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從陰雲密布到晴空萬里
5月10日下午,我第二次被召到國家安全顧問辦公室,這次的接見非常簡短,也讓我非常失望。國家安全顧問盧浩軒首先感謝了我在聽證會上的表現:「你在裝甲兵戰略戰術上的探索是非常有益的,今後還應該加強這方面的探索」——聽到這句話,我的心涼了大半截,這意味著國家安全顧問肯定不會放我去外交或情報部門了……無論我怎樣費盡心機地解釋我不想留在軍隊,不想研究戰術,盧浩軒都當成耳旁風,甚至裝做聽不懂;最後我不得不強調:「我覺得自己更適合從事戰略方面的研究,不僅僅限于軍事戰略,更重要的是外交戰略和國際政治戰略。維護我們共和國的安全,最重要的不是武器裝備,甚至不是軍隊素質,而是採取良好的外交政策,謀求對我國最有利的國際戰略環境,這才是我最盼望從事的工作。」
然而這一番話也完全落了空,盧浩軒對裝甲兵建設的興趣似乎遠遠大於對外交政策的興趣(怪不得共和國的外交政策如此差勁,竟然坐看日本加入軸心國,還不迅速考慮和美國建立穩固的軍事合作)。「國家安全委員會和陸軍總參謀部商議,準備把你調到一個新組建的裝甲師擔任國家安全代表兼參謀長,不過正式命令恐怕要等半個月才能下來。這半個月時間裡,我打算安排你參加兩場關於機械化戰略戰術的討論會,陸軍部、陸軍總參謀部都會派人參加,你可以在會上提提你的意見……閑暇的時間你可以自己支配,直到正式命令下達為止。」這番話讓我徹底掉進了冰窖,在經歷這麼多事情之後,我最終不過是從一個裝甲師調到了另一個裝甲師,雖然職務是提高了,性質卻沒有區別。無論多麼不樂意,還是必須接受這個安排,因為國家安全委員會的任命是不容抗拒的。
此後半個月我還是呆在南京的豪華酒店裡,偶爾被通知去出席「機械化戰略戰術討論會」。這個討論會非常冗長,每天都要開上四到六個小時,發言人也是魚龍混雜,有來自第一線的指揮員,有來自集團軍或軍區的參謀人員,也有陸軍部的高級官員;大部分講話都是缺乏新意的官樣文章,但一些針對具體戰術細節的發言還比較有意思,例如關於摩托化步兵與坦克的配合方法、輕型坦克怎樣迂迴打擊中型坦克的側翼等等。說實話,我對太具體的戰術不感興趣,那應該是營級、團級軍官研究的事情;作為師級、軍級乃至集團軍級的參謀人員,應該把主要經歷放到戰役或戰略層面上,尤其是放到後勤補給層面上,因為後勤在持久戰中是決定勝負的最後因素。
5月12日,日本國會通過了《柏林-莫斯科-東京軸心條約》,這個條約首次公之於眾,引起了全世界範圍的外交危機。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對軸心條約的「強烈關注」,外交部長兩次召見日本大使要求其說明日本的外交政策,直到三天後日本首相才宣布「軸心條約不針對任何一個國家,尤其不針對中國或美國」,但誰都知道這只是故作姿態而已。《柏林-莫斯科-東京軸心條約》包含了許多秘密條款,所有人都在猜測這些秘密條款的內容,比如:軸心國是否將行使「集體自衛權」(對締約國一國的攻擊相當於對全體的攻擊)?德國和蘇聯將對日本提供多少軍事援助?如果歐洲戰爭爆發,日本有沒有義務攻擊美國、英國、法國在遠東的殖民地?如果德國向西方各國主動宣戰,蘇聯和日本有沒有義務也向西方各國宣戰?這些都是謎。軸心國的聯盟究竟有多緊密,還不得而知。
