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李賢:敢離間本王與兄長的和睦感情?
「如此藏污納垢的地方,在短短十多天的時間,竟能肅清到這個地步,你們做得很好!」
李彥位於北市,看著奴隸會場,出言讚許。
金良圖和弓嗣光站在他左右,都露出與有榮焉的激動之色。
金良圖率先開口:「李機宜過獎了,我等還有諸多不足,這些奴商個個膽大包天,那舉報信上說的半點沒錯,竟然真敢將我唐人往外販賣!」
李彥微微點頭:「士農工商,商賈之輩在世人眼中,往往都是貪利忘義,雖然不必一概而論,身懷良知的商人還是有的,但這群奴商么,乾淨的就極為稀少了……」
李彥說話向來不說死,金良圖卻清楚,何止是極為稀少啊,奴商就沒有一個乾淨的,立刻道:「在大唐販賣異族奴隸是暴利,同樣的道理在異國販賣唐人奴隸也是暴利,他們豈能忍住?」
「請李機宜放心,或許這等事情無法完全根除,但只要我在都官司一日,絕對要打擊到底,不讓我唐人淪落異地為奴,如若遇見,更要拯救他們回歸!」
不愧是老大唐人了,這義憤填膺的語氣絕對發自真心,李彥就欣賞他這一點,頷首道:「很好!」
弓嗣光則抱著新的草上飛,貓兒終於不再激烈抵抗,只是眼神很累,時不時撥一撥爪子。
他卻愈發高興:「李機宜,弓家的產業基本撤走了,但錢財還剩下不少,我想安排族人,也開一個奴隸會場。」
李彥眉頭微動:「你可要想清楚了,這個時候入場,是出力不討好。」
弓嗣光道:「我已經考慮清楚了,那誠義商會的奴會不是抓出異國諜細了么?哼,那些小國都敢打我天朝上國的注意,等我開個奴隸會場,也能收集外族情報,哪怕不賺錢,就為內衛提供些不同的情報來源,我都樂意!」
金良圖聽了都不禁刮目相看,這和昔日弓家在李治定東都時營建洛陽是一樣的,都是砸錢獲取政治資源。
不過以前弓氏瞄準的是聖人天子,這位弓嗣光瞄準的,則是前途無量的李機宜。。
金良圖覺得這個選擇更加明智,畢竟李機宜對自己人是真的不錯。
當然,弓嗣光也是真的沒法轉移錢財了,弓氏這些年在洛陽積蓄了大量財富,詮釋了什麼叫懷璧其罪,與其被仇敵掠奪,見了血后更加貪婪,還不如舍了個乾淨。
而弓嗣光小事拎不清,大事卻有魄力,乾脆將錢全部砸下,牢牢抱住內衛的大腿。
李彥對此很欣慰:「你讓弓氏族人用心做,如果這件事真能辦好,內衛不會虧待有功之人。」
弓嗣光重重點頭:「我一定好好督促他們。」
正要繼續巡視,快馬而來,內衛前來稟告:「李機宜,丘武衛說已經有了審問結果,請你馬上回去。」
李彥交代了幾聲,立刻返回,剛進皇城,就見丘神績和裝備了弩弓的禁衛站在一起:「六郎,我在內衛里沒見到你,想到賈思博,就沒敢出皇城,在禁軍護衛中等你。」
李彥鄭重的道:「看來這個答案非同小可,『佐命』是誰?」
丘神績道:「據楊嘉本交代,那位『佐命』是長孫氏的人。」
李彥聽了楊嘉本的名字有些奇怪,但關注點主要還是放在這個答案上:「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
他很相信丘神績的審問能力,審了這麼多天,依舊問不出來,顯然就是因為真相太過重要,一旦說出,連弘農楊氏都扛不住。
從這點反推,範圍其實就很小了,再結合內衛老人的種種痕迹,長孫氏是其中最合情理的。
李彥自從進入朝堂以來,無論是科舉的不公,還是一位位煊赫的國公,都能感受到關隴世族的恐怖影響力,但實際上,這已經是關中士族被李治狠狠打擊過的模樣。
