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戰略情報會議(下)
但是,如果蘇軍看穿了我們的戰略縱深,決定對四川這個戰略大後方開刀呢?他們肯定會選擇向關中和甘肅進軍,利用關中的軍用機場對漢中和四川進行晝夜不息的轟炸,竭盡全力予以破壞。或許蘇軍會把長江中下游作為最後的戰略目標,首先拿下整個大西北和大西南,再從華北和西南兩個方向夾攻地勢低洼的長江中下游平原,那時,中國還有什麼地方可供退卻呢?難道要一路退到珠江三角洲,甚至退到印度支那半島上去嗎?從西南方向形成戰略包圍,這是當年蒙古帝國忽必烈南侵的路線,那是迄今為止對中國全境唯一成功的征服,蘇軍是不是要照搬到現代來?這麼說,蘇軍的在西部的目標就不僅僅是關中平原、漢中盆地或四川盆地,甚至還會包括雲貴高原了,這真是不可思議!
當然,蘇軍是不可能完全照搬忽必烈南侵的戰略的,因為這將是一場非常漫長的戰爭,當年蒙古帝國總共花了二十多年,僅僅在四川合川的釣魚城下就付出了一位大汗陣亡的慘重代價,足以證明西南地區的易守難攻。當然,歷史已經過去八百年,現在的侵略者裝備著飛機和摩托化車輛,但這些現代武器對西南地區極端複雜的地形也只能望洋興嘆。坦率的說,如果蘇軍要在短時間內征服中國,必須首先征服東部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但這要冒中國退到西部繼續抗戰的風險;如果蘇軍選擇更加穩妥的方式,就應該首先征服西部,但這場戰爭至少會拖上三四年,或許是三四十年也說不定。那時候,整個國際局勢恐怕早已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這個辦法看起來更加穩妥,實際風險卻是無窮大。
第23集團軍司令從戰役戰術的角度對「蘇軍進攻西北」的情報提出了質疑:「蘇軍怎麼會在陝北、寧夏和隴東這樣不適合機械化兵團作戰的地區發動主攻呢?凡是去過陝北的人都知道,那裡密布著各種小型高地,嚴重的水土流失早已把疏鬆的黃土沖的溝壑縱橫,不僅不適合坦克行動,也不適合步兵大規模行動。山西北部的地形還稍微好一點,雖然有五台山和恆山山脈,但大同、太原周圍都有廣闊的平原,蘇軍坦克有用武之地;可是在陝北,最大的平地也不會超過1000平方公里,蘇軍要向南挺進600公里到達西安城下,這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噩夢。還有寧夏、甘肅地區,地勢稍微平坦一點,但大部分是荒漠或半荒漠地形,夏秋炎熱的天氣和飛揚的沙礫都將嚴重阻礙坦克前進,況且還有一條波濤洶湧的黃河橫亘在前,很難想象蘇軍居然會沿著這樣一條補給困難的漫長道路前進!粗略的計算一下,如果蘇軍出動1000輛坦克進攻銀川和蘭州,運輸燃油和彈藥的軍用卡車至少要8000輛,讓這麼多車輛在內蒙古南部和甘肅北部的戈壁灘上浩浩蕩蕩的前進,這個作戰方案可真夠愚蠢的。我不認為蘇軍總參謀部真的這麼愚蠢。」
各個集團軍的司令和參謀長爭吵成一片,杜國平不得不一再提醒他們注意會場秩序,強調「這只是一次情報傳達會議,一切消息必須完全保密,我沒有權利參加你們的討論。」不過保密和討論完全是兩回事,既然情報已經被傳達了,大家就有必要予以深入分析。在整個爭吵的上午和下午,我都安靜的坐在後排的椅子上,一隻手拿著已經涼了的咖啡,另一隻手飛快地在筆記本上記著其他人的看法。我不知道有沒有我發言的機會,作為一個破格提升的裝甲軍參謀長,從理論上講是沒有資格與大本營負責人討論問題的。但是,到了晚上8點,這一整天冗長的會議即將結束,大家都筋疲力盡、打著哈欠準備打道回府時,我終於獲得了最後一個發言的機會。當我從後排座位上站起來,盡量平靜的走到會議室前方時,整個會議室充滿了竊竊私語之聲,其中一些評論還清晰可變:「是第10裝甲軍參謀長衛明憲上校嗎?聽說他曾經率領牡丹江師獲得了第一個『共和國英雄師』的榮譽稱號?竟然如此年輕啊。」「聽說他還在參議院聽證會上為陸軍機械化法案作過證,是真的嗎?」「雖然聽說過,但我還是不喜歡國家安全委員會指派的軍官,他們讓我感到很不舒服……」就在這一片嘈雜的嗡嗡聲中,我大聲而快速的闡述了我的疑問:
