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躲藏
一陣喧鬧打斷了顧懷的沉思。
他不動聲色的移動到平台的最內側,將柳清抱在懷裡,輕輕的捂住了她的嘴,害怕她突然醒轉發出聲音。
他聽見了許多不同的聲音,一些聲音漸漸走遠,一些聲音越來越近,應該是下到了河灘。
還有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在與其他人爭論些什麼,隨即他聽見了水花聲,應該是有人下了水。
呼哨聲,喝罵聲,石頭入水聲,然後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顧懷又等了一會兒,才放開捂住柳清嘴的手。
他正想把她重新放躺回去,卻發現柳清白色衣服上多出了一大塊血漬。
一開始他以為是自己大腿傷口的血蹭到了柳清衣服上,然後發現不對,不是自己的血。
他有些不好的預感,柳清之前受了傷還沒看醫生,難道是傷口又裂開了?
他看著柳清因為濕了有些透明的衣服,一時犯了難。
血跡的位置在右邊胸口靠近腋下的位置,這怎麼看?
難道就放著不管?要知道柳清是因為救他才傷口複發的。
他掙扎了半天,幾次把手伸向了柳清腰帶,又縮了回來。
這也不怪他,他是在這個時代屬於特別另類的,都這麼大了還沒去過勾欄窯子的貴族子弟。
解女孩子腰帶這事兒,他是真沒幹過。
經歷了許久的思想鬥爭之後,他還是顫顫巍巍的伸出了雙手。
解開這件這個時代女孩子流行的交領窄袖長裙,再解開貼身小衣,他的臉一下子就充了血。
一件碧綠色肚兜,上面還綉著鴛鴦。
深呼吸幾口定定神,他控制自己別往那曲線上看,扳過了柳清的身子,看向腋下。
一道不比他好多少的傷口出現在眼前,幸好傷口不深。
他想起柳清提過的金瘡葯,在她衣服里翻了翻,果然找到了兩個瓷瓶,大的貼著金瘡葯,小瓶子沒什麼標識。
他拿起金瘡葯,輕輕抖摟,均勻的灑在柳清傷口上,然後想起了件事,又開始有些茫然。
這個情況,怎麼給她包紮?
不過老天爺沒讓他煩惱太久,因為他收回金瘡葯的時候,把什麼東西掛到了,一把扯了下來。
如果內心的衝擊可以用雷聲來表示的話,顧懷大概經歷了一場傳說中南乾海上的雷暴。
他看著眼前跳出來的事物,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詞來描述,此前十九年未曾見識過的風景,讓他口乾舌燥。
然後他用空著的手給了自己一巴掌,從小衣上又撕了塊布條下來。
側過頭,將柳清上半身扶起,憑記憶給她包紮,手不可避免的碰到了某些溫潤如玉的存在,奇妙的觸感讓他緊咬舌尖才能控制住手不顫抖。
感覺包的差不多了,他繞到柳清身後,準備打個結,然後對上了一雙有些疑惑有些茫然的眼睛。
那雙眼睛看了看顧懷,再低頭看了看自己,然後乾脆再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
柳瑩從身下的屍體拔出劍,這是她反殺的第五個追兵了。
她擦了擦汗,臉側還有些疼,是那天被任萬彬扔的碗砸的淤青。
但她並不在意,反而有些感激:如果不是那隻碗,大概自己就把顧懷錯殺了。
雖然她和顧懷的相識是基於這麼一場誤會,但她並不覺得尷尬,反而覺得和顧懷相處起來很舒服。
沒什麼王爺的架子,又樂於助人,說話又好聽,還那麼講道理--沒見他扇那個敗類的時候都是先講道理再動手嘛。
所以她是真覺得是自己連累了顧懷。
如果自己不去刺殺他,就不會認識他,也許他喝完酒就走了,如果不認識他,也就不會帶著他去找姐姐,也就不會和那個敗類起衝突。
結果現在顧懷和姐姐都生死不知,自己還被這幫混蛋追著跑。
她是真愧疚,也是真想做點不止於引走追兵的事情,所以她一直在朝著保寧縣城的方向前進。
身後追兵越來越少,她已經放慢了很多速度了,她猜到意圖大概是被發現了。
於是她不再掩飾,反殺了幾個追兵,加快了速度。
她起身再次向著縣城方向跑去,內心祈禱著:王爺,姐姐,一定要平安無事啊。
......
