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屈辱與光榮

第四章 屈辱與光榮

每一次立下大功后,青龍騎士雷昂總是會感到沮喪。因為他總是覺得自己本可以做的更好。他的副官兼好友柯利亞特就經常指出這是他的完美主義思想在作祟。這一次又是如此,眼看著快要被生擒的索菲亞王太子溜了,就連柯利亞特也認為他們的運氣太糟了。因此,當雷昂一腳踢開索菲亞王國的核心之地——大議事廳的大門時,他的心情實在是不怎麼好的。當他看見站在王座旁等候的克勞德主教時,他的情緒就更壞了——雷昂一向就討厭背叛者,儘管克勞德的作為對帝國有利。

「閣下這一次及時轉變了立場,不愧是號稱索菲亞的第一智者,相信閣下的行為定會得到我皇帝陛下的重賞。只是閣下一人在此難道不怕被昔日的同僚刺殺嗎?」

雷昂的話語中帶著明顯的譏刺之意。

「我這具殘破之軀已不足關注,可聽憑將軍處置,只是現在請將軍遵守我與貴國皇帝達成的協議,立即恢復街道上的秩序,保證王都內平民的安全。」

克勞德無視於雷昂的敵意反而對他提出了要求,這使得雷昂不由得對他起了興趣。

「我們怎麼知道你不會乘我們出去時趁機逃跑?」

柯利亞特忍不住出聲幫助上司。

「若我想逃跑現在你們就看不見我了,更何況按照你們的說法,我還要等待貴國皇帝的獎賞呢。」

兩人一時啞口無言。克勞德的臉上則現出笑意——論武藝他當然遠不及眼前的這兩個青年,但論辯才就是雷昂與柯利亞特加起來再翻上兩倍也比不上他的經驗充足。他繼續進逼:「根據我的了解,我們的金庫已受到了一定的損失,街上也出現了貴國士卒哄搶居民財物的事件,我已經遵守諾言打開城門,現在該貴國遵守諾言了。與其在這裡辯論,還不如請兩位將軍儘快去整頓士卒為上。」

兩位帝國的年輕將領面面相覷,按理他們是勝利者,可此時卻反倒被戰敗者彈劾,儘管每個人心裡都清楚,即使克勞德主教不開城門,聖佛朗西斯城的陷落也只是時間問題,更有甚者,克勞德身為索菲亞王國首相卻臨陣投降,本應受到責難才是,可此時經過克勞德的言語,帝國和青龍騎士反倒成了背信者。而且雷昂竟然還不能反駁——是他同意士卒劫掠金庫的。最終雷昂不得不在這場較量中認輸——他與柯利亞特聽從了克勞德的勸說。

「我們為什麼要聽從這個老頭子的指令,他是敵人哪,而且還是戰敗者。」

柯利亞特走出王宮后才忽然想到他們是勝利者這一事實。雷昂對此也大惑不解,如果他知道傑克佛里特和阿魯巴在確認了克勞德的背叛后仍聽從他的調遣逃出王宮,他一定不會對克勞德的說服能力感到驚奇了。但他現在只能回答說:「也許他的建議有些道理。」

沒過多久,雷昂就證實了克勞德的建議是正確的——發生了大騷亂。

進入王都的兩支帝國部隊——青龍騎士團和雙頭龍皇騎士團是全帝國紀律最嚴格的軍隊,這得益於青龍騎士的治軍嚴格和雙頭龍皇騎士團都由貴族組成的尊貴身份。因此城內雖然由於部分市民的抵抗發生了一些小摩擦但尚未發展到動亂的地步。真正的麻煩發生在城外,而且還是由帝**造成的——隨後趕到的由紅武士卡爾達克所指揮的赤龍重裝兵團。

赤龍軍團與鐵甲騎士團是同時趕到的。斯泰恩保克的鐵甲騎士團在「卡德萊特平原會戰」中受到了一定的損傷,他用了一兩天時間休整。作為高機動力的騎兵部隊他能在幾天內趕到並不奇怪。但是作為重槍兵部隊的赤龍軍團能夠緊隨著騎兵隊到來那可就非同尋常了。卡爾達克深知沒有步兵的支持,騎兵再強大也只能在厚厚的城牆下耀武揚威而無法越雷池一步,所以他盡了他的全部力量驅使他的士兵前進。

