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貫以來好睡懶覺,今天卻不到卯時就被羅頭兒打起床而且那竹竿般的傢伙不知發了什麼癲,隔不了一刻、兩刻就來討債似地催一回。賈閑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逼迫不過,於辰時正左右出發了。因為走得匆忙,他連傘也沒拿——其實賈閑根本就沒自己的傘——就冒著大雨出了門,憤憤然坐上一輛在遊仙苑前門候客的帶篷騾車。手忙腳亂地上了車后,賈閑只說了一聲:「從艮山門出城,到城北右廂林大人林飛川府上。」就像狗兒般抖動身子,想甩掉一些濕漉漉的衣服和滿頭臉的雨水。身體搖了搖,卻沒有出現預料中四下飛散的水珠,衣服和雨水還是不依不饒地附著在他已經覺得有些發冷的肌體上。
想到今天起來后,用從老鴇處偷來的寸大「仙人鏡」,勾引那個肯來搭話,只花了三言兩語就肯讓自己帶到無人處又是親嘴,又是摸乳的狎玩了好一陣子,撫弄得發了春並「嗯嗯啊啊」叫出聲的女孩,賈閑就覺得心癢難耐。
暗啐了一聲:「晦氣得緊,可惜了這次好不容易尋來的大好機會,被那廝生生給催迫叫破了。」賈閑伸手抹了一把流滿臉面的雨水,惡狠狠地咒道:「姓羅的瘦竹竿,不知道壞人婚姻猶如殺人父母么,竟然恁般不曉進退破了我賈官人的好事,你這廝不得好死。只盼你出門絆上一跤就地摔死,去吃北方佬的饅頭沒錢喝湯被噎死,再不然的話就掉下溝去被臭水漿浸死,或者去屙屎時屎窖板斷了,掉下去被屎尿漲死也是好的!」
賈閑小聲嘀咕罵了幾句,但聽得車廂前頭的車夫大聲叫出了一個「駕」字,車子晃動間「轔轔」的車輪聲響起。這才想起自己的罵聲或者大了些,生怕被車夫聽了去會有麻煩,只好氣乎乎地收了口。
「我的老媽耶,我賈官人還沒弄過處子開過苞呢,老子這下有指望回來后嘗下鮮嫩貨色的味道了。」雙手相互擦了擦,左手指間似乎還有那小桃兒般淑乳的滑膩感;摸過幽谷、揉過肉豆的右手指尖上,沾染到的腥臊味好像依然那麼刺鼻沖人;嘴巴砸巴了幾下,小女孩的丁香小舌依稀還被吸吮在口中,味道甜甜的津液還帶著些粘滑,絲絲透鼻而來的體氣。發出陣陣令人迷醉的香頭。賈閑不由又發出得意的輕笑聲:「嗬嗬,沒想到十三歲地幼嫩青澀貨。一旦引得她發起春來,也恁般騷浪,竟曉得來抓大爺胯下的寶貨玉柱。嘿嘿,這小騷貨不錯,老子都還沒騎上馬去呢,就快被她弄出漿來了。唔。若是騎上去真箇消魂地話,與那些豪乳翹臀的熟女相較,應該是別有一番味道,想必小屄兒更緊谷、更過癮罷。」
「嘩嘩」的風雨聲和車輪與石板路面的摩擦聲中,賈閑微微一驚,立時警醒地伸手掩住嘴,心中卻還是暗自喜滋滋地忖道:「去林大人府上回來后,這次定要將那小騷貨勾得失魂落魄,騙到床上過下開苞的新鮮癮頭,日後在朋友們面前才有講嘴說話的本錢。嗬嗬。憑老子一個多月來在雙合壇里學得地秘戲功夫,定會讓那小騷貨樂上天去,待她嘗到欲仙欲死的味兒后,怎怕那小娘皮不對老子死心塌地。嘿嘿,只要搞定了小娘皮。以後沒錢入行院快活時,就有個隨時隨地都可以拿來消火的專用小屄了。」
「哦,現時必須先想好,應該下什麼說辭才能讓那小妮子相信,肯跟自己到床上脫光衣衫嬉戲。」賈閑心裡湧出無數花言巧語,腦子裡浮現一副副綺麗風光。一時間下腹熱了起來。昂然而立的命根頂在包胯布內而隱隱生痛。