如果他穿越的是永徽之治年代,就能真正見識關中世族最輝煌的時刻,長孫無忌一呼百應,凝聚出一股空前強盛的政治力量,凌駕於皇權之上。
那時剛剛登基的李治二十歲出頭,原本又不是太子,李承乾作死才輪到他,短短數年間根本培養不出合格的班底,被長孫無忌這樣的強勢人物架空,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不過李世民的威望猶在,軍中勢力對於李唐皇室的忠誠度是極高的,李治利用廢后的契機,得到英國公李績這位軍方第一人的表態,終於打破了長孫無忌一手遮天的專政格局,親政掌權。
從那時起,永徽之治結束,關隴世族支持的王皇后被廢,代表著長孫無忌的盛極而衰,走向沒落。
即便如此,這位趙國公還撐了足足四年,權勢被一點點剝奪,最後才賦閑在家。
那個時候的長孫無忌,估計也沒想到一向以純孝著稱的外甥,居然會趕盡殺絕,不僅污衊他謀反,還開啟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株連打擊,波及範圍之廣,簡直難以想象。
李彥沒有記錯的話,別說長孫家活著的人,連死去的長孫晟都沒逃過,連祭祀的廟宇都被推倒。
那可是長孫皇后的父親,聖人的親外公,真孝死了。
如果再考慮到長孫無忌是內衛第三任大閣領,他的死亡代表著內衛被正式裁撤,直到大非川慘敗,李治才重新啟用內衛,這其中的仇恨糾葛,就更加錯綜複雜了。
眼見李彥皺起眉頭,丘神績同樣擔憂:「六郎,我們雖然知道目標,但調查起來也不容易,長孫無忌謀逆案已是朝中禁忌,連提都很少有人敢提及的。」
李彥想了想道:「前趙國公死後,他的家人全部發配嶺南了吧?」
「如果『佐命』是長孫氏的人,要麼就是當年緝捕的漏網之魚,要麼就是嶺南流放的罪人里有人逃走……」
「這是金郎中目前負責的工作,去都官司先查一查資料。」
都官司負責管理奴隸、俘虜和流放的官員及其家眷,那些流放嶺南的罪人案錄都存放在裡面。
金良圖很快被喚了過來,一聽要查一位十五年前死去的高官子嗣,立刻匆匆去辦。
十年前來到大唐的他,顯然對於長孫無忌沒什麼印象。
可都官司的官吏,但凡是年歲大的,聽了要查長孫氏的罪人,都變了臉色,甚至有一人身體都抖了抖。
谷蘉丘神績見了不禁咋舌:「十多年過去了,這位趙國公還有這般影響力?」
李彥仔細觀察他們的表情:「恐怕不止是影響力的關係……」
他看向那位年紀最大的員外郎,就是此人身子輕輕顫抖了一下:「侯員外?」
員外郎是郎中的副手,從六品上,品階不低,油水同樣豐厚。
這位員外明顯已經年過半百,但皺紋較少,氣色紅潤,顯然過的是養尊處優的富裕日子,此時來到面前,畢恭畢敬的道:「李機宜!」
李彥道:「以侯員外的年紀,應該是當年趙國公謀逆案的親歷者吧?」
侯員外抿了抿嘴唇,緩緩道:「李機宜明鑒,老朽當年就在都官司,任令史一職。」
李彥問道:「此案干係重大,流放之人眾多,你去將所有案錄都找給我,洛陽沒有的話,就派人去長安調取,一份都不要遺漏,能辦到嗎?」
侯員外露出苦色,拱手一禮:「稟李機宜,恐怕辦不到了,麟德元年的一場火災,將此前的案錄都給燒掉了。」
李彥微微眯起眼睛:「麟德元年……那也就是十年前的火災?」
侯員外垂首道:「不錯,那場火勢兇猛,刑部四司都受了災,損失嚴重,大部分案卷和案錄都被燒毀,現在刑部存有的,都是這十年間的……」
李彥想到那時調查六年前的江南血案時,還擔心出現過失火問題,將案卷燒毀,所幸那時沒有發生,從蛛絲馬跡中尋找到了真相,而現在都官司存放罪人家眷的案錄,卻被大火燒毀……
