軍師,全場嘩然。
「胡大夫離開一年,回來就加官進爵?」
「這等佞臣毫無功績,就靠拍馬屁作為晉身之階!」
「幸進之人哪需要什麼功績?」
「他之前不是破過周國都城,這一次讓他去西面,倒也合理。」
「那不過是卑鄙無恥的偷襲,讓他做個下大夫已經是陛下隆恩!」
「……」
胡雷和帝辛商議好,要借為他加官進爵,吸引朝野視線。
為的是讓眾人將焦點放在周國和他的身上,掩護孔宣和丘引悄然奔赴另外兩方戰場。
朝會上,雖然群情激憤、物議沸騰,卻無人上前反對。
梅伯之死猶在眼前,誰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臣,有本請奏!」
正在眾人議論紛紛之時,一人手持奏疏上前請奏。
殿中忽然恢復了安靜,滿朝文武都有些迷惑。
因為,請奏之人不是別人,而是剛剛事件的主角!
胡雷。
一時間,群臣神色各異。
有的事不關己,只等像上一次那樣,看眾臣手撕胡雷的戲碼再次上演。
有的冷眼旁觀,覺得胡雷定是再搞「三請三辭」的把戲。
也有想起胡雷「氣死」梅伯的,皺眉苦思這次要不要出言勸諫。
……
當值官員此時上前接過奏疏,遞到帝辛龍案之上。
這是兩人商議好的,準確的說是胡雷要求的。
他要上一份奏疏,表示自己不在乎官職,只想報效國家。
帝辛開始也沒當回事,只以為是胡雷吸引目光的方式。
可當他拿起奏疏,仔細閱讀之後……
這位已經趨於成熟,平日已經喜怒不形於色的帝王,卻越看越是動容!
「這……」
他有些驚訝的看著胡雷,眼中似乎有些激動,可卻欲言又止。
朝堂上的群臣相互對視,露出不屑的笑意。
因為他們都覺得,這位陛下的戲,太過了。
現在已經有八成的人猜測這是請辭的把戲,另外兩層則認為是胡雷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此時帝辛強忍心情激蕩,對當值官員道:「此奏疏可見軍師一片赤膽忠心,你幫我讀一遍,我要讓群臣都聽聽!」
「嗤!」
「嘁!」
「嘖!」
不屑之聲不絕於耳,群臣各個斜睨著胡雷。
尤其首相商容立刻使個眼色,便有人上前施禮。
「啟稟陛下,此為朝堂,若是溜須拍馬之言,還是不要讀了,免得褻瀆朝會,污了諸位臣工的耳……」
帝辛冷冷看他一眼,那人立刻有些心虛的退回原位。
被挖心的比干猶在眼前,少有人敢和帝辛硬剛。
這人一見帝辛冷眼,立刻慫了。
他回去之後,甚至不敢再看商容,生怕這位首相讓他上去送死。
由此可見,酷烈手段未必無用。
見一時間再無人敢上前阻攔,值守官員開始老老實實讀起奏疏上的內容。
「陛下大業未竟而狼煙四起,今天下不穩,西岐托鳳鳴之事為天意,此誠大商多事之秋也。」
沒錯,很多人應該看出來了,胡雷所上奏疏,正是模仿《出師表》。
可惜如此名篇,開頭卻沒有引起群臣的任何共鳴,只有帝辛稍有感觸。
尤其「大業」兩個字,更是君臣之間的默契。
若無諸多雜亂,他定然已經拿下東魯,甚至吞併南伯!
「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因陛下之明德,報效之於殷商也。」
近臣和外臣都忠心大商,是因為陛下的明德?
這句一出,朝堂之上都露出鄙夷之色。
果然是個只會阿諛奉承的佞臣!
把內外諸臣的功勞和忠心,都歸為陛下的明德。
這就是頂級馬屁!
有的在心中將此話記下,說不定什麼時候能用得上。
有的則躍躍欲試,想要上前和胡雷碰一下,卻又覺得少了點什麼。
「誠宜光耀天下,以宣陛下之德,恢弘志士之氣,不必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
這馬屁越來越離譜了!
說陛下的德行該光耀天下,可以提升士氣?
還讓他不要覺得自己不行,不聽他這個佞臣的「忠諫之言」?