5月13日,英國下院議員、前任海軍大臣丘吉爾又發表了一篇震驚歐洲的演講,聲稱「根據可靠消息,德國每年的軍費已經超過12億英鎊,除了組建大量裝甲師外,步兵後勤也已經基本摩托化。德國的作戰飛機數量已經超過英國、法國的總和,僅僅梅109一種戰鬥機的年產量就超過3000架。德國在西部邊境修築的『齊格飛防線』已經非常堅固,其現代化程度也已經超過了法國的馬其諾防線。種種跡象表明,德國將在一年之內發動戰爭。」這個演講即使在英國也遭到了綏靖主義者的強烈不滿。英國首相張伯倫表示,雖然德國背信棄義地吞併了捷克,但在波蘭問題上,德國還沒有任何動武的跡象;如果希特勒願意就波蘭走廊問題召開一次國際和平會議,英國、法國都會很樂意參加調停。義大利首相墨索里尼也宣稱,戰爭是可以避免的,雖然義大利和德國是盟友關係,但這並不意味著義大利支持向波蘭動武,相信希特勒也會採取更明智的決策,妥善處理波蘭走廊問題。只有法國總理達拉第沒有說話,因為法國現在的地位非常尷尬,按照它與捷克、波蘭簽定的條約,它早就該出兵進攻德國了,事實卻是希特勒橫行東歐,法**隊什麼都沒做。5月15日,希特勒做出了「和平主義回應」,表示「願意以平等談判的方式和波蘭政府進行磋商,解決領土糾紛問題」,這給綏靖主義者又打了一針興奮劑。很快,法國總理達拉第也發出了「歡迎德國與波蘭談判」的信號,並建議於6月中旬在比利時舉行一場「波蘭問題國際談判」,由英國、法國、德國、義大利、波蘭、蘇聯六國的代表一同參加。希特勒和墨索里尼都爽快地接受了這個提議,看樣子戰爭的陰雲又要逐漸散去了。
對於中國來說,蘇聯的態度比德國的態度更重要。中國駐蘇聯大使已經向斯大林提出了嚴正交涉,希望蘇聯政府解釋它向遠東派遣重兵的理由。5月20日,斯大林做了一個非常溫和的和平談話:「蘇聯和中國沒有任何根本的利害衝突,蘇聯將在遠東地區事務上與中國通力合作,絕沒有侵犯中國主權和領土完整的想法。軸心國只是一個和平的政治同盟,它不針對任何國家,更不會針對中國。」根據國家安全委員會的情報,蘇聯雖然還在向遠東地區大規模增兵,但這些兵力大部分停留在離中蘇、中蒙邊境100公里以外的地方,做出長期駐紮的姿態,短期內沒有侵犯中國領土的跡象。5月22日,蘇聯外交人民委員莫洛托夫召見中國駐蘇聯大使,再三強調「蘇聯對中國是友好親善的」,「蘇聯人民和中國人民的友誼是不可磨滅的」,「不要讓某些西方國家的挑撥離間傷害我們真摯的合作感情」云云,並承諾將逐步削減在遠東地區的駐軍。面對蘇聯當局不斷發出的和平信號,中國外交部也於5月24日發出了積極回應:「我們注意到蘇聯政府對維護世界和平,尤其是對維護遠東地區和平付出的巨大努力。中國政府願意與蘇聯政府一同努力,建立長期合作機制,營造一個長期良好的和平環境,使我們這兩個偉大國家的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當我在報紙上讀到這些新聞時,就不禁感嘆,世界局勢真是瞬息萬變!半個月前還是一片「黑雲壓城城欲催」,戰爭的陰雲從西歐一直延伸到東南亞,連和平主義議員都不敢忽視戰爭威脅;可現在又變成了「和風勁吹」,軸心國不但態度變得非常溫和,甚至還主動提出舉行和平談判,似乎證明了和平主義者關於「世界大戰打不起來」的論斷。幸虧《陸軍機械化建設撥款法》早在20多天前就通過了,要是放在今天表決,薛琦等和平主義議員肯定又有很多話要說了。我當然希望能夠避免戰爭,不過只憑軸心國領導人的幾篇和平談話,是肯定不能排除戰爭陰影的;只有當軸心國削減軍備開支,國際談判真正談出結果的時候,戰爭才能夠真正遠離我們。6月中旬的「波蘭問題和平會談」幾乎集中了歐洲所有大國的領導人,這次會談的結果或許會決定世界的命運吧!
