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青絲白髮花滿庭 4
這獵場果然多年無人打量,樹高且茂密,樹叢間的雜高比人都高,葉無瀾騎在馬上衝進樹林就相當於衝進一片片抬眼看不到前路的草叢,她索性一手握住韁繩一手拔劍而出一邊朝前狂奔一邊揮坎著前方礙事的草叢。
直到進入這林中深處,她一邊砍著草叢一邊仔細聽著四周的動靜。
剛剛一路上她看見幾隻野獸,但都沒放在心上,兔子什麼的更也不是她的目標。
來這裡這麼多年,難得有機會打獵,她一定要找到極好極好的獵物,一隻就比得上那奧婷上百隻的好東西。
想想那奧婷公主這一下午肯定是不間斷的一直在射箭抓獵物,一下午這麼久的時間,她為了數量之多,那雙胳膊估計都能射斷了,嘖嘖,真是可憐。
聽聞銀袖國有一種稀有動物名為幻狐,此狐狸全體通白,唯有背上有塊似火一般的紅色圖案,耳尖也尾尖也帶著似火的紅毛,皮毛若做成狐裘那便是另整個玄洲大地皇家貴族瘋搶的至尊上品,但並不是只要有錢就能得到,這東西很珍貴,有時候千千萬萬的獵戶每個人都在找,可一整年誰也找不到一隻。
現在想想,當年在雪谷里看見長孫憬煥披著的那一件,不正是那幻狐的皮毛?
還聽說這幻狐的肉可以另人內力大增,百穴通暢,是她從第六層突破到第七層的一件可另人事半功倍的好補品。
則那幻狐,正是出自扶圖國不假。
就是不知她有沒有這樣足夠的幸運。
一聲雁鳴。
茂密的叢林之頂本有細碎的陽光撒入,忽然頭頂一暗,葉無瀾本沒在意。
卻是忽然,耳邊一陣風聲劃過,她驟然勒住韁繩,緩緩抬起眼,淡淡看著頭頂盤旋的大雁。
赫然,身手傳來嗖的一聲,她側耳聽見,倏地於馬背上一躍而起,剎那間一支瘁了毒的箭在她身下疾速飛過,重重嵌入對面的樹榦之上。
葉無瀾重新坐回馬背上,掉轉馬頭,仔細聽著四周的動靜。
雖不知道來者是誰,但一看就是要置她於死地之人。
嗖的,第二支箭。
她猛地彎下身躲開。
接下來,接二三連的箭矢不斷的從各個方向向她射來,她拔劍在空中輕而易舉的舞出一道道劍光,完全不費吹灰之力,顯然,是對方完全不清楚她的底數,以為她好對付。
恐怕,對方應該是明王的人。
難道明王今天想在此處殺了他?可既動手,皇帝必然知道是他為所,他敢如此做,那便是皇帝沒有阻止。
葉無瀾眉心一蹙,該死的白暮辰,老娘要是在幫你的時候送了命,老娘做鬼也不會放了你!
驟然,她騰空而起朝向一個方向飛去,顯然對方沒想到她會忽然衝過來,還沒來得及躲,那一瞬,葉無瀾在未及近時便已經看見那個黑布蒙面的男人正矗立在那裡,似乎等著好消息,雖然他換了來時的衣服,但光看身型也能看得出是明王本人不假。
呵,跟我來這一套!
葉無瀾冷笑著疾奔上前。
明王正在那裡等著去看葉無瀾被射成一隻刺蝟躺在血泊里,剛剛才接到下人來報說她有點難對付,正想著對策,忽然,眼前一道白光如閃電般劃過,他驟然神色一冰,向後疾退一步,再抬頭時,便只見葉無瀾手持金色短劍,身形利落的立於自己面前十丈開外,正冷笑著看著自己。
「果然是長年征戰沙場的楚將軍,雖然被封了王,也還沒懈怠,這麼大歲數了還這麼靈敏,剛剛若是你沒及時躲開,現在我這把劍上,便已經是你的人頭了。」葉無瀾似笑非笑。
明王眯起眼,沒想到這丫頭武功這麼好,剛剛差點一劍殺了他。
她怎麼知道他是誰?
