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琉璃
時間推移,顧懷讓護衛們熄滅了爐火。
掀開封頂,高溫讓外圍爐壁已經有了裂痕,顧懷沒有在意,只是仔細的盯著鍋爐中央那一塊流光溢彩的事物。
崔管事難掩驚色:「這難道是琉璃?」
顧懷接過用水降溫后的粗糙玻璃,有些感嘆:「孤也想不到,如此簡單的手法,便能燒制出如此精美的琉璃。」
他不顧旁邊侍衛和崔管事如見天人的視線,只是注意到了陽光透過玻璃后在地上留下的七彩,突然想起了許白。
「為什麼光會是七彩?」顧懷當時停下筆,有些好奇的打斷了興緻勃勃講著什麼的許白。
「這只是光的色散現象罷了...我難道會告訴你光一秒能從魏乾跑無數個來回?」
「胡說,魏乾何其廣大。」
「哼哼...你要是跑的跟光一樣快你還能讓回到過去呢。」
「這又是何解?」
「為什麼我會在這個地方跟遊戲里的古代NPC解釋這個啊...」許白哀嘆一聲。
在和許白交流的那一個多月里,作為許白口中的歷史人物,顧懷對於歷史進程的興趣遠遠多於許白提到的那些未來事物和理念。
他不懂什麼是相對論,不懂那些概念和公式是何其偉大,這是他作為魏國藩王視野的局限性。
但也就是今天這麼一個小小的實驗,驗證了許白提過的那些東西,讓他想到了很多很多。
原來許白提到過的那些,都是真的。
原來魏乾這麼小,只是地球上的一小塊,而地球外還有那個許白口中讓他感到恐懼,第一反應想到歸墟的無盡寒冷和廣袤的世界。
他突然好想追尋這個世界的真理,把那些當時不知道珍惜的,雖然只是記下但完全沒能理解的事物在這個世界重現出來。
定了定神壓抑下這股衝動,他笑著對崔管事說道:「燒制的還是有些疏漏,首先還是得有個耐火性更好的鍋爐,然後也要提純出純鹼,透明度也就比這個好的更多了,背面塗上點水銀,比銅鏡更好用,還能用鐵管吹出來想要的形狀。。」
「我記得王府在安樂城裡有幾間鋪子?」
崔管事點頭顫聲應道:「是有七間鋪子,都在繁華路段。」
顧懷放下手中的玻璃,拍拍手:「那這事就交給你了,在後花園起幾個鍋爐,在王府里找些護衛侍女,就照著這流程燒些出來,放到鋪子里賣,就說從西域買來的,記住一定要用信得過的人,別傳出去...賑災的事也別用富商名義了,就掛王府名字,大大方方的辦,有什麼不懂的來問我。」
「孤好歹也是個王爺,想賑個災還拿不出銀子,簡直荒唐。」
作為王府里從老靖王開始就是管事的老人,崔管事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一個老人,沒有妻子子女,半輩子都在王府里伺候上下兩代人,還精明能幹,最重要的是不該問的事從來不過問,這事除了他顧懷還真不放心其他人。
崔管事此時已經被眼前這一幕震驚的恍惚了,只能下意識點點頭。
而旁邊的連雙月不懂那麼多,反應倒是沒那麼大,只是如同所有女孩子一樣盯著玻璃眼放異彩。
顧懷走過去蹲下颳了刮連雙月的鼻子:「別看了,你要是喜歡,我讓他們燒個更好的給你。」
連雙月沒說話,只是低下了頭,顧懷還是從她眼裡看到了些歡喜。
「這孩子可真彆扭。」顧懷嘀咕著直起腰。
他又轉頭看向崔管事:「崔伯,昨日我進城遇見了這小丫頭,親人都不在了,你平時一個人也寂寞,就讓這孩子跟著你吧,認個孫女,還是住在王府里。」
......