「杜上將,各位,如果蘇軍攻佔了陝西、寧夏和甘肅東部,他們是否真的能切斷新疆油田、玉門油田與內地的聯繫?據我所知,蘭新鐵路固然是新疆與內地的主要陸路通道,但除了這條鐵路,我們還有其他通道,比如青海境內的公路、輸油管道,以及正在修建的青海鐵路等等。當然,這方面的信息都是國家戰略情報,我只是偶爾在報紙上看到過,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青海境內的交通線究竟是什麼樣子了,那裡離我們太遙遠了……所以,我非常想知道,一旦蘭新鐵路陷入蘇軍之手,我們能否利用青海公路和鐵路繼續支援新疆,並把新疆的石油、天然氣和棉花運到內地?當然,這個問題並不屬於今天會議的內容,我只是表達一下疑問而已。」
會議室里的竊竊私語聲更加嘈雜了,大部分人顯然對這個問題並不感興趣,暗地抱怨我浪費了大家寶貴的時間。杜國平的回答非常緩慢,幾乎沒有包含任何信息:「啊,這個問題當然不屬於今天的議題,即使我知道,我也沒有權利告訴你。不過,平心而論,你的問題提的很有道理,那些從事後勤工作的人應該很關心這個問題,老實說,這個問題關係到我國能不能堅持抵抗下去……所以說,是一個重要的問題,但與我們無關。」
在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杜國平的臉上露出了微妙的笑容,似乎是一種胸有成竹的笑容,但那種笑容轉瞬即逝,我甚至懷疑那是不是我的錯覺。杜國平不可能不了解青海鐵路和公路的情況,他曾經擔任陸軍總參謀部後勤處處長,這個處的主要職責之一就是與交通部門合作,協調全**用物資的鐵路運輸。如果青海境內的交通線足夠發達,可以滿足與新疆的聯繫,我們還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呢?就算蘇軍奪取了銀川和蘭州又怎麼樣?即使他們打到西安城下又怎麼樣?遙遠的西北內陸的石油資源仍然在我們手裡,新疆也可以繼續得到源源不斷的支援,它不會那麼容易被征服的。而且,蘇軍一旦奪取了陝西、甘肅、寧夏,他們本來已經十分漫長的補給線就又要延長600-1000公里,這新增的補給線全部位於中國境內,想要組織空中打擊或游擊隊去破壞它是很容易的。蘇軍將會發現,他們不但沒有消滅中國的戰爭潛力,反而在中國的泥潭裡越陷越深了。
會議結束之後,我與集團軍參謀長鄭勇一起乘車離去,他要順便視察第10裝甲軍的訓練情況。在車上,鄭勇抱怨道:「今天的會議開的真是不成體統!最高統帥部想幹什麼?召集集團軍和軍級指揮員討論敵人的戰略動向,這有意義嗎?戰略只是高層的事情,我們只管打好每一次戰役,完全貫徹上級指示就夠了。現在把這些真假不明的情報拿出來傳達,只會擾亂軍心。」
「我倒覺得,今天的情報很讓人振奮啊。」我用手指慢慢揉弄著太陽穴,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如果蘇軍真的在西北發動新的攻勢,北京和天津就絕處逢生了,我們至少還能贏得兩個月來加強華北防線吧。到那個時候,還會有人提出放棄北京嗎?一定要在北京城下和俄國人狠狠的打一仗。我有一種預感,這場戰役會載入史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