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有賞,抗拒用刑

坦白有賞,抗拒用刑

謝老爺視線轉到靜姝身上,首次正視靜姝。

便見得謝瑾年帶過來的這個小娘子,明艷得堪稱妖艷,卻又偏偏兩頰含羞,眼神清澈,一副無辜的模樣。

然而,能入得了謝瑾年的心,跟得上謝瑾年節拍的人,又怎會當真單純無辜?

謝老爺細端量片刻,心中有了數:「方子是死的,手藝是活的,你若是真想學,不如到廚房去找李三娘學。」

靜姝還真想去。

然而,謝瑾年卻是先她一步回絕道:「瑤瑛乃是文貞公之掌珠,自幼在國公府里金尊玉貴的長大,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哪裡又能學得會這個?父親不如把方子給她,待回去讓立秋照著方子做給她吃。」

謝老爺眉心微皺:「你確定?」

謝瑾年頷首。

謝老爺餘光掃過靜姝,看著謝瑾年意有所指:「便是給了你們方子,照著方子摸索著做出來的餅,味道也不見得與我這裡的餅一樣。」

謝瑾年含笑道:「興許摸索著做出來的餅,滋味遠勝父親這裡的也不一定。」

謝老爺指腹摩挲玉如意上的雲紋,輕嘆:「看來你這是打定主意了。」

謝瑾年含笑默認。

謝老爺以玉如意不疾不徐地輕敲掌心,倏然轉了話茬:「你對你這娘子果然不一般,不怪乎近來常聽人說你使人搜羅胭脂水粉綾羅綢緞,便是西洋與南洋的商隊也有風聲傳出。有不少人笑言英雄難過美人關,謝家大少爺為了討得娘子歡心連生意也不顧了。」

靜姝聞言立時想起那三條蓬蓬裙,不禁狠狠地咬了一口鮮花餅。

謝瑾年忍笑。

從靜姝身上收回視線,回視著謝老爺,不咸不淡地道:「那起子多嘴多舌的,合該敲打了。」

謝老爺未置可否,視線毫無掩飾地掃著靜姝,以一副風淡雲輕地語氣告誡謝瑾年:「你也合該警醒些,莫因兒女情長誤了正事。」

這一個兩個的,都當她是禍國妖姬呢!

靜姝看看手裡的鮮花餅,總算是沒把白眼翻出來。

謝瑾年借著衣袖遮擋,不著痕迹地握住小娘子搭在膝蓋上的手,笑問謝老爺:「父親這般顧左右而言他,可是不捨得那方子?」

謝老爺以手中玉如意重重地磕了一下炕桌,瞪視謝瑾年:「莫得良心!」

謝瑾年笑而不語,只在衣袖下與靜姝十指相扣。

靜姝再顧不上不爽,任由雲霞爬上了兩頰。

臭小子,可真護媳婦兒!

謝老爺視線在謝瑾年和靜姝身上打了個轉兒,輕哼一聲,轉身從羅漢榻邊的抽屜里摸了一頁泛黃的紙出來,遞予謝瑾年:「拿去!拿去!兒大不由爺!若是事不如意,切莫後悔!」

謝瑾年泰然自若地接過那頁紙,順手揣進袖袋裡,也不管謝老爺惱不惱,只管喬模喬樣地笑著道謝:「謝父親厚賜,我家娘子算是有口福了。」

「這些虛頭巴腦的話大可不必說。」謝老爺卻是不吃他這一套,似是真的惱了謝瑾年,竟直接擺手趕人,下了逐客令,「你們若是樂意賞花,便自行去園子里逛,不想賞花便回罷!莫耽擱了我的早課!」

