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四爺被抓
塵埃落定之後,我探頭朝里看了看,這條隧道跟我置身的通道有兩米多的落差,我需要跳下去。隧道中間長著一棵很粗的樹,幾個人都抱不過來,毫無疑問,它就是地面上的那棵「樹祖宗」了,我看到的植物正是它穿牆而過的一個枝杈。
我朝上看去,「樹祖宗」被隧道頂部的水泥禁錮著。從這個地下空間到地面之上至少有幾十米土層,它竟然長出去了。我又朝下看了看,它的根部也被水泥地面禁錮著——這應該只是它的一截樹榦,就像隧道中的一根柱子,頂天立地。
我想起了一句話:這個世界的每一寸土地下都埋藏著恢弘的秘密。
它是從哪兒長出來的?地心?
這究竟是一棵什麼樹,生命力竟然如此強大?
槐樹?我馬上想到「槐」里藏著一個鬼。
我看過一部片子:一位裸女躺在原始叢林中,來探險的男性沒人能抵住她的誘惑,紛紛和她發生關係,然後瞬間蒼老,死掉。原來,這個裸女是一棵古樹的化身,她就靠這種方式汲取養分,使自己枝繁葉茂
一幅畫面迅速在我腦海中形成了:在隧道中,這棵「樹祖宗」時而是樹,時而是人。變成人的時候,她偶爾掛在隧道頂部,偶爾藏在地縫中,觀察著每一個進入地下的人,他們在趕路,他們在休息,他們在涉水,他們在攀岩接著,這些人接連失蹤,每少一個人,這棵「樹祖宗」就長高几寸
我關掉手電筒,從窟窿跳下去,開始觀察這條隧道。
它很寬闊,有三四層樓那麼高,遠遠超過了國家對一二級隧道高度的要求。隧道中間每隔一段就有一根粗壯的承重柱,把隧道一分為二,變成了雙向車道,每條車道可以並排行駛兩輛大卡車。
隧道頂部鑲嵌著兩排燈組,亮著耀眼的白光。除此之外,隧道牆壁上安裝著風扇,正在隆隆運轉。
接著我走到了那棵「樹祖宗」跟前,仔細觀察起它來。
植物必須通過光合作用才能生長,在如此陰暗的地下,它為什麼生長得這麼茂盛?沒有陽光照射,這些枝杈也不分陽面和陰面,長勢對稱。我回憶了一下,它的地面上的那部分好像也沒有陽面和陰面。
我冒出了一個恐怖的想法——整個地下空間都是圍繞這棵樹建造的,目的就是挖掘、探索這棵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神奇之樹,而我所見到的一切設施,都是為這個巨大工程服務的
遠處傳來了車聲,我趕緊躲在了一根承重柱的背後。我要看看這是一輛什麼車,以及什麼人在駕駛。
大概幾分鐘之後這輛車才開過來,它是一輛天藍色的大卡車,什麼都沒裝,它並沒有注意到隧道上出現了一個窟窿,也絲毫不關注那棵「樹祖宗」,呼嘯著就開過去了,我根本沒看到駕駛員的臉。
地下的「樹祖宗」——或者說「樹祖宗」的地下部分也伸出了很多枝杈,長滿了葉子,只是上面蒙著塵土,看上去沒那麼綠了。我如法炮製,再次用它的葉子塗抹了全身,又揪了很多葉子塞進了包里,然後大步朝著隧道深處走去。
走著走著,我聞到了一股冷清的硫磺味,好像剛剛放過鞭炮似的。這個味道讓我產生了一個念頭——地下會不會有炸藥之類的東西呢?如果有,那也許會成為我的武器,起碼是威脅敵人的籌碼。儘管我至此都不知道敵人是誰。
隧道兩旁的牆壁上有一些斑駁的標語——
「興核強國,服務社會」。
「兩彈一星精神」。
「打破霸權主義的核壟斷、核訛詐」。