騾車冒著狂風暴雨來到城北右廂的林宅,從偏門進入專為停歇車馬的院子時。天色已經是已時末了。
「做官的人家就是不凡吶,不打傘不穿蓑衣隨便走也不會被雨打到。」從騾車上下來,就是一個大大的車轎亭,順著迴廊走上十數步,迎面一堵牆的照壁上有紅線箭頭和黑字指明通往各處的路徑。
向照壁前當值的老僕唱喏行禮,小心地說明了來意后,總算得知了小應都管所在,並於四通八達的迴廊中走上一條通往後堂,可以去求見的路徑。透過雨滴遠遠看著雕畫油漆得美煥美倫的亭台樓閣,迴廊兩邊枝葉繁茂的花樹、園林、假山,賈閑越走越是吃驚,越驚越是羨慕,心下暗道:「好靚,好闊氣啊!這才是人上人應該住地地方呢,老子什麼時候也有這麼一個宅院就好了。唉,這座宅院也實在是大,這條四通八達可遮風擋雨且雕樑畫棟的九曲迴廊,那些恁般高大漂亮錯落各處的亭台樓閣、左右花木扶疏枝葉搖曳的園林假山、一路走過的小橋流水、還有荷池畫舫……啊喲,這得花用多少銀錢方能做到哪。娘的皮,日後老子當官發達有錢了,定要和林大人一樣,也築他一座這樣大地府邸,也將家裡建成同此地一般無二地式樣。」
應承宗因為年輕好動,不喜歡與林岜和天松子他們這些老傢伙在一起,也討厭聽那些他不感興趣的廢話,想起姐姐曾說有事要和自己講,便向大哥告罪后便來到後院。
在賈閑到來地時候,恰好應君蕙和黛絲娜姐妹及一干小孩兒兵們在後堂玩耍,還是小孩心性的應承宗見到有好玩的遊戲,頓時忘了到後院來的目的,歡呼一聲衝過去湊起了熱鬧。
「鬥蟋蟀」正玩得起勁呢,聽得有人來報,說姬艷派人來求取加料雪花膏,玩得入神的應承宗隨口應道:「帶他進來,待我稍後再打發他回去。」
雖然也是有人玩鬥蟋蟀的遊戲,這回卻與賈閑上次來到林宅後院空地上,看到只有七八人玩耍的情形大不一樣了。在僕人的引領下進入后廳,但見二三十個少男少女團團圍住兩張大圓桌,人人面前都有大小不一的瓷盒,靜悄悄地俯身觀看桌上的物事。兩張圓桌的主位上,各有一個漢裝綢衫的年輕美女作為主持。除了六七個男孩子外,其餘的都是十三四歲的漂亮女孩。
環視著左右瞧看了一回,賈閑心裡不由得大為羨慕:「哇呀呀,滿屋子都是年輕漂亮的絕色美女,僅廳中看得到的只怕就有十多二十個,那……這麼大的一個府邸,怎麼也要放他三四百個才配吧。哎喲喂,難怪有那麼多大富佬喜好這個調調,肯花大價錢購買『瘦馬』金屋藏嬌。嗨,這位林大人可真會享福。顯示身份地位的高官厚祿有了,吃穿又是美食華服。家裡金屋再藏美人……嘖嘖嘖,這才是人上人過的日子吶!何時我賈閑也有這一天呢?!不行,無論如何我也得想辦法,一要做大官,二要賺大錢,然後享大福。」
定下心神仔細觀望,一面心裡暗暗猜測估量:「看來,這張桌上的肯定是個番女,想必是傳說番邦蕃商送與林大人的侍婢之一。哈哈,機會來了,我賈大官人的『黑頭大王』可要發威嘍。唔,大廳正中方桌邊還坐有一位大肚子的番邦美人,想來應該是林大人的另一位婢妾了。」賈閑既緊張又興奮,心裡暗暗大叫祈禱:「菩薩耶,保佑啊,讓我的『黑頭大王』大殺四方。先贏些彩頭到店裡去買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回去將那小妖精勾引上手,騙她上床與賈大官人快活一番……哎喲,大爺我應該先尋機將大獲全勝的『黑頭大王』獻與林大人寵愛的兩位番女夫人才是。奉承得她們高興了,說不定會對本大爺另眼相看。嘿嘿。只要這兩位得寵的番女能在林大人耳邊說上幾句好話,那就能攀上高枝,何愁不能謀得一官半職,光宗耀祖想來是指日可待了。」