謝瑾年立時從善如流地起身,牽著作壁上觀只差把耳朵豎成兔子樣的小娘子向謝老爺行禮告辭:「便不叨擾父親了。」

謝老爺擺手示意他們趕快滾,莫擾他清靜:「別忘了把廚房裡的食盒捎給慧姐兒。」

謝瑾年笑著應好。

然而,在他們即將跨出門檻時,謝老爺的聲音又自身後幽幽傳來:「若是餅做不好,盡可以回來找我,莫要拉不下臉面。」

謝瑾年腳步一頓,轉身行禮,恭聲應諾,突然把個孝子姿態做了個十足。

謝老爺言語間也總算有了幾分慈父的腔調:「去吧。」

謝瑾年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這才與靜姝離開精舍。

*

滿園鮮花無不是名品異種,金絲楠木精舍每一寸都刻畫著豪奢,謝老爺一副潛心修道的姿態,然則超然於外物里偏偏又隱隱透著高深莫測。

父與子,久別重逢不見半分溫情,言語里儘是機鋒,只有在告別那一剎那才有了幾分父慈子孝的模樣。

謝家這對父子的關係著實耐人尋味。

靜姝扶著沉甸甸的食盒,堂而皇之地細端量坐在她對面的謝瑾年,企圖從他那張顯得有些深沉的臉上看出些端倪來。

謝瑾年被靜姝那毫無遮掩的目光看得哭笑不得,不禁放下思量,探手捏捏靜姝的臉,笑問:「可看出了什麼來?」

靜姝捂著臉頰,白了謝瑾年一眼,哼笑:「當然。」

謝瑾年饒有興趣地道:「哦?說來聽聽。」

靜姝鬆開食盒,身子略微前傾,撐著桌案盡量做出一副壓迫的姿態,一字一頓地道:「看出夫君拿我當了幌子,看出夫君此行目的不單純。」

他家小娘子一如既往的敏銳。

謝瑾年輕笑,不動聲色地道:「為夫不過是遵循禮法規矩,帶娘子來拜見父親罷了,哪裡有你想得那般複雜?」

靜姝指尖戳著謝瑾年的胸口,輕哼:「夫君,你敢說你此行真不是專門來拿那『點心』方子的?」

謝瑾年忍俊不禁。

就知道瞞不過他家小娘子,好在他早有準備。

慢條斯理地從袖袋裡摸出一頁泛黃的紙,謝瑾年以食指與中指指尖夾著那紙在靜姝眼前輕晃:「娘子說的可是這個?」

巴掌大的紙,紙張泛黃,隱有蘭香,似乎還真是謝老爺給的那一張。

靜姝奪過那頁紙,拿在手裡反覆細看,盈盈小楷寫得還真就是鮮花餅的幾種做法,再無其他內容:「這可是要用火烤一烤才能顯出秘密來?」

謝瑾年忍俊不禁:「話本子看多了?」

諜戰劇看多了。

就算這頁紙當真是一頁做鮮花餅的方子,靜姝亦是將信將疑。

要怪只能怪謝瑾年與謝老爺方才那場機鋒打得端的是明目張胆,她若是這般輕易便消了疑惑那簡直是對不起她的智商。

起身隔著桌案捧住謝瑾年的臉,扳著謝瑾年與她對視。

靜姝微眯起眼,拿出前世訓學生、助手時最具壓迫性的目光審視謝瑾年:「提什麼話本子?嚴肅點!」

謝瑾年忍俊不禁。

又在靜姝愈發嚴肅的目光里,應景兒地斂起笑意,忍著笑頷首:「謹遵娘子令。」

到底有些低估了謝瑾年那張臉的魅力,高估了顏狗心的節操,這般對視著,靜姝竟然有些心猿意馬。

強行壓下心慌意亂,靜姝硬撐著嚴肅審他:「你且老實交代,此行明面上是帶我來拜見家翁,實則只是為那點心方子所來,可對?」

謝瑾年眼底含笑,一本正經地問:「若是老實交代當如何,若是不坦白又當如何?」

靜姝柳眉微橫,故作兇相:「坦白有賞,抗拒用刑!」

謝瑾年以膝蓋輕蹭靜姝的腿:「敢問娘子,賞是什麼賞?刑可是芙蓉帳里刑?」

靜姝再也綳不住嚴肅相,紅著臉輕啐:「沒個正經!」

謝瑾年莞爾,攥住靜姝的腕子,不輕不重地揉捏著小娘子的腕骨,輕嘆:「既是有賞有罰,為夫自當問個清楚才好選擇,怎的到了娘子口中便成了不正經了?」

靜姝含笑帶怒,瞪著謝瑾年:「再這樣我可生氣了。」

謝瑾年朗笑,把靜姝的手攏進掌心裡,十指相扣:「娘子莫惱!為夫坦白……」

說著,謝瑾年又是一陣笑,笑得他家娘子眼見真要惱,才一整神色,拿捏著一本正經的姿態道:「帶娘子來拜見父親確實是出自真心,要那點心方子才是為了討好娘子而臨時起的意。」

