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飛抵哈爾濱
5月28日早晨7點10分,我們這架多災多難的飛機終於飛抵哈爾濱軍用機場上空。飛機繞著被炸的烏煙瘴氣的機場盤旋了十多圈,可以清晰地看到被轟炸后殘缺不全的景象:機場最南端的機庫幾乎完全變成一堆瓦礫,兩公里長的瓦礫堆里還能看到飛機殘骸在閃光;寬闊的主跑道上到處是彈坑,大的彈坑可以吞沒兩架飛機,估計是1000磅炸彈的傑作,小的彈坑則密密麻麻地連成線條,顯然是機關炮掃射的結果。機場候機樓倒還算完整,候機樓北端的導航塔卻被炸飛了半截,剩餘半截的牆壁也已經被燒的焦黑。停機坪上只剩下幾架戰鬥機,剩餘的空間全被高射炮、高射機槍、機動導航車、機動雷達車佔滿了,被炸毀的跑道上也停放著十幾門大口徑高射炮,周圍亂鬨哄地擠著數百名空軍地勤人員,要是此時蘇軍再來一次補充轟炸,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望著地面上雜亂無序的場面,王澍將軍皺起眉頭,不滿地說道:「空軍是怎麼搞的?亂成這個樣子?靠這些高射炮能保證機場防空嗎?應該讓剩餘的戰鬥機全部待命,晝夜不停地防衛機場和哈爾濱市上空,這樣才能確保安全!」如此責備駐哈爾濱的空軍似乎有點苛刻,哈爾濱軍用機場畢竟3個小時前才遭到重點轟炸,3個小時內要調集防空部隊、保護剩餘飛機並且恢復地面導航,任務是非常繁重的;但這畢竟是生死攸關的戰爭時期,拖延一分一秒也可能導致慘劇。後來的事實證明,中國空軍在戰爭初期的效率普遍不高,對陸軍的支援不足,直到他們積累了現代空戰和對地支援的經驗之後,才逐漸成長為一支成熟的、強大的空中打擊力量。為了這個成熟的過程,空軍總共付出了上萬架飛機、上萬名優秀飛行員的代價,陸軍付出的代價還要多的多——想象一下蘇聯飛機在你頭頂狂轟濫炸,自己的空軍卻被炸癱在機場上,你怎麼可能不蒙受重大損失?
飛機盤旋了20多分鐘,機動導航車總算把我們引導到了一條備用跑道上。這條備用跑道是用墨綠色油漆隱蔽起來的,上面還長滿了雜草,從遠處望去和荒地沒有什麼區別,因此逃過了蘇聯轟炸機的魔掌。在我們降落之前,地勤人員用火焰噴射器燒毀了跑道上覆蓋的所有雜草,又用推土機把浮土和草根一起清理乾淨,總算清出了一條狹窄的通道。「大家系好安全帶,我們要降落了!」機長的聲音有點緊張,但還是自信的。飛機盤旋的半徑越來越大,最後航向成為一條直線,起落架已經放下,機頭對準了狹窄的跑道,慢慢地降低……
大地向我們飛速逼來,機場上像螞蟻一般擁擠的人頭,在一分鐘內都放大成了活生生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在緊張地修復跑道、調試高射炮的角度;主跑道上的彈坑也在迅速變大,好象張牙舞爪的猙獰野獸,隨時準備把我們吞噬進去。到了三十米的超低空,在我們眼前只剩下荒蕪的備用跑道,墨綠色油漆上到處都是焦黑的草根和凌亂的沙礫,讓人心中不禁捏了一把汗。機長穩穩地拉平了機頭,現在飛機停止了俯衝,繼續以與地面平行的角度飛行,機尾慢慢向下傾斜,慢慢接近地面……好象過了一百萬年之久,我感到一陣微妙的震顫,起落架接觸到地面了!機翼的襟翼慢慢張開,早晨的空氣在飛機周圍迅速地流動,不少草根和浮塵都飛濺起來,沾染到舷窗上,讓我看不清外面的詳細情況。滑行只持續了兩三分鐘,隨著機長最後拉起制動閘,停止最後的慣性滑行,飛機終於穩穩地停在了哈爾濱軍用機場的備用跑道上!
