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孤獨
在山河鎮里還有一些瘋狂的事情，先前說市裡會在一個月內回復那個關於建立「中華公園」的計劃，可是兩個月去了還是沒有回復，晗子和趙詩人日日等待，沒有結果，就打算第三次去市裡詢問情況。
在市長辦公室纏了3個小時，市長終於給了一個回復：山河鎮沒有名氣，就算建了誰會來看？晗子和趙詩人聽著，心裡很不是滋味，哪個地方天生就有名的，哪個地方不是慢慢積累名聲的？於是反問：哪個地方生下來就有名啊，沒有名我們可以經營啊，讓它變得全國聞名，甚至世界聞名！
「喲喲喲，還全球聞名，口氣還不小，我告訴你，只要你給我把山河鎮這幾個字打出去了，我就是賠了家底我也干！」
「好，這是你說的啊！」趙詩人來之前就對市裡2月過去了還不給回復的做法心懷怨憤，如今見市長這般回復，旁邊還有個小小的辦公室秘書在那邊耍官腔，助長市長的官僚主義，更受不了，所以說話聲音很重。
「喲，還來氣了，哼！九曲城有你們這種眼高手低的人在，就搞不成，別做夢了！」
那次對話之後，晗子和趙詩人被逼到了必須使九曲城成名的地步上。本來他們是拿著和賢發現的那個遺址做支撐的，可是因為有些人挖的太急，竟發生了一場滑坡和山崩，造成3人受傷，市裡聽見這個消息馬上停止了這個古遺址的挖掘工作。晗子和趙詩人沒有辦法，只得想其他辦法，可是左想右想還是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雖然有一些辦法，但是都是花大錢的買賣，不划算，比如晗子說請一個全國知名的明星前來做代言，可是一想他們的代言費用，再想他們估計都有一些不好的污點，連安娜娜這樣的明星都會招到各種各樣的議論，誰敢保證其他人不會出同樣的事情呢？現在去山上探寶，等到發現大量礦藏沿著攀枝花的發展之路，由於這滑坡事件也變得不現實了。中央電視台遠在北京，不可能來到這邊採訪新聞，怎麼辦？晗子和趙詩人雖然看到村民辛勤地在豐收的田裡干著活，可是卻提前知道，種植業和養殖業不能帶來跨越式發展，因為沃爾瑪已經開始壓價了，屠宰廠就要集中壟斷了，擺攤的郊區菜市場又有郊區的混混在搗亂，山河鎮的未來很是迷茫。
趙詩人由此心情，凝視著天邊的月光，作《孤獨》詩如下：
世間多種孤獨，為情為名為俗物。
拉美百年孤獨，一點也不算過度。
中華髮展獨步，豈知西南多孤獨。
月光潔白如霧，教人怎麼看清楚？
不知前方道途，怎能在時代奔突？
何時雲開霧散，自由奔跑如野虎？
寫完這段之後，他還不甘心，心裡的想法沒有表達清楚，見不遠處的一個果園一個有點駝背的農夫一臉愁容地在采果子，心生酸楚，於是繼續寫下去。
遠方的農夫，你活得可幸福？
若是心裡苦，不要太責怪吾。
你要是想哭，把淚灑進河流。
轉身看去，更多的農夫出來了，想到被跨國企業壓低價格的局面，他就心生悲傷，甚至想到全中國民族企業的狀況，也大概都是被壓著抬不起頭。
他越想越不敢想，晗子也有同感，不敢想象一個沒有市區領導支持的小鎮以後是什麼前途。越想越頭疼，於是乾脆睡了一大覺。
睡覺醒來之後，晗子看見詩科形色匆匆地下田去考察研究。兩位發覺自己在田野上睡著，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竟然躲到山上去藏起來了。
他們躲到一棵很大很粗的樹後面，樹上有很多鳥兒在叫，好像都在嘲笑似的，讓晗子和趙詩人覺得特別難堪，趙詩人見勤奮執著的詩科走後，不由得地嘆了口氣，說：人生如戲，要是人生真的是戲，而我就是這個戲的導演啊！
「哎，人生如戲……」晗子也跟著嘆氣。
兩人嘆完氣之後，無奈地相視兩眼，又嘆了口氣。嘆完氣之後，樹上的鳥兒叫了起來，兩人抬頭一看，是一隻彩鳥，它在樹上，張開翅膀卻沒有飛走，好似在練習某種操或者舞蹈，讓人忍不住想看。晗子和趙詩人見這般可愛的鳥兒，凝視了一陣，緩解了心裡的一點壓力。可是沒有多久，那鳥兒竟然大聲叫了起來，好像剛才是舒展腿腳，好像剛才是舒展腿腳，它叫了起來，聲音越來越清晰，不過很顯然越來越趨於同兩個字：如戲，如戲。
「對對對！我們可以拍戲，可以拍電影，這樣名氣打出去了，一切都好辦啊！對不對？讀，拍戲，拍電影！」趙詩人猛然間生出一個妙計，跳了起來。
「這是個辦法，話說沈從文寫了一部《邊城》，他的家鄉鳳凰就聞名於世了，現在中外的遊客都去鳳凰，旅遊餐飲火爆的很，經濟一下子就提升上去了！可是我們不是導演，沒有演員，沒有劇本，沒有各色工具，怎麼辦呢？」趙詩人一說拍電影，他也心裡激動一陣，可是想想現實，他有不得不提出一些問題。
「我覺得可行，我們只要寫一個好劇本，不愁沒有人前來拍。一個好劇本源於一個好故事，你有什麼好故事嗎？」
「你有故事，但是這些故事可能不是很好吧，你作為一個詩人，應該有比較好的故事吧？」晗子反問道。
「問得好，我就是因為想起一個極好的故事，才想到要寫劇本，拍電影的！我們山河鎮就有一人有故事，和他比起來，其他人的故事都不算什麼！」
「孔爺爺！」兩人不約而同地說。
決定好了之後，兩人興緻沖沖地朝孔爺爺的木閣奔去，孔爺爺正在教那些精神病者練習佛家打坐，藉以平靜內心，抑制那些不可控制的思緒。這樣打坐已經多月，平日里發作的幾率也減少了將近60%，兩座精神病院有秩了很多。最近又有一個文件，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省領導批評之後市裡為了搞好乾群關係，表示把這長久一來放在山上的精神病院搬到市區的一個療養院。那些精神病者也有了感情，珍惜每一次調息和療養的機會，不和孔爺爺胡鬧。
看著那些安分的患者，趙詩人感性的心生出了感動，更加堅定了自己用一部電影尋求的山河鎮發展機會的願望。想來孔爺爺曾經有一回半夜起來，拿著手電筒去巡查半夜發作的精神病者，被他們砸了滿身的泥土，吐了滿身的唾沫。曾經有人像孩子一樣止不住的哭泣，哭了整整一天，孔爺爺最後被這種哭聲感染了，也哭紅哭腫了眼睛……
趙詩人感性的情懷噴涌而出，看著孔爺爺閉著的眼神，炯炯有神，眉毛上的一絲白色和一縷鬍鬚也沒有減少他的神色，就忍不住回想孔爺爺曾經和他講述的有關於他的滄桑往事。
孔爺爺原本是一個只會在喜慶日子吹喇叭的小男孩，從井岡山起義到戰略性撤退的長征，再到抗日解放戰爭，再到文革。從戀愛到分離，從分離到思念，從思念到相聚，從相聚到未知。
趙詩人和孔爺爺聊天，知道了在井岡山他們初遇的故事，也知道了他們共同承擔失去父母的痛楚，也聽過孔爺爺滿臉老淚地講述他們分離的場景：
「走吧，跟著**！」孔岱山當時要拉著陳清河一起長征。
「不，我要為爸媽守孝3年！你走吧，我等你！」陳清河滿是淚水。
「我，我回來一定吹結婚的曲子，回來娶你！」
「那現在吹給我聽，我想聽到！」陳清河拿出岱山常年在身邊的喇叭，離別時，她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好！」於是一支帶著哀傷、無奈和濃濃情意的結婚曲調像《思鄉曲》一般在紅軍撤退的陣容里瀰漫開來，引起共鳴。孔岱山邊吹邊流淚，大家邊走邊流淚，留下的邊看邊流淚。
……
除了這個情節之外，之後就是孔岱山每日對陳清河的思念，每次面臨生死困境，總會想起和陳清河的約定。想完之後，就輕聲的吹著喇叭，生怕招來反動派。在這個時期，他開始在彭將軍的引導下，讀了很多書，甚至學會用泥土塗一些簡易的畫，這就是為什麼當他看見孩子們在河邊進行沙雕藝術練習陷入沉思的原因。
