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青絲白髮花滿庭 3

第十九章 青絲白髮花滿庭 3

「這個索盧爾對你說了什麼?你怎麼心事重重的?」

葉無瀾抬眸,看了一眼白暮辰:「小白,我發現我已經失去相信人的本能了。」

「嗯?」

「任何人,任何話,在我眼裡,都沒有一絲絲值得我信任的地方,你說,我究竟怎麼了?」

「……」他沉默。

「我的身世很重要麼?曾經我以為岳家就是我的家,可到頭來,輾轉這麼多年,心裡懷著那天大的殺父之仇,卻是當一切未果之時,便已發現那一些皆是一場引我入瓮的騙局。可是為什麼他們要騙我?」

「鶴離曾說我的出生時日是七月初七,說那本就是我的生辰,我不知道這七月初七是什麼日子,我亦不知道我這副身體的身世究竟代表著什麼,我更從來都沒有完全在意過肩上的那塊刺青,可是為什麼,所有人都將我的身世看的這樣重要,卻……忽略了我這一個人……」

「我孤苦伶仃一個無名無份的女人,我至今想不通長孫憬煥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將我放在身邊這樣利用,我的存在,真的能幫得到他什麼嗎?」

「是不是我那所謂的真正的身世,才是所有人對我爭相追逐的原因?是不是我真正的身世,對著太多人有著不同的利益?可是事到如今,我已經不想再去問這一切,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活一輩子,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不好么?」

說時,她忽然仰起頭呵呵的笑出聲來:「這個玄洲大地,看似光明萬丈是個祥瑞之地,可人心……卻通通都是黑的……」

「無瀾。」許久,白暮辰才啞聲低低喚她的名字。

葉無瀾一頓,垂下眸子看他,卻是忽然,白暮辰抬起手,將她頭上的金簪扶了扶:「你果然不適合這些能給你束縛的東西,不過是打扮了幾個時辰,你看,簪子都歪了。」

他的手溫柔的扶著她發邊的金簪,眸光里滿是縱容。

葉無瀾沉默的看著他,忽地,她一笑,笑著轉身往回走。

「你是不是已經猜到了什麼?否則怎麼會說自己的身世?」他在她轉身後倏地開口。

葉無瀾沒有回頭亦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匆匆的快步離開。

彷彿有著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身後,她要躲,一直躲……

月夜凄涼,皎潔的月光將行宮的青石板路上蒙了一層神秘的白紗,亦將前方漸行漸遠的女子,籠罩其中,似真似幻。

假山後,索盧爾靜靜站在那裡,聽見那聲七月初七,眸光驟然鋥亮。

*

寢殿中一片寂靜,葉無瀾還未走進去,便停下腳步,沉默的回望著身後的一片黑暗。

她忽然有些害怕。

剛剛有那麼一瞬間,她發現自己已經糊塗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在為誰活著,這些身邊的種種存在,那些欺騙與傷害,那些纏綿與愛戀,這五六年她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日子,她究竟是活出了自己,還是……一直在為這副身體而活……

身邊出現的所有人,都帶著種種目的的接近。

難道,就因為她那個所謂的身世么?

她雖不敢確定,可種種事因聯合在一起,加之剛剛索盧爾那番話與他胸前的刺青,她再怎麼神經大條,也會察覺出什麼。

可是真相,她已經不想去查明,而甚至,她更不想去查清楚。

那個奧婷公主很好,這種草原姑娘奔放的不拘束的性子她是真的很喜歡,就這樣一直下去,不好么?

為什麼所有人都要逼著她,沒有一個人肯放過她。

讓她只活成屬於她自己的葉無瀾,有那麼難么?

翌日。

雁蘇府位於扶圖國最北部,緊靠蒼宏邊界,雖扶圖國在玄洲大地的南方,但這雁蘇府的天氣卻與蒼宏國沒什麼兩樣,入了秋,天氣便涼了起來,秋風刺骨。

獵場外被禁軍包圍,葉無瀾一身戎裝,騎在馬上,與扶圖皇帝,銀袖國公主,白暮辰,還有明王、索盧爾等人在兩排禁軍之間,緩緩步入獵場。

直到進去后,皇帝率先下馬,眾人跟著一同下馬,然後恭敬的立於兩側。

直到皇帝坐到侍衛跟著一起搬來的龍攆之上,他看了看同樣一身戎裝的奧婷公主,又嚴肅的看了一眼立在馬旁沒有一點點緊張之色的葉無瀾,此時,白暮辰正將他自己身上的披風摘下,替她披了上。

皇帝在心下嘆了口氣,明知這兒子這向來的性子,知他是故意的,昨夜他們父子談了許久,他也知道了這孩子的想法。

可再怎麼如何,明王的面子不能這樣去折,總要想一個折中的辦法才是。

不由的,皇帝的目光又掃了一眼隨著馬車一起過來的楚芯憐,大權在握多年,縱使平日不喜做個太尖銳的皇帝,可終究,還是知道今日註定不會太平。

而一切,都系在那個叫葉無瀾的丫頭身上。

這樣……實為不妥。

皇帝又看了眼葉無瀾,眉宇微攏,卻只是一瞬間而己,便放開了眉心。

葉無瀾雖然沒怎麼注意那皇帝,但他臉上的千面萬化和他投過來的目光,她清楚現在自己在這個老人家的眼裡扮演著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雁蘇府雖不是我扶圖要城,但位於邊塞之地,三面環山,十年前朕在此地游訪時發現此處是個打獵的好地方,便命人在此地射下了這獵場,雖是皇家獵場,便畢竟險山環繞,沒有經過多方修葺,或有險峰懸崖,或有異獸肆虐,朕雖在此地設下獵場,但多年未再來過,這裡怕是已經有許久無人打理,你們確定要在這裡比試?」皇帝嚴肅的開口說道。