男孩女孩和仆佣們全都聚精會神於桌上,對縮頭縮腦走入廳中地賈閑充耳不聞,只有幾個人對他看了一眼后。又回頭關注瓷盒裡的戰事。這種情況令惶惶不安的賈閑放下了心。慢慢一步步朝那番女坐著的桌邊挨過去。
走到舊式邊,賈閑從懷中掏出小竹籠,取出一個瓷盒。討好地向人打了個招呼,往人叢中硬擠開一條縫隙,不多時便參與到圓桌上的遊戲里,而且立時就沉迷其中忘乎所以。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黑頭大王」連戰連勝,打敗了不下十個對手。得到五百多錢而興高采烈的賈閑,忽然覺得大廳里安靜了不少,左右也寬鬆起來,身邊不再是剛才那麼擁擠了。稍許注意一下,這才發覺原本在周圍的人已經離去了好多,已經只剩下七八個了。
正在有些失落之時,就聽到身後一個輕柔的聲音叫他:「這位小哥,我家小姐請你過去。」
「小姐?」不明所以的賈閑轉身一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環正似笑非笑地在身前三四步,俏生生地伸手往大廳上首的方桌處虛引。但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那方桌邊坐下的另一張桌上那位美女,正喜滋滋地與那大肚子的番邦美人說話。
「我家小姐姓應,是本府家主林大人未婚的夫人。」賈閑只是站起來呆在桌邊不動,小丫環不悅地輕喝道:「喂,你這廝是甚麼人,恁般大地架子,竟然連我們小姐相請也不肯去么?」
沒得到回答的小丫環見賈閑眼珠子軲轆轆地亂轉,氣得小臉通紅,沉下臉雙手叉腰怒目罵道:「篤!哪裡來的小潑皮,竟敢賊眉賊眼的在內堂四處亂張林府女眷,信不信只要我一聲非禮,就可讓你嘗嘗『誅心雷』的滋味……咦,講你呢,看什麼看……」
賈閑在家時就張狂慣了的,此時被突然變臉變色的小丫環地喝聲嚇了一跳,已經覺得面子上下不來了。再聽到這一點點大的小娘皮非僅「小潑皮」、「賊眉賊眼」地罵,還搬出「林府女眷」、「誅心雷」來威脅,不由得怒氣上涌,當即就要發作。轉念一想自己是來巴結林府女眷,以尋求面見林大人得其引薦蔭官的,只得強自忍耐了下來。「呼哧、呼哧」的急喘了幾下,悄悄探手於大腿處狠狠地捏了一把,這才稍稍平息了怒火,咬著牙根心中暗暗發誓:「好張狂的小娼婦,不過是個婢女下人罷了,竟敢人五人六的當著林大人的婢妾污辱喝罵於我。真真氣煞我也!哼哼,待得奉承好林大人得其賞識推舉,有朝一日賈大官人時來運轉,真的發了達當了大官有了大錢時,定要將爾等一般的賤貨人眾弄回家去,到時候看老子如何收拾作賤你們。此時老子還是謀事要緊,不與你這小娼婦計較,笑罵由你,權當被索子拴住的狗吠了幾聲好了。」
當下強忍住心中的恨意,裝出如夢初醒的樣兒。賠上個自以為可以迷得小丫環神魂顛倒的笑臉,深深地唱了個肥喏,嘴裡討好地說道:「不敢、不敢,小人怎敢不聽貴小姐的吩咐。只因時才聽見天籟一樣的聲音,再看到這位花兒般美貌姐姐,一時間以為天仙降落凡塵,竟然耳失聰心失神人而發獃,還望仙女姐姐原宥則個。小人這就依仙女姐姐的吩咐。去見你家小姐。」
