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你退他進
李曄此時的心情無疑是複雜的。
大唐就像他的親生兒子一樣,花費無數心血,一天天看著他長大、強壯。
卻忽然有一天,出現了一個競爭者。
皇權之爭奪,不論父子。
李唐家的這種事情發生的太多了。
在回中土內卷與留在西土外擴之間,李曄選擇了後者。
毫無疑問,李禕是個野心家,自始至終都沒變過。
可笑的是,李曄居然相信自己能控制他,轉變他。
他挑的時間太好了,正是在東西決戰的關鍵時期。
這個二手兒子對李曄的了解,在一定程度上超過李曄自己。
當然,這只是他的一次試探。
李曄選擇隱忍。
若是真想動他,也只是一道詔令的事。
但必然會引起大唐帝國的全面動蕩,大唐全面復興的進程會受到影響。
每個人都會成長,每個勢力也會。
離開長安的這兩年,李禕的勢力已經成長起來。
他們絕不願放棄到手的權力。
權力之爭,歷來不死不休。
李曄只希望穩住他們、穩住李禕、穩住中土……
讓大唐能在西面再多向前走一步。
大食聯軍退兵之後,李曄立即啟程,率兩萬步騎進入玉龍赤傑,為接下來的一場大戰做好準備。
最先到來的是一萬烏古斯騎兵。
烏古斯的構成其實相當複雜,原本是突厥汗國中反抗阿史那氏的聯盟,烏古斯的本意就是部落、聯盟的意思。
多年以來吸收葛邏祿人、可薩人、薛延陀人、拔野古人等等。
烏古斯與當年縱橫河隴的嗢末一樣,更像是一個地域名稱。
雖然一直以來都處於大唐的外圍草原,但畢竟還在華夏文明圈之中。
與西化的可薩汗國有本質的不同。
加上基馬克人活生生的例子在,讓烏古斯人頓時清醒了許多。
所以才會接受李曄的詔令。
而劫掠富饒的可薩汗國,令他們心馳神往。
上下同欲者勝。
共同的利益,讓他們願意成為大唐的馬前卒。
這一萬騎兵,雖然裝備破破爛爛,但人人龍精虎猛,顯然是烏古斯下了血本。
裏海東岸,隨著可薩人、羅斯人、欽察人的到來,李嗣源逐漸變為守勢。
雙方都很謹慎,只有小規模的騎兵互相撕扯。
一個月後,李聖天率領一萬步騎而來。
唐軍在兵力上的劣勢得到緩解。
而就在此時,李嗣源失利的消息傳來。
可薩主力與李嗣源對壘,五千羅斯海盜與三千拜占庭水軍憑藉裏海繞到李嗣源之後,南北夾擊,李嗣源措手不及,河東鐵騎拚死一戰,折損三千餘將士,高思繼高行周父子接應,才堪堪殺出重圍,撤回鹹海東岸,依託花剌子模才勉強穩住陣腳。
旋即上表請罪。
李曄好言安慰,勝敗乃兵家常事。
李嗣源兩萬人力敵近十萬人,能拖延這麼時間,已經不容易了。
若是兩個月前可薩大軍突入花剌子模,與南面的薩曼人、西面的大食人互相呼應,大唐就會陷入戰略困境。
現在不一樣了,劉知俊反攻高原,楊師厚反攻大食,都是捷報頻傳。
李曄也能放開手腳,來鹹海會一會不可一世的可薩人。
其實原本,大唐算是西方陣營的潛在盟友。
擊滅薩曼國,等同於解除了可薩人東南面的威脅。
但正處於強盛階段的可薩人想來爭奪花剌子模的地緣,李曄也想推進到裏海之濱,就讓雙方的矛盾不可調和了。
只能通過武力解決。
使功不如使過,李曄力排眾議,還是以李嗣源為裏海招討使,高思繼、高行周、李聖天副之,還壓上柴再用的黑雲長劍都。
只留親衛都與七千神羽軍留守玉龍赤傑。
可薩人大勝一場,士氣回歸,氣勢洶洶東進。
李嗣源再退,將鹹海西北拱手讓出。
拜占庭水軍與羅斯海盜故技重施,包抄李嗣源之後,試圖把李嗣源留在鹹海西南。
李嗣源接戰七陣,皆不利,連敗七場,被可薩人一直推到裏海之南,離玉龍赤傑只有兩百里。
軍中逐漸紛紛上表彈劾李嗣源畏敵如虎。
若不是唐軍軍紀森嚴,李嗣源的腦袋早被部下砍了當球踢。
李曄也驚訝起來。
按道理,河東鐵騎加上高思繼、高行周、柴再用這些猛人,不該如此拉稀的。
難道可薩人真這麼牛叉?
