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為小新娘破例了
忠敬堂,少女靜姝昔日的家,如今卻已然易主。
院中每一步景緻皆既熟悉又陌生,靜姝有原身記憶,看著幼時父親親手做的鞦韆斷了一道繩索,沒來由的有些感傷。
這份感傷,絲毫不差地落入了謝瑾年眼中。
看著小新娘嬌嬌弱弱的背影,念及她父母雙亡,繼承爵位的親叔叔又滿腹算計,謝瑾年沒來由地有些心疼。
這種情緒有些陌生,謝瑾年以方方正正的帕子輕掩口鼻,不輕不重地咳嗽了幾聲。
悅耳的環佩叮噹聲消失,婀娜的小新娘駐足轉身,艷麗的眉眼裡染著淺淡的關切,輕柔的問:「可是累著了?」
小新娘嬌容艷麗如烈日,聲音清柔如娟娟流水,行止端莊貞靜,真箇是大家閨秀的模樣。
與昨日又是判若兩人。
謝瑾年眉梢輕動,以帕子掩著口鼻輕咳了一聲,壓下心中思量,不緊不慢地搖了下頭:「無礙。」
為她們引路的嬤嬤面露不耐,開口催促:「老爺和太太一早兒就在忠敬堂里等著了,姑爺既然無礙,大姑娘和姑爺也別磨蹭了,免得老爺和太太著急。」
靜姝轉身看向說話的嬤嬤,不過是她二叔二嬸院子里的粗使婆子罷了,竟是也能對她這個國公府嫡女趾高氣揚了。
抬眼環視朝這邊觀望的丫鬟婆子,靜姝輕笑,吩咐她的貼身大丫鬟追月:「掌嘴。」
靜姝話落,追月一愣。
謝瑾年眼風掃過他的貼身小廝,兩個半大小子立時上前,一左一右,手腳麻利地制住了說話的那嬤嬤。
那嬤嬤掙動,卻被兩個半大小子制住,動彈不得,便破口而罵:「好叫大姑娘知道,咱這國公府今時可不同往日,早就改了黃曆了!您做姑娘的時候便是再尊貴,如今也不過是個沒品沒級的商家婦人,商字前頭便是有個皇字兒又能怎麼樣?到底也還是個商家……」
「啪!」一聲掌心落在肉上的脆響,打斷了那嬤嬤的胡唚。
那嬤嬤楞了一瞬,旋即哭號:「大姑娘您打狗也得看看主人吧?我可是太太院里伺候的,便是三姑娘見了我還恭恭敬敬地喊一聲柳媽媽呢!」
靜姝用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手,輕言漫語:「所以我給了你格外的體面,親自動手賞了你一巴掌,還不謝恩?」
「呸!」柳嬤嬤氣極,一口唾沫朝著靜姝吐過來。
靜姝空有骨科醫生的魂兒,身子到底是身嬌體弱的小姐身子,手腳有些個跟不上腦子。
好在有謝瑾年適時拉了靜姝一把。
靜姝猝不及防,腳下趔趄,朝著謝瑾年倒了過去。
病歪歪的謝瑾年穩穩地接住了靜姝,讓所有看熱鬧的、擔心的,都吃了一驚。
又為這個小新娘破例了。
不忍心見她被個婆子侮辱,不忍心她當眾出醜。
謝瑾年不著痕迹地皺了下眉,為自己不合時宜的心軟不滿。
以帕子捂著嘴咳了一陣,不經意間露出了帕子上殷紅的血。
謝瑾年蒼白著臉色,慢條斯理地擦凈了嘴角的血絲,不見喜怒地問靜姝身邊兒的大丫鬟:「都是死的不成?」
四個大丫鬟心尖一寒。
彩雲和追月黑著臉上前,掌摑柳嬤嬤。
陽春和白雪低垂著眉眼上前,扶住了倒在謝瑾年懷裡的靜姝。
靜姝不咸不淡地掃了一眼身邊的幾個大丫鬟的神色,心中有了數,抬眼對謝瑾年說:「讓夫君見笑了。」
他這個錯嫁給他的小新娘,似乎總是在出乎他的意料。
謝瑾年輕笑,眼底藏著興味盎然,牽起靜姝方才抽人的手,以帕子輕拭:「以後再有這等力氣活讓下人來,仔細手疼。」
靜姝聽了這話,實在沒忍住,笑彎了眉眼:「好。」
看著少女燦爛的笑,謝瑾年卻又覺得方才那般衝動倒也值得。
抬手替靜姝扶正了有些歪掉的步搖,謝瑾年看著遠處忠敬堂里走出來的人,低聲道了聲:「莫怕。」
怕?