賈閑此人本也長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雖說此時不過才十八歲的年紀,但其在家時經常出入勾欄行院,早就慣於與粉頭娼妓們打情罵俏,可說得上是個極為老到的花叢老手了。來到臨安投入雙合壇后,又師從姬艷學了些勾引女人地調情秘法,別的不敢說有多大道行,但對付此等未見過世面且未經人道的十幾歲小女孩,卻也不是什麼難事。
小丫環還從沒見過這樣的一個大男人,能在被罵得臉紅耳赤大喘粗氣。眼看握緊拳頭的手指捏得「咔咔」作響就要發作打過來時,又可以馬上平息下來。而且,僅在片刻間,此人就如同春天的孩兒臉般由陰轉晴,換上一副笑臉盡賠小心。小丫環心裡覺得好笑的同時,也在暗中思忖:「這人真好玩,一會臉黑,一會臉紅,以後碰上時還要再逗逗他。嗯,他長得還算不錯,說的話好聽得緊。什麼『花兒般美貌』啦、『仙女姐姐』啦都說得出來。好羞人吶。不過,聽起來好舒服,讓人喜歡得緊。」
畢竟是年幼且少與人交往,不順眼時氣虎虎地開口就罵,這刻被奉承得心裡舒服、喜歡了,臉上便笑靨如花。小丫環嬌嗔道:「好了,好了,你這人真啰嗦,有話以後有空時再講。小姐和那番婆子等著呢,我們快過去吧。」
賈閑與那丫環說話間,圓桌上一起玩地幾個孩子已經自顧離開散了。而荷絲娜也在小丫環和賈閑嚮應君蔥這裡走來時,扶起懷孕的姐姐,一起向廳后的卧房走去。
兩個多時辰過去,也是林大人及林家大宅的人馬都出發去辦事之後,賈閑典著填滿了酒菜的肚子,懷揣一小盒青綠色的加料雪花膏和「應小姐」賞賜的一百貫齊魯紙鈔,興沖沖坐上來時雇的騾車回到了遊仙苑交差。當然,數百贏來的銅錢也沒捨得落下一枚,全部收入他快破洞的荷包里了。
建康府,是本朝南渡后現今所有十一個朝庭大軍屯駐地之一,本府大軍歸於沿江制置司地建康都統司統率,也即是隸屬於沿江制置大使趙善湘管轄。沿江制置使司的軍事管轄範圍,包括整個淮南東路和淮南西路、兩浙西路、江南東路三個路分的所有大江南北兩岸的府、州、軍、監。沿江制置司使據守的地域相當廣大。這一防區地大軍、廂軍數量為五十七萬餘人,水師的大小戰船有四千餘艘,水軍也有五萬七千餘眾,是大宋朝除荊湖制置使司外的第二大軍區。
六月初三傍晚,建康府衙、沿江制置使司衙門內堂。
因朝庭與蒙古聯手攻金協議已成,奉詔回京應對駐守邊事,途經此地順便到訪的知瀛州軍事杜杲,坐在堂上客位正與兵部尚書、江淮制置大使、江淮安撫使、知建康府趙善湘喝著俏婢煮的茶。
兩位知交已經相談了一段時間,這時愁眉苦臉的趙善湘嘆息道:「子聽老弟,此次黃州江面上地水戰,委實不是清臣下令所為。直到前幾日,接獲新劃歸本制置使司還未移營地岳州水軍統制齊昌急報,方知是文昌、南仲兄弟倆弄出來的事故。」
「糊塗,實在是糊塗透頂。沒想到范、葵兄弟二人竟然會做出如此糊塗地事來。」杜杲也不管趙善湘是與趙范、趙葵一黨同姓,自顧拍案厲聲大罵:「趙南仲年輕,從小就從軍養成好勇鬥狠之性,不曉事不分輕重也還罷了。怎麼這以文入仕的趙文昌。在朝為官如許時間了,也會同乃弟一起胡鬧。嘿呀,就這樣憑白令我大宋損失了數十艘戰船,還損傷兩千多水軍精銳健卒。幸虧京東忠義軍陳提轄對我大宋忠心耿耿,不似李全般腦有反骨,否則這次將會釀出潑天大禍……」