長征時候他好多回都面臨生死抉擇。前碰到一隻雪狼，本來是引導他們去救人的，沒想到最後付出了狼肉，幾個戰士也幸好有幾根火柴。原本孔岱山是堅持不吃的，可是他想起了陳清河。還有一次是他被沼澤吸住了，掙扎不斷，別人怎麼勸他都沒用，可是心頭猛然冒出陳清河三字，頓時忘記了所有，只想她的身影，才很安分地平靜下來，這樣大家才把他從泥潭中拔出來。
到了陝北，他親歷了會師的喜悅和當地百姓對於紅軍的熱情，但是更多的是親歷根據地的困難。特別是抗日戰爭打響之後，日本鬼子對根據地的侵略和圍剿，讓根據地的生產和生活陷入了空前的困難。他曾經好多回在地道戰麻雀戰當中被打散，親歷鬼子進村后把一村的鄉民（包括孩子婦女）都屠殺乾淨的慘狀。
把日本鬼子趕回日本國土之後，全國歡騰。岱山自然也歡騰，可是在陝北人民在用秧歌歡慶的時刻，他獨自一人對著向南流去的河流，吹起了帶著哀傷和無奈的結婚曲調。對著天上飛翔的鳥兒問：清河，你還好嗎，你在哪裡？
雖然詢問了在南方開展游擊的新四軍一些幹部，但是始終沒有得到消息。不但沒有得到好的消息，還聽到自己非常崇拜的項英指戰員犧牲的消息，更添悲傷。
經過組織上思想工作，他心情總算平靜了很多，被邀請到參加慶典時，吹奏的喇叭曲調還算喜慶，他樂觀地看到了新全國的前途，看到了他們愛情的未來。於是他憑著他頭腦中殘存的一點記憶，畫了清河的喜怒哀樂四種狀態。
等到解放戰爭之後，這四幅畫只剩下了一幅描繪清河微笑的畫，這幅畫，救了他一條命，讓他交到了一個朋友。
解放戰爭的時候，他每次上一次戰場，都丟失一張清河的畫像。等到解放華北的時候，只剩下最後一張清河的微笑，他發誓不能再丟。因為丟了，似乎就意味著沒有希望。
一回一場小型的交戰過後，他從滿是土的溝壕里爬出來，看著周圍的屍體，他意識到自己活了一條命，可是剛剛要起來卻見後面有一個國名黨的士兵端著槍指著他，要開槍殺他。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他懷裡的那幅畫飄了下來，清河的畫像正面對著那國名黨的端槍士兵，一張微笑的臉，讓人心生溫情。那人沒有開槍，他想起了自己的女人，他留下了淚。
「她是你的什麼人？」
「我最思念的人，我最愛的人，我活下去的理由！」孔岱山說的很堅定。
「嗚嗚嗚……」他聽著，那一刻時間好似停止了轉動，只剩下呼呼直響的寒風。他獃獃地站著，手上的槍掉了下來落到地上。他獃滯的眼睛轉動了一下，看著周圍倒下的戰友和無辜的百姓。他緩緩地蹲了下來，用手撫摸身旁的一個戰友破碎的臉龐，頓時就如瀉閘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對著遠處飄揚的烏雲，像娃娃般放聲哭了起來。
他所未知的是只是孔爺爺在與陳清河相聚之後的狀況。家中的點滴爭執和矛盾都是美好的幸福，身外的混亂和奔突讓他們更加珍惜擁有，可是十年災難來臨了，一切都改變了。本是心神淡定，無欲無求。在那個荒唐的時代，他們是如何從幸福的頂端墜落的？孔爺爺是如何從安詳平和中失去一切，來到這與世隔絕的野地，與精神病患者生活在一起的？
關於這一段，甚至先前的往事，趙詩人有很多迷惑，為這迷惑，經常向孔爺爺請教，孔爺爺不願說出口，趙詩人便經常偷偷觀察。他儘管有很多迷惑，但在心底卻能確定這段歷程有讓人感動的故事。
很多回他都主動地去向孔爺爺請教，但是孔爺爺卻好像有些難言之隱似的，不願爽快地答應，只說些：「哎，過去了過去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之類的話，然後沉思。日後趙詩人經常去木閣請教，可一問起這事，孔爺爺總是轉移話題。
「孔爺爺不願意講述他的故事，怎麼辦？」
「怎麼辦？我們要不要放棄？」
晗子和趙詩人很希望獲得孔爺爺的感人故事，並且也很努力地想說服，但也不想讓孔爺爺為難，故而左右為難。這種為難和整個小鎮的發展目標共同在他們心底共同存在著，激烈鬥爭著。
現在他們迷茫和困惑，來到九曲河邊的青花石上，正要借酒澆愁，對酒當歌，可是這時卻看見一幫農民烈日中午還在田間勞作，汗流浹背，讓人肅然起敬，流露同情。二人看著，晗子頓覺自己這個鎮長是一個整天吃喝嫖賭的貪污犯似的，不願細細觀看，急急地躲入叢林。
「哎，怎麼辦？未來難道真的如黃昏一般，向著陰暗和渾濁？未來難道真的如我們的心情一樣，向著苦悶和落寞？」趙詩人感性的情懷對著天邊日漸西下的陽光，感慨著。
「終於知道叔本華為何如此鍾情悲觀了，我們要不要讓非理性中悲觀消極侵蝕我們的心靈啊？現在終於證明了樂觀主義和理性不能持久了！他媽的，市長就是吃乾飯的！」
他們說完這話，就一發不可收拾，對中國現狀來了個大揭露，大爆料和大批判，對現在官僚**之勢做一個總結性的無情揭露。
「就在去年，一個省長被查處來貪了1000萬，被崩了！1000萬哪，夠多少窮人生活啊！」
「就在上個月，一個市長在外麵包了七個二奶被查出來了！七個啊，夠給七個單身漢當老婆了！」
「就在上個禮拜，一個副市長被查出來在北京買了3棟高級別墅，現在房價這麼貴，得要多少錢啊！3棟啊，他住的完嗎？夠給多少流浪漢乞丐藏身居住啊！」
「就在昨天，一個小縣長插手縣裡的私營國企項目招標，捲走國有資產500萬，貪污受賄300萬，現在急著逃到美國，幸好被警察逮住了！一個小小縣長都敢幹這事？！」
「就在今天，一個小小的鄉長把一個美麗的鄉村污染成了一條黑河！老百姓一喝白牙變黑牙，還引得大家得病，嚴重的還得了不治之症癌症！癌症啊，人家一輩子就完了！」
「就在這一刻，就可能官煤勾結把一群工人埋地下了！活埋在地下啊，還把人當人嗎？！」
「不能這樣，不能這樣，絕對不能這樣，NO，Never！我們不能看著他們為非作歹，我們要起來！」晗子聽不下去了，嗖的一聲站了起來，大聲說道。
「嗚呼！站起來！」趙詩人也跟著站了起來。「看那邊！」晗子指著不遠處的田野。
遠方的草地是烏蒙馬和野牛的天地，牧牛牧馬人駕著烏蒙馬在自由奔跑，時不時地傳來嘹亮的歌聲和揮鞭的身影。在無數對放牧者當中，有一對父子，他們兩人坐在一匹烏蒙馬上，不忍抽鞭加速，落在其他愛表現騎術的年輕小夥子後面。兒子很急切地吵著要爸爸加速去和年輕人賽跑，爸爸笑了笑，摸了摸兒子的頭，握住兒子的手，指著乾淨的藍天。此時天上飛翔的一隻蝴蝶，溫柔地說出一些話，可能是說「那可是這裡最珍貴的蝴蝶，好像歐洲的伊拉貝莎呢」（因為晗子最近放了法國電影《蝴蝶》），也可能是說「媽媽和那隻蝴蝶誰最美？」。不管說什麼，孩子的臉上一下子由急切轉而歡樂，或許就是因為天上的藍天，因為飛翔的蝴蝶和彩鳥。
「天上地下到處都是歡樂和希望。」兩人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約而同地說著。
「跑起來，一切都將美好！」於是他兩就在這田野里奔跑起來。跑到草地，向牧民借了兩匹烏蒙馬，在廣袤的草原奔跑起來。