靜姝抬頭看謝瑾年:「好。」
*
院子里這麼大的動靜,忠敬堂里的人再也不好繼續裝聾作啞。
有身著水紅綾子襖青緞背心的丫鬟裊裊娜娜地過來,朝著靜姝福了一福:「大姑娘安好!大喜的日子鬧出這麼大動靜,老爺和太太都在問呢,可是有不開眼的僕婦衝撞了大姑娘和姑爺?」
這個丫鬟可了不得,乃是原來的靜二太太,如今的國公夫人小虞氏跟前兒的第一得意人,名喚碧璽。
碧璽低眉順眼的站著,晨光下一對西瓜碧璽的耳墜子格外顯眼。
沒記錯的話,靜二老爺可是最愛碧璽。
眼前這位碧璽是不是也成了靜二老爺的心頭好,那可就……
靜姝以帕子假模假樣地拭了下眼角,拿腔捏調地長嘆:「還說什麼衝撞沒衝撞的,我只當是自己個兒真昏了頭走錯了門口,正要跟夫君告罪,折回府里尋個靠譜的陪房,帶著我找找我自己個兒娘家的門口呢!」
碧璽:「……」
謝瑾年以帕子掩著口鼻,一句話喘了三口:「娘子告甚麼罪?若是走錯門口,那也是咱們府里的車夫不識得路。」
碧璽餘光瞥了一眼臉被扇成了豬頭的柳婆子:「……」還說大姑娘向來和善,怎麼嫁個人就變得這麼會得理不饒人了,原來都是跟姑爺學的。
靜姝垂下眼瞼,掩住笑意。
一時間院子里只剩下了彩雲和追月輪番掌摑柳婆子的動靜。
柳婆子見碧璽完全沒有護著她的打算,腿一軟癱在地上,朝著靜姝磕頭:「老奴被豬油蒙了心,衝撞了大姑娘,還請大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老奴這一遭。」
靜姝這回倒是沒了先前掌摑柳婆子的氣勢,攪著帕子,滿臉落寞:「嬤嬤可是折煞我了,我不過一介商人婦,哪裡有資格饒國公夫人得意的嬤嬤?」
碧璽神色微變,知道大姑娘這是不肯善罷甘休,忙眼風一轉,使眼色吩咐身後的小丫頭跑去忠敬堂傳信兒去了。
靜姝也不著急,擺出一副委屈落寞的小可憐模樣,堂而皇之地打開書城,連更了三萬字的《美苦慘女配逆襲打臉piapiapia》。
現實里把柳婆子的臉打腫了,同人文里又打了一遍。
眼前晃過碧璽耳朵上那副西瓜碧璽耳墜子,心思一動,又順便八卦了靜二老爺與碧璽姑娘不為小虞氏所知的兩三事。
當然,既然是女配逆襲,也少不了cue一把男主和女主。
只不過,在靜姝的同人文里靜婉回門這天一點都不光鮮,順著她所理解的追妻火葬場套路,靜婉可是被封正則給虐慘了,眼睛哭成桃子回來的。
「還都愣著做什麼?這婆子竟敢衝撞大姑娘,還不快把她嘴堵了拉下去……」如今的英國公夫人小虞氏到底是親迎了出來,捉著靜姝的手,道,「姝姐兒且莫跟個婆子置氣,趕明兒定將那不知禮數的婆子發賣了,給你出一口惡氣。」
處置個婆子,還硬要說成是她非要跟個婆子過不去。
靜姝心中冷笑,面上悠悠:「二嬸說的是哪裡話?我好歹也是堂堂國公府嫡女,沒得自降身份跟個僕婦計較的道理。」
小虞氏細長的眉眼輕揚,頗有些差異,端量著一臉委屈的靜姝,拍拍靜姝的手背:「姝姐兒不肯計較,嬸娘卻是不能饒她。」
靜姝抿唇,也不說饒過那婆子的話。
小虞氏微蹙了下眉,冷聲吩咐捆柳婆子的人:「且拉去柴房關著,趕明兒把張牙婆喚來,發賣了了事。」
靜姝低垂著眉眼,不搭言。
謝瑾年低咳著說了一句:「夫人發賣了柳婆子容易,就怕會因此招了她家裡人的怨恨,埋下禍根。」
按照少女靜姝的記憶分析,小虞氏素來小肚雞腸。
病秧子這一句話下去,柳婆子一家恐怕都要保不住。
靜姝餘光瞥了一眼芝蘭玉樹一般的病秧子,卻並未看出半分刻意,彷彿方才那句話當真只是有感而發。
「世安說的在理。」小虞氏果然被謝瑾年「點醒」,轉身吩咐碧璽,「你且帶人去抄了柳婆子的家,趕明兒把她們一家子一遭發賣了。」
世安是謝瑾年的表字。
隨著碧璽帶人去抄柳婆子的家,這一個小插曲便翻了篇兒。
*
忠敬堂。
靜姝此時心中全是大寫的震驚彈幕——先前還如花似玉的靜婉,此時兩隻眼睛竟然腫了!而且是腫成了桃子!
最為關鍵的是忠敬堂里所有的人都沒覺得奇怪,彷彿靜婉眼睛本來就該腫著一樣!
念及剛剛無聊時寫的同人,靜姝絞緊了手中的帕子——書城app里寫同人,難道可以改變書中人物的命運?
動念修改剛才的同人,添了一句小虞氏擔心女兒,一夜沒睡黑了眼圈,小虞氏果然瞬間變成了熊貓眼!
竟然是真的!寫同人可以影響劇情人物!那她可不可以……
靜姝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與她一起拜見二叔二嬸的謝瑾年,她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但是白衣天使的職業道德又瞬間消滅了她剛才生出來的念頭。
算了,好歹是一條狗子命,她到底做不到視人命為草芥。
更何況這狗子長得也怪好看的。
英國公靜文才坐在主位,賞了一對新人紅包,問:「剛才院子里是怎麼回事兒?」
小虞氏視線不著痕迹地掃過打靜姝進門便把眼珠子黏了過去的封正則,皮笑肉不笑地跟英國公靜文才說:「院子里管花草的柳婆子言語間衝撞了姝姐兒,姝姐兒也是氣性大,竟險些被個婆子氣哭了,也不知是不是氣那柳婆子言語里捎帶上了世安。」
「嬸娘最是知道我的,我長這麼大可從來沒自降身份跟個下人置過氣。那起子下人惹了我不痛快,打發了便是。」靜姝應景兒的紅了眼圈兒,「我方才著惱,是被那柳婆子的一聲商人婦戳了心事。」
靜姝以帕子抹著眼圈,薑汁一熏,淚珠便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落:「我知道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歿了,於情於理都該是二叔和二嬸作主,但是我怎麼也沒想到,蓋頭一掀開,我嫁的良人竟然不是我爹娘生前替我擇選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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