「快點,再快點!我們早一天到達,陛下就早一天踏進索菲亞的的王宮。」

對於一向不善於鼓動的卡爾達克來說,這樣的演說可是難為他了。然而他發現用大義名分並不能令士兵們加快速度,他只得又採納了副官凱勒爾教他的一段話:「想想聖佛朗西斯的名酒!想想閃閃發光的索菲亞金幣!還有全大陸聞名的美人!只要你們到了那兒就全是你們的啦!」

在這樣的許諾下士兵的腿終於變得輕快了,在長官的帶動下赤龍重裝兵團的機動力就連一向以速度著稱的斯泰恩保克也瞠目結舌。然而,當他們氣喘吁吁的趕到聖佛朗西斯城下時,個個都目瞪口呆了——聖佛朗西斯的城門大開,帝國的士兵竟然在幫助索菲亞人維持秩序!

「皇帝陛下呢?」

「進城了。」

「青龍騎士呢?」

「衝進索菲亞王宮了?」

「索菲亞軍隊呢!!」

「投降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卡爾達克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沒被累垮卻被氣垮了。正應了卡奧斯的一句諺語:「摩拳擦掌半天,結果擂台塌了。」卡爾達克費盡心機將士卒的士氣鼓動起來,結果卻找不到發泄的地方,這種感覺要比戰敗更令他惱火。長官的感覺尚且如此,士卒的想法更是不堪了。

當他們發現城內已恢復了秩序,夢想中的醇酒美人,金幣寶石不能任他們予取予奪時,他們的發泄方式可就不限於坐在地上生悶氣一種了。駐紮城內的雙頭龍皇騎士團和青龍騎士團這兩大軍團都不是赤龍重裝兵團敢於得罪的,他們只得在城外尋找發泄的目標了:失去控制的士兵們搶掠了兩個村莊,燒毀了大批樹林,最後他們不知從哪兒聽說了宰相夫利斯先前的提議並將之實現了——他們毀壞了聖佛朗西斯城外的輸水管道。當匆忙趕到的雷昂將局面控制住時,消息已經傳到了皇帝法蘭的耳中,這令他大為震怒。

當天晚上,在索菲亞王宮的大議事廳中召開了帝國的慶功宴,然而第一件事就是處置犯了大過的赤龍軍團團長。

「你的愚蠢行為令朕失信於索菲亞人,你知道嗎!」

卡奧斯皇帝法蘭盯著鐵塔般跪在地上的卡爾達克。令皇帝不愉快的不僅是失信而已。根據克勞德主教的報告,要修復被毀壞的輸水管道至少需要一年時間——有些地方只能等枯水期才能開工。而且在這段時間內城內只能依靠幾口水井提供水源,也就意味著城內無法駐紮過多的兵力。而且水源匱乏對於即將到來的春耕將產生嚴重影響,今年的糧食收入必定會減少,帝國的軍糧補充也會隨之減少,而當初他們發動戰爭的主要目的就是糧食。

當然了,像卡爾達克這樣的莽漢是不會理解這些的——當法蘭皇帝宣布對卡爾達克的處罰決定時,他顯得很不服氣:「只是索菲亞人的一段水渠而已。」

他低聲嘟噥者坐了下去,恰好坐在同樣是一肚子不高興的米蘭使者德米萊斯旁邊。卡爾達克雖然不滿,但他絕不敢將他的怨氣在皇帝面前表露出來——這個在戰場上從不知害怕為何物的猛將在皇帝面前卻不敢有絲毫逾越之處。而出身於商人之國米蘭的德米萊斯則沒有這種忌諱,或者應該說他還沒有領略過法蘭皇帝的厲害,再加上幾分酒意。此時,他立起來向皇帝提出了質疑:「皇帝陛下,由於您命令您的士兵保持城內秩序,貴國的士卒在這一次的大勝利中一無所獲,我們的商團隊在城內轉悠了整整一天也毫無所獲,陛下當初答應我們的優先交易權也就毫無意義了。」