5月26日,我再次接到了國家安全委員會的通知,趕赴國家安全委員會辦公樓接受新的任務。不過這次接待我的不是國家安全顧問盧浩軒,而是負責國防建設的國家安全助理顧問。助理顧問告訴我,盧浩軒閣下剛剛起程到法國訪問,在臨走之前親自簽發命令,任命我為東北軍區第13集團軍的國家安全代表,軍銜提升為中校。這個任命真是讓我大吃一驚——從一個裝甲師的國家安全代表,到一個集團軍的國家安全代表,雖然軍銜只提升了一級,職務卻提升了兩級!
「本來準備任命你為新組建的第9裝甲師國家安全代表兼參謀長,」助理顧問在樸素的辦公室里對我說,「但第13集團軍司令官王澍上將很欣賞你,要求把你安排到他身邊去,所以我們和陸軍總參謀部聯合決定,破格提升你為駐第13集團軍的國家安全代表。這是個非常重要的任務,你有信心完成嗎?」
我的回答當然只能是「有信心」,但我的頭腦一片混亂:第13集團軍究竟駐紮在哪裡?兵員情況如何?我將在那裡扮演什麼角色?這些我都一無所知!經過短暫的混亂,我總算想起了第13集團軍司令官王澍曾經和我一起出席參議院國防委員會的聽證會,當時還低聲鼓勵過我,這就是他留給我的唯一印象。能夠得到他的垂青,或許也是一種幸運吧。
「第13集團軍司令部駐地在哈爾濱,和你原先任職的長春不遠。」助理顧問看出了我的迷惑,微微笑道,「同樣屬於東北軍區,不過你現在更靠近國境線了。這裡有一本第13集團軍的序列冊,書後附有黑龍江全省的軍事地圖。」說著,他遞給我一個公文袋,裡面有一本沉甸甸的書,袋子的封口用了火漆,還印著「絕密」的字樣。這個沉甸甸的公文袋讓我形象地感覺到了新職務的重要性,我打算回去之後仔細閱讀那本至關重要的書;不過事實證明,我從來就沒有打開這個公文袋,最後乾脆就不知道把它丟到哪個角落去了。這不是因為我不負責任,而是因為後來發生的事情實在超過了正常人的思維範疇!
當我在任命書上簽字之後,助理顧問把我帶到隔壁的會客室里,進行了一個簡短的授銜儀式——把我的陸軍少校肩章取下來,換上了陸軍中校肩章,最後還客氣地祝福道:「祝福你順利完成工作,繼續得到新的晉陞。」他哪裡知道,我根本不覺得晉陞軍職有什麼可祝福的,如果能讓我從事外交工作,我會毫不猶豫地把肩章抓下來一把摔到地上……
「第13集團軍司令官王澍上將目前正在南京述職,明天將返回哈爾濱。明天你就搭乘他的專機一起去哈爾濱吧。」在授銜儀式結束后,助理顧問對我說,「飛機將於明天上午11點在南京東郊軍用機場起飛,預計晚上6點左右到達哈爾濱。上午9點會有專車接你去機場,祝你旅途愉快。好了,你可以走了。」
看來我的運氣還不錯,剛剛接受新職務就能夠和上級搭乘一架飛機,這無疑可以給我提供一個機會,讓我全面了解自己的新上級。看樣子,我將在哈爾濱呆上至少三年,到那時,我與國家安全委員會簽訂的工作合同就到期了,可以自由選擇其他工作;而且,集團軍司令部的工作應該比師司令部的工作清閑,至少不用每天上演習場了。
第二天早上9點,我收拾好一切行李和文件,離開了居住近一個月的酒店客房,乘著國家安全委員會的專車前往機場。這是個大好天氣,晴空萬里,氣溫也讓人非常舒適;既然是乘坐專機,看樣子這將是一次愉快的飛行,安全和服務都將無可挑剔吧。我的心情非常輕鬆,最近幾個月都沒有這樣輕鬆過。我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將經歷一場怎樣的旅行,這場旅行不僅僅貫穿了整個飛行路線,而且將在飛機降落後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