晗子和趙詩人身體在奔跑，思緒也在奔跑。從自然界中獲得了足夠的樂觀情懷之後，重新思考山河鎮的發展之道。思考期間，雖然看到旁邊一坨狗屎，一隻碩大蒼蠅在上面盤旋，很是「噁心」，於是立馬一巴掌拍死，沒想到這蒼蠅之死讓兩人想起了復仇女神之死，頭腦中立馬出現了薩特的「存在主義」，兩人頓時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不過頭腦出現這些思潮之後，得出的結論卻還是和先前的一樣：要在這麼一個較為偏僻的西南小鎮獲得發展，不能僅僅依靠農業，特別是在跨國企業進軍之後，難免陷入很窘迫的境地，否則，孤獨的境地不知道何時才能打破？只有利用各種科學合理的手段讓別人注意到這裡，只有靠別人的注意力才能藉機發展更為先進的經濟模式，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打破孤獨和被人遺忘的境地。
經過深思熟慮，兩人還是決定第三次登孔爺爺的門，徵求取真實故事，改編成電影劇本的意見。可是他們又覺得這樣做不妥，和先前一樣冒失的話，就是對孔爺爺的不敬，於是他們兩在草地上寫了一篇在奔跑時已經構思好了的洋洋洒洒的宏文：《全鎮人和物懇請孔先生分享史詩故事以造福全鎮人民及其後代的書文》。其中有一段寫的好像全鎮的數木、蟲魚、鳥獸、大人小孩都在懇求聽這段故事似的，極富感召力，選段如下：
河岸的蘆葦豎起了耳朵，浮雲在陰晦的天上停下了腳步，碩鳥在枯老的枝頭上安靜地等待，游魚在河面呼吸不願下沉，瘋狂的狗兒和貓兒不願離去，烏蒙馬和黑牛在草原上大聲懇求，人們在田野上放下了鋤頭，夜晚的青蛙停止了鳴叫，為什麼？我們他們都在等待您講述那悲壯華美的故事，這故事有著巨大的魔力，可以讓人們從此記住戰爭的罪惡，記住人情的可貴，不再遺忘歷史，不再咒罵命運，讓人們領會到藝術的美，感受到心靈的幸福，獲得無窮的前進的力量，無窮的創造靈感……
晗子和趙詩人寫了將近了3萬字的草稿，準備回家用電腦抄寫，想想不能用列印版的，於是決定用手寫的，這樣更加能表示誠意，同時號召全鎮的人們按上手印，陣勢好似全民上書，讓孔爺爺非答應不可。
當時正當中午，他們急匆匆地從草地回來，卻看見有人在鎮政府門口，捧著一大摞的紙張。他們在遠處看著那微駝的背影，好似曾經在東南市看過的乞丐，於是生出感慨，說天下何時能無丐？趙詩人甚至暗自感慨「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乞丐俱歡顏」，兩人想了一路，更覺得自己的工作失誤，對不起全鎮的百姓。可是上前看去，站著的人卻是多月不見的孔爺爺，他的精神不再那麼矍鑠。
「您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您怎麼來了？」
「我想通了，一切都想通了。我現在才發現智力的勞累才是真的勞累啊，現在才發現做一番懺悔是多麼痛苦的事啊！哦，先哲盧梭！」孔爺爺嘆了嘆氣，感慨一番之後，才緩緩攤開手中的紙稿，一行行文字出現在晗子和趙詩人面前，如同一大群螞蟻。細細一看，底下竟然還有一大堆的手稿。「為了讓遺忘歷史的人記住歷史，為了讓冷漠的人感悟到溫情的力量，為了讓人們記住相思的苦處，為了讓人們銘記戰爭的罪惡，為了讓人們堅信和平自由的信念，為了山河鎮的幸福，我決定先我的手稿流傳於世。一部傳記，名曰《山向河的懺悔錄》，裡面記錄我和她的過往，記錄著多災多難的祖國的過往。交給你們了，千萬要保持真實，千萬不能像現在的電影那樣去拍，要拍的感動人心，除此之外我別無他求！」孔爺爺認真地說著每一個字，二人聽著，字字人心。
他們對此很是意外，頓時不知說什麼好了。只獃獃地看著密密麻麻地手稿文字。那些文字如同美麗的孩子一樣富有生機。文字工整，字體端正，極富神韻。他們被第一段開頭攝住了心魂：
我要懺悔！我知道我是罪人，我要向我的祖國懺悔，我要向我的愛人懺悔，我要向我所在河流和山川懺悔！我要向我自己懺悔！
晗子和趙詩人還沒有開口說話，孔爺爺又顫顫地說「我真該懺悔！」，然後轉身即走，流下淚水向空落落的木閣處走去——那一批精神病人最近被移走了——野鶴木閣已經聽不見他安慰失去理智的人們的聲音了。
晗子和趙詩人看著孔爺爺的背影，心神暗淡，不知如何言語。正當山河寂寥，空留孔爺爺歸去的背影時，天邊傳來幾隻彩鳥圍著光芒萬丈的的太陽，發出清脆的聲音，由天入地，讓人不忍吟誦「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可是晗子和趙詩人很是驚奇，由此引發對孔爺爺的評價：「此君只應仙山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於是原先的《懇請書》變成了《致謝信》，「河岸岸的蘆葦豎起了耳朵，浮雲在陰晦的天上停下了腳步，碩鳥在枯老的枝頭上安靜地等待，游魚在河面呼吸不願下沉，瘋狂的狗兒和貓兒不願離去，烏蒙馬和黑牛在草原上大聲懇求，人們在田野上放下了鋤頭，夜晚的青蛙停止了鳴叫，為什麼？我們都在感謝您為我們講述那悲壯華美的故事，這故事有著巨大的魔力，可以讓人們從此記住戰爭的罪惡，記住人情的可貴，不再遺忘歷史，不再咒罵命運，讓人們領會到藝術的美，感受到心靈的幸福，獲得無窮的前進的力量，無窮的創造靈感……」
在山河鎮里還有一些瘋狂的事情，先前說市裡會在一個月內回復那個關於建立「中華公園」的計劃，可是兩個月去了還是沒有回復，晗子和趙詩人日日等待，沒有結果，就打算第三次去市裡詢問情況。
在市長辦公室纏了3個小時，市長終於給了一個回復：山河鎮沒有名氣，就算建了誰會來看？晗子和趙詩人聽著，心裡很不是滋味，哪個地方天生就有名的，哪個地方不是慢慢積累名聲的？於是反問：哪個地方生下來就有名啊，沒有名我們可以經營啊，讓它變得全國聞名，甚至世界聞名！
「喲喲喲，還全球聞名，口氣還不小，我告訴你，只要你給我把山河鎮這幾個字打出去了，我就是賠了家底我也干！」
「好，這是你說的啊！」趙詩人來之前就對市裡2月過去了還不給回復的做法心懷怨憤，如今見市長這般回復，旁邊還有個小小的辦公室秘書在那邊耍官腔，助長市長的官僚主義，更受不了，所以說話聲音很重。
「喲，還來氣了，哼！九曲城有你們這種眼高手低的人在，就搞不成，別做夢了！」
那次對話之後，晗子和趙詩人被逼到了必須使九曲城成名的地步上。本來他們是拿著和賢發現的那個遺址做支撐的，可是因為有些人挖的太急，竟發生了一場滑坡和山崩，造成3人受傷，市裡聽見這個消息馬上停止了這個古遺址的挖掘工作。晗子和趙詩人沒有辦法，只得想其他辦法，可是左想右想還是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雖然有一些辦法，但是都是花大錢的買賣，不划算，比如晗子說請一個全國知名的明星前來做代言，可是一想他們的代言費用，再想他們估計都有一些不好的污點，連安娜娜這樣的明星都會招到各種各樣的議論，誰敢保證其他人不會出同樣的事情呢？現在去山上探寶，等到發現大量礦藏沿著攀枝花的發展之路，由於這滑坡事件也變得不現實了。中央電視台遠在北京，不可能來到這邊採訪新聞，怎麼辦？晗子和趙詩人雖然看到村民辛勤地在豐收的田裡干著活，可是卻提前知道，種植業和養殖業不能帶來跨越式發展，因為沃爾瑪已經開始壓價了，屠宰廠就要集中壟斷了，擺攤的郊區菜市場又有郊區的混混在搗亂，山河鎮的未來很是迷茫。
趙詩人由此心情，凝視著天邊的月光，作《孤獨》詩如下：
世間多種孤獨，為情為名為俗物。
拉美百年孤獨，一點也不算過度。
中華髮展獨步，豈知西南多孤獨。
月光潔白如霧，教人怎麼看清楚？
不知前方道途，怎能在時代奔突？
何時雲開霧散，自由奔跑如野虎？