「怎麼?不是要殺我么?動手吧!」赫然,葉無瀾再一次向他疾沖而去。
明王擰眉,卻仍是氣定神閑的接招,在驚訝於眼前這小丫頭的武功造詣的同時,葉無瀾也驚訝於眼前這個打了一輩子仗的莽夫竟然會這麼精妙的功夫,這就有意思了,若說她這一下午沒有什麼收穫,那便摘了這明王的眼睛送去給那牆頭草皇帝當個見面禮。
不由的,她劍鋒一轉,直朝他眼睛刺去,明王一眼就看出她這是要做什麼,頓時怒火中燒。
這丫頭不打獵,反而向他的眼睛進攻,擺明了罵他是畜生要挖了他的眼睛!
赫然,明王腳步一頓,驟然爆發出一股勃然的震蕩之氣,葉無瀾靈敏的躲了開,翻身一躍自他身後襲來。
「小丫頭,小小年紀功夫不錯!但是在老夫面前,未免囂張的有些過了!」赫然,明王身形一轉,自腰間拔出重劍,正式接招。
一剎那天昏地暗,劍光飛射,葉無瀾從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麼天下第一還是天下第二,只知道每一個地方的強者都有他自當強盛的地方,猶如這明王,既然征戰沙場多年,在扶圖國的威望一直屹立不倒,如今五十多歲卻依然寶刀未老,即便她武功再精妙,可眼前是征戰沙場與人對敵了足足四十年的經驗豐富的老狐狸,要他在她眼前吃敗仗,還是有些吃力的。
一時間兩人打的不可開交,彷彿終於遇上了不可多得的敵手一般,從最開始的明王要殺她,她要砍了他,直到兩人打累了,休息,起來繼續打,本是日當正午,直到太陽漸漸向西偏移,明王畢竟歲數大了,漸漸有些體力不支,放下劍站那兒不動了。
葉無瀾一頓,正要上前,卻是忽然,她眸光一涼,感覺身後有人,頓時臉色難看的瞪著已經盤腿坐在地上休息的明王:「你使詐?」
明王臉上雖然蒙著一塊布,但眼睛還是能被她看清楚,只見他睜開眼,不冷不熱的瞄了她一眼:「對付你這小丫頭,不需使詐。」
「那怎麼……」她正猶疑間,驟然一枚暗器在她耳邊劃過,在她機敏躲閃的同時,那暗器卻還是在她臉上割出了一道血口。
葉無瀾低咒一聲,一邊罵著娘一邊轉身要去把藏在暗中的人揪出來,卻忽然發現那暗中之人在暗器飛回去的同時便已經迅速的逃了。
這人什麼意思?
難道……
她赫然抬手摸了摸臉邊的血,血色鮮紅,並沒有毒液,那這人是幹什麼?就為了在她臉上割一道口子?
眼見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站在那裡摸著臉上那道傷口,明王坐在原地冷笑:「你這小丫頭,看起來毫無防備糊裡糊塗,實際比任何人都精明,看你現在這種表情,本王趁機一劍就能殺了你,不過恐怕,本王的劍還沒近你的身,你便已經躲開。」
葉無瀾頓了頓,放下手,淡淡看了一眼明王:「是么?敢問王爺要殺草民的原因?」
「我很疼愛我的女兒。」他這樣說。
葉無瀾不冷不熱的看著他:「哦?你是因為我搶了你女兒的太子妃之位,所以才對我起了殺心?」
明王抬起手,將臉上的布摘了下去,坐在那裡,平靜的說:「自從芯憐出生后,我便沒怎麼陪過她,常年在外駐守邊關或者征戰沙場,四十餘年對扶圖國盡忠儘力,卻唯一虧欠了我那早逝的妻子和芯憐這孩子,我本就是而立之後才成婚有了妻兒,芯憐是我現在唯一的牽挂,她想嫁給太子,我便讓她嫁給太子,任何人都不能阻攔。」
「所以,王爺,您這是要將草民趕盡殺絕么?」葉無瀾似笑非笑:「您老人家這樣對我,似乎不太公平啊。」
明王抬眼,冷冷看著她:「在我這裡,沒有公平可言,只有強者居之。」