恢復觸覺之後,我就像卸掉了綁在腿上的沙袋,簡直是健步如飛。走出大概一公里的樣子,我看到隧道旁有個凹進去的空間,掛著熒光電話標誌,那是緊急停車帶。我停下來,探頭朝里看去,果然看到了一輛白色皮卡,車牌上寫著:林2B21。車后斗的圍欄鎖被打開了,三塊圍欄軟塌塌地垂向了地面,車上坐著兩個留守人員,他們都穿著灰色制服,外面套著反光馬甲,上面寫著:東北林區。此時他們正在打盹兒。
我一時不知道該向他們求助還是該躲開他們,正猶豫著,突然有人從我背後說話了:「誰?」
我猛一回頭,原來是那個在辦公大樓跟光頭打乒乓球的板寸,他正在系褲子,應該是剛剛解手回來。
車上那兩個人也被驚醒了,他們迅速站起來,其中一個居然舉起了一桿獵槍,另一個則抄起了一根甩棍。拿獵槍的那個人好像扭傷了,他用鐵皮自製了一個夾板夾住了胳膊,又用髒兮兮的尼龍繩掛在了脖子上。
我趕緊說:「我我我。」
板寸說:「你別動。」
我就乖乖地舉起了兩隻手。
板寸走過來看了看我的臉,嘀咕了一句:「是你啊嚇我一哆嗦。你咋跑這兒來了?」
他的口氣一下就讓我輕鬆了,我把手放下來,說:「別提了。」
另外那兩個人見我跟板寸認識,又坐了下去。
接著,我把我來到地下之後的事兒講了一遍。當我說到光頭中槍的時候,他狠狠地咬了咬牙,看得出來他很憤怒。
我講完之後,他說:「我看見你們一個女同伴被扎卡的人抓去了。」
我一驚,馬上問:「四爺還是小差?」
板寸說:「我又不知道她們叫啥。」
我說:「好看的那個還是不好看的那個?」
板寸說:「不好看的那個。」
我鬆了一口氣,但馬上想到,也許只有我才覺得四爺比小差好看,在一般人眼中,一定會覺得小差更好看。另外,小差跟老滬在一起,她要是被抓了,老滬肯定也被抓了,我離開之後,只有四爺落單了
我又問:「高的那個還是矮的那個?」
板寸想了想才說:「高的那個。」
果然是四爺
我的心裡一陣抽搐,突然問板寸:「陳工在哪兒?」
他說:「在未開發區,你要幹啥?」
我說:「被抓走的那是我女朋友,我得去求救啊。未開發區在哪兒?」
他說:「那還真不好說,離這兒至少四五里。」
我馬上在地上畫了個「Y」字,然後抬著臉對板寸說:「你看,左邊是我們的地盤,右邊是扎卡的地盤,上面就是未開發區,對吧?你就告訴我,我們現在在哪個位置,我就知道怎麼走了。」
他一下就不樂意了:「哪裡是扎卡的地盤?都是國家的地盤。」
我趕緊說:「是是是,我是說,他們經常在那裡出沒。」
板寸指了指「Y」字下面的那一豎:「我們現在在這裡。」
我抬頭朝隧道深處看了看,再朝前走就是「Y」字的中心點了。
板寸又指了指上面那個三角區偏左側的位置:「陳工在這裡。」
我說:「既然那裡沒開發,陳工去那裡幹什麼?」
板寸說:「今天,陳工把留守人員都帶到了地下,我們先在左側三角區待命,天黑之後,大部分象鼻人都去了地面,我們全部去了右側三角區,企圖搗毀他們的老巢,卻被扎卡的人打退了,雖然他們只留了幾個看家的,但都是亡命之徒,而且人手一支槍,而我們這些人只是廠里的職工,根本不會打仗,沒辦法,陳工就讓我們先撤到未開發區暫時休整了。」
說到這兒,板寸氣得咬牙切齒:「等抓到這幫癟犢子,我把他們都敲(閹割,特指豬)了。」
我看了看那輛皮卡,問板寸:「你們的車是從哪兒開進來的?」
他愣了愣才說:「這就是地下的車啊。」
我說:「我不明白。」