米蘭商人最關心的利益受到損害,德米萊斯此時連基本的禮儀都不顧了。

所謂優先交易權,是大陸上通行的一種規則。在兩國的戰爭時期,往往有商團隊跟隨軍團一起行動,向軍人出售各種各樣的商品,稱為隨軍商團,實力雄厚的隨軍商團甚至可以提供整整一支軍團的補給品。因此有這樣的商團跟隨的確將給軍隊帶來很大的方便。而當軍隊攻陷敵人的城市時,隨軍商團就趁機以低價收購軍人們搶來的物品,為戰勝者儘快將搶來的東西換成貨幣。更有甚者,有的商團還慫恿亂軍大批綁架平民出售給他們充當奴隸。這時商團就獲得了巨大的利益。

這種制度被人稱為是「吸取戰敗者精血的魔鬼法則」,但由於它給軍隊和商團兩方都帶來方便和利益,因此大陸各國都有一兩支與軍方關係密切的商團隊作為隨軍商團,他們可以優先購買軍團的戰利品,即享有優先交易權。當然,隨軍商團也受到規則的約束——他們只能收購勝利者的戰利品而不能自己去搶奪,這是他們必須遵守的義務;作為他們得到的相應權利:當他們所依附的軍團被敵軍擊潰時敵人也會遵守規則,不搶劫隨軍商團。

這一次米蘭大公阿爾伯特之所以同意與帝國簽訂條約,很大一個理由也是看中了作為帝**的隨軍商團可獲得的巨大利益。然而由於索菲亞軍的不戰而降,米蘭人的如意算盤全部落空了,因此德米萊斯才會顯得氣急敗壞。

宰相夫利斯和皇帝法蘭對視了一眼,兩人都能夠理解德米萊斯的沮喪心情,但他們一點都不關心米蘭人的損失。靜待了一會兒后,皇帝開了口:「閣下的意思,是要朕令帝**搶掠民間以便你們的商團隊能夠取得利益?如果你們這麼想,盡可以自行其是,只是要當心負責維持城市秩序的青龍騎士團,他們可是得到過朕的命令:對於攪亂城市秩序者格殺勿論!」

德米萊斯的臉色頓時發白,結巴說道:「這,這怎麼可能呢。我們可都是老實守法的商人,決不會做搶劫這種事的。」

法蘭皇帝立即打斷他道:「難道帝**就應該去搶劫嗎?現在聖佛朗西斯已是帝國的領土!」

德米萊斯無言以對,訕訕的坐下了。

接下來的幾個報告令法蘭皇帝的心情變得愉快起來。幾處都傳來了捷報,又有一些原索菲亞的領主諸侯宣布投降了。尤其是當他看到作為臣服者的克勞德送上的索菲亞國庫清單時,即使是挑剔如帝國皇帝也很難不感到滿意了:數百萬的金幣,足足可供帝國全軍兩年支用的糧食,以及其他許許多多的財物,索菲亞的財富比帝國的任何人原先預料的都要多得多。

在宴會上皇帝法蘭大笑著將財物分給部下,並提升了一批將官:原銀狼傭兵團團長科爾登斯被正式授予帝國騎士稱號,成為帝國的直屬部隊,銀狼傭兵團也從此改名為銀狼軍團了。更封賞戰功最大的青龍騎士雷昂從伯爵晉陞為侯爵,正式執掌聖劍蘭特貝爾克,其他將官也各有封賞,就連克勞德也保持了他的主教職位,並協助擔任聖佛朗西斯城的市政官,圖拉姆成為他的副手,只除了卡爾達克——對他的處罰就是取消他此次的戰功。

觥籌交錯間,卡奧斯宰相夫利斯走到了索菲亞前首相剋勞德的身旁,帶著幾分醉意:「克勞德主教,自從四十年前我們從卡達印修士館畢業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吧。當年在修士館時你就是最出色的——『修士館開館以來的第一奇才!』我雖然竭盡全力卻每次都只能得第二名,永遠都及不上你。這些年來你可是以索菲亞第一智者之名稱道一時啊。」