「潑天大禍?這話從何說起,子聽老弟過慮了吧。」趙善湘對杜杲的話大覺不以為然,出言反駁道:「據齊統制軍報中說,京東忠義水軍不過伏著船多人多,以勢大強壓我岳州水師人少艦小。又僅是相幫稅務巡查緝捕走私漏稅猝不及防,方被北軍的所謂『水戰隊』在大江上佔了便宜。」
杜杲:「咦!岳州水師的齊統制怎麼了。竟然……他真是這麼將黃州江面上的水戰情形,上報給沿江制置大使司衙門的么?」
趙善湘:「正是。」
此時下人將酒菜送入,杜杲在見了趙趙湘使出的眼色下,會意地點頭轉移話題。
擺好了酒菜后,趙善湘揮退婢僕,酒過三巡后杜杲才再發問:「只憑齊統制報上的公文。清臣兄就信了。」
「正是。」趙善湘反問杜杲:「子聽老弟難道以為此中有假?」
杜杲沉吟道:「清臣兄,你真的覺得京東忠義軍水戰隊在黃州江面之戰,大勝岳州水師是僥倖而得,可有根據?」
趙善湘笑了笑,自信地說:「想當然耳。南人善於水,北人精於騎,都說北人俱不諳水戰,以清臣想來,必定是……」
杜杲失笑,打斷趙善湘的話說:「好一個『想當然耳』!錯了。清臣兄這回錯得厲害矣。清臣兄可記得,前年我們在涼州談論要建組火銃,軍一事。」
「當然記得了,當時我們還準備毀家集財來建一支數百人的火銃軍呢。」趙善湘不無自嘲的笑了笑,話語里的苦澀和無奈顯而易見:「只是因為我們都沒見過火銃是何模樣,又不知其到底是否真如林仲山(林豈)信中所言。果然能『遠擊數百步,巨虎中一發而斃』,更怕犯了朝庭地大忌而作罷。老弟怎麼又提起此事來了,現時有何想法么?」
杜杲面色嚴肅,緩緩道:「清臣兄可知林仲山所說汀州那位能煉刀制銃者姓甚名誰,他如今安在么?」
趙善湘認真的想了想。回答道:「這一年多近兩年來。因細事繁雜,又有徵剿李全收復淮東之戰。倒也沒去仔細打聽。唔,記得那時老弟給我看地信中,只說了那匠師是個姓林的年輕人,他的名號倒不曾提起,可是?」
杜杲:「清臣兄說得不錯,林仲山在信中只是講其治下有位姓林的奇人,會煉製寶刀,製造火銃。但在去年,小弟卻有幸親見此人,並還見識到了火銃的厲害。清臣兄只怕還不知,那火銃的威力,真箇可以同我朝地神臂弩一較高下,且不像神臂弩般需要絞索拉弦,總得半刻一刻方能射箭,而是僅僅數息間便可一發……」
趙善湘心急地問道:「子聽老弟,你在何處得見此人?所見的年輕匠師名叫甚麼?那『銃彈』是何等樣兒?有多長多多大多重?可射達好遠?與神臂弩射出的利矢相比……」
一連串的問號令杜杲失笑,急急搖動雙手,快速打斷趙善湘的話頭:「清臣兄,先停一回,且聽杲與兄細細講來。」盤算了一下應該怎麼解說,將語氣放到不急不徐的平緩速度,連比帶劃地說:「前年臘月秒,杲與京西路兵馬鈐轄孟珙於行在巧遇一位閩商林強雲,此人便是這幾年有『飛川大俠』之名的道門『上人』,現時的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籙,兼御前諸宮觀教門事林大人,也是林仲山信中所說,會煉刀制銃的汀州奇人大匠師。」
