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粉月鶴離掩珠簾 6
只見某兔子紅著眼睛帶著凄歷的尖叫直撲向鶴離腳邊,張開一雙前腿子一副告狀的姿勢,對著他扭了兩下后像是控訴完了,然後一個轉身,大搖大擺的站在他腳背上,一副狐假虎威的架勢,一雙紅紅的大眼睛憤恨的直瞪向毀了它漂亮白毛的罪愧禍首。
鶴離垂首,看著豆包那本來圓滾滾的白毛被削去了大塊,像是一隻被啃了一口缺了一塊兒的餅,不由的好看的眉間微微一擰,似是有些不悅的睨了一眼那邊打扮的花枝招展,卻十分不雅的挽起衣袖拿著劍一臉偷了腥似的表情的丫頭。
「哎,這天氣太熱,我那將軍老爹說讓大家近幾日吃素菜清火,這府里幾天沒開葷了,我想起你這有隻兔子,索性想宰了烤來吃吃。」葉無瀾嘿嘿一笑。
豆包彷彿聽懂了一樣,頓時貼在鶴離腳邊嚶嚶的嚶個不停。
「它說,你不是想吃它,你是嫉妒它的美貌嫉妒它一身漂亮的毛。」鶴離眼皮抬也不抬,淡淡的說。
葉無瀾嘴角狠狠一抽,驟然將劍收入鞘里,抬手搔了搔頭髮:「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么?」
「知道。」鶴離順手將那踩在他腳上直蹦噠的兔子撈了起來,放在懷裡,安撫似的順了順它的毛,那兔子在他懷裡倒是乖,被摸了一下就馬上將頭鑽在他胸前,老老實實的任由他摸著。
「知道?」葉無瀾眯了眯眸。
鶴離抬眸,脂粉未施的臉,墨綠而深邃的眸子,卻是面無表情,雙眼看向葉無瀾眼裡的防備:「你既已看見,又何須多言,有什麼想問的,問便是。」
「你倒是爽快。」見他如此,葉無瀾也懶得和他拐彎抹角。
其實事情發生在昨晚,昨晚她臨睡前,總感覺岳遷之前與她說的那些話像是隱含了些什麼,想事情想的睡不著,出了房門,在府中瞎溜噠,卻陡然看見自己的院后隱約有青光閃爍,便輕手輕腳的到了後院。
哪知,她剛一走到鶴離所住的院子,遠遠的便順著窗子看見橫躺於軟榻上的鶴離滿頭黑髮瞬間全白,一身粉色的衣裳也莫名的由淡粉漸漸轉為盛紅之色,紅衣白髮,鮮艷而刺目,那境況足有一個時辰之久,他那時躺在軟榻上似是不能動彈,明明已經發現有人在偷看,卻連身子都翻不過來,直到後來他終於有了動靜,葉無瀾才連忙轉身快步離開。
本以為他猜不到是她,卻原來,他知道。
他既然知道,又怎麼會這麼鎮定的站在她面前,而且,粉衣依然是那一身粉衣,頭髮,依然是滿頭黑髮。
莫不是昨夜只是一場幻像?還是……
做為一個二十一世紀人,她實在無法把眼前這個滿身都是詭異的男人想像成什麼鬼神妖精!
葉無瀾在鶴離院中的石几旁落坐,眼看著他白的讓女人都嫉妒的手端著茶壺,靜靜的為她斟了一杯茶,她看著那茶杯,隨即抬眼看著他因為沒有塗脂抹粉,而又顯的有幾分憔悴的臉。
「你昨夜那是怎麼了?」說話間,葉無瀾特意看看他身後投射在地面上的黑影。
「你不用那種表情看著我,我是人,人當然有影。」見她只是看著他,未喝茶,他也未催,僅是笑著勾了勾唇。
他竟能知道她在想什麼?