他說:「在地下空間封閉之前這些車就開進來了,從此就成了地下專用車輛。」
我說:「噢,我懂了,只要把油料運下來就行了。」
他說:「不用,地下有加油站。」
我覺得自己太笨了,地上加油站的儲油罐也是埋在地下的,拽出一根管子就可以加油了啊。
我說:「你們怎麼突然想起抓這些象鼻人了?」
板寸說:「象鼻人?」
我說:「就是扎卡那伙人。」
板寸說:「噢,這是陳工決定的。」
我說:「我就是問,陳工為什麼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偏偏這個時候要抓他們?」
板寸說:「這夥人太猖獗了,忍不了了唄。前兩天他們去辦公大樓偷糧食,竟然殺了我們一個打更的,簡直無法無天了。」
我又問他:「我看見隧道那頭有個通道,裡面忽冷忽熱的,那是什麼地方啊?」
板寸變得嚴肅起來:「這是機密。」接著他馬上盯住了我:「你怎麼知道?」
我說:「我就是從那裡出來的。」
板寸驚訝了:「那裡早就封閉了啊,只有防火辦的人定期去巡查,你是咋進去的?」
我說:「我從一個池子游過去的。」
板寸說:「你要是見了陳工可千萬別說你去了那裡,否則你會有大麻煩。」
我趕緊點了點頭:「謝謝,那我去找他了啊。」
這時候遠遠傳來了車聲,我轉頭看去,一輛「品」字頭的藍色卡車開過來。
板寸說:「你走過去太遠了,正好老四過來了,你搭他的車。」
接著,板寸就伸手攔住了這輛卡車,大聲說:「老四,你把這小夥子帶上,他要去找陳工。」
老四是個中年男人,胖乎乎的,他對我說:「上來吧。」
我告別板寸,爬上了卡車,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卡車開動之後,我問老四:「這車上拉的什麼啊?」
他神秘兮兮地說:「汽油和火藥。」
我又問:「幹什麼用的?」
老四說:「把扎卡那伙人炸上天。」
我說:「你們怎麼不叫武警進來呢?」
老四有些不屑:「那是用高射炮打蚊子,沒必要。」
我不這麼看。象鼻人已經不僅僅是涉黑團伙了,他們簡直是一支武裝。我就納悶了,陳工為什麼堅持要自己解決呢?我懷疑他了解「錯」的存在,他不想被國家發現,所以才不想上報請求支援。
皮卡沿著隧道開出了兩三公里,兩旁的牆壁上出現了煙熏的痕迹,我甚至看到了一些彈洞,道路也變得坑坑窪窪了。在美國和墨西哥邊境的山脈中,毒梟們為了販毒建造了一條私人隧道,兩國警方經常和毒梟在隧道內發生交火,估計就是這個樣子吧。
我坐在顛顛晃晃的車上,開始思考眼前的難題——陳工會為了我改變計劃,立馬派人去搭救四爺嗎?很可能不會。如果他不幫忙,我該怎麼辦?
終於,我們來到了一個類似轉盤的地方,這應該就是「Y」字的中心了。隧道分岔了,右側的隧道沒有燈,很窄,也就一輛車那麼寬,看著就像一條死胡同。左側的隧道稍寬一些,亮著幽暗的燈,牆面和地面上有很多水漬。
老四朝左邊開去。
我注意到,這個轉盤的中間堆了很多瓶瓶罐罐,像個小山,好像被燒過,黑黢黢的。
我問:「那些瓶瓶罐罐是幹什麼的?」
老四說:「扎卡把自己當成林則徐了。他販毒,但堅決不讓手下人吸毒,這裡就是他銷煙的地方。」
想不到這個心狠手辣的傢伙還有自己的底線。
我突然說:「你就在這兒把我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