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戰 斗(一)
夜更深了,大雪飄落,原本在街道上戒嚴的沙爾克城衛軍也早已撤走,旅店區附近的住宅也都已經清空,連酒店的侍應都全部轉移,大戰將起。
約翰所在的旅店原本只是這支隊伍的核心駐紮的地方,除了亡靈法師阿克曼之外沒有別的被押送,而監察廳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其他的旅店,這個旅店防備反而最疏鬆,阿克曼雖然是一個強大的亡靈法師,但對奧德帝國來說價值甚至遠比不上小野蠻人科多夫。
經過今天的明悟,約翰覺得自己的神聖魔法又成長了一截,雖然自己沒有學過到底怎樣施放神聖魔法,可是出一點火焰還是不在話下。輕輕的敲一下響指,一簇鳥蛋大小的火焰就會從指尖冒出,一揮手,火焰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入燈座,燃起燈油。
一天的冥想與內心的煎熬讓約翰疲憊不堪,忘記了奧黛麗讓自己一直待在地下室的告誡,在床上沉沉睡去。
阿克曼盤坐在房間的中間,身上黑霧翻滾,裡面傳來燃燒靈魂的哀嚎,哀嚎聲在接觸到黑霧的外沿后消失。
阿克曼叢懷裡掏出一把權杖,權杖長不過一尺,通體黝黑,頂部是一個拳頭般大小張嘴的骷髏,骷髏眼中閃爍著光芒,是兩顆頂級的黑魔法石,骷髏嘴中不斷往外冒出濃郁的黑霧。
徒手在地板上畫了一個圓,將自己也圈在圓中,把權杖插在圓心,阿克曼枯瘦的嘴巴張開,出冰冷的聲音,是一段晦澀難聽的咒語。權杖的黑霧與阿克曼身上的黑霧接在了一起,黑霧翻騰的更加劇烈,範圍也擴大了數倍。
更加凄厲的哀嚎從黑霧中傳出。阿克曼黝黑深陷的雙目中,一絲亮光閃爍,在亮光中可以看到漫天的雪花,虛空中兩個漆黑的身影渾身纏繞著黑霧踏雪而來。
圍繞著權杖,虛浮在地板上緩緩轉過身,阿克曼面對著窗戶,窗戶外面飛舞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牆上的燈油已快燃盡,今天一天都沒有人進來收拾房間添加燈油,薩拉斯抬頭看了一眼劈啪作響的燈座,繼續埋頭研究刻在了地板上的魔法陣,旁邊是從新捏合起來的細劍。
靠近侏儒和科多夫房間的那張床上,卡爾肥胖的身體仰面躺著,呼呼大睡,鼾聲震耳,偶爾傳來一兩句夢話,「連耗子也想來偷羊吃,可惜要被被獵犬給吃了」。
另一處旅店,巴特勒身形筆挺的端坐著,面前擺了一盤法爾大陸上通用的行軍棋,行軍棋已進入了殘局,巴特勒捏起一個棋子,抬手在空中久久不能放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巴特勒,你已經走的夠好了,可是想成為一個領域強,需要的將不再是勤奮刻苦的修鍊,而是對這個世界的感悟,只有理解了這個世界,你才能創造自己的規則」。
泰特斯彷彿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雪白的頭,滿臉的皺紋,蜷縮在躺椅上,渾濁的雙眸望著天花板,眼睛里看不到房間景象的投影,形如雞爪的枯瘦左手扶在躺椅的扶手上,右手顫顫巍巍的去端旁邊桌子上的水杯,水杯里盛滿了水,杯子不停的搖晃,就是不見一滴水灑落出來。
慢慢的喝了一口水,泰特斯嘆了一口氣,「沒想到我這麼老了,還有年輕人惦記著我」。
巴特勒慢慢抬起頭,一臉沉靜,如果奧黛麗在這裡就會現此刻的巴特勒像極了卡恩。雙目中已不再是屋內的景象,而是燃燒著的烈焰,而手中的棋子也在這一刻燃燒成了虛無。