寫完這段之後，他還不甘心，心裡的想法沒有表達清楚，見不遠處的一個果園一個有點駝背的農夫一臉愁容地在采果子，心生酸楚，於是繼續寫下去。
遠方的農夫，你活得可幸福？
若是心裡苦，不要太責怪吾。
你要是想哭，把淚灑進河流。
轉身看去，更多的農夫出來了，想到被跨國企業壓低價格的局面，他就心生悲傷，甚至想到全中國民族企業的狀況，也大概都是被壓著抬不起頭。
他越想越不敢想，晗子也有同感，不敢想象一個沒有市區領導支持的小鎮以後是什麼前途。越想越頭疼，於是乾脆睡了一大覺。
睡覺醒來之後，晗子看見詩科形色匆匆地下田去考察研究。兩位發覺自己在田野上睡著，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竟然躲到山上去藏起來了。
他們躲到一棵很大很粗的樹後面，樹上有很多鳥兒在叫，好像都在嘲笑似的，讓晗子和趙詩人覺得特別難堪，趙詩人見勤奮執著的詩科走後，不由得地嘆了口氣，說：人生如戲，要是人生真的是戲，而我就是這個戲的導演啊！
「哎，人生如戲……」晗子也跟著嘆氣。
兩人嘆完氣之後，無奈地相視兩眼，又嘆了口氣。嘆完氣之後，樹上的鳥兒叫了起來，兩人抬頭一看，是一隻彩鳥，它在樹上，張開翅膀卻沒有飛走，好似在練習某種操或者舞蹈，讓人忍不住想看。晗子和趙詩人見這般可愛的鳥兒，凝視了一陣，緩解了心裡的一點壓力。可是沒有多久，那鳥兒竟然大聲叫了起來，好像剛才是舒展腿腳，好像剛才是舒展腿腳，它叫了起來，聲音越來越清晰，不過很顯然越來越趨於同兩個字：如戲，如戲。
「對對對！我們可以拍戲，可以拍電影，這樣名氣打出去了，一切都好辦啊！對不對？讀，拍戲，拍電影！」趙詩人猛然間生出一個妙計，跳了起來。
「這是個辦法，話說沈從文寫了一部《邊城》，他的家鄉鳳凰就聞名於世了，現在中外的遊客都去鳳凰，旅遊餐飲火爆的很，經濟一下子就提升上去了！可是我們不是導演，沒有演員，沒有劇本，沒有各色工具，怎麼辦呢？」趙詩人一說拍電影，他也心裡激動一陣，可是想想現實，他有不得不提出一些問題。
「我覺得可行，我們只要寫一個好劇本，不愁沒有人前來拍。一個好劇本源於一個好故事，你有什麼好故事嗎？」
「你有故事，但是這些故事可能不是很好吧，你作為一個詩人，應該有比較好的故事吧？」晗子反問道。
「問得好，我就是因為想起一個極好的故事，才想到要寫劇本，拍電影的！我們山河鎮就有一人有故事，和他比起來，其他人的故事都不算什麼！」
「孔爺爺！」兩人不約而同地說。
決定好了之後，兩人興緻沖沖地朝孔爺爺的木閣奔去，孔爺爺正在教那些精神病者練習佛家打坐，藉以平靜內心，抑制那些不可控制的思緒。這樣打坐已經多月，平日里發作的幾率也減少了將近60%，兩座精神病院有秩了很多。最近又有一個文件，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省領導批評之後市裡為了搞好乾群關係，表示把這長久一來放在山上的精神病院搬到市區的一個療養院。那些精神病者也有了感情，珍惜每一次調息和療養的機會，不和孔爺爺胡鬧。
看著那些安分的患者，趙詩人感性的心生出了感動，更加堅定了自己用一部電影尋求的山河鎮發展機會的願望。想來孔爺爺曾經有一回半夜起來，拿著手電筒去巡查半夜發作的精神病者，被他們砸了滿身的泥土，吐了滿身的唾沫。曾經有人像孩子一樣止不住的哭泣，哭了整整一天，孔爺爺最後被這種哭聲感染了，也哭紅哭腫了眼睛……
趙詩人感性的情懷噴涌而出，看著孔爺爺閉著的眼神，炯炯有神，眉毛上的一絲白色和一縷鬍鬚也沒有減少他的神色，就忍不住回想孔爺爺曾經和他講述的有關於他的滄桑往事。
孔爺爺原本是一個只會在喜慶日子吹喇叭的小男孩，從井岡山起義到戰略性撤退的長征，再到抗日解放戰爭，再到文革。從戀愛到分離，從分離到思念，從思念到相聚，從相聚到未知。
趙詩人和孔爺爺聊天，知道了在井岡山他們初遇的故事，也知道了他們共同承擔失去父母的痛楚，也聽過孔爺爺滿臉老淚地講述他們分離的場景：
「走吧，跟著**！」孔岱山當時要拉著陳清河一起長征。
「不，我要為爸媽守孝3年！你走吧，我等你！」陳清河滿是淚水。
「我，我回來一定吹結婚的曲子，回來娶你！」
「那現在吹給我聽，我想聽到！」陳清河拿出岱山常年在身邊的喇叭，離別時，她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好！」於是一支帶著哀傷、無奈和濃濃情意的結婚曲調像《思鄉曲》一般在紅軍撤退的陣容里瀰漫開來，引起共鳴。孔岱山邊吹邊流淚，大家邊走邊流淚，留下的邊看邊流淚。
……
除了這個情節之外，之後就是孔岱山每日對陳清河的思念，每次面臨生死困境，總會想起和陳清河的約定。想完之後，就輕聲的吹著喇叭，生怕招來反動派。在這個時期，他開始在彭將軍的引導下，讀了很多書，甚至學會用泥土塗一些簡易的畫，這就是為什麼當他看見孩子們在河邊進行沙雕藝術練習陷入沉思的原因。
長征時候他好多回都面臨生死抉擇。前碰到一隻雪狼，本來是引導他們去救人的，沒想到最後付出了狼肉，幾個戰士也幸好有幾根火柴。原本孔岱山是堅持不吃的，可是他想起了陳清河。還有一次是他被沼澤吸住了，掙扎不斷，別人怎麼勸他都沒用，可是心頭猛然冒出陳清河三字，頓時忘記了所有，只想她的身影，才很安分地平靜下來，這樣大家才把他從泥潭中拔出來。
到了陝北，他親歷了會師的喜悅和當地百姓對於紅軍的熱情，但是更多的是親歷根據地的困難。特別是抗日戰爭打響之後，日本鬼子對根據地的侵略和圍剿，讓根據地的生產和生活陷入了空前的困難。他曾經好多回在地道戰麻雀戰當中被打散，親歷鬼子進村后把一村的鄉民（包括孩子婦女）都屠殺乾淨的慘狀。
把日本鬼子趕回日本國土之後，全國歡騰。岱山自然也歡騰，可是在陝北人民在用秧歌歡慶的時刻，他獨自一人對著向南流去的河流，吹起了帶著哀傷和無奈的結婚曲調。對著天上飛翔的鳥兒問：清河，你還好嗎，你在哪裡？
雖然詢問了在南方開展游擊的新四軍一些幹部，但是始終沒有得到消息。不但沒有得到好的消息，還聽到自己非常崇拜的項英指戰員犧牲的消息，更添悲傷。
經過組織上思想工作，他心情總算平靜了很多，被邀請到參加慶典時，吹奏的喇叭曲調還算喜慶，他樂觀地看到了新全國的前途，看到了他們愛情的未來。於是他憑著他頭腦中殘存的一點記憶，畫了清河的喜怒哀樂四種狀態。
等到解放戰爭之後，這四幅畫只剩下了一幅描繪清河微笑的畫，這幅畫，救了他一條命，讓他交到了一個朋友。
解放戰爭的時候，他每次上一次戰場，都丟失一張清河的畫像。等到解放華北的時候，只剩下最後一張清河的微笑，他發誓不能再丟。因為丟了，似乎就意味著沒有希望。
一回一場小型的交戰過後，他從滿是土的溝壕里爬出來，看著周圍的屍體，他意識到自己活了一條命，可是剛剛要起來卻見後面有一個國名黨的士兵端著槍指著他，要開槍殺他。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他懷裡的那幅畫飄了下來，清河的畫像正面對著那國名黨的端槍士兵，一張微笑的臉，讓人心生溫情。那人沒有開槍，他想起了自己的女人，他留下了淚。
「她是你的什麼人？」
「我最思念的人，我最愛的人，我活下去的理由！」孔岱山說的很堅定。