趙善湘恍然大悟:「原來是他,不錯,此人端的是位能工巧匠。可惜當時沒能對其進一步拉攏。好在他答應可為我軍提供另外兩種『雷火箭』與『轟天雷』,總算也有所得了。哎喲,老夫怎地沒想到京東忠義軍正是和林飛川地護法軍一夥的,有了『雷火箭』和『轟天雷』恁般厲害的兵器,將岳州水師打得落花流水根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不過,此事還是不與杜杲講的好,以免另生枝節壞了我的大事。」思慮停當,當下對杜杲故做不明所以的說:「善湘也於年初誅殺李全解了揚州之圍后,見過這位時下正得史相公信任,更為今上與太后榮寵的『林上人』。也親眼見過其人借『誅心雷』為名的短火銃,端地是很厲害。只可惜未曾見到他們長火銃的威力,未能一窺究竟。」
杜杲:「前年年末杲與孟珙所見的火銃分長短,火銃擊出地不叫『銃彈』,據林大人言道,他們稱其為『子彈』。火銃所用的『子彈』有『霰彈』與『單子』兩種。『霰彈』內藏分許大的鐵珠數十粒,可射至五六十步。擊出時成栲栳大的一團散子,可力透輕甲;單子『子彈』確實能遠達數百步,於三百步內可傷人,一百二十步時輕易貫穿堅甲……」
「說這些做甚,完全與黃州水戰沒有一點關聯么……咦……」聽完杜杲把當時地經過說出來后,趙善湘眼裡突然射出一道厲芒。裝出一副心有所悟般的問道:「子聽老弟,你的意思,難道是說,京東的忠義軍已經有了林大人所制的鋼刀和火銃了么。這就難怪了……」
「呵呵,林飛川與京東關係緊密天下俱知,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所制的刀銃京東忠義軍自然會有了。清臣兄,京東忠義軍又何止是有鋼刀和火銃兩項兵器這麼簡單,還有清臣兄想不到的厲害物事吶。」杜杲雖說也是五十八歲近六十的年紀,但他卻是個一心為大宋朝著想的老實人。又哪裡會知道相交多年的好友趙善湘心懷機鋒,另外還有事情瞞著自己,便接著將話頭連下去:「實話與清臣兄說了罷,林飛川除了鋼刀與火銃外,還有名喚『雷火箭』與『轟天雷』兩種極厲害的殺人利器。依杲想來,京東忠義軍必定也是有此物事的。另外,杲聽說,孟珙駐紮在棗陽的京西忠順軍,也花了不少銀錢向林飛川購得一些『雷火箭』與『轟天雷』,將來對付起金國韃子想必會勝算大增。
兩人深談到半夜。這才各自歇息。
杜杲因有皇命在身。第二天一早便向趙善湘告辭,匆匆上船離開建康府往臨安去了。
趙善湘也在杜杲走後。立即召來親信家將乘船到襄陽去見史嵩之。
在史嵩之的迴音沒等到之前,六月初五的下午,趙善湘卻接到了常州大軍統制的急報,說是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御前諸宮觀教門事林大人,於前一日率道門護法軍與蒙古聯宋使一干人等起了衝突。在打鬥的過程中,雙方各有損傷,現時正在常州永福寺相持不下。駐常州地大軍與廂軍應該如何處理,請制置使司儘快決斷。
一方是剛剛與大宋朝庭達成了聯手攻金的蒙古使團,另一方則是自己想要拉攏到自己一黨,還甚得史相公、太后和當今聖上寵信的道門『上人』、會製造厲害火器的能工巧匠。
「決斷?這樣的情況叫老夫如何決斷吶,這不是成心為難人嗎!」趙善湘雖然對林強雲早有打算,但在目前地情況下他還是大感頭痛。無奈之下,只好乘上快船急急往常州趕去。
…………………………