杜勒斯的房間里,杜勒斯又喝了一大杯酒,斜眼打量了一眼正在彈奏豎琴的凱澤曼,一身騎士裝的凱澤曼沒有絲毫破壞演奏的意境,鏗鏘有力的節奏彷彿把人帶進了激情與熱血的戰場,能從琴聲中聽到戰馬的嘶鳴,兵器碰觸的嗡響,而表情投入的凱澤曼則像是一名帶領著戰士在戰場上廝殺的猛將。
杜勒斯緩緩點了點頭,又輕輕搖了搖頭。
奧黛麗靠在窗前,眼睛看著映在窗戶上的身影,窗外雪花飛舞,成為了一個廣闊的舞台,舞台上是凱澤曼英挺的身姿,驕傲、高貴、優雅。同樣是夜裡,同樣是通過玻璃,奧黛麗想起了那晚在一群高傲的騎士中間舉著酒,大聲呼喝醉態可掬的約翰,看著窗外雪花當中隱約飛動的身影,奧黛麗露出了一個讓凱澤曼永生難忘的微笑。
古爾丹鎮守的旅店裡,暗夜精靈瑪法里奧看了一眼古爾丹,「古爾丹,這次到了目的地后,我想回部族去了」。
古爾丹嘆了一口氣,「老師,您已經脫離暗夜精靈百年了,即便您能夠找到回去的路,他們還能承認您是他們的族人嗎」。
「離開的越久就越是想念,特別是這次遠行離我夢想的家園越來越近,在法爾大陸遊盪了百年,只有那裡才是我牽挂的地方,同你們人類不一樣,無論經過多少歲月,我們的根都是唯一的」。
瑪法里奧淡紫色的臉上沒有一絲皺紋,就像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青年,金黃色的眸子里滿是懷念,「我想再看看我的親人,哪怕他們不再承認,畢竟我們身上流淌著一樣的血液」。
古爾丹看著這個像一個父親一樣將自己撫養長大的老師,六十年來他的樣貌從來沒有變化過,而自己早已從一個咿呀學語的孩童變成了一個臉上堆起皺紋的老,雖然已不能撲在他的身上享受那溫暖的懷抱,可是那孺慕深情依然在心裡流淌。
這段路程將是自己同老師在一起的最後時光,您是不願看著自己的孩子最後在蒼老中離世嗎,我的老師。
「老師,我明白了。」古爾丹微微低頭,一滴淚悄然劃過眼角,消失在虛空中。
「孩子,來吧,讓我們再一次並肩戰鬥」,瑪法里奧走上前,一手攬住古爾丹的脖子,一手抽出腰中的彎刀,對著窗戶就是一刀。
窗戶猛然炸碎,玻璃、木頭、石塊向外四散飛去,一個宗教裁判所負責偵查的探夜慘叫著摔在了地上,濺起大片的雪花。法塔爾抬頭凝視,從破損的窗口中看到了兩個黑色的身影,其中一個就是這次的目標,通往暗夜精靈森林的鑰匙,暗夜精靈瑪法里奧。
瑪法里奧一身精緻的貼身勁裝,淡紫色的俊美面容,微尖的耳朵,右手持刀,刀紫色光芒,身軀挺立,狀若天神。
隨著窗戶的炸開,從旅店各個房間射出帶著各色鬥氣的箭,幾個實力不濟的宗教裁判所的探夜立即殞命,旅店下面只剩下法塔爾和法塔爾身前的十個苦修士。
身著白色長袍的苦修士正好掩映在漫天大雪當中,淡淡的聖光縈繞在苦修士身前,擋下了所有的箭。
瑪法里奧冷哼了一聲,將彎刀插入刀鞘,一把綠色的精美弓箭出現在手中,拉開弓弦,一道紫色的光箭搖曳生輝,手一松,光箭就朝著一名苦修士飛去,疾去的光箭穿過苦修士的身體在地上炸開,連同苦修士炸成了虛無。
當第二箭就要射出的時候,在同密特朗公爵的戰鬥中生存下來的維爾托德大喝一聲,「列陣,」。
九個苦修士面無表情的迅速移動到一起,大聲祈禱,「主說,得著生命的,將要失喪生命,凡自高的必降為卑,自卑的必升為高。」
祈禱聲越來越大,濃郁的聖光從九人的中心位置升起,形成一面光盾。
瑪法里奧拉著箭,面色越來越凝重,有如實質的光盾覆蓋住了所有的苦修士和後面那個牧師,紫色的光箭不住顫動,幾滴汗水浮現在瑪法里奧的額頭。
「近身攻擊」,看到光盾下面的苦修士開始一段新的祈禱,瑪法里奧喝道,光箭對準光盾覆蓋不到的地面,一箭射出。