「嗚嗚嗚……」他聽著，那一刻時間好似停止了轉動，只剩下呼呼直響的寒風。他獃獃地站著，手上的槍掉了下來落到地上。他獃滯的眼睛轉動了一下，看著周圍倒下的戰友和無辜的百姓。他緩緩地蹲了下來，用手撫摸身旁的一個戰友破碎的臉龐，頓時就如瀉閘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對著遠處飄揚的烏雲，像娃娃般放聲哭了起來。
他所未知的是只是孔爺爺在與陳清河相聚之後的狀況。家中的點滴爭執和矛盾都是美好的幸福，身外的混亂和奔突讓他們更加珍惜擁有，可是十年災難來臨了，一切都改變了。本是心神淡定，無欲無求。在那個荒唐的時代，他們是如何從幸福的頂端墜落的？孔爺爺是如何從安詳平和中失去一切，來到這與世隔絕的野地，與精神病患者生活在一起的？
關於這一段，甚至先前的往事，趙詩人有很多迷惑，為這迷惑，經常向孔爺爺請教，孔爺爺不願說出口，趙詩人便經常偷偷觀察。他儘管有很多迷惑，但在心底卻能確定這段歷程有讓人感動的故事。
很多回他都主動地去向孔爺爺請教，但是孔爺爺卻好像有些難言之隱似的，不願爽快地答應，只說些：「哎，過去了過去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之類的話，然後沉思。日後趙詩人經常去木閣請教，可一問起這事，孔爺爺總是轉移話題。
「孔爺爺不願意講述他的故事，怎麼辦？」
「怎麼辦？我們要不要放棄？」
晗子和趙詩人很希望獲得孔爺爺的感人故事，並且也很努力地想說服，但也不想讓孔爺爺為難，故而左右為難。這種為難和整個小鎮的發展目標共同在他們心底共同存在著，激烈鬥爭著。
現在他們迷茫和困惑，來到九曲河邊的青花石上，正要借酒澆愁，對酒當歌，可是這時卻看見一幫農民烈日中午還在田間勞作，汗流浹背，讓人肅然起敬，流露同情。二人看著，晗子頓覺自己這個鎮長是一個整天吃喝嫖賭的貪污犯似的，不願細細觀看，急急地躲入叢林。
「哎，怎麼辦？未來難道真的如黃昏一般，向著陰暗和渾濁？未來難道真的如我們的心情一樣，向著苦悶和落寞？」趙詩人感性的情懷對著天邊日漸西下的陽光，感慨著。
「終於知道叔本華為何如此鍾情悲觀了，我們要不要讓非理性中悲觀消極侵蝕我們的心靈啊？現在終於證明了樂觀主義和理性不能持久了！他媽的，市長就是吃乾飯的！」
他們說完這話，就一發不可收拾，對中國現狀來了個大揭露，大爆料和大批判，對現在官僚**之勢做一個總結性的無情揭露。
「就在去年，一個省長被查處來貪了1000萬，被崩了！1000萬哪，夠多少窮人生活啊！」
「就在上個月，一個市長在外麵包了七個二奶被查出來了！七個啊，夠給七個單身漢當老婆了！」
「就在上個禮拜，一個副市長被查出來在北京買了3棟高級別墅，現在房價這麼貴，得要多少錢啊！3棟啊，他住的完嗎？夠給多少流浪漢乞丐藏身居住啊！」
「就在昨天，一個小縣長插手縣裡的私營國企項目招標，捲走國有資產500萬，貪污受賄300萬，現在急著逃到美國，幸好被警察逮住了！一個小小縣長都敢幹這事？！」
「就在今天，一個小小的鄉長把一個美麗的鄉村污染成了一條黑河！老百姓一喝白牙變黑牙，還引得大家得病，嚴重的還得了不治之症癌症！癌症啊，人家一輩子就完了！」
「就在這一刻，就可能官煤勾結把一群工人埋地下了！活埋在地下啊，還把人當人嗎？！」
「不能這樣，不能這樣，絕對不能這樣，NO，Never！我們不能看著他們為非作歹，我們要起來！」晗子聽不下去了，嗖的一聲站了起來，大聲說道。
「嗚呼！站起來！」趙詩人也跟著站了起來。「看那邊！」晗子指著不遠處的田野。
遠方的草地是烏蒙馬和野牛的天地，牧牛牧馬人駕著烏蒙馬在自由奔跑，時不時地傳來嘹亮的歌聲和揮鞭的身影。在無數對放牧者當中，有一對父子，他們兩人坐在一匹烏蒙馬上，不忍抽鞭加速，落在其他愛表現騎術的年輕小夥子後面。兒子很急切地吵著要爸爸加速去和年輕人賽跑，爸爸笑了笑，摸了摸兒子的頭，握住兒子的手，指著乾淨的藍天。此時天上飛翔的一隻蝴蝶，溫柔地說出一些話，可能是說「那可是這裡最珍貴的蝴蝶，好像歐洲的伊拉貝莎呢」（因為晗子最近放了法國電影《蝴蝶》），也可能是說「媽媽和那隻蝴蝶誰最美？」。不管說什麼，孩子的臉上一下子由急切轉而歡樂，或許就是因為天上的藍天，因為飛翔的蝴蝶和彩鳥。
「天上地下到處都是歡樂和希望。」兩人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約而同地說著。
「跑起來，一切都將美好！」於是他兩就在這田野里奔跑起來。跑到草地，向牧民借了兩匹烏蒙馬，在廣袤的草原奔跑起來。
晗子和趙詩人身體在奔跑，思緒也在奔跑。從自然界中獲得了足夠的樂觀情懷之後，重新思考山河鎮的發展之道。思考期間，雖然看到旁邊一坨狗屎，一隻碩大蒼蠅在上面盤旋，很是「噁心」，於是立馬一巴掌拍死，沒想到這蒼蠅之死讓兩人想起了復仇女神之死，頭腦中立馬出現了薩特的「存在主義」，兩人頓時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不過頭腦出現這些思潮之後，得出的結論卻還是和先前的一樣：要在這麼一個較為偏僻的西南小鎮獲得發展，不能僅僅依靠農業，特別是在跨國企業進軍之後，難免陷入很窘迫的境地，否則，孤獨的境地不知道何時才能打破？只有利用各種科學合理的手段讓別人注意到這裡，只有靠別人的注意力才能藉機發展更為先進的經濟模式，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打破孤獨和被人遺忘的境地。
經過深思熟慮，兩人還是決定第三次登孔爺爺的門，徵求取真實故事，改編成電影劇本的意見。可是他們又覺得這樣做不妥，和先前一樣冒失的話，就是對孔爺爺的不敬，於是他們兩在草地上寫了一篇在奔跑時已經構思好了的洋洋洒洒的宏文：《全鎮人和物懇請孔先生分享史詩故事以造福全鎮人民及其後代的書文》。其中有一段寫的好像全鎮的數木、蟲魚、鳥獸、大人小孩都在懇求聽這段故事似的，極富感召力，選段如下：
河岸的蘆葦豎起了耳朵，浮雲在陰晦的天上停下了腳步，碩鳥在枯老的枝頭上安靜地等待，游魚在河面呼吸不願下沉，瘋狂的狗兒和貓兒不願離去，烏蒙馬和黑牛在草原上大聲懇求，人們在田野上放下了鋤頭，夜晚的青蛙停止了鳴叫，為什麼？我們他們都在等待您講述那悲壯華美的故事，這故事有著巨大的魔力，可以讓人們從此記住戰爭的罪惡，記住人情的可貴，不再遺忘歷史，不再咒罵命運，讓人們領會到藝術的美，感受到心靈的幸福，獲得無窮的前進的力量，無窮的創造靈感……
晗子和趙詩人寫了將近了3萬字的草稿，準備回家用電腦抄寫，想想不能用列印版的，於是決定用手寫的，這樣更加能表示誠意，同時號召全鎮的人們按上手印，陣勢好似全民上書，讓孔爺爺非答應不可。
當時正當中午，他們急匆匆地從草地回來，卻看見有人在鎮政府門口，捧著一大摞的紙張。他們在遠處看著那微駝的背影，好似曾經在東南市看過的乞丐，於是生出感慨，說天下何時能無丐？趙詩人甚至暗自感慨「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乞丐俱歡顏」，兩人想了一路，更覺得自己的工作失誤，對不起全鎮的百姓。可是上前看去，站著的人卻是多月不見的孔爺爺，他的精神不再那麼矍鑠。
「您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您怎麼來了？」