常州,西漢、東漢屬揚州刺史部的毗陵,南北朝時期則為南朝的晉陵郡,隋時又改成毗陵,到唐代再改為晉陵,直到五代十國的吳國時,方定為今名。
常州唐末曾毀於兵亂,(唐)昭宗景福元年(892年)淮南節度使楊行密遣唐彥隨權領常州時重修,周回二里三百一十八步。受唐前期坊市制的影響,重修后的常州城輪廓和布局,基本上仍保持著衙署居中、規整地四方形,江南運河則位於城南一里許。本朝南渡前,常州衙署亦治於此城,俗稱「內子城」。
據《咸淳毗陵志》載:五代十國時期常州城曾有過兩次增築。第一次在楊吳順義年間(921至927年),刺史張伯驚倚內子城向東、南兩個方向展拓,築磚垣周回七里三十步,高二丈八尺,厚二丈。城外開壕。開四門:東「迎春」,南「金斗」,西「迎秋」,北「北極」,到本朝則稱為「外子城」,俗號「金斗城」。
楊吳天祚二年(936年),刺史徐景邁再次展拓常州城垣,他索性夾運河而築城。城垣周回二十七里三十七步,高二丈,開九門。外仍有壕,本朝稱這座大城為「羅城」。本朝常州「仍其舊制」。置州衙於內子城。
自五月二十七日那天,那批什麼「蒙古聯宋使」地人來到常州,並於城北和政門內高大戶家裡住下開始,通判蔣昌宗蔣大人的日子就非常不好過,再不似過去地時日般,能安安穩穩地坐在衙門內無所事事的享清福了。
常州通判治所衙門「通判廳」位於外子城與運河之間、天禧橋北路東的東館。
這天是六月初三。年近六十的常州通判蔣昌宗和四十來歲地本州晉陵縣尉朱成,在衙門內廳對坐無語。
「下官見過蔣大人。」只要看他們愁眉苦臉的樣子,剛走到廳里的武進縣尉秦玉飛就知道常州發生了什麼大事。先向通判大人行過禮后,秦玉飛方朝朱成拱手道:「朱兄,看你的臉色,莫非貴縣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說出來一同商量,也好想出個主意。」
朱成苦著臉道:「秦兄有所不知,上月秒,有從行在回程的蒙古使者落後的侍從。一行共六十餘人,不知何故到了本州便停下不走了。這些滿身腥臊臭味的韃子,七八日來,在常州城北迎春門、后河、永福寺那塊和邗溝北脈一帶坊里做出不少干犯律法之事。只因他們頭上有『蒙古使宋』的這樣一頂帽子,無法依律懲處。而我縣治下受害的百姓又連連首告不依,委實令我們難辦得緊吶。」
「咳,蒙古訪宋使地侍從又怎麼了,但凡干犯了我朝法度,依我宋律減等去辦就是,這又有何為難之處。」未到不惑之年的秦玉飛只是一個負責地方治安地小小縣尉。
於朝庭已經與蒙古達成聯兵攻金的事並不清楚。而且他為官時日尚短,還年輕氣盛有一股子衝勁。也想在上官和同僚面前展現自己,故而說出來的話有點大條:「不就是數十個未開化的韃子蠻人么,若是朱大人於晉陵縣治內有何不方便出面去辦的事,只須蔣大人一紙文書下來,下官不才,願率武進縣捕快為兩位大人分憂效力。」
蔣昌宗苦笑道:「秦老弟,若在平時,你這話說得倒也沒錯,干犯我大宋法度的無論是誰,依大宋律去懲處便是。可現如今……」
聽得朝許與蒙古達成了聯兵攻金協議已成,秦玉飛也和蔣、朱二人一樣當時就呆住了,三個人誰也想不出什麼辦法為受蒙古韃子禍害的人申冤,只能獃獃地坐在廳里一籌莫展。
