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驪龍
天色微暗的時候,柳瑩已經能遠遠看到保寧縣城的城門了。
天明時在暴起擊殺攔路的兩個騎手后,她落地藉助馬身躲過了第一波箭。
在其餘騎手挽弓搭箭的間隔,她模仿著昨夜姐姐那一劍的步法,承受住真氣聚於腳底劇烈踏地的疼痛和反震力,藉助換得的爆發速度沖向靠的最近的騎手。
這個時代的武功很難對抗成隊的甲士,雖然像她姐姐和母親那樣的江湖巔峰大概能一劍破甲二三十,但也需要承擔換氣和被攻擊到的風險。
高手也是人,挨了打一樣要死,除非是專修體魄的武功法門,或許能在對抗甲士時多撐一會兒。
她還沒有到她姐姐那樣的境界,但拼著不顧還沒掌握這一招而帶來的受傷風險之後,換得的速度足夠她在騎手反應過來之前衝到身邊一擊斃命。
當然最幸運的還是這些都是普通人,只是經過軍伍訓練,而且還沒著甲。
重複著這個過程,躲箭,近身,她殺光了剩下的四個騎手。
小腿的毛孔已經開始滲血,她沒有管。一瘸一拐的牽過兩匹馬,她繼續趕著路。
在不惜馬力的情況下,她趕的很快,一路上還是沒什麼人煙,直到換了第二匹馬又跑了十幾里,才看到第一間酒鋪。
她沒有停下,直接策馬而過,片刻之後便看見了城門。
但已經到了戌時,城門守衛已經在緩緩合攏城門了。
城門守衛們好奇的看著這個風塵僕僕的女子,但手中的動作還是沒停,柳瑩情急之下直接不減馬速向著城門衝去。
她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從縫隙中穿過,停住馬焦急的向守衛問道:「縣衙在哪兒?」
幾個守衛眼見柳瑩策馬沖門本就有些怒意,見到柳瑩是個美麗女子才沒有條件反射拔出武器,此時若是個男子早就被拉下馬來拳腳伺候了,見到柳瑩還敢開口詢問,一個守衛幾乎本能就想開口怒斥。
但話沒說出口便看見女子拔出劍一揮手,那把劍顫巍巍釘在了他面前的地上,嚇得他趕緊閉嘴。
柳瑩伸手指向一個守衛再問了一遍:「縣衙在哪兒?」
那人連忙回答:「沿此大道直走即可。」
眼見柳瑩下馬拔起劍打馬而去,那個剛才被嚇住的守衛趕緊沖手下命令道:「快去請縣丞大人,再去集合衙役,就說有人強闖縣衙!」
......
保寧縣令錢啟文去年中了三甲,同進士出身,他也就是余淮口中平涼府告老兩位縣令的替補另外一人,來此地上任不久。可他和余淮還是不一樣的,余淮前年中了探花,領了翰林編修的官職,這次出任地方一看就是累積政治經驗,以後是要一飛衝天的,而他則是在京城耽擱了半年多,這才有了機會出任地方,而且以後的政治前途還得看自己政績。
最近他也有些煩心事,本來聽到吏部批示的出任縣令的消息,他還挺開心的,可是到了地方才發現實際情況和自己想象的差距很遠。
在他的想象里,自己寒窗苦讀十餘載,一朝高中自然是要好好報效國家,做出一番成績來,到了地方先燒幾把火,再愛愛民賺點官聲,沒事剿剿匪督促下農桑,往上爬一爬有生之年說不定也能混件緋色官服。
至於什麼縣丞主簿,那不就是給自己打工的仔嗎?自己一個七品縣令難道還收拾不了一個八品一個九品?
可惜現實狠狠打了他的臉,剛上任就和縣丞主簿進行了一番友好深入的交流,最後大家經過熱切的討論得出了一個結論--你當個牌坊就行,事有我們做。
話當然是不可能這麼直白和難聽的,實際上縣丞陳偉和主簿葉歧的官腔打的真是爐火純青無懈可擊。
錢縣令當然不願意,於是開始了他屈辱的反抗--想審個案,卷宗到不了他手上,縣丞大人把事辦的漂漂亮亮,在此地紮根多年的他破案迅速處理公道,搏得了人們的交口稱讚。
想抓個賊,主簿大人一聲令下衙役們傾巢而出,維護治安管理戶籍,大家都對主簿大人的用心工作很滿意。
想算算賬,整個縣的文書往來和收稅交稅賬本全在縣丞的辦公室,聽說還上了好幾把鎖。
也沒辦法,辦事需要人,搶權也需要人不是,吏員是縣丞一個個挑出來報給朝廷的,衙役是主簿親手一個個任命的,誰願意給他賣命?
整個縣衙估計也就那個從長安帶過來的馬夫和兩個小妾算是他的自己人。
這兩隻老狐狸估計也是這麼架空上任縣令的。
他越想越窩火,在縣衙後院皺著眉頭踱步半天,一腳踹翻了個花盆。
花盆落地發出巨大的聲響嚇了他一跳,他還在疑惑時,又是一聲巨大的聲響。
這次他聽清了,是從前院衙門傳過來的,有人在砸門。
心中的窩火簡直燒上了腦袋,老實人心底的憋屈逐漸轉化成了怒火,他一擼袖子:「刁民安敢如此砸門辱我!」
幾分鐘后,臉上有些青腫的錢縣令躺在地上,指著柳瑩的手指有些顫抖。
他不過是打開門的一瞬間掄圓了胳膊想給拍門的刁民一巴掌而已,結果自己臉上先挨了一巴掌。
錢縣令的眼裡幾乎出現了淚花,這兩個月的經歷在他眼前走馬燈一樣浮現,縣丞主簿欺負他也就算了,現在連個刁民都敢打他,而且還是個特別漂亮的女子--他連女人都打不過!
門外的柳瑩剛才只是下意識的自我防衛而已,一天一夜的疾馳幾乎已經熬幹了她的體力,揮出那一巴掌后扶著門框艱難的喘了幾口氣,然後看向躺在地上的錢啟文,吃力的用干啞的嗓子問道:「可知道縣令大人在何處?我有緊要事情要告訴他!」
地上的錢縣令幾乎要哭了出來:「本官就是!」
柳瑩一愣,然後精神一松幾乎就要倒地,她死死抓住門框穩住身子,語速極快:「你們魏國的靖王爺在野外遭遇了馬匪,現在馬匪正在追殺他,就在城外幾十里的官道旁樹林里,快去救他!」
地上的錢縣令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你說靖王?」
「是,從涼州來的靖王。」
「靖王顧懷?」
「正是。」
「靖王為何會在此處?」
「王爺說要去往京城。」
「京城...是了,陛下六月要祭祀太廟,去年年底就定好了的。」
「快派人去找!」
「可有證明?」
柳瑩快被問瘋了,還是強打精神拿出那塊驪龍佩,看著地上的錢啟文伸出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遞給了他。
錢啟文撫摸著手裡的這塊玉,他一開始還想不通為什麼會是塊玉佩,然後他瞳孔一縮,想起了京城的傳聞,想起了殿試時候看到的陛下與...齊王!
驪龍佩,形制潛龍在淵,色純白,遇火則暗,冰涼依舊,乃天降奇石,一分為二成一對驪龍佩,在京城比北魏兩大藩王王印金冊還出名!
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將驪龍佩移到燭火上。
驪龍佩馬上變成通體黑色,再移開又恢復成純白。
他看著那條龍,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