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這世上原來有一種透明的蚊子
此時大家都在東屋,而我剛剛來到廚房裡,可以把廚房理解成一個過道。西屋這聲「救命」把我嚇了一跳,馬上想到老少間里肯定藏著人,就是他在呼救。
我緊緊盯著西屋那扇半開的門,一雙腳本能地朝東屋移去。
小差從東屋跑出來,喊了聲:「C加加?」
我這才醒過腔來,那是C加加的聲音——這個人很少說話,導致我竟沒有聽出來。
小差已經跑進了西屋。我也跟了過去。
C加加就像中邪了一樣,正對著半空揮舞著雙臂,好像在驅趕什麼,一隻手上還緊緊握著他的手機。
看來,他嫌吵,一個人跑到西屋玩手機來了。
小差問:「你怎麼了?」
C加加說:「這屋裡有東西!」
小差說:「什麼東西?」
C加加說:「它們在咬我!」
我立刻看了看老少間,那扇門依然鎖得嚴嚴實實,只有下面露著一條縫兒,黑糊糊的,似乎正在朝外輸送著寒氣。
小差快步走到了C加加跟前:「哪有東西啊?」
C加加還在揮舞著手臂:「滾開!你們給我滾開!」
小差回頭求助地看了看我,我走過去,狠狠捶了他一拳:「清醒一下!」
C加加朝後趔趄了一下,都要哭了:「它們在半空飛來飛去,有好多」
我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蠻勁兒,攔腰抱起他,大步朝東屋走去。
小差立刻跟上來。
我來到東屋,把C加加放在了炕上。Asa摘下耳機問:「他怎麼了?」
四爺和小馬哥也不玩牌了,紛紛圍過來。
C加加靠在牆上,伸手胳膊反覆地看來看去,嘟囔道:「它們在吸我的血。」
那雙胳膊很細弱,上面沒有任何咬痕,更沒有一絲血跡。接著,他又擼起褲管查看起來,那兩條腿很蒼白,同樣沒有任何異常。
小差擔憂地摸了摸C加加的腦門。
小馬哥說:「這哥們玩遊戲走火入魔了。」
小差對C加加說:「你躺下休息一會兒。」
C加加說:「我不困!」
小差說:「你都出現幻覺了,還說不困?」
C加加說:「我沒有出現幻覺!」
小差說:「你說你被什麼東西咬了,為什麼我們沒看見?」
C加加說:「那些吸血鬼藏在空氣里!」
小差馬上抓住了這個關鍵詞:「吸血鬼?」
C加加不再說話,又舉起雙臂檢查起來。
這個人本來表達就有問題,中了邪就更說不清楚了。
我慢慢走出東屋,來到了西屋。
空蕩蕩的火炕,奇形怪狀的高低櫃,旁邊堆著我們大大小小的行李。天棚和牆壁的連接處掛著一張蜘蛛網,上面粘著一隻很小的死蒼蠅,不見蜘蛛的身影。
我再次走到老少間的門前,低頭看了看那把鎖,它是當年的著名品牌——將軍不下馬。我伸手碰了碰它,「嘩啦」一聲。
我對著玻璃上的報紙說話了:「有人嗎?」
裡面無聲。
我說:「你好。」
裡面還是無聲。
我鬼使神差地又說了句:「如果你有什麼冤屈就敲三下。」
等了等,裡面依然無聲。
突然,有什麼東西碰了我的脖頸一下,我猛地轉過身來,什麼都沒有。我伸手摸了摸,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脖頸有點麻,有點癢,接著我就聽見了一陣十分微小的「嗡嗡」聲,似乎有蚊蟲飛了過去。
我不敢久留,快步回到了東屋。
不知道小差怎麼哄的,C加加已經在炕上躺下來,很不耐煩地閉著眼睛。
我說:「東屋好像真有東西」
小差立刻看了看我:「這就是東屋。」
我說:「噢,錯了,我是說西屋。」
小馬哥說:「大哥,你也魔怔了?」
我瞪了他一眼,接著對小差說:「我感覺到了。」
小差說:「你具體點兒。」
我說:「剛才我進去轉了一圈,好像有人碰了我的脖頸一下。」
小差說:「怎麼會!」
我說:「我懷疑那個老少間有問題。你們想想,老少間都是住人的,周si
為什麼要把它鎖上?」
小馬哥說:「你是說裡面藏著個小三兒?」
我接著說:「我問過周Si
,他說那裡面供著什麼東西,我覺得他在騙人。」
小馬哥說:「踹開它看看不就知道了。」
Asa說:「我們是來做客的,現在主人不在,你把門給踹開算怎麼回事兒?」
小馬哥說:「破案啊。」
小差說:「不合適。」
小馬哥這才不得瑟了。
小差看了看我的眼睛,低聲說:「要不你也休息一會兒吧。」
我說:「你覺得我也出現幻覺了?」
小差沒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說:「我們都太累了。」
我摸了摸脖頸,說:「如果很多人都在同一個地方出現了幻覺,那這個地方肯定有問題。」
四爺突然說:「你們看C加加的胳膊怎麼了?」
C加加「騰」一下就坐了起來,我們轉頭看去,他的左胳膊腫起了一個大包,滲出了幾滴透明的液體。
C加加馬上哭咧咧地喊起來:「看看看看!你們還不信!完了完了」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大波浪進來了。
小差趕緊問:「嫂子,你快來看看,C加加的胳膊怎麼了?」
大波浪抓起那條胳膊看了看:「被蚊子咬的吧?」
小差說:「不是。」
大波浪說:「就是。」
然後她快步走出去,從廚房拿來了一瓶醋,打開蓋子,「咕咚咕咚」澆在了C加加的傷口上,C加加誇張地叫起來。
大波浪說:「碰到那玩意算是倒霉,去年我就被咬過,只是沒這麼嚴重。」