有些老臣都已經有些忍不住了,可想到上次被「罵死」的梅伯,一時間又有些躊躇。
畢竟,年紀大了,誰沒點高血壓、心臟病什麼的,都不好意思說是老臣。
他們此時也只能在心中盤算如何應對,待到關鍵時刻給予致命一擊。
不然此時上去萬一說不過,被氣死怎麼辦?
「內廷外臣,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
這是說給誰聽?
表面上說的是內廷和外臣,但卻感覺是在影射他們這些潛邸舊臣和我們這些朝堂之臣啊!
還俱為一體?
我們會與你們這些小人為伍?
呸!
獎罰一致?
我們才不會陪你們吃瓜烙!
「若有作姦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
作姦犯科,刑?
群臣立刻從裡面聽出了關鍵字,一時有些激憤!
我們都是貴族,還想對我們上刑不成?
你以為我們是你們這群小人?
這是要挖我們的根!
「商容、趙啟、費仲、飛廉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王簡拔以遺陛下。」
雖然費仲、飛廉確實是先帝簡拔,但與他們這樣的託孤老臣比起來,顯然不是一個層面!
這個胡雷把兩者混為一談,是要混淆視聽嗎?
首相商容和上大夫趙啟此時被點名,尤其還和費仲、飛廉放在一起。
那感覺極為酸爽,簡直好像吃了三斤屎一樣!
「愚以為內廷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能裨補闕漏,有所廣益。」
若是沒有費仲、飛廉,滿朝文武定然覺得這是良言。
但忠諫之言中混入這兩個小人,滿朝文武都面露不屑。
他們第一次知道,原來諫言之中也能摻雜這麼多私貨!
「太師聞仲,性行中正,曉暢軍事,歷經三朝,先王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為太師。」
終於沒再夾雜噁心的東西,滿朝文武終於緩了口氣。
說起聞仲,大家還是都很服氣的。
「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陣和睦,優劣得所。」
剛緩了口氣,接下來這話卻讓黃飛虎心中難受了。
營中之事你不問我,問聞仲?
他不是文官之首嗎?
黃飛虎此時很想問問,你把我鎮國武成王放在哪裡?
「近賢臣,用小人,此商所以興隆也;遠賢臣,棄小人,則商必然傾頹也。」
簡直是胡說八道!
滿朝文武剛覺得緩了口氣,卻被「小人」又給噎住了。
自古以來,賢臣與小人便是對立,怎麼到你這裡聽著是一個意思?
「昔日陛下,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於夏桀,若其知此道理,如商湯用伊尹,夏桀何至亡矣?」
好傢夥!
這個理解讓眾人一愣!
搞了半天,夏桀是亡於不用小人,而商湯興於用了「伊尹」這個小人?
好多剛剛沒有貿然上前的臣子,此時都有些慶幸。
因為,這一句就讓他們無可反駁!
伊尹是誰?
殷商的開國宰相,那是有明確記載的小人!
沒錯,就是他們鄙視的小人!
他爹是個廚子!
他也是個廚子!
他治國的理念就是「以鼎調羹」、「調和五味」!
廚子,那可是妥妥的小人啊!
「黃飛虎、李靖、尤渾、惡來等,此悉貞良死節之臣,願陛下親之信之,則商室更隆,可計日而待也。」
這次輪到黃飛虎噁心了,他終於感受到剛剛商容、趙啟的感覺。
他寧願胡雷說聞仲掌管兵事,也不想被提及自己了!
同樣被點名,尤渾此時卻淚流滿面。
軍師沒有忘記自己!
剛剛費仲、飛廉都提過了,可那都是不真正的小人。
這讓尤渾不由得懷疑,胡雷是不是掛羊頭賣狗肉!
直到此刻,聽到他說自己是貞良死節之臣,尤渾恨不得立刻為國捐軀!
之前被點名的費仲、飛廉等人也是一樣,一個個都覺得與有榮焉。
他們一直覺得,整個大商只有他們才是真正的重臣,卻一直背負罵名!
此刻胡雷將他們與商容、聞仲、黃飛虎等人並列,他們各個挺直身軀。
他們覺得自己配得上!
他們甚至各個都想著,若是得到天下人的認可,就算立刻原地爆炸,也都值了!
「臣本修真,鍊氣於邱鳴,修身養性于山中,不求聞達於凡俗。」
終於,胡雷的奏疏上停止了噁心眾臣。
但……
他又開始吹自己了?