葉無瀾目光微凜:「那你……」
「你不用問我是誰。」他放下茶杯,墨綠的瞳眸落在她璀璨明亮的眼底:「總之,每年八的月圓之夜都是我最虛弱的時候,從八月十四到八月十六,而十五那夜我更是形同死人,對周身之事無法感應,若有人在十五月圓夜加害於我,我是百死無疑。」
「……你幹嗎告訴我?」葉無瀾眼皮一跳。
「我當然……是要你保護我。」他忽然一笑,笑的妖媚萬千,那句「保護我」卻又說的彷彿本就應該是這麼一回事。
葉無瀾斥之以鼻:「我不殺你就不錯了,還保護你?你死不死與我何干?」
鶴離輕笑著,忽然歪著頭,抬起手,以手撐著自己的下巴,看起來無辜又比女人更是我見猶憐,他眨了眨眼,聲音輕輕的,又彷彿漫不經心:「因為在世上,只有我知道,你是如何來到這裡,又該……如何回你想回的地方去。」
葉無瀾冷笑:「就算你知道,又有什麼關係。我想回的地方?」她冷冷勾唇,垂下眼帘:「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去什麼地方,你又怎麼知道。」
鶴離沉默,膜綠的眸子里彷彿閃過一絲微微的驚詫,就這樣看著她,看到葉無瀾頻頻的皺眉瞪他,他才莫的慘然一笑,本就憔悴的臉上彷彿瞬間血色全無:「也罷,也罷。」
說著,他緩緩站起身,這時葉無瀾才發現,他說的話不假,他此時不僅僅是人看起來憔悴萬分,竟然連起身走路,都小心翼翼,彷彿一不小心,就能倒下去。
見他不再說什麼,轉身便要回他的屋子,她想了想,忽然喚住他:「等等。」
鶴離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
葉無瀾站起身,上上下下的掃了他的背影幾眼:「我能察覺得到,你似乎很想讓我離開這個世界,想讓我回到原來的地方,是不是?」
那身影一僵,隨後沒什麼其他動作。
「為什麼?」她問。
等了許久,那道安靜的身影終究也沒再說什麼,抬步繼續向里走。
「鶴離。」見他不答,葉無瀾不由上前一步:「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既然我問你了,就是相你一回,若你連一個理由都不曾給我,我憑什麼完全的相信你?」
他終於轉身,毫無血色的臉白到近乎透明,他看著她,若有若無的笑了笑:「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我既攔不住,又何須多言。」
「你究竟是什麼人?」莫名的,葉無瀾總覺得他話中有話,彷彿有許多的無奈,或者,她忽然覺得,這個鶴離不是那個鶴離,又也許,這才是真正的鶴離?
見他鐵了心的似是要與自己不相干,她怎麼問他都不理,徑直走了進去,葉無瀾站在原地漠然的看著他。
忽然,鶴離似是重心不穩,腳下一個踉蹌,葉無瀾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他的手腕,卻哪知,他另一手撐在門邊,卻將被她握住的手腕輕輕抽了出去。
然後,他就彷彿像是一陣風一樣,腳步雖緩,卻是在葉無瀾的眼皮底下,像是一條水蛇一般,就這樣進了內室。
葉無瀾獃獃站在門前,雙眼怔怔的垂下,看向自己的手。
剛剛……
他那件粉色的衣服,顏色又瞬間淺淡了許多,且那衣料滑的驚人,卻又彷彿比上一次她摸到時更要薄了許多。
這究竟是什麼衣服?怎麼會隨著鶴離的身體或心情而改變顏色,而他的頭髮……
她記得清清楚楚,昨夜她在院外偷看時,明明已經是滿頭白髮,在月光的照耀下那白髮散發出的銀光刺目,可他現在的頭髮,卻依然是健康的黑色……
鶴離,難道你真是方外高人?能助我回去?
手漸漸合攏成拳,葉無瀾靜靜的看著他窗邊的拂柳輕搖。
在她曾經的世界,三國歷史中的諸葛孔明,知天文曉地理,一介文弱書生卻能向天借東風,敢妄言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而這鶴離身上那些像是幻像一般的古怪,卻又是她親眼所見。
忽然的,葉無瀾蹙了蹙眉,用力吸了吸鼻子,發覺他這屋子裡飄出來的那陣與他身上一樣的異香,頓時向外退了幾步。
他這異香雖無毒,但能使人眩暈,還是少聞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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