光箭在苦修士腳下深達幾米處爆炸,將地面炸開,苦修士飛落各處,光盾消失。一波魔法攻擊緊接著從旅店裡出,火球,水箭,閃電向著苦修士身上招呼。瑪法里奧和古爾丹跳下樓,帶著一群近戰騎士沖向苦修士。
在魔法的攻擊下,又有一個在爆炸中心的苦修士殞命,法塔爾緊緊盯住了維爾托德,這個上一次行動中同基路伯一起活著回來的苦修士無疑是裡面最強大的,在他的身邊活命的幾率更大一些。
剛才一波魔法攻擊當中還有幾個高級魔法師的才能施放的魔法,而衝過來的騎士裡面有兩個甚至閃爍著淡金色的鬥氣,這無疑更讓法塔爾確定這次行動踢到了鐵板。
同樣先受到一波箭雨和魔法洗禮的是宗教裁判所的兩撥隊伍,一些高級裁判員在這波洗禮后受傷,幾個倒霉的傢伙也早早回歸了榮耀的殿堂。
高級裁判員中的魔法師進行了回擊,雖然這裡面的魔法師有幾個到了高級魔法師的級別,可是對經過魔法加固的旅店威脅不大,更不用說躲在裡面偷放冷箭的監察官們。
凱恩斯面色鐵青的看著眼前的旅店,唯一亮著燈的一個窗戶就是異端泰特斯所在的房間,雖然可以衝到那個房間,但是恐怕還要死上幾個高級裁判員。
可惡的奧德監察廳里居然有高級魔法師和修鍊到金色鬥氣的傢伙,這些傢伙往往是各國皇家法師團里的法師和軍隊的高級軍官,怎麼能屈才在監察廳這樣一個部門裡。
那個房間不大,埋伏不了多少人,凱恩斯回想起宗教裁判所里副審判長寬大的辦公室,「往裡沖」。
又是一波密集的魔法和箭雨攻擊,凱恩斯輕輕呼著氣,飛向頭部的箭和魔法都被吹往兩側,擦著耳邊飛過,而白色的長袍上金色的亮邊閃耀著,組成了一個精密的魔法陣,擋住了所有射來的箭。
在箭雨中飛躍而起,凱恩斯和幾個實力強大的高級裁判員飛落在亮燈的窗前,其他的高級裁判員要衝進樓里,通過樓梯到四樓匯合。
窗子炸開,一個高級裁判員率先跳了進去,端坐在椅子上的巴特勒冷冷看了這個一臉驕橫的裁判員一眼,一簇紫火在裁判員胸前燃起,這個高級裁判員立即出慘痛的嚎叫,一把細劍出現在凱恩斯的手中,一劍劈出,劈在這個跟隨了自己很久的裁判員胸前,紫火連同胸前的皮肉被劈了下來,皮肉在落地的瞬間燒成了灰燼,胸前血淋淋的能看到白色的肋骨。
將哀嚎的裁判員扔下樓,凱恩斯和幾個高級裁判員將巴特勒圍在中間。巴特勒紋絲不動,泰特斯顫顫巍巍的喝了一口水,「小帕特里克是你什麼人」。
凱恩斯緊張的注視著巴特勒,掃了一眼風燭殘年的泰特斯,「審判長大人是我的老師」。
「嗯,果真都是一樣的性格,做事衝動」。泰特斯顫抖的雙手將杯子放回桌面,離他最近的一個中年裁判員見有機可乘,手持一把彎鉤一樣的武器,向泰特斯砍去。
彎鉤在空中劃過一道虛影,將附近的空氣考的炙熱,銀色的鬥氣夾雜著紅光,「嗯,不錯,魔武雙修,」泰特斯讚歎了一句。
泰特斯說話極慢,而疾速劈下的彎鉤也越來越慢,到最後彷彿配合著泰特斯說話的節奏,泰特斯每說出一個字,彎鉤往下一點,當泰特斯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彎鉤到了泰特斯的跟前,所有人都感覺時間靜止了下來,眼睜睜的看著泰特斯顫巍巍的手接過彎鉤,慢慢送到渾濁的眼前仔細打量。
「哦,還印著名字,柯頓,這件武器不適合你。」
下一刻,彎鉤就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這時候柯頓才聽到自己心臟的跳動聲,剛才泰特斯做了這麼多動作,自己的心臟才跳了一下。
凱恩斯臉色巨變,眼睛看著泰特斯,又看向巴特勒,而樓下的喊殺聲漸漸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