他揮了揮手:「既然如此,你們各自去忙吧!」
侯員外如蒙大赦,行禮後退下。
出了刑部的大門后,李彥立刻看向金良圖:「此人也受賄賂了吧?」
金良圖立刻道:「下官來之前,都官司就沒有乾淨的。」
李彥道:「神績,派人先盯著這侯員外,如果他聯絡旁人,正好順藤摸瓜,如果他這幾日沒有動靜,就借大理寺,以受賄的罪名將之拿下,問出此人隱瞞的秘密,那場火災恐怕有蹊蹺。」
丘神績領命:「是!」
金良圖和丘神績各自辦事,李彥沉吟片刻,不準備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小小的員外郎身上,傳了個口信,交予東宮的北門學士。
很快,北門學士中的元萬頃來到內衛。
自從太子接納了武后的智囊班底,苗神客就帶著其他五人一起來府上拜訪,感激非常,李彥也接待過他們一回,後來就沒怎麼走動了。
倒不是故意冷淡,主要是北門學士忙得昏天黑地,每天工作差不多八個時辰,他這種只在午前上班,上班內容還是練功為主的,還是不要打擾人家的奮鬥了。
而元萬頃也在努力工作中,一聽是他相喚,不敢怠慢,匆匆而來:「下官見過李機宜!」
李彥看著這位身材修長,眉宇間隱隱透出傲氣的男子,微笑道:「元舍人不必多禮,請坐,上茶!」
元萬頃坐下,品茶舒了口氣,露出詢問之色:「不知李機宜招下官前來,有何吩咐?」
李彥道:「容我得罪,元舍人昔年因高麗檄文之事,被聖人責罰,降罪流放去了嶺南吧?」
就是這位寫檄文,痛斥高麗不知鴨綠江之險,然後對方真的派兵把守,阻擋住唐軍,被李治直接降罪流放。
元萬頃露出尷尬,眉宇間又浮現出心有餘悸:「不瞞李機宜,是下官年少輕狂,不知利害,獲罪流放也是應得,但那嶺南真是名不虛傳……」
「天氣卑濕,瘴氣密布,夏秋之交,物無不腐,人非金石,豈能久住?下官在那裡僅一載,就生了一場大病,險些回不來了。」
李彥知道,所謂瘴氣,其實就是古人對水土不服的恐懼,並不是真正的毒氣。
比如嶺南的暑、濕和熱,就讓北人極為不適,頻頻生病,再加上蛇蟻蚊蟲出沒,容易傳播病菌,人們就覺得那裡的空氣都有毒害,害怕不已。
這和苗疆的蠱一樣,生病了查不出來就是中蠱,起初都是對未知的恐懼,久而久之越傳越邪乎。
當然這些是不必跟元萬頃解釋的,他主要關心的是:「元舍人在嶺南之時,可曾遇見過別的罪官親屬?」
元萬頃點頭:「遇見過不少,不瞞李機宜,下官祖上是北魏武帝,如今雖然門第沒落,但家中富裕,使了不少錢財,又有薄名支撐,得到了好些人照料,才撐到免罪之日,重回長安。」
李彥問道:「這些罪人親屬裡面,有長孫氏嗎?」
元萬頃臉色微變,聲音下意識放輕:「前趙國公的親屬?」
李彥點頭:「不錯。」
元萬頃仔細回憶起來:「下官不曾親自見過,但確實聽其他人提及,讓我想想……抱歉,具體說的什麼,我實在記不清了。」
李彥不以為意:「無妨,時日良久,記不清楚也很正常,勞煩元舍人跑這一趟了。」
元萬頃卻是有些遲疑,最後還是道:「其實李機宜若想問嶺南一事,有一家肯定最是了解。」
李彥有些驚喜:「不知是誰家?」
元萬頃看了看他,小心翼翼的道:「賀蘭敏之被李機宜正法,皇后族內無香火傳承,昔年武氏子弟就被赦免,傳回長安,如今也跟來了洛陽,他們久居嶺南,對於那裡的人,比下官要熟悉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