佔地十七畝之大的原晉陵驛,所在的位置十分之好,它西向背靠常州總經庫,再往西過去一點則是被人們稱為東館的通判廳;南牆外是城內舊運河,開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門戶,出門就是快被湮廢但還能使用的運河小碼頭;北大門開在雙桂橋大街上,街對過是常州屬第一的崇法寺;朝東的才是正式的大門,正好開在烏衣街中。
由於百多年前金兵大舉南侵,高宗皇帝欲南下或出海以避鋒芒,當時朝庭用度不足,這個驛館就由官府發賣與民戶為宅,所得銀錢送往皇帝駐蹕的建康府。
這座相當大地房屋百多年來經過多次轉手,宅名也隨著主人而不斷變換,現時這裡大門上的牌匾上寫的是「尤宅」兩個字,明顯已經成為一戶走姓人家的產業了。
這天的同一時間,在武進縣衙辦理過轉移這座宅子書契地龍大官人,剛一進入到尤宅,就有隨行的家丁來報,說是外面一位曹姓客人拜訪大宅新主人,並有要緊的大事相商。
「哦,快快有請客人到大廳相見。」龍大官人心裡很清楚,會在自己都還沒坐下歇息,就前後腳跟過來尋找的人,肯定是有一定的來頭,不管是什麼人,他都得好好接待。
明面上,龍大官人是兩浙東路溫州遷來此地定居的商賈,實際上卻是原李全軍中地首席謀士、現時任京東制武軍特務營江南常州分什主事地秦仲涪。
「咦,怎麼是你曹軍師……」
「阿也,原來是越亮兄……」
坐於大廳上首的秦仲涪和走到廳門前地來客相互一見之下,不約而同地齊聲開口,原來他們是熟人。
秦仲涪數年前就與西夏西平郡王李聽的軍師曹晃——拓跋辛勒認識,並因為種種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也說得上是很熟悉。不過,他們的交情也僅僅是有過數面之緣,秦仲涪收取了前來尋求助力的曹晃一些上不了檯面的好處后,並在李全李大帥的面前進了幾句好言而已。
此時,秦仲涪見到這位西夏過氣郡王的軍師來訪,並對通傳的下人交代說是有大事相商,他心下很不以為然。在秦仲涪的心目中,別說是一個沒有什麼實權的西夏郡王的軍師了,就是那位西平郡王爺來到自己當面,也沒什麼值得好相商的大事。不過,見到了曹晃遞上一塊鐵牌,秦仲涪認出是特務營專用於辯明身份的記認后,他倒沒敢拖延,立時就改變了想法,請客人坐下說話。
林強雲離開山東南下臨安前,就吩咐過人交代與李聽他們,日後若是不方便到膠西來往時,可通過設於這裡的特務營江南常州分什進行聯絡。出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林強雲聽從了沈念宗的勸說,沒敢把更接近西北方向的聯絡點告訴給西夏人,這才選擇了常州作為有事時應付他們的一處地方。
「耶!越亮先生,怎麼會是你在此地,先生沒有隨楊姑姑赴濱州么?」
曹晃坐下后問出的第一句話,就讓秦仲涪知道這位軍師不清楚自己的現狀,當即笑了笑說:「曹軍師,既然你持有本營的精鋼令,當知此地仍是京東制武軍的產業。軍師難道還不明白,秦某人現時是制武軍麾下,已經與楊妙真的忠義軍毫不相干了。」
曹晃隨即也明白過來,感情自李鐵槍年初戰歿后,秦仲涪也在樹倒猢猻散的情況下,改而投入了雙木旗下另謀出路了。不等秦仲涪發話,曹晃出言再問道:「越亮先生,現時此宅是誰人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