「哎喲!你說你這麼大歲數了,怎麼還這麼不知羞,欺負我一個小姑娘你覺得有意思嗎?那白暮辰要是真喜歡你女兒,也就不會有今天的事了,可你想過沒有,他不喜歡你女兒,就這樣將你女兒硬塞給他,以後就算他們成婚了,他也不會對你女兒好,到時候你女兒會受更大的委屈!」
「你知道什麼?」明王冷眼以對:「芯憐從小就喜歡跟在太子身邊,兩人青梅竹馬早已私定終身,當年……」
「當年太子入獄,我欲扶大皇子上位,因為大皇子聽話,更也要將女兒許給他,硬是撮合他們二人,讓他們同進同出,甚至為他們籌備婚禮。怎知大皇子完全不是做太子的料,短短半年就被人抓出太多把柄,最終太子沉冤得雪,可是……太子從此便誤會了芯憐……」
「我老了,那些前塵往事皇上看在多年兄弟的情分與我多年為他出生入死的情分上繞我一命,讓我卸甲歸田掛著一個明王的身份苟活,而我現在唯一的心愿,便是讓芯憐能和太子重新走到一起。這是我欠芯憐的。」
原來是這樣。
葉無瀾沉默的看著眼前一瞬間便滄桑了許多的明王。
可憐天下父母心,父母的過錯,不小心讓兒女償還,現在看著過意不去,便要補償。
葉無瀾嘆了口氣,將劍收回入鞘,卻是陡然,眼皮一抬,看見白暮辰在前方的樹後站著,似乎站了許久。
她剛剛聽的專心,沒注意前邊也有人。
這麼說,明王的這一翻話,他都聽到了是吧?
那個他心裡邊一直想不通的事,那個從小就跟在他身後纏著不放的小芯憐,那個他始終放不下,卻又恨到了及至的心裡最愛的人。
真好……
如果兩個人之間的分歧並不是他們的過錯,那就代表他們還有重新走到一起的一天。
可,她呢……
那是實實在在的欺騙與利用。
她,該怎麼辦……
站在樹后的白暮辰動了動,葉無瀾便猶豫著是不是該讓他與明王一老一少的好好談一談。
募地,她眼角的餘光彷彿掃到了什麼,赫然轉頭只見叢林中一隻白毛紅耳紅尾的東西,她先是沒什麼反映,下一瞬,當腦中反映過來的剎那,身體已以著比那一絲意識更快的速度赫然一躍上馬沖了過去。
好傢夥!
幻狐這東西果然通人性,知道要呆在這種獵戶無法隨便進入的地方,今兒倒是讓她葉無瀾撿了個便宜!
那幻狐奔跑的速度極快,身下的馬兒完全追不上。
葉無瀾索性騰身而起單腳於樹枝上一點,腳下頓時如有雲梯般朝前一躍,抬手將背上的弓箭拿起,搭起弓,啾的一射。
她曾在二十一世紀時教導自己的學生射擊這方面的知識,要的就是快准狠,無一例外,手槍的射擊她已玩的純熟精練,而弓箭這種東西她曾經也試過,但畢竟二十一造的弓箭還是有幾分機械化,沒什麼意思,今天終於玩一次這古代的長弓,卻發現這東西比手槍等一切要更簡單許多。
長箭直射向那幻狐的眼睛,即便它在瘋狂的逃跑,可她所射的方向正是算準了箭落時它跑到的位置。
為了防止有誤,她又連射三發,三支箭同時剛幻狐的眼睛飛射而去,就在正要射穿它的眼睛的剎那,空氣中陡然傳來一聲崢響,只見不知從哪裡飛來的石子以著可怕的力道將她的三支箭通通打了出去,葉無瀾低咒一聲,正要繼續追上去,卻赫然耳邊響起一陣悅兒的琴聲,她腦中一顫,直覺這琴聲中帶著洶湧的內力,她忙壓下體內上躥的真力,同時只見那隻剛剛得救正拚命的朝前跑的幻狐踉蹌了兩步,陡然軟軟的四腿跪下,漸漸的倒在地上。
葉無瀾看傻了,不敢置信的盯著那頭幻狐,耳邊風過,她驟然抬眼望去,只見一道藍色的身影立於對面的樹上,懷裡抱著古琴,媚眼如絲的同樣望著她。
這個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