「我想通了，一切都想通了。我現在才發現智力的勞累才是真的勞累啊，現在才發現做一番懺悔是多麼痛苦的事啊！哦，先哲盧梭！」孔爺爺嘆了嘆氣，感慨一番之後，才緩緩攤開手中的紙稿，一行行文字出現在晗子和趙詩人面前，如同一大群螞蟻。細細一看，底下竟然還有一大堆的手稿。「為了讓遺忘歷史的人記住歷史，為了讓冷漠的人感悟到溫情的力量，為了讓人們記住相思的苦處，為了讓人們銘記戰爭的罪惡，為了讓人們堅信和平自由的信念，為了山河鎮的幸福，我決定先我的手稿流傳於世。一部傳記，名曰《山向河的懺悔錄》，裡面記錄我和她的過往，記錄著多災多難的祖國的過往。交給你們了，千萬要保持真實，千萬不能像現在的電影那樣去拍，要拍的感動人心，除此之外我別無他求！」孔爺爺認真地說著每一個字，二人聽著，字字人心。
他們對此很是意外，頓時不知說什麼好了。只獃獃地看著密密麻麻地手稿文字。那些文字如同美麗的孩子一樣富有生機。文字工整，字體端正，極富神韻。他們被第一段開頭攝住了心魂：
我要懺悔！我知道我是罪人，我要向我的祖國懺悔，我要向我的愛人懺悔，我要向我所在河流和山川懺悔！我要向我自己懺悔！
晗子和趙詩人還沒有開口說話，孔爺爺又顫顫地說「我真該懺悔！」，然後轉身即走，流下淚水向空落落的木閣處走去——那一批精神病人最近被移走了——野鶴木閣已經聽不見他安慰失去理智的人們的聲音了。
晗子和趙詩人看著孔爺爺的背影，心神暗淡，不知如何言語。正當山河寂寥，空留孔爺爺歸去的背影時，天邊傳來幾隻彩鳥圍著光芒萬丈的的太陽，發出清脆的聲音，由天入地，讓人不忍吟誦「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可是晗子和趙詩人很是驚奇，由此引發對孔爺爺的評價：「此君只應仙山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於是原先的《懇請書》變成了《致謝信》，「河岸岸的蘆葦豎起了耳朵，浮雲在陰晦的天上停下了腳步，碩鳥在枯老的枝頭上安靜地等待，游魚在河面呼吸不願下沉，瘋狂的狗兒和貓兒不願離去，烏蒙馬和黑牛在草原上大聲懇求，人們在田野上放下了鋤頭，夜晚的青蛙停止了鳴叫，為什麼？我們都在感謝您為我們講述那悲壯華美的故事，這故事有著巨大的魔力，可以讓人們從此記住戰爭的罪惡，記住人情的可貴，不再遺忘歷史，不再咒罵命運，讓人們領會到藝術的美，感受到心靈的幸福，獲得無窮的前進的力量，無窮的創造靈感……」
在山河鎮里還有一些瘋狂的事情，先前說市裡會在一個月內回復那個關於建立「中華公園」的計劃，可是兩個月去了還是沒有回復，晗子和趙詩人日日等待，沒有結果，就打算第三次去市裡詢問情況。
在市長辦公室纏了3個小時，市長終於給了一個回復：山河鎮沒有名氣，就算建了誰會來看？晗子和趙詩人聽著，心裡很不是滋味，哪個地方天生就有名的，哪個地方不是慢慢積累名聲的？於是反問：哪個地方生下來就有名啊，沒有名我們可以經營啊，讓它變得全國聞名，甚至世界聞名！
「喲喲喲，還全球聞名，口氣還不小，我告訴你，只要你給我把山河鎮這幾個字打出去了，我就是賠了家底我也干！」
「好，這是你說的啊！」趙詩人來之前就對市裡2月過去了還不給回復的做法心懷怨憤，如今見市長這般回復，旁邊還有個小小的辦公室秘書在那邊耍官腔，助長市長的官僚主義，更受不了，所以說話聲音很重。
「喲，還來氣了，哼！九曲城有你們這種眼高手低的人在，就搞不成，別做夢了！」
那次對話之後，晗子和趙詩人被逼到了必須使九曲城成名的地步上。本來他們是拿著和賢發現的那個遺址做支撐的，可是因為有些人挖的太急，竟發生了一場滑坡和山崩，造成3人受傷，市裡聽見這個消息馬上停止了這個古遺址的挖掘工作。晗子和趙詩人沒有辦法，只得想其他辦法，可是左想右想還是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雖然有一些辦法，但是都是花大錢的買賣，不划算，比如晗子說請一個全國知名的明星前來做代言，可是一想他們的代言費用，再想他們估計都有一些不好的污點，連安娜娜這樣的明星都會招到各種各樣的議論，誰敢保證其他人不會出同樣的事情呢？現在去山上探寶，等到發現大量礦藏沿著攀枝花的發展之路，由於這滑坡事件也變得不現實了。中央電視台遠在北京，不可能來到這邊採訪新聞，怎麼辦？晗子和趙詩人雖然看到村民辛勤地在豐收的田裡干著活，可是卻提前知道，種植業和養殖業不能帶來跨越式發展，因為沃爾瑪已經開始壓價了，屠宰廠就要集中壟斷了，擺攤的郊區菜市場又有郊區的混混在搗亂，山河鎮的未來很是迷茫。
趙詩人由此心情，凝視著天邊的月光，作《孤獨》詩如下：
世間多種孤獨，為情為名為俗物。
拉美百年孤獨，一點也不算過度。
中華髮展獨步，豈知西南多孤獨。
月光潔白如霧，教人怎麼看清楚？
不知前方道途，怎能在時代奔突？
何時雲開霧散，自由奔跑如野虎？
寫完這段之後，他還不甘心，心裡的想法沒有表達清楚，見不遠處的一個果園一個有點駝背的農夫一臉愁容地在采果子，心生酸楚，於是繼續寫下去。
遠方的農夫，你活得可幸福？
若是心裡苦，不要太責怪吾。
你要是想哭，把淚灑進河流。
轉身看去，更多的農夫出來了，想到被跨國企業壓低價格的局面，他就心生悲傷，甚至想到全中國民族企業的狀況，也大概都是被壓著抬不起頭。
他越想越不敢想，晗子也有同感，不敢想象一個沒有市區領導支持的小鎮以後是什麼前途。越想越頭疼，於是乾脆睡了一大覺。
睡覺醒來之後，晗子看見詩科形色匆匆地下田去考察研究。兩位發覺自己在田野上睡著，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竟然躲到山上去藏起來了。
他們躲到一棵很大很粗的樹後面，樹上有很多鳥兒在叫，好像都在嘲笑似的，讓晗子和趙詩人覺得特別難堪，趙詩人見勤奮執著的詩科走後，不由得地嘆了口氣，說：人生如戲，要是人生真的是戲，而我就是這個戲的導演啊！
「哎，人生如戲……」晗子也跟著嘆氣。
兩人嘆完氣之後，無奈地相視兩眼，又嘆了口氣。嘆完氣之後，樹上的鳥兒叫了起來，兩人抬頭一看，是一隻彩鳥，它在樹上，張開翅膀卻沒有飛走，好似在練習某種操或者舞蹈，讓人忍不住想看。晗子和趙詩人見這般可愛的鳥兒，凝視了一陣，緩解了心裡的一點壓力。可是沒有多久，那鳥兒竟然大聲叫了起來，好像剛才是舒展腿腳，好像剛才是舒展腿腳，它叫了起來，聲音越來越清晰，不過很顯然越來越趨於同兩個字：如戲，如戲。
「對對對！我們可以拍戲，可以拍電影，這樣名氣打出去了，一切都好辦啊！對不對？讀，拍戲，拍電影！」趙詩人猛然間生出一個妙計，跳了起來。
「這是個辦法，話說沈從文寫了一部《邊城》，他的家鄉鳳凰就聞名於世了，現在中外的遊客都去鳳凰，旅遊餐飲火爆的很，經濟一下子就提升上去了！可是我們不是導演，沒有演員，沒有劇本，沒有各色工具，怎麼辦呢？」趙詩人一說拍電影，他也心裡激動一陣，可是想想現實，他有不得不提出一些問題。
「我覺得可行，我們只要寫一個好劇本，不愁沒有人前來拍。一個好劇本源於一個好故事，你有什麼好故事嗎？」
「你有故事，但是這些故事可能不是很好吧，你作為一個詩人，應該有比較好的故事吧？」晗子反問道。
「問得好，我就是因為想起一個極好的故事，才想到要寫劇本，拍電影的！我們山河鎮就有一人有故事，和他比起來，其他人的故事都不算什麼！」
「孔爺爺！」兩人不約而同地說。
