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奔
「一百個人堵二十幾個人,你們居然說沒抓到?」
百夫長鐵青著臉,站在顧懷呆過的帳篷旁,看著柳清持劍在官道上留下的那幾乎連成了一線的腳印。
想起之前的那游龍一般的劍光,還有劍下的二十多條亡魂,他也不由得有些后怕:如果不是他有意帶著一些人在外圍封死了顧懷逃跑的路線,如果不是他站在另一邊...
現在他可能也就是地上屍體的一員了。
「留下二十個人,把屍體搬到挖好的坑裡統一焚燒,帳篷燒掉馬牽走,收集所有的武器和弓箭,不要留下任何線索;其餘的人跟著我進山林里追,最早也是明早才會有人經過,縣城那邊反應不過來。」
他看了看天色,握緊了手裡的刀:「記住,一定要把所有男人全部殺光。」
一眾士兵轟然稱喏。
.....
顧懷扶著身邊的一顆樹木,有些喘不過氣,雙腳已經開始戰慄。
他雖然看起來瘦弱,但實際身體是不差的,畢竟從小就騎得馬開得弓。
可是從進了森林開始基本便是一直不停歇的狼狽奔跑,地形不平又有樹木草叢,在沒有找到小道的情況下速度怎麼也快不起來。
柳清拼盡全力開出一條路之後,便接近昏迷沒了行動的力氣,一路都是柳瑩背著她,不是顧懷不想幫忙--實在是柳瑩背著柳清速度都比他快。
當時情況緊急,顧懷也沒顧得上看有沒有侍衛逃出生天,如果有的話,他們應該會懂立馬去附近縣城找救兵。
此時求生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自己身上,顧懷狠狠的吸了幾口林間濕潤的空氣安撫了下刺痛的肺部,再次開始踉蹌的奔跑起來。
林間光線昏暗,只有細碎的月光從樹冠之間灑下,顧懷已經摔倒了好幾次,身上的衣服已經滿是污穢,柳瑩一直在前面背著柳清尋找方向,卻注意到了身後林間突然出現的火光。
顧懷也看到了那幾縷火光,風聲帶來了細微的嘈雜人聲,他和柳瑩對視了一眼,心都沉了下去。
來的太快了。
柳瑩沉默了一下,把柳清推到了顧懷懷裡,絕美的臉上滿是堅定:「王爺,我姐姐就拜託你了,我去把追兵引開。」
顧懷半是愧疚半是羞憤:「怎麼能讓你一個女孩子去誘敵?都怪我這個廢物,不然你和你姐姐一定可以逃出去。」
柳瑩搖搖頭:「王爺你是個好人,如果不是我們姐妹,你也不會和那個狗賊起衝突,是我們連累了你,你帶著姐姐往那邊走,空氣里有些水氣,那邊說不定有河流,王爺你會游泳嗎?如果實在不行你們就潛進河裡隨水流去下游。」
顧懷知道這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但一個女孩子親身誘敵為自己求得一條生路這種情形簡直讓他無比難受,他取下驪龍佩交給柳瑩:「我會游泳,如果水流不急就沒問題...柳瑩姑娘你要是逃了出去,就直接去保寧縣城用我的名義搬救兵,不要提楊少虹,只說馬匪,還有,千萬千萬不要為了誘敵讓自己置身絕境!」
柳瑩應了下來,拿起劍便去了火光方向準備製造點響動引走他們,而顧懷則背起柳清向著柳瑩剛才指的方向奮力跑去。
身後的嘈雜聲漸漸拉遠,顧懷感覺自己已經到了極限,好幾次膝蓋的刺痛都讓他想跪下不再動彈,但還是咬著牙背著柳清一步一步跑著,突然眼前樹木分開豁然開朗,顧懷顧不得擦汗連忙看去,卻幾乎又立刻絕望下來。
他在的地方是一片高地,高地正下方確實有一條河,但這條河的水流非常急。
他只能背著柳清來到河灘,想試試能不能強行渡河,走出幾步就知道這不可能--這條河的深度太深了。