雖然是誇讚之語,卻明顯帶著一種勝利者的驕矜語氣。

克勞德立即聽出了夫利斯的話外之音,他此時只能接受夫利斯的驕傲語氣——作為失敗者,這樣的侮辱是必須承受的。可夫利斯也許是真的喝多了,他仍不想就此罷休。

「還記得畢業考的那次兵棋演習嗎?我可是在你的苛烈進攻下一敗塗地啊。可是在真正的戰役中,呃,卡德萊特平原,情況卻大不一樣了。克勞德,實戰到底與兵棋演習不一樣哪。這一次我作了充分的推演和準備,原打算與老對手好好較量一番,呃,可是你的表現令我失望啊,老同學。」

夫利斯一反往常寡言少語的習慣,羅哩羅嗦的說了一大套,他真的太興奮了。

克勞德緩緩放下了杯子——他準備反擊了。論起辯才他自信全大陸無人是他的對手,更何況當年夫利斯多次與他辯論過,每次均以失敗告終。只是這一次他的雄辯尚未展開就被打斷了,侍衛官的大嗓門壓倒了所有的聲音:「冰龍海騎士團,副團長,加拉米奧。法蒂諾子爵晉見。」

隨著聲音走進了一位年輕的將官,眾人的眼睛隨之一亮:這位將官的容貌竟然比女子更為嬌媚,黃金般燦爛的頭髮隨著他的腳步而微微顫動,燦爛的黃金甲外露出的肌膚如同初雪般晶瑩。初次見面的人一定會把他當成女性——子爵加拉米奧。法蒂諾在帝國素有「鬼面將軍」之稱號,原因就是他的相貌太過於嬌嬈,恐不足以威敵,上陣時總是戴著一張鬼面具。他是帝國的一流大貴族之後,家資豪富,為人風流瀟洒,他的名氣要比他的頂頭上司——冰龍海騎士團團長伊美爾達更大。走到哪兒都是名流淑媛矚目的對象。此時他走到帝國皇帝御座之前,單膝跪倒,向皇帝祝賀戰爭的勝利。言語間充滿了貴族世家的風度與氣質,以至於席間的侍女紛紛把目光從青龍騎士雷昂的身上轉移到加拉米奧的臉上,隨著她們的竊竊私語,一時間大廳內出現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皇帝法蘭的心情很好,他笑道:「加拉米奧卿,此時想必冰龍海騎士團已經殺到新科夫諾城下了吧,卿是來快馬報捷的嗎?」

加拉米奧臉上現出慚愧的神色,低頭道:「微臣正是就此事代軍團長向陛下請罪,冰龍海騎士團未能遵照陛下旨意進擊新科夫諾城。」

「為什麼,不尊軍令可是大罪名,伊美爾達卿不會不知吧。」

皇帝的神色倒並不很壞。

「陛下,臣等自阿蘭軍港啟程後行至米蘭附近海域即得到了留守帝都的阿爾方斯大人急報,獸人族在達倫海峽對面大量集結兵力,並造了許多木筏,顯然有不軌之心。同時我國北方邊境的多處哨站近來都受到不明勢力的襲擊。考慮到獸人族近年來行動的規律性,伊美爾達軍團長認為這很有可能是一波大攻勢的前奏,因此軍團長決定全師立即回防達倫海峽,以阻止獸人族的入侵。微臣也曾苦諫過,只是軍團長固執不聽,為此微臣專程前來謁見陛下,請陛下赦免軍團長擅專之罪。」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阿爾方斯的報告書雙手呈上。

廳中一時沉寂下來,眾人的眼睛都看著正低頭閱讀報告書的帝國皇帝法蘭。在帝**規中,不尊軍令乃是最嚴重的罪行,以往曾有過將領因自作主張雖然立功卻依然受到重罰的例子。這回卡爾達克受處罰的罪名也就是不尊軍令,擅自破壞設施。伊美爾達此次的行動雖然是為了帝國的利益,但皇帝是否會追究她的自作主張呢?眾將官均小心翼翼的等著。