小差說:「可是他沒出去啊。」
大波浪說:「那就是你們沒關門。」
小差說:「東北現在還在回暖,怎麼會有蚊子?」
大波浪說:「它們一年四季都有,只是很少能遇到。」
小差說:「冬天也有?」
大波浪說:「有啊,不過那時候都穿著棉襖棉褲,它們咬不著。」
我驚訝了。由於我天生招蚊子,所以查過很多關於蚊子的資料,據我所知,氣溫降到10℃以下,蚊子就會大量死亡,極少的蚊子會藏在室內隱蔽的地方,盡量降低新陳代謝的速度,類似冬眠。
小差又看了看C加加的胳膊:「我不明白,被蚊子咬了怎麼會流出液體?」
大波浪說:「都這樣。」接著她又說:「這些東西跟沒有似的,防不勝防。」
小差馬上問:「『跟沒有似的』是什麼意思?」
大波浪說:「它們是透明的啊。」
我愣住了:「404的蚊子是透明的?」
大波浪也很詫異:「你們那裡的蚊子不是透明的?」
我說:「不是啊。」
大波浪嘀咕了一句:「我還以為哪兒的蚊子都一樣呢。」
大波浪的這個說法讓我感覺到了某種恐怖,就像皇帝的新衣——你說它存在就存在,你說它不存在就不存在。那麼,所謂透明的蚊子到底存不存在呢?
我依然懷疑,這兩口子在老少間里圈養了某種鬼祟的髒東西,趁著西屋沒人它就溜出來了,正好C加加跑進去玩手機,於是它把C加加襲擊了,後來又把我襲擊了。大波浪編造出「透明」的蚊子,只是為了遮掩那種髒東西。
那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呢?
我突然問大波浪:「你什麼時候來404的?」
她說:「我是從小在這兒長大的。」
Asa說:「難道這裡的蚊子也變異了?」
四爺說:「那不叫變異,應該叫進化吧?」
小差顯得有些緊張,她看了看C加加,輕聲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C加加搖了搖頭。
小馬哥說:「你到底有啥感覺,說出來啊,總搖腦袋是啥意思?」
C加加並不理他,還是看著小差搖腦袋。
小差問大波浪:「你確定他不用送醫院?」
大波浪說:「澆上醋應該就沒事兒了。」
我接著問大波浪:「那你怎麼知道它們在哪兒?」
大波浪說:「沖著陽光能看到它們的小心臟。」然後她又變得氣憤起來:「我們早就跟辦公大樓提過,讓他們給西區換一批紗窗,這都半年了,就是沒人管!」
我忽然感覺脖頸有些酸痛,伸手摸了摸,赫然一驚——我也摸到了一個大包,還濕漉漉的。我趕緊對小差說:「你快幫我看看我的脖頸怎麼了?」
小差探過腦袋看了看,大聲說:「你也被咬了?」
大波浪也過來看了看,立刻按住我的脖子,又給我來了個酸溜溜的「淋浴」。
四爺問我:「你感覺怎麼樣?」
我說:「我被黃蜂蜇過,應該有抗體了,沒事兒。」
就在這時候,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大家朝門口看去,周si
回來了!他的表情很激動,連聲說:「問到了問到了。」
四爺馬上問:「在哪兒?」
周si
說:「就在石棺附近。」
我們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小差說:「這是我們唯一的線索了,收拾行李,我們走。」接著她對周Si
說:「你幫了我們大忙,謝謝謝謝。」
周Si
說:「嗨,舉手之勞而已。」
C加加看著小差,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小差對他說:「別怕,路上我照顧你。」
Asa也拽了拽我,小聲說:「你不是說石棺那裡是禁區嗎?」
我說:「如果過了象鼻人給的期限,整個404都是我們的禁區。」
說完我就去拿行李了,剛剛跨進西屋門檻,雙腿一軟,直接就癱在了地上
實際上我只眩暈了大概兩三秒鐘,後腦撞擊地面的疼痛給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用手拄著地想爬起來,腳下卻使不上勁兒。
我要詳細描述一下這種感覺——我動了動腳趾,發現身上的每個末梢都沒有問題,但就是站不起來,就像重心移到頭頂的不倒翁,頭重腳輕。眼前就像出了問題的電腦,不斷黑屏重啟。其實暈倒的感覺跟喝醉了差不多,我感覺渾身綿軟無力,意識模糊,想吐卻吐不出來。
不知道是誰把我扶起來了,跌跌撞撞地放在了西屋的炕上。
躺下之後,我失去了一段意識,醒來的時候,我隱約看到有人在地上走動,還聽見了小差的聲音,她正在跟四爺談論我,我在發燒,其他人好像出去找葯了。
發燒?
毒素導致的?
我感覺老天在捉弄我,我剛剛接近了「錯」,它就把我阻止了。
我的嘴角動了一下,意識又消失了。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大家都不在了,我很渴,很想喝水,我扶著牆艱難地坐起來,情不自禁地看向了老少間,又看到了那個黑體字標題——《第二次簡化字方案(草案)》,又聞到了那股香灰和中藥的味道。
突然,老少間里傳出了一個很開心的聲音:「現在這屋裡就剩下咱們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