還是李嗣源被打懵了?
弄得李曄心慌不已,再退就是玉龍赤傑了。
別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都葬送在玉龍赤傑了。
關鍵自己是大唐皇帝,是此次西征的靈魂,若是先棄城跑路了,對唐軍的士氣無疑是一次重擊。
而臨陣換將,自古就是兵家大忌。
長安。
李禕聽完武元登的彙報,臉上全是感動之色。
他很清楚李曄那句話背後的意思。
一個皇帝能容忍太子到這個地步,算是古今少有了。
「今後你留在孤的身邊!」李禕大加籠絡。
豈料武元登拱手道:「陛下在西域苦戰,臣實無心思在長安安享富貴,願赴西土,再為陛下一戰。」
李禕讚歎道:「真忠直之士,孤准了。」
「多謝殿下成全,臣告退!」
大殿中只有李禕,不過臉上的神色有些一言難盡。
武元登的退下后,宗正卿李晏稟報,「殿下,遼王李深與渤王李洺在尚學四年,已然到了就封的年紀。」
李深與李洺是前廢太子李裕的孩子。
也不知什麼時候,民間有種流言,將花蕊夫人、前廢太子與現太子之舊事串聯在一起,編出很多版本的故事。
古往今來,這種皇家秘聞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尤其是太子李禕監國的這兩年,流傳越來越廣,其中秘聞天花亂墜,比評書中的傳奇還要離奇曲折。
李禕深為不喜。
作為大唐帝國的繼承者,將來的九五之尊,身上當然不能有污點。
所以李禕從骨子裡不喜李裕一脈的人。
由己度人,李深與李洺一定也不喜自己。
不,不是不喜,說不定是憎恨。
這是一個潛在的巨大隱患。
「就封之事,日後等父皇回朝再談,眼下多事之秋,二人還是留在尚學多學兩年。」
李晏也是皇族中人,按輩分還是李禕的叔父,但為人一向苟且懦弱,才被弄到了宗正寺,挂名了個宗正卿。
見太子反對,也就不敢說話了。
李深、李洺二人就被留在了長安,對他們的看管也變得更加嚴格。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他二人無權無勢,無力反抗。
但他們的姑姑卻忍不下這口氣。
大唐的公主們,絕不是傳說中溫婉動人,端莊大方。
平原早年嬌生慣養,李裕與皇後過世,除了皇帝,也就兩個侄兒是她的血親。
平原的不滿,差不多也就是右威衛大將軍周雲翼的不滿了。
無論周雲翼願不願意承認,他都是前廢太子李裕一脈的人。
作為皇帝的親信和女婿,自然對長安之事大為不滿。
張承業、李巨川、韓偓、趙崇凝都是顧命之臣。
李禕還沒登上皇位就如此對待他們,以後又會怎樣對付自己呢?
而在此時,北平府忽然傳來一絲不和諧的聲音。
左驍衛大將軍、鄧國公李筠麾下部將王檀被太子心腹孟知祥當街鞭打。
鬧得北平府人盡皆知。
王檀是什麼人?
曾為逆梁踏白軍副指揮使,為李思安的副手,勇出諸將。
淮西大戰,是他率先歸正,為唐軍打開攻打汴梁的缺口。
只不過在與李存勖的夾河大戰中,被周德威擊敗,客觀上造成猛將郝摧的陣亡,因而受到貶謫,調入李筠手下為中將軍。
而孟知祥當年為李存勖的心腹,即便現在同為唐臣,雙方也是彼此看不上。
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孟知祥被太子賞識,扶搖直上。
王檀卻坐了冷板凳。
表面上似乎是孟知祥與王檀的個人恩怨。
但其中的深意就不得不引人遐想了。
任何時代,都不缺乏嗅覺靈敏之人。
周雲翼忽然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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