皇帝的臉色陰晴不定,他反覆的看了數遍報告書,低聲笑道:「想不到那些野獸也懂得掌握時機了。」

他抬頭看了看加拉米奧,問道:「是伊美爾達卿派遣卿來向朕道歉嗎?」

「不,不是。」

加拉米奧低頭回答道。

「是微臣自己擔心陛下誤會軍團長的行動,故此私自趕來向陛下解釋,事先並未稟報軍團長。若陛下有意處罰軍團長,就請一併責罰微臣自作主張之罪。」

皇帝法蘭冷笑了一聲,道:「看來自作主張倒是冰龍海騎士團的一項傳統呢,從軍團長到副官都有這毛病。」

皇帝的語氣不善,殿上群臣皆噤口不語。一時間,大殿上籠罩著不豫的氣氛。

突然間,法蘭猛拍了一下桌子,眾人皆大吃一驚,然而卡奧斯皇帝卻大笑起來:「好,好,伊美爾達卿雖是女流,卻比鬚眉男子更有魄力。她若等待朕的決定就貽誤了戰機,傳朕的旨意,賞賜伊美爾達卿一萬枚金幣以獎賞她的決斷力。」

眾人都舒了一口氣,加拉米奧行禮謝恩后寬心的退了下去,殿上群臣都為皇帝的寬容而感到高興,只有宰相夫利斯從皇帝的語氣中仍然感覺出了一絲不悅的意味。

冰龍海騎士團團長伊美爾達的行為當然是完全正確的,她在帝**中一向就以堅毅果決而著稱,只是這樣的性格是否能長久為皇帝所欣賞那就很難說了——自古以來過於鋒芒畢露的人就很容易遭到上位者的忌諱,就算自己擁有比上級更強的能力也應該儘力的隱藏。這一次皇帝雖然認可了她的自作決斷,但誰又能保證下一次她不會因此而受到處罰呢。

當然,象伊美爾達這樣的武將說到底是不可能有夫利斯這種人之細心考量的,如果她處處小心翼翼反倒不是伊美爾達的性格了。但是,這樣下去恐怕會成為不安的要素也說不定。夫利斯正想的出神,他突然注意到克勞德主教的臉上帶著一絲瞭然的微笑。

「這隻老狐狸,說不定已經看出帝國內部的隱患了。」

夫利斯心裡這樣想。此時圖拉姆走過來,夫利斯的思緒又轉到了這個小個子男人的身上。說來可笑,他對於圖拉姆這個小人物竟然有幾分忌憚,就是這個男人代表克勞德與帝國皇帝法蘭進行了交出索菲亞王國政權的一系列談判,具體的條款和細節是在圍城的數天里與夫利斯談的。圖拉姆所表現出的堅韌與貪婪實在是令夫利斯嘆為觀止,德米萊斯與之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就連皇帝法蘭也驚詫於圖拉姆的厚臉皮。雖然法蘭與夫利斯都知道他們即使不接受克勞德的投降也可以輕易的拿下聖佛朗西斯城,但在圖拉姆卑躬屈膝的態度之下他們竟然說不出「不予受降」這樣的語句,而一旦談到受降后索菲亞及其臣子的地位時,圖拉姆又厚顏無恥的一點一點提出要求,並一點一點的取得勝利,最後簽訂了一份投降書。日後看起來這份具有條約性質的投降書雖然寫的十分謙恭,並且承認索菲亞全土成為帝國的領地,可在索菲亞人的具體利益上卻一點都沒有做出讓步。

「索菲亞人損失的只是驕傲與自尊,以及暫時的國家權力,而帝國得到了虛榮,卻失去了趁機增強國家勢力的機會。」

這是若干年後史學家們對於索菲亞與卡奧斯所簽訂的這份「城下之盟」的評價。然而主要擬定這份條約的圖拉姆卻從沒有得到過與之相稱的讚賞,儘管他在這次談判中展示出了驚人的外交能力。不過,克勞德主教本人卻是知道的,此時他正在讚揚這個令索菲亞亡國的下屬:「幹得不錯,圖拉姆。看來你的外交力和說服力確實相當強。日後倚重你的地方還多的很哪。」