小平台上已經陷入死寂很久了。
在這種極致尷尬的氛圍里,顧懷沒敢吭聲。
柳清再一次暈過去之後,他幫她穿好衣服,再給自己上好了葯,便有些不知所措的等待起來。
果然沒過多久柳清就醒了,看著自己身上完好的衣服,還以為剛才只是自己的幻覺。
但感覺到自己從左肩到右胸那包的極丑的布條后,她的臉從失血過多的蒼白又變得血紅起來。
顧懷在一邊眼神都不敢往這兒瞟。
兩個人就這麼對坐著,一個低著頭連脖子都紅了,一個低著頭數地上的石子。
終於顧懷忍耐不住了:「我會...」
誰料柳清強忍羞澀搶先開口:「王爺,我妹妹在何處?」
顧懷先是一愣,然後趕緊開口:「柳瑩姑娘分開突圍引走了追兵,去縣城搬救兵了,我背著姑娘藏在了這裡,剛才實在是...」
柳清又連忙打斷顧懷的話:「王爺!」
顧懷吶吶轉移話題:「姑娘果然是高高手...官道那一劍風姿實在是讓人此生難忘。」
柳清臉上的羞惱退了些,打量了下周圍環境,還是有些不敢看顧懷,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她猶豫了一下,嘗試站起,傷口的劇痛和之前強行提起真氣的後遺症讓她根本沒辦法自由行動。
顧懷一直偷偷觀察著柳清的一舉一動,看著她微蹙的秀眉和捂住胸口的手,有些擔心:「姑娘受傷了就好好休息吧,這是個河邊的積水洞,應該不會被發現的。」
他有些憂心忡忡:「追兵剛才已經到過外面,只希望柳瑩姑娘能平安逃出生天沒有被抓住,姑娘你受了傷,我也已經力竭,只能藏在這裡,等待追兵找不到自行退去。」
柳清思考了一下:「柳瑩雖然從小習武不太勤勉,但應該不會被那些普通士兵抓住的,唯一要擔心的是這片森林夠不夠大,如果不大的話,細細搜索還是有可能找到這兒。」
「夜裡不知道跑了有多遠,但應該是一直朝一個方向跑的,這片森林應該夠大了,除非他們一點一點的搜索完整片森林,還要考慮我們能不能逃過河。」他沉思道,「這裡離縣城十幾里地,他們不可能會承擔被發現的風險一直呆在這裡。」
「王爺能確定他們是楊少虹派來的人嗎?」
「我從涼州出發,一路只是順著覆水南下,沒有和其他人起過衝突,馬匪不會有軍隊的制式弓箭,這種不為財物只為殺人的風格,只能是他。」
「是我們姐妹連累王爺了。」柳清蒼白美麗的臉龐流露出一絲歉意。
「跟你們沒有關係,那件事只是個起因罷了,他敢派兵來追殺只是因為我而已。」顧懷搖搖頭,「真要說起來是因為我的原因才會讓他這麼瘋狂。」
「難道王爺之前和他便有怨了嗎?」
「沒有,其中原因太複雜了,你可以理解成他揣摩了朝中有些人的心思,覺得我是個可死可不死的廢物而已。」
「王爺之後打算怎麼辦?」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顧懷坦誠承認,「我兩現在根本沒辦法出去,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們是不會留下線索的,屍體,弓箭,我們露營的痕迹,全部都會被抹滅掉。」
「岷州衛應該沒有這批人的調兵文書,憑岷州總兵的身份,會有親衛家兵的,沒有證據的話,肯定不會有人願意為我出頭的。」
柳清感嘆:「以前和妹妹行走江湖,總是不喜歡和官府打交道,以為江湖上的刀刀見血打打殺殺便很可怕了,沒有想到肆無忌憚的紈絝才最為肆無忌憚。」
「不知道那二十八個侍衛還能活下來幾個人,這一夜的倉皇逃竄,還有那些侍衛的性命,柳瑩姑娘的捨身誘敵,柳清姑娘的救命之恩,這些事我會記得清清楚楚,一定會討回來。」
顧懷嘆了口氣:「一切只能看柳瑩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