初春的冰冷水溫讓他臉色蒼白,身體也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他知道追兵就在身後的森林裡,在森林裡背著柳清他不可能甩掉他們,而河對岸的森林也是那般可望而不可及。
但他注意到了自己剛才站的高地下方被河流沖刷出一塊凹進去的平台,只有這裡才看得到,在河灘和高地因為角度問題看不到那裡。
他振奮起來,緊了緊背上的柳清,退回河灘邊準備沿著石壁涉水去那塊平台。
走了幾步他就感覺到了不對,這裡的深度已經讓腳踏空了,迴旋水流的推力正在推著他遠離那塊平台。
他用手死死抓住了石壁上一塊凸出的石頭,憑藉浮力嘗試讓自己的腳前傾去靠住另一塊凸出的石頭,那裡已經離平台特別近了。
但身後柳清嗆水的聲音讓他慌了神,一急之下手沒抓穩,帶著柳清沉進了水裡,大腿也被鋒利的石頭劃出一大道傷口。
這種危急時刻他腦子一片空白,只是按照身體本能強行閉住呼吸在水下用力一撲,終於扣住了平台邊緣。
他趕緊將昏迷嗆水的柳清托出水面,用盡全身力氣將她推上平台,自己也艱難的爬上去。
做完這一切的他已經精疲力盡,只能躺在柳清身邊喘個不停...
......
百夫長領著人追著前面林間起落的身影,但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
為什麼一直只能偶爾瞥見一個纖細的背影,他們應該是三個人一起,還有個昏迷了的女子才對。
而且為什麼按照這個背影的速度,她明明早就可以逃了,卻一直偶爾被瞥見?
他反應了過來:「她在故意把我們引遠!」
他停下腳步,分了些人追上去,回憶了一下方位,回到了一開始追擊的那個方向:「沒錯,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昏迷了,一定跑不遠!」
......
顧懷回復了些力氣,將柳清抱到了平台最內側乾燥的地方,不顧身上衣裳濕透了,終於放鬆下來鬆了口氣。
這個地方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被發現,如果真是楊少虹派來的兵,這些人既然扮做馬匪打扮,又沒著甲,楊少虹也沒露面,就說明這件事情可能只是楊少虹的私自報復而已,不是他父親的意思,也與這裡的縣令沒關係。
那就意味著這幫人不可能一直大張旗鼓呆在這兒,只要拖過一段時間,柳瑩有武功底子,只要不被合圍,應該能跑出去,只要到了保寧縣城,自己一介藩王疑似被馬匪襲擊的消息一定能從縣裡找來救兵。
他此刻才注意到大腿外側劇烈的疼痛,一道猙獰的傷口還在流著血。
他脫下濕透的外衣,在貼身小衣上撕下一塊布條,用力包紮好傷口。
然後他開始思考起那個最核心的問題:楊少虹為什麼敢殺自己?而且幾乎成功了?
他撿起一塊石頭,在地上刻了一條刻痕:
「第一,護衛力量太少,而且都是普通人,戰鬥力不如士兵,所以會被一百來士兵直接衝垮。」
「第二,沒有目擊者,只要把我一行人殺光,岷州總兵鎮守邊境,只要不留下證據,朝廷不會妄動四品大員。」他又刻了一條刻痕。
「第三,我既然沒有不怕被瘋狗咬的實力,為什麼要羞辱瘋狗?而且知道那是一條瘋狗,還沒有一點警惕?」又是一條划痕。
「第四,他覺得魏皇想讓我死,而且很多人不會在意...只要明面上過得去。」顧懷這次沒有刻下刻痕,而是刻了一個問號。
「太宗繼位已過四代,四代下來也算平穩,我雖然拜許白所賜想要掌權做事,但消息不可能這麼快到京城。」
「所以...」他扔掉了石頭。
「這幾年朝中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