決定好了之後，兩人興緻沖沖地朝孔爺爺的木閣奔去，孔爺爺正在教那些精神病者練習佛家打坐，藉以平靜內心，抑制那些不可控制的思緒。這樣打坐已經多月，平日里發作的幾率也減少了將近60%，兩座精神病院有秩了很多。最近又有一個文件，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省領導批評之後市裡為了搞好乾群關係，表示把這長久一來放在山上的精神病院搬到市區的一個療養院。那些精神病者也有了感情，珍惜每一次調息和療養的機會，不和孔爺爺胡鬧。
看著那些安分的患者，趙詩人感性的心生出了感動，更加堅定了自己用一部電影尋求的山河鎮發展機會的願望。想來孔爺爺曾經有一回半夜起來，拿著手電筒去巡查半夜發作的精神病者，被他們砸了滿身的泥土，吐了滿身的唾沫。曾經有人像孩子一樣止不住的哭泣，哭了整整一天，孔爺爺最後被這種哭聲感染了，也哭紅哭腫了眼睛……
趙詩人感性的情懷噴涌而出，看著孔爺爺閉著的眼神，炯炯有神，眉毛上的一絲白色和一縷鬍鬚也沒有減少他的神色，就忍不住回想孔爺爺曾經和他講述的有關於他的滄桑往事。
孔爺爺原本是一個只會在喜慶日子吹喇叭的小男孩，從井岡山起義到戰略性撤退的長征，再到抗日解放戰爭，再到文革。從戀愛到分離，從分離到思念，從思念到相聚，從相聚到未知。
趙詩人和孔爺爺聊天，知道了在井岡山他們初遇的故事，也知道了他們共同承擔失去父母的痛楚，也聽過孔爺爺滿臉老淚地講述他們分離的場景：
「走吧，跟著**！」孔岱山當時要拉著陳清河一起長征。
「不，我要為爸媽守孝3年！你走吧，我等你！」陳清河滿是淚水。
「我，我回來一定吹結婚的曲子，回來娶你！」
「那現在吹給我聽，我想聽到！」陳清河拿出岱山常年在身邊的喇叭，離別時，她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好！」於是一支帶著哀傷、無奈和濃濃情意的結婚曲調像《思鄉曲》一般在紅軍撤退的陣容里瀰漫開來，引起共鳴。孔岱山邊吹邊流淚，大家邊走邊流淚，留下的邊看邊流淚。
……
除了這個情節之外，之後就是孔岱山每日對陳清河的思念，每次面臨生死困境，總會想起和陳清河的約定。想完之後，就輕聲的吹著喇叭，生怕招來反動派。在這個時期，他開始在彭將軍的引導下，讀了很多書，甚至學會用泥土塗一些簡易的畫，這就是為什麼當他看見孩子們在河邊進行沙雕藝術練習陷入沉思的原因。
長征時候他好多回都面臨生死抉擇。前碰到一隻雪狼，本來是引導他們去救人的，沒想到最後付出了狼肉，幾個戰士也幸好有幾根火柴。原本孔岱山是堅持不吃的，可是他想起了陳清河。還有一次是他被沼澤吸住了，掙扎不斷，別人怎麼勸他都沒用，可是心頭猛然冒出陳清河三字，頓時忘記了所有，只想她的身影，才很安分地平靜下來，這樣大家才把他從泥潭中拔出來。
到了陝北，他親歷了會師的喜悅和當地百姓對於紅軍的熱情，但是更多的是親歷根據地的困難。特別是抗日戰爭打響之後，日本鬼子對根據地的侵略和圍剿，讓根據地的生產和生活陷入了空前的困難。他曾經好多回在地道戰麻雀戰當中被打散，親歷鬼子進村后把一村的鄉民（包括孩子婦女）都屠殺乾淨的慘狀。
把日本鬼子趕回日本國土之後，全國歡騰。岱山自然也歡騰，可是在陝北人民在用秧歌歡慶的時刻，他獨自一人對著向南流去的河流，吹起了帶著哀傷和無奈的結婚曲調。對著天上飛翔的鳥兒問：清河，你還好嗎，你在哪裡？
雖然詢問了在南方開展游擊的新四軍一些幹部，但是始終沒有得到消息。不但沒有得到好的消息，還聽到自己非常崇拜的項英指戰員犧牲的消息，更添悲傷。
經過組織上思想工作，他心情總算平靜了很多，被邀請到參加慶典時，吹奏的喇叭曲調還算喜慶，他樂觀地看到了新全國的前途，看到了他們愛情的未來。於是他憑著他頭腦中殘存的一點記憶，畫了清河的喜怒哀樂四種狀態。
等到解放戰爭之後，這四幅畫只剩下了一幅描繪清河微笑的畫，這幅畫，救了他一條命，讓他交到了一個朋友。
解放戰爭的時候，他每次上一次戰場，都丟失一張清河的畫像。等到解放華北的時候，只剩下最後一張清河的微笑，他發誓不能再丟。因為丟了，似乎就意味著沒有希望。
一回一場小型的交戰過後，他從滿是土的溝壕里爬出來，看著周圍的屍體，他意識到自己活了一條命，可是剛剛要起來卻見後面有一個國名黨的士兵端著槍指著他，要開槍殺他。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他懷裡的那幅畫飄了下來，清河的畫像正面對著那國名黨的端槍士兵，一張微笑的臉，讓人心生溫情。那人沒有開槍，他想起了自己的女人，他留下了淚。
「她是你的什麼人？」
「我最思念的人，我最愛的人，我活下去的理由！」孔岱山說的很堅定。
「嗚嗚嗚……」他聽著，那一刻時間好似停止了轉動，只剩下呼呼直響的寒風。他獃獃地站著，手上的槍掉了下來落到地上。他獃滯的眼睛轉動了一下，看著周圍倒下的戰友和無辜的百姓。他緩緩地蹲了下來，用手撫摸身旁的一個戰友破碎的臉龐，頓時就如瀉閘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對著遠處飄揚的烏雲，像娃娃般放聲哭了起來。
他所未知的是只是孔爺爺在與陳清河相聚之後的狀況。家中的點滴爭執和矛盾都是美好的幸福，身外的混亂和奔突讓他們更加珍惜擁有，可是十年災難來臨了，一切都改變了。本是心神淡定，無欲無求。在那個荒唐的時代，他們是如何從幸福的頂端墜落的？孔爺爺是如何從安詳平和中失去一切，來到這與世隔絕的野地，與精神病患者生活在一起的？
關於這一段，甚至先前的往事，趙詩人有很多迷惑，為這迷惑，經常向孔爺爺請教，孔爺爺不願說出口，趙詩人便經常偷偷觀察。他儘管有很多迷惑，但在心底卻能確定這段歷程有讓人感動的故事。
很多回他都主動地去向孔爺爺請教，但是孔爺爺卻好像有些難言之隱似的，不願爽快地答應，只說些：「哎，過去了過去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之類的話，然後沉思。日後趙詩人經常去木閣請教，可一問起這事，孔爺爺總是轉移話題。
「孔爺爺不願意講述他的故事，怎麼辦？」
「怎麼辦？我們要不要放棄？」
晗子和趙詩人很希望獲得孔爺爺的感人故事，並且也很努力地想說服，但也不想讓孔爺爺為難，故而左右為難。這種為難和整個小鎮的發展目標共同在他們心底共同存在著，激烈鬥爭著。
現在他們迷茫和困惑，來到九曲河邊的青花石上，正要借酒澆愁，對酒當歌，可是這時卻看見一幫農民烈日中午還在田間勞作，汗流浹背，讓人肅然起敬，流露同情。二人看著，晗子頓覺自己這個鎮長是一個整天吃喝嫖賭的貪污犯似的，不願細細觀看，急急地躲入叢林。
「哎，怎麼辦？未來難道真的如黃昏一般，向著陰暗和渾濁？未來難道真的如我們的心情一樣，向著苦悶和落寞？」趙詩人感性的情懷對著天邊日漸西下的陽光，感慨著。
「終於知道叔本華為何如此鍾情悲觀了，我們要不要讓非理性中悲觀消極侵蝕我們的心靈啊？現在終於證明了樂觀主義和理性不能持久了！他媽的，市長就是吃乾飯的！」
他們說完這話，就一發不可收拾，對中國現狀來了個大揭露，大爆料和大批判，對現在官僚**之勢做一個總結性的無情揭露。
「就在去年，一個省長被查處來貪了1000萬，被崩了！1000萬哪，夠多少窮人生活啊！」
「就在上個月，一個市長在外麵包了七個二奶被查出來了！七個啊，夠給七個單身漢當老婆了！」