地勤車輛匆匆向飛機周圍集結,艙門打開了,舷梯架設好了,早晨的陽光照射進來,給人一種久違的親切感。王澍上將解開安全帶,第一個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地走出客艙,走到舷梯邊。我緊跟在他身後,看到幾十名地勤人員已經排成了整齊的隊列,兩輛5噸軍用吉普車也已經停在舷梯下方——雖然遭遇了突如其來的戰爭,但軍用機場的接待禮儀還是非常正規的。「敬禮!」一名穿著上校制服的空軍軍官高聲叫道。空軍地勤人員立即立正敬禮,王澍上將站在艙門前,站在早晨和煦的陽光中,緩緩舉起右手,向下面回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這是一個讓我感動至深的場景——在被炸的殘缺不全的機場上,中華共和國的陸軍上將和空軍士兵仍然充滿敬意地互相敬禮,沒有恐慌,沒有畏懼,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有的只是堅定不移的信念和對自己職責的永不放棄。
走下舷梯后我們才知道,迎接我們的空軍上校就是哈爾濱軍用機場的防務長官。他簡短地向王澍報告了哈爾濱軍用機場的損失情況:停機坪和地面機庫的231架飛機有176架被炸毀,其中有101架殲擊機、35架強擊機、20架轟炸機、12架運輸機和8架教練機。剩餘55架飛機中,也有32架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害,需要緊急維修才能恢復戰鬥力,只有23架能夠立即投入戰鬥。在機場附近的隱蔽機庫和地下機庫中,還隱藏著45架飛機,雖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使用,但經過短暫調試后應該都可以起飛。也就是說,目前哈爾濱可以使用的全部空軍力量為68架作戰飛機,其中只有35架殲擊機,其餘都是轟炸機或強擊機。顯然,只依靠這35架殲擊機肯定無法保證哈爾濱的空中安全。
殲擊機數量不足,防空就只能主要依靠高射炮或高射機槍了。「哈爾濱機場的防空部隊共擁有3個高射炮中隊和1個高射機槍中隊,共裝備有65門高射炮和30挺高射機槍,」空軍上校介紹道,「其中有20門57毫米高射炮和6門85毫米高射炮,足以擊落敵方高空轟炸機。這些高射炮還是遠遠不夠的,我們正在緊急調用哈爾濱庫存的35門85毫米高射炮和80挺12.7毫米高射機槍,這些高射炮和高射機槍大多分散在郊區的秘密倉庫里,到今天下午可以集結起來,屆時機場的安全就有保證了。」
聽到空軍的損失情況,我的心情更加沉重。黑龍江的空軍主要是第4航空軍,它並不歸屬我們的第13集團軍指揮,而是直接聽命於東北軍區空軍指揮部。在這樣危急的局勢下,如果沒有制空權,陸軍就什麼事情也做不了,但連哈爾濱機場都只剩下35架殲擊機了,何況是牡丹江、齊齊哈爾和伊春這些靠近前線的機場呢?除非東北軍區立即把剩下的殲擊機都調到黑龍江,否則很難制止蘇聯飛機的狂轟濫炸,然而東北軍區又能剩下多少殲擊機呢?長春、四平不是都遭到了轟炸嗎?瀋陽說不定也遭到了轟炸。擁有2000架作戰飛機的東北軍區,大部分空軍精銳恐怕都已經損失在機場上了。「看來只有靠高射炮了。第21集團軍還有13個高炮營,其中6個駐紮在哈爾濱,」王澍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們有400門高射炮和200挺高射機槍,這些裝備肯定不能保證哈爾濱全城的安全,不過保護主要交通線還是綽綽有餘的。希望你們儘快恢復機場的使用,如果需要更多的高射炮,請及時通知我。不是還有35架殲擊機嗎?集中使用還是可以抵擋一下的。」
「將軍,敵軍這幾天應該不會大規模空襲哈爾濱了,」空軍上校說道,「我倒是很擔心牡丹江和齊齊哈爾的情況,尤其是牡丹江,肯定會成為敵軍打擊的首要目標。現在還不知道牡丹江機場的損失情況,那裡本來有170架作戰飛機,現在看來能剩下20架就不錯了。我們已經喪失了整個戰區的制空權,但願老天爺保佑我們守住牡丹江。」
「守住牡丹江是陸軍的任務,不是老天爺的任務。」王澍顯然對空軍上校的悲觀言論感到不滿,「黑龍江是陸軍第13集團軍的防區,我們有22萬隨時準備為祖國捐軀的士兵,還有幾百公里長的山區防線、2000多個永久性火力點,還有1600門火炮、400門高射炮和240輛坦克裝甲車。我們會狠狠打擊敵人,讓他們在中國領土上嘗到死神的滋味。空軍如果能夠提供支援當然更好,如果空軍靠不住,陸軍隨時準備單獨應戰,單獨驅逐侵略者。」說完這番話,王澍將軍便轉過身去,高昂著頭走向軍用吉普車,把空軍上校晾在了原地,連「再見」兩個字都沒有說——充分顯示了陸軍對空軍的輕蔑與不屑
我緊跟著王澍將軍登上了吉普車。對王澍剛才那番話,我並不贊成;我知道他說的是氣話,但這樣也太傷害對方感情了。「1600門火炮、400門高射炮和240輛坦克裝甲車」,聽起來是個強大無比的數字,但誰知道敵人的情況如何呢?尤其是坦克裝甲車,我們的數量非常不足,剛剛通過的《陸軍機械化建設撥款法》授權在未來五年內生產4200輛新式坦克,可惡的俄國人卻把這一切準備工作都打破了!不過,根據國家安全委員會的情報,蘇軍的坦克總數也不會超過3000輛,他們用於進攻東北的坦克大概也就有幾百輛,我們的坦克在數量上不會太佔劣勢——這是我當時的幼稚想法,後來我才知道我們的情報錯誤有多嚴重!