崔管事和彆扭的連雙月怎麼個認親法先不提,接下來連著兩天顧懷都在安靜的看書,自從把許白交給他的理論運用到實踐以後,他對這些東西越發感興趣了。
這天天色漸晚,平時冷清的靖王府大門前卻一副車水馬龍的景象,不少富商下了馬車左右拱手呼朋喚友,而受邀的官員們則是面色清冷自矜身份,看也不看這些富商,只顧與同僚閑聊著遞上請柬進入王府,隱隱對顧懷還有些不滿:「靖王爺怎能在王府宴請這些滿身銅臭的人,還和官員一起宴請,真是滑稽。」
「噓,小點聲,畢竟是在王府。」
「有何不敢與人語?若平時買醉共飲也就罷了,這等正式宴請,我等官員怎能與商賈共桌?」
「也是,也是...」
旁邊幾個魏商倒沒怎麼在意這番言語,畢竟在北魏,商賈有錢是有錢,可卻沒什麼社會地位,穿得絲綢吃得珍饈,但沒什麼政治話語權。
南乾那可就好多了,沒見每年都有那麼幾個貢商飛黃騰達?文風正盛,要是有個才子幫忙揚名,生意做到北魏也不是什麼難事。
顧懷身著正式的藩王黑色織金團紋補服,腰束青色祥雲玉帶,只配了一塊簡單的白玉,黑髮束起挽了時下京城流行的道髻,斜插一支碧玉簪子,正在福靈閣與崔管事引進來的人寒暄著,閣內燈火通明,侍女來回穿梭,引著客人到各自的位置上。
「諸位。」
顧懷舉起被子,從主位站起,一個舉動便壓下去閣內的喧囂。
「孤今日邀諸位飲宴,一是孤自襲爵始就不怎麼喜歡出王府,在座諸位也多有不識,今日借宴會見見北地英才,來,且滿飲此杯,為陛下壽!」
「為陛下壽!」在座眾人紛紛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顧懷抿了口酒,放下酒杯,又笑對眾人:「二是涼州災情嚴重,涼州乃孤封地,眼見封地子民掙扎於水深火熱之中,實在是心有不忍,而王府應有賑災之責,故將府中寶物騰出一二,今日宴后公開售賣,所得貨款皆用於賑災,還望諸位慷慨解囊。」
說完他示意了一下崔管事,再掃視了一下眾人,振袖坐下:「開宴!」
一時觥籌交錯。
「姚大人,平時還真看不出來靖王爺如此愛惜封地子民呢。」涼州府知事祁子輝恭敬的給通判姚續滿上酒,殷勤說道。
姚續拂了拂嘴唇上方的鬍鬚,冷眼看著上方顧懷與一眾官員的推杯換盞,冷笑道:「你我皆知,作秀罷了!這位王爺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個時候出來表現表現,豈不是能博個賢王名號?」
祁子輝也心領神會點點頭:「確實如此,變賣王府寶物用於賑災,再搭上知府大人往朝廷遞個摺子,說不定宮裡還得下個旨意嘉獎一下。」
「正是此理,君不見對面那些個富商都面有苦色嗎?要我說王爺今天請這批人來就是來出血的...王府里的寶物,那豈不是一棵百年老參賣出千年的價錢?真要賣給他們,他們敢不買?」
「沽名釣譽,藉機斂財,好大的手筆!」姚續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在座的不少商賈也是這般想的,難怪平時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的靖王今天會特意發請柬請他們過來,看來不過是想撈一筆罷了。也有些商賈眼光高些,想著只要不是太過分,挨宰也就挨宰了,只要能搭上王府這條線,損失總是能彌補回來的。
眾人各有心思,顧懷眼看宴會進行的也差不多了,拍了拍手,侍女們收走菜肴碗筷,依次捧出王府寶物,一時間閣內寶光流轉。
西域寶玉,高麗人蔘,海濱珍珠,傳世名畫,汝南瓷器,乾國字帖...
眾人目不暇接,而接著幾個侍女進場,所有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琉璃!全都是流光溢彩的琉璃!
等到最後一個侍女捧著一個完全透明的琉璃杯進場時,一些珠寶商賈的氣息儼然已經不穩了...
顧懷環視全場,淡淡開口:「就先從這幅南乾傳過來的漢代草聖張芝字帖開始吧...價高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