靜姝卻仍是不信:「依我看倒是不盡然,夫君帶我來拜見父親或許是出自真心,但那點心方子也不是臨時起意才對。」

謝瑾年低笑。

他家小娘子果然不是好糊弄的,挺好。

靜姝指尖戳謝瑾年胸口,突然放軟腔調,轉用懷柔之策:「能說便說,不能說便直說不方便,我還能沒眼色地追問你不成?」

眼見著她家小娘子嚴逼不成,立時便換了策略,謝瑾年終是拿定了注意。

略作沉吟,便以指節輕敲著靜姝額頭,笑道:「若真想瞞著娘子,為夫也不會當著娘子的面討要那方子。」

這話倒是在理兒,謝瑾年若是想瞞著她,隨便指一事支開她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兒。

靜姝頷首表示贊同,然而點完頭便回過味兒來,霎時怒瞪謝瑾年:「合著那點心方子確實有貓膩,夫君跟我裝相裝了這麼半晌,就是跟我逗悶子呢?」

當然不止是逗悶子。

若是他的小娘子真就是個心思純如雪的,他露出那般明顯的端倪她也看不出什麼來;或是看出端倪來,追問他時卻只會哭哭鬧鬧撒撒嬌,他自然會隨意哄過去了事。

沒錯,此行就是他對他家娘子的一次試探。

試探結果令他頗為滿意,只是這首尾收拾起來卻是有些麻煩了。

謝瑾年笑吟吟地看著他的小娘子,心思急轉:「當然……」

剛欲否認,驟然而生的強烈的求生欲便讓他話鋒一轉,變成了,「逗逗悶子消磨些時光,也免得娘子覺得無趣。」

這句話,她一個字兒也不信。

不過靜姝並不打算跟謝瑾年計較這點子小事兒了,她更關心那張點心方子:「這張當真是父親給你那一張?」

春蔥似的手指捏著泛黃的紙晃來晃去,仿若翩翩起舞的蝶。

謝瑾年拿過那張紙,隨手撕成碎片揚到車窗外,笑道:「當然不是。為夫又不是個老饕,怎會為了張點心方子費那些心思。」

靜姝盯著謝瑾年,不吭聲。

謝瑾年低笑,從袖袋裡又取出一張紙來遞給靜姝:「這張才是。」

靜姝垂眼看著那張隱有蘭香的紙,遲遲不肯接:「當真要給我看?」

謝瑾年頷首。

把那頁「點心方子」塞到靜姝手裡,笑道:「自然。」

靜姝捏著「點心方子」並未急著展開,抬眼細端量謝瑾年,輕笑:「欸,有些受寵若驚。」

謝瑾年失笑。

與靜姝對視了一瞬,謝瑾年難得正色道:「為夫確實有許多事不便說與娘子知道,但是你我總是結髮夫妻,我總不能萬事都瞞著娘子……」

說著,謝瑾年一指「點心方子」,沒來由地竟有些緊張,「這便算是一個開端吧,看與不看,由娘子決定。」

開端,自然是謝瑾年要對她坦誠相待的開端。

靜姝有些「受寵若驚」,是真的驚,在她看來,如謝瑾年這般人物恐怕是沒有誰是他完全信得過的。

至於選擇,自然是讓她決定是否要接受他這份毫無芥蒂的坦誠。

謝瑾年這份心思真是……

靜姝捏著彷彿突然變得重如金箔的紙,看著謝瑾年發自內心的燦笑:「求之不得的事兒,有甚麼需要決定的?」

謝瑾年微不可查地鬆了一口氣,眉眼間的笑意比平時都要濃郁了幾分:「娘子願意便好。」

靜姝笑著點頭:「自是願意的。」

謝瑾年一指靜姝手中的「點心方子」,笑著催促:「且先看看罷。」

靜姝再無遲疑,展開了手中那頁紙。

巴掌大的紙上,蠅頭小楷密密麻麻,一列一列,竟是記滿了人名。

細看這些人名,竟是看到好幾個熟悉的名字,盡皆是朝中頗有些地位的官員,而打頭第一個名字更是了不得,竟是曹相的名字——

曹元良,京三甲三一子二一五。

不止曹相,這頁紙上每個人名後面都寫著一串這樣的編號。

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這「點心方子」事關重大了。

靜姝抬眼看著謝瑾年,一時間竟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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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後嫁了病秧子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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