雖說當初正是圖拉姆的建議使得諾蘭德夫王貿然出擊以至於全軍覆沒,但克勞德屬於那種往前看的人,只要圖拉姆將來還有用,克勞德就不會為了過去的事而輕視圖拉姆的能力。

「哪裡,哪裡,謬獎了,大人,下官畢竟也是索菲亞人。」

圖拉姆裝出一副一心為國的樣子,但下一句又立即露出了狐狸尾巴:「您答應下官的提升……」

「不必擔心,從今天起由你擔任我的副手。另外,我已經通知貴族院在血統系譜中加上你的名字。」

克勞德早已料想到了圖拉姆的要求。

「謝了,大人,下官今後一定儘力。」

圖拉姆一笑就露出他的兩粒大門牙,周圍的侍女們無不捂著嘴逃開了。

※※※※※

酒宴的最**是在皇帝法蘭宣布聖佛朗西斯城作為委任領地,由青龍騎士雷昂擔任該城的城主。大廳中眾人全都萬分詫異。誰都知道聖佛朗西斯的城主一職也就意味著對整個原索菲亞王國廣大土地的統治權,原本人們都猜想皇帝會將此處作為直轄領親自駐紮,至少也會委派宰相夫利斯這樣有經驗的老臣管理,如今卻交給青龍騎士雷昂,一個年方十七歲的青年,甚至可以說還是少年!而且,帝國皇帝做出這樣的決定也表明他有回師帝國之意。宰相夫利斯可以說是受到震動最大的一人,如此重大的事務皇帝竟然事先沒有同他商量,當消息宣布時他與其他人一樣一無所知。其次就是青龍騎士雷昂本人,他也毫不知情。當宴會一結束,宰相夫利斯就不顧禮儀的攔住了皇帝的御駕。

「陛下,雷昂將軍武藝高強,智謀傑出,只是他尚未滿二十就擔當一城之主,而且還是聖佛朗西斯這樣重要的大城,更何況還要管理整個索菲亞,即使是青龍騎士恐怕也力有未逮吧。」

夫利斯開門見山。

法蘭皇帝似乎有了幾分醉意,趔趄著回答道:「賢卿當年力主朕提拔雷昂卿為軍團長,以他年方十五的年齡就被人以『閣下』相稱之,當時也有人提出非議,賢卿一力反駁,這些年來雷昂卿戰功卓著,聲名鵲起,其中也有賢卿保薦之功。現在為何反對朕對他繼續委以重任?」

「當年雷昂將軍的實力足可勝任軍團長一職,而今他恐怕還不能獨立擔當一城之主的重任。而且眼下索菲亞全土尚未平定,諾蘭德夫的遺孽尚在逃竄中,日後恐怕還會有大大小小的戰陣,陛下此時就有收兵之意,恐怕會功虧一簣啊!」

夫利斯抓住皇帝法蘭的衣袖,顯得十分激動。

「夫利斯卿。」

法蘭的聲音也低沉下來,他暫時擺脫了烈酒的束縛,眼中射出攝人的寒光。他遞給夫利斯一張字紙:「這是三天前朕收到阿爾方斯卿的密報,獸人族此次的攻擊非同小可啊。這些年來那群野獸的行動越來越有規律性了,聽說他們的大祭司塔塔拉擁有與當年的薩恩巴特一樣可怕的智謀和法力,根據阿爾方斯卿的報告,他們襲擊我軍哨所的手法極為嫻熟,完全是職業軍人的手段。這次竟懂得利用我們北方空虛的機會傾巢殺出,可見他們的智力和實力的確不容小覷。若朕不能令他們老實在海峽對面待著,朕又如何專心討伐南方諸國呢?」

「這麼說陛下早就知道此事了?」

「不錯,只是怕動搖軍心,所以一直沒說。」

「阿爾方斯將軍的白龍聖騎士團是專門克制魔導師和妖術的部隊,一向都是獸人族的剋星。而且,哈西那姆將軍的皇家近衛軍和安特亞斯將軍的劍士軍團都在帝都,陛下也不必太過擔心吧。」

卡奧斯皇帝無奈的笑了笑:「卿也知道,阿爾方斯卿為人古板,他立下的那個古怪誓言束縛住了白龍聖騎士團的手腳,若那些野獸越過了科奧林斯山脈,阿爾方斯卿恐怕就鞭長莫及了。至於另外兩支軍團,哈西那姆卿要留守國都,決不能輕易出戰,安特亞斯卿畢竟年事已高,而且部下又多是步兵,恐怕很難抵擋那些野獸的衝擊。朕早已有意率軍返回。伊美爾達卿的處置正合朕意。」