「這樣才刺激!」奧婷笑著接話。

「你呢?葉姑娘?」皇帝看向安靜沉默的葉無瀾。

葉無瀾的心思沒放在這裡,一個人發獃了好半天,連白暮辰什麼時候為她披上的披風她都沒注意,只是剛剛發現楚芯憐也來了,正被那對主僕用著幾乎能殺死她的目光盯了半天,她還在想著這楚芯憐的事,忽然皇帝在叫她,她猛地抬頭又看了一眼皇帝,完全沒聽見他說什麼,一時也不敢亂答,便只是謹慎的點了點頭。

點頭應該沒有錯吧?

皇帝卻是眯眸又看著他,覺得這姑娘不知好歹,這是他給她的最後一個拒絕這場鄙視的機會,她卻依然如此不知死活。

皇帝冷冷的看她一眼,須臾抬起手從太監手中拿出一面小旗,冷冷的朝前扔在地上,淡淡道:「那就開始吧。」

奧婷公主陡然翻身上馬,手裡握著皮鞭,掉轉馬頭,在葉無瀾面前來來回回踱著步子,目光死死的盯著她的臉,不知為什麼那眼中竟有著別樣的仇視。

「這裡雖沒有我銀袖國草原寬廣,但好歹是個打獵的好地方,我已問過皇上,因為昨日我給了你三樣選擇,你選擇了騎射,而為了公平起見,他同意今日的比試項目由我來選。那麼,葉無瀾,我們今日不比太多,只比誰的獵物更多,我們每人一副弓箭一匹馬,其他全都不要,最後的勝負,還要看你的獵物是被射中了什麼地方,若我的獵物被直射心臟而死,而你的獵物大都是被射穿了其他部位,那便是我贏,反之亦如此。」

葉無瀾輕笑,抬眼看了看那一伸粉色戎裝的公主:「騎射要求的本就是精準,動物的心臟雖不像人那般拳頭大小,但也差不了太多,不如我們留他們一張好皮,射喉嚨或眼睛如何?」

奧婷愣住,不敢置信的看了她一眼,葉無瀾卻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草民向公主下挑戰,公主敢接么?」

本以為葉無瀾是被動的,因為她自從到了這裡后就半天沒有說話,他們都還以為她是被嚇到了,昨夜說的大話到了今天就變成了忐忑,所有人都在等著看著她的笑話,卻沒想到她會反將奧婷公主一軍。

奧婷眯著眼看了看她,忽然一笑:「好,那便只射眼睛留這些畜生一張好皮,這可是你下的戰書,到時候別丟人就好!現在是午時,天黑之前我們回到這裡看成果!

「祝你好運。」葉無瀾不輕不淡的笑道。

「彼此彼此!駕——」

話落,她便策馬向前方的林間奔去。

既然是比獵物的多少,還有那麼高的要求,時間本就是可貴的,可是奧婷已經走遠了,葉無瀾卻是不緊不慢的與白暮辰說笑了一會兒,直到皇帝那邊傳來十分不滿的目光,她才撇著嘴,一個利落的翻身上馬,既接過韁繩,目光在眾人中一掃,冷笑著策馬向著與奧婷公主相反的那片林子走去。

扶圖皇帝若有所思的看著葉無瀾那精湛的騎術,直到她的身形隱沒在林間,才又看向臉上沒有一臉緊張與擔心之色的白暮辰。

他的太子向來的性子都是表面弔兒郎當實際穩重謹慎,今日之事他既沒有試圖阻攔,卻沒有任何擔心,甚至神色篤定,且看那姑娘爽快的沒有絲毫畏懼的表現,又加上這看似精湛的騎術。

似乎……他的擔心是多餘了。

扶圖皇帝接過公公端來的香茶,放在手裡輕輕划動著杯蓋。

「皇上,臣有些小事要辦,可否先離開片刻?」忽然,明王走過來,低聲恭敬的說道。

皇帝若有所思的看著明王,兩人相交多年,年輕時更是一同征戰沙場的兄弟,明王會不容那個葉姑娘存在是必然。

「去吧。」皇帝放下茶杯,面無表情的說:「注意分寸。」

明王冷冷勾了勾唇:「臣知道。」

話落,悄無聲息的離去。

當明王忽然走了,白暮辰本是悠哉的正打算找點什麼事做,就這樣乾等著一下午實在無聊,卻是因為明王的失蹤而瞬間心跳亂了一拍。

當公公舉著蜜餞過來時,皇帝無聊的拿起一塊放進嘴裡,須臾轉頭,發現事情不對了。

太子也不見了!

扶圖皇帝汗涔涔的看了一眼後方的樹林。

果然是不太平……

哎,做皇帝也不容易啊,哪邊都要兼顧,既然無法阻止,那便隨他們去吧。

皇帝抬起手揉了揉眉心,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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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血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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