眾臣勉強放鬆了一些。
只要胡雷別再噁心他們,如何吹噓自己都無所謂!
反正也沒人信!
「陛下與臣交於幼時,臣下山探望父親,陛下猥自枉屈,三顧臣於府邸之中,咨臣以當世之事,抒之以胸中之志,由是感激,遂許陛下以驅馳。」
嘁!
眾臣心中不禁都冷哼一聲。
什麼叫交於幼時?
這不就說明了幸進之臣的身份嗎?
還三顧胡府,諮詢國事,抒發壯志……
乍一聽是像是一出君臣奏對。
可一個君主去臣子家拜訪,這不明顯是自抬身價嗎?
「王府軍師,受任於潛邸之際,后破周都,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有一年矣。」
果然!
眾臣都面露「果然如此」的表情。
剛自抬身價,現在開始要擺功績了吧?
佞臣就是佞臣,除了阿諛奉承,就是吹噓自己!
「陛下知臣謹慎,此次再故托臣以大事,受命以來,夙夜憂嘆,恐託付不效,以傷陛下之明,故不敢接中大夫之職,唯受軍師之任。」
算你識相!
眾臣聽到這裡,終於聽到了推拒,一個個勉強吃下蒼蠅,就等一會「幫」他一把!
「今天下紛亂,多纖芥之疾,心腹之患唯周國矣,此去臣當西定岐山,庶竭駑鈍,攘除奸凶,拆其都城,滅其族裔。」
又是自抬身價?
讓你去襄助張桂芳平定周國,你就說周國是心腹之患。
那讓你去平定東夷,周國是不是就成纖芥之疾了?
朝堂眾臣大多對於胡雷所言並不相信。
在他們看來,東魯、北地、西周都是一樣的伯侯。
甚至覺得西伯侯賢名遠播,不該討伐,而應和談!
這就是大商多數貴族心中的想法。
除了少數人看出西周雄起之勢,大多都不以為意!
而胡雷所說的攘除奸凶,拆其都城,滅其族裔……
在大多人看來都過於兇殘,此非賢臣,而是酷吏所為!
可是胡雷卻說……
「此臣所以報陛下而忠殷商之職分也。」
以滅族為己任?
眾臣聞言都心中發冷!
在他們心中,周國就算造反也是貴族。
最多誅殺首惡,甚至就連姬昌都不該殺!
現在胡雷張嘴閉嘴就是滅族,讓他們想起之前帝辛的酷烈手段。
相比之下,帝辛似乎都溫和了許多。
可此時,眾臣卻看到帝辛滿眼都是興奮之色。
這……
一時間,想要上前進諫的臣子,也都遲疑了。
「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商容、聞仲、費仲、飛廉等人之任也。」
好傢夥!
他只管滅族,其他都是別人的責任?
「謝陛下托臣以討賊滅叛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立陛下之信。」
表忠心表過頭了吧?
還敢立軍令狀?
如此以來,只要前線稍有不順,他們立刻就可以彈劾胡雷!
以為抓到漏洞的眾臣,頓時都大喜過望!
「若無興德之言,則責商容、聞仲、費仲、尤渾等之慢,以彰其咎。」
???
不對勁!
眾臣這才反應過來,胡雷這是擱著寒暄呢?
沒有「忠言」,有人要承擔。
沒有「興德」,也有人要承擔。
那他失敗了,自然也要有人承擔,但他沒說如何承擔啊?
這哪是小小胡雷,這是老狐狸啊!
可進可退,就算懲罰也不會是真的懲罰吧?
「陛下亦宜自謀,以咨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武丁之偉業,臣若聞之,不勝榮幸。」
又讓陛下聽人進言,又讓陛下自謀。
咨諏善道,察納雅言。
話都讓你說了,可說來說去,和沒說有什麼區別?
「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
眾臣以為胡雷的奏疏終於結束,有幾人躍躍欲試,想要彈劾胡雷。
可這時,值守官卻有些激動的咽了咽口水,又繼續道。
「臣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報國恩!」
「轟!」
一時間,滿朝眾臣,只覺腦子都快要炸開了!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此言一出,群臣嘩然!
不是要彈劾胡雷,而是各個都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每個人心中此時想的,都是……
這真的是一個奸佞能說出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