「就在上個禮拜，一個副市長被查出來在北京買了3棟高級別墅，現在房價這麼貴，得要多少錢啊！3棟啊，他住的完嗎？夠給多少流浪漢乞丐藏身居住啊！」
「就在昨天，一個小縣長插手縣裡的私營國企項目招標，捲走國有資產500萬，貪污受賄300萬，現在急著逃到美國，幸好被警察逮住了！一個小小縣長都敢幹這事？！」
「就在今天，一個小小的鄉長把一個美麗的鄉村污染成了一條黑河！老百姓一喝白牙變黑牙，還引得大家得病，嚴重的還得了不治之症癌症！癌症啊，人家一輩子就完了！」
「就在這一刻，就可能官煤勾結把一群工人埋地下了！活埋在地下啊，還把人當人嗎？！」
「不能這樣，不能這樣，絕對不能這樣，NO，Never！我們不能看著他們為非作歹，我們要起來！」晗子聽不下去了，嗖的一聲站了起來，大聲說道。
「嗚呼！站起來！」趙詩人也跟著站了起來。「看那邊！」晗子指著不遠處的田野。
遠方的草地是烏蒙馬和野牛的天地，牧牛牧馬人駕著烏蒙馬在自由奔跑，時不時地傳來嘹亮的歌聲和揮鞭的身影。在無數對放牧者當中，有一對父子，他們兩人坐在一匹烏蒙馬上，不忍抽鞭加速，落在其他愛表現騎術的年輕小夥子後面。兒子很急切地吵著要爸爸加速去和年輕人賽跑，爸爸笑了笑，摸了摸兒子的頭，握住兒子的手，指著乾淨的藍天。此時天上飛翔的一隻蝴蝶，溫柔地說出一些話，可能是說「那可是這裡最珍貴的蝴蝶，好像歐洲的伊拉貝莎呢」（因為晗子最近放了法國電影《蝴蝶》），也可能是說「媽媽和那隻蝴蝶誰最美？」。不管說什麼，孩子的臉上一下子由急切轉而歡樂，或許就是因為天上的藍天，因為飛翔的蝴蝶和彩鳥。
「天上地下到處都是歡樂和希望。」兩人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約而同地說著。
「跑起來，一切都將美好！」於是他兩就在這田野里奔跑起來。跑到草地，向牧民借了兩匹烏蒙馬，在廣袤的草原奔跑起來。
晗子和趙詩人身體在奔跑，思緒也在奔跑。從自然界中獲得了足夠的樂觀情懷之後，重新思考山河鎮的發展之道。思考期間，雖然看到旁邊一坨狗屎，一隻碩大蒼蠅在上面盤旋，很是「噁心」，於是立馬一巴掌拍死，沒想到這蒼蠅之死讓兩人想起了復仇女神之死，頭腦中立馬出現了薩特的「存在主義」，兩人頓時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不過頭腦出現這些思潮之後，得出的結論卻還是和先前的一樣：要在這麼一個較為偏僻的西南小鎮獲得發展，不能僅僅依靠農業，特別是在跨國企業進軍之後，難免陷入很窘迫的境地，否則，孤獨的境地不知道何時才能打破？只有利用各種科學合理的手段讓別人注意到這裡，只有靠別人的注意力才能藉機發展更為先進的經濟模式，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打破孤獨和被人遺忘的境地。
經過深思熟慮，兩人還是決定第三次登孔爺爺的門，徵求取真實故事，改編成電影劇本的意見。可是他們又覺得這樣做不妥，和先前一樣冒失的話，就是對孔爺爺的不敬，於是他們兩在草地上寫了一篇在奔跑時已經構思好了的洋洋洒洒的宏文：《全鎮人和物懇請孔先生分享史詩故事以造福全鎮人民及其後代的書文》。其中有一段寫的好像全鎮的數木、蟲魚、鳥獸、大人小孩都在懇求聽這段故事似的，極富感召力，選段如下：
河岸的蘆葦豎起了耳朵，浮雲在陰晦的天上停下了腳步，碩鳥在枯老的枝頭上安靜地等待，游魚在河面呼吸不願下沉，瘋狂的狗兒和貓兒不願離去，烏蒙馬和黑牛在草原上大聲懇求，人們在田野上放下了鋤頭，夜晚的青蛙停止了鳴叫，為什麼？我們他們都在等待您講述那悲壯華美的故事，這故事有著巨大的魔力，可以讓人們從此記住戰爭的罪惡，記住人情的可貴，不再遺忘歷史，不再咒罵命運，讓人們領會到藝術的美，感受到心靈的幸福，獲得無窮的前進的力量，無窮的創造靈感……
晗子和趙詩人寫了將近了3萬字的草稿，準備回家用電腦抄寫，想想不能用列印版的，於是決定用手寫的，這樣更加能表示誠意，同時號召全鎮的人們按上手印，陣勢好似全民上書，讓孔爺爺非答應不可。
當時正當中午，他們急匆匆地從草地回來，卻看見有人在鎮政府門口，捧著一大摞的紙張。他們在遠處看著那微駝的背影，好似曾經在東南市看過的乞丐，於是生出感慨，說天下何時能無丐？趙詩人甚至暗自感慨「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乞丐俱歡顏」，兩人想了一路，更覺得自己的工作失誤，對不起全鎮的百姓。可是上前看去，站著的人卻是多月不見的孔爺爺，他的精神不再那麼矍鑠。
「您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您怎麼來了？」
「我想通了，一切都想通了。我現在才發現智力的勞累才是真的勞累啊，現在才發現做一番懺悔是多麼痛苦的事啊！哦，先哲盧梭！」孔爺爺嘆了嘆氣，感慨一番之後，才緩緩攤開手中的紙稿，一行行文字出現在晗子和趙詩人面前，如同一大群螞蟻。細細一看，底下竟然還有一大堆的手稿。「為了讓遺忘歷史的人記住歷史，為了讓冷漠的人感悟到溫情的力量，為了讓人們記住相思的苦處，為了讓人們銘記戰爭的罪惡，為了讓人們堅信和平自由的信念，為了山河鎮的幸福，我決定先我的手稿流傳於世。一部傳記，名曰《山向河的懺悔錄》，裡面記錄我和她的過往，記錄著多災多難的祖國的過往。交給你們了，千萬要保持真實，千萬不能像現在的電影那樣去拍，要拍的感動人心，除此之外我別無他求！」孔爺爺認真地說著每一個字，二人聽著，字字人心。
他們對此很是意外，頓時不知說什麼好了。只獃獃地看著密密麻麻地手稿文字。那些文字如同美麗的孩子一樣富有生機。文字工整，字體端正，極富神韻。他們被第一段開頭攝住了心魂：
我要懺悔！我知道我是罪人，我要向我的祖國懺悔，我要向我的愛人懺悔，我要向我所在河流和山川懺悔！我要向我自己懺悔！
晗子和趙詩人還沒有開口說話，孔爺爺又顫顫地說「我真該懺悔！」，然後轉身即走，流下淚水向空落落的木閣處走去——那一批精神病人最近被移走了——野鶴木閣已經聽不見他安慰失去理智的人們的聲音了。
晗子和趙詩人看著孔爺爺的背影，心神暗淡，不知如何言語。正當山河寂寥，空留孔爺爺歸去的背影時，天邊傳來幾隻彩鳥圍著光芒萬丈的的太陽，發出清脆的聲音，由天入地，讓人不忍吟誦「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可是晗子和趙詩人很是驚奇，由此引發對孔爺爺的評價：「此君只應仙山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於是原先的《懇請書》變成了《致謝信》，「河岸岸的蘆葦豎起了耳朵，浮雲在陰晦的天上停下了腳步，碩鳥在枯老的枝頭上安靜地等待，游魚在河面呼吸不願下沉，瘋狂的狗兒和貓兒不願離去，烏蒙馬和黑牛在草原上大聲懇求，人們在田野上放下了鋤頭，夜晚的青蛙停止了鳴叫，為什麼？我們都在感謝您為我們講述那悲壯華美的故事，這故事有著巨大的魔力，可以讓人們從此記住戰爭的罪惡，記住人情的可貴，不再遺忘歷史，不再咒罵命運，讓人們領會到藝術的美，感受到心靈的幸福，獲得無窮的前進的力量，無窮的創造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