吉普車前座上已經坐著一位參謀軍官,他是第13集團軍司令部派來迎接我們的。「歡迎您回來,將軍;還有,非常高興見到您,衛明憲中校。」參謀軍官禮貌地對我點點頭,把一疊標註著「絕密」水印的文件遞給王澍。「黑河市、綏芬河市和滿洲里市已經失陷。」他重複了我們在飛機上已經聽到的信息,「蘇軍裝甲部隊順利渡過了黑龍江和烏蘇里江,正在向小興安嶺和完達山開進。另一支蘇軍正在沿滿洲里向大興安嶺運動。蘇軍前鋒最深已經推進到我國國境線內側50公里處。前方損失情況正在統計中。」
「綏芬河是怎麼失守的?」王澍疑惑地問道,「綏芬河周圍都是崇山峻岭,稍微平整一點的地面也都是原始森林,重要的路口我們都有永久性火力點,怎麼會這麼快落入敵手?」
「詳細情況還不清楚,將軍。」參謀軍官搖了搖頭,「但是根據綏芬河守軍今天凌晨4點的電報,有一支蘇軍裝甲部隊穿過原始森林,繞到了綏芬河防線的背後,綏芬河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局面,蘇軍甚至把203毫米口徑的榴彈炮都運到了綏芬河背後!大約一個小時之後,綏芬河就失陷了。我們的損失非常慘重。」
王澍的臉色變的慘白,我的臉色大概也好不了多少——雖然我曾經預測蘇軍可能穿過原始森林發動襲擊,但這畢竟只是一種設想,誰能想到蘇軍真的穿越原始森林攻陷了綏芬河?「不可思議,不可思議,」王澍重複著這個詞,「坦克和208毫米榴彈炮居然能夠穿越東北的原始森林……那可是綿延不斷的原始森林啊。橡樹、松樹和樺樹都能長到兩米多粗,中間還長滿了各種帶刺的灌木,即使在白天也看不到一絲陽光。雖然地勢比較平坦,但山間還有大量的小溪和谷地,蘇軍坦克連這樣的森林都能夠穿越?不可思議!」
「將軍,這並非不可思議,」我不得不開口說話了,「只要坦克師配備了足夠的工兵,就能夠迅速砍伐樹木,削平樹樁,用樹枝和事先準備好的木板鋪出一條臨時道路。至於那些灌木,它們根本不能妨礙坦克的通過,而且可以輕易被火焰噴射器燒毀!如果敵人的工兵再多一點,他們還可以把被砍伐的原木釘在地面上,鋪築一條厚實的原木道路,這種道路可以承載幾十噸重的坦克和重炮。我沒有試驗過這種築路法,但我知道它在理論上是可行的。現在看來,蘇軍已經掌握通過原始森林地帶的方法了。」
沒有人說話,大家似乎都被這恐怖的消息嚇壞了。我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如果蘇軍能夠從原始森林地帶迅速突破,我軍的許多堡壘和火力點都將喪失作用,因為它們都可以被繞過了。固守堡壘是沒有用的,我們必須部署一支強大的機動預備隊,向突破防線的蘇軍發動反衝鋒,可是到哪裡去找這支強大的機動預備隊呢?就靠第13集團軍擁有的240輛坦克?
「看來目前戰鬥的重心就是牡丹江了。」良久,王澍才再次開口,「西面的大興安嶺地勢太險峻,蘇軍前進的速度不會那麼快。北面的戰線離哈爾濱的距離比較遠,我們還有時間整頓防禦。只有東面最危險,牡丹江一旦丟失,哈爾濱的大門就向蘇軍打開了。必須盡一切努力守住牡丹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