「既然如此,微臣也可代陛下鎮守此地,雷昂將軍畢竟經驗不足,為將尚可,作為一軍統帥還有待磨練,要完全平定索菲亞不僅需要武略,還需要政治和外交的才能。」

「帝國本土的事務還要倚重賢卿的才略,賢卿不能留守於此。克勞德主教也精通政略,可由他輔佐雷昂卿,所有的文事可交與克勞德處理。」

「克勞德新近投降,而且他極為狡詐,恐怕……」

夫利斯的眉頭皺起,他對克勞德始終不放心。

「在索菲亞人的眼中他現在是叛國之賊,就算有不軌之心也沒人會跟他,朕再留下卡爾達克與斯泰恩保克兩人輔佐雷昂卿,克勞德一介文官諒他也做不出什麼事。」

皇帝的心意已決,夫利斯的諫言也無法挽回。他只得提出新的建議:「索菲亞南方尚有不少地方未能平定,聖佛朗西斯城附近也有一些領主尚在觀望狀態,若一日不能擒獲諾蘭德夫之子阿斯爾,恐怕索菲亞就一日不會真正投降,以微臣之愚見,那『黑傑克』定會帶索菲亞王太子前往林斯塔王國避難或借兵,林斯塔的克拉里克王是索菲亞王太子的伯父,兩國一向聯繫緊密,陛下應儘快派遣大軍討伐林斯塔為上。」

「賢卿之言甚是,林斯塔與索菲亞關係密切,必須要派軍討伐。嗯,斯泰恩保克卿此次未能參與攻克聖佛朗西斯之戰,似乎頗為不滿,就令他率軍前往。林斯塔軍力薄弱,以鐵甲騎士團的實力應該可以取勝了;卡爾達克卿此次受了重罰,朕就給他一個立功的機會,可令他率本部軍團平定索菲亞南方諸郡;雷昂卿的青龍騎士團駐防聖佛朗西斯本城,以他的正直性格和嚴格軍紀必定可以與城內居民處的很好,最終朕要借雷昂卿的人望取得索菲亞的民心。」

說著,皇帝法蘭的眼中又看到了雷昂的身影,他必然是來推辭新職位的,但法蘭不耐煩的揮揮手將雷昂打發回去,此時他急於回去休息——索菲亞的美酒終於將他征服了。

就這樣,卡奧斯皇帝法蘭與宰相夫利斯在通往寢宮的走廊上決定了下一步的軍事部署,而且兩人都喝了不少的酒。正因為如此,日後才會有人指責這樣的決定過於隨意,甚至有「兩個醉鬼坐在寢室走廊的地毯上決定了大陸未來命運」這樣的說法,但在當時,這樣的決定看起來並無任何不妥之處。

另一方面,滿腹心事的米蘭使者德米萊斯在回寢室的路上被克勞德主教攔住了去路,德米萊斯一見克勞德就勃然大怒:「你來做什麼!我和你沒什麼好談的!」

德米萊斯眼下最痛恨的人無疑就是克勞德主教了——正是他的投降策略使得米蘭人在聖佛朗西斯大撈一把的如意算盤落空了。但克勞德並不介意德米萊斯的態度。

「在索菲亞的倉庫中尚有一批寶石和絲綢,還沒有被法蘭皇帝陛下的統計官注意到,若是大人願意,它們隨時可以從倉庫中失蹤,永遠也不會有人發現。」

克勞德開門見山,他知道對於德米萊斯這種人不必有任何客套,只要提出利益。

德米萊斯的臉上頓時堆滿了笑容:「您真是太客氣了,您有什麼吩咐下官我一定照辦。」

他還沒蠢到認為克勞德會白白給他好處。

克勞德的臉上也出現了笑意:「和您這樣的聰明人談話真是令人愉快,您只需要……」

克勞德在德米萊斯的耳邊嘀咕了一陣,最後說道:「這只是略盡我對舊主的綿薄之心罷了,決非對卡奧斯的不忠,還請大人成全。」

德米萊斯嘻嘻一笑:「下官完全明白,您放心好了,這絕沒有問題。」

「那麼就多謝了。」

克勞德說完就離開了。

看著克勞德的背影,德米萊斯粗俗不堪的往紅色羊毛地毯上吐了一口痰:「呸,你對卡奧斯是否忠誠關我們屁事,只要有錢就好。」

說著,他得意洋洋的朝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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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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