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父恩難嘗入宮前 1
明月在天,騎兵卻在側。
這大好的八月十五中秋節,進一次宮賞月而己,怎麼家家戶戶的家眷都要由宮中派出來的兵引進宮,明著說是引路,實際卻像是監視,仿若生怕什麼改頭換面的賊人闖進去一般,按這種無一疏漏的方法,恐怕這皇宮裡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葉無瀾正坐在馬車裡百無聊賴著,這馬車也不知是經過了哪裡,外邊傳來低低的私語聲。
「聽說那金甲兵已在闐安城與大梁等地駐紮,正在天闌與咱們蒼宏之間,這闐安城的位置,西向天闌,東向蒼宏,也不知他這忽然打下來的根據地,究竟是為了繼續進犯天闌國做準備,還是……要向咱們蒼宏國進軍吶!」
「陳大人,你小聲說話,今夜是太後設宴邀請咱們朝中各文武百官賞月,這些事先擱置下來,容明日再說,可千萬不要觸怒天威!何況我從樂公公那裡打聽到,今日太后暗下還有打算在各大臣的女兒中挑選幾位未來皇妃的意思,想是要給皇上沖喜,這種大喜的日子,這些話你可萬萬不能說啊!」
「哎,胡大人,不瞞你說,恐怕皇上年幼,太后只知霸權享樂,咱們這蒼宏國再繼續這樣下去,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小聲些,別說了,那邊有人過來了,別惹禍上身,走走走……」
那邊兩個在假山後的文臣小心的躲開,葉無瀾與此同時揭開馬車上的方簾,淡淡看著那兩位彷彿落荒而逃的背影。
她所乘的馬車離那座假山有一段距離,其他人也許聽不見,但她畢竟內力深厚,且又細心去聽那邊的言語,於是便將他們的談論一字不露的聽了進去。
金甲軍?
又是金甲軍!
難道在這四國鼎立的亂世之中,那個神秘人佔據天闌國以北的地帶,只是為了養精蓄銳佔領城池,為進犯他國做打算?
可若真是這樣做,豈不是將自己立與四國為敵?
若真是要對四國都產生威脅,那金甲軍再怎麼驍勇善戰,恐怕也是好虎難敵群狼。
那麼,他們究竟是做的什麼打算?
而且,至今也不見那金甲軍的頭目現身,兩個月之間,那金甲軍的神秘起事已成了四國迷題,人人自危,卻只有蒼宏國邊境沒有任何防備。
其原因無它,只因蒼宏國幾大兵力都已被瓜分,太后李氏手下所能掌控的兵力僅有五十餘萬,卻讓這50萬精兵全部鎮守在皇都九原附近,只為保護自身安樂,卻不顧邊境百姓有可能面臨的安危。
而其他近百萬大軍,分別由五皇子、六皇子還有大皇子掌控,還有她爹岳遷手裡的三十五萬步兵。
這先帝雖將皇位傳給了幼子,可這兵力卻早早便將兵力瓜分出去,一方也得不到一塊完整的肉,若李氏太后真為了蒼宏著想,就定會勸合幾位皇子,可現如今看來,那些皇子已成了太后的眼中釘,她不僅沒有想要聯合他們的意思,甚至竟貪圖他們的兵力,想要佔為己用。
如此,從幼帝繼位,太后掌權的這四年來,蒼宏國外強內虛,恐怕很容易就被人鑽了空子。
現在苦苦支撐這一切的,僅有太后的兵力,還有她爹岳遷手裡的那些精兵。
若非她爹驍勇,曾在幾個戰役中另人膽寒,恐怕蒼宏國早就被瓜分乾淨,哪還有站人家觀望的時間。
其實若是這樣想想……
葉無瀾在馬車裡忽然漠然一笑,先帝可真是聰明又糊塗,聰明在知道瓜分兵力好讓幾位皇子將軍與大內精兵團結起來,這樣才能護好一個國家,可糊塗又糊塗在,他沒有察覺到自己兒子與愛妃的私心,一山難容二虎,何況,這麼多兵力被瓜分,若是一朝起了內鬨,那不必它國來犯,蒼宏自己就陷入絕境了。
先帝是自作聰明,怪不得世人皆說蒼宏先帝昏庸無道,在他手裡連失邊關幾座城池,到了死,竟還留了這麼個禍國殃民的難題。
馬車一路進了皇宮南外門,直到南內門前才停下,岳遷一路在馬車外策馬前行,到了時,更下馬將一直乖乖坐在馬車裡的葉無瀾牽下了馬車。
「瀾兒在看什麼?」
「啊,沒什麼。」葉無瀾趕緊收回目光,卻在岳遷笑了笑轉開頭去時,又偏過頭看看身後那些老的老,瘦的瘦的文臣,又側首看看兩邊面無表情的宮門守衛。
「可是發現了什麼不對勁?」岳遷雖未再看她,卻是一邊走一邊淡淡低語,明顯那話是在對她說的。
「呃……」葉無瀾裝傻的眨了眨眼:「爹,你在跟誰說話?」
岳遷忽然停下腳步,低下頭略有些嚴肅的看著她:「好孩子,無論你今夜在宮中發現什麼異樣或是看見什麼不恰當,都必然要如現在這般裝做沒看見。」
葉無瀾明亮的雙眼睜的圓圓的,抬眸直盯著岳遷眼中似慈愛又似嚴肅的目光,略略怔了那麼一會兒,才輕輕點頭。
於是,這一路上,她被岳遷牽著與一群大臣沿著幾路宮門玉橋走進離南門最近的益芫殿,路上一排一排神情異樣的官兵她都不再去看,雖心下有些孤疑,但就算她發現什麼疑點,別說是不能說,就算是能說,她也絕對不會傻到去當個出頭鳥。
看來,今夜的皇宮,應該不會有多太平。
明為賞月,而實際這暗地裡卻藏著玄機。
益芫殿內——
群臣依次入坐,唯正中上的玉龍椅位上無人。
眾大臣竊竊私語,忽然岳遷身旁不遠處的劉侍郎跟劉夫人雙雙看向他身旁的葉無瀾。
「這位是……岳將軍府上的昭蕊小姐吧?」劉夫人笑眯眯的問。
岳遷笑答:「不是。」
「難道是書涵那丫頭?」劉侍郎也甚八卦的轉頭繼續看向正歪頭瞅著他們的葉無瀾:「哎喲,這五六年都沒機會去將軍府拜會了,沒想到書涵變的我們夫妻都不認識了。」
「我叫葉無瀾,不是岳書涵。」還不等岳遷發話,葉無瀾便淡淡道。
「這……?」劉氏夫婦雙雙怔住。
「對,這是小女……岳無瀾,在小女中排行第三。」岳遷忙接話,以眼神瞪了一眼任性的女兒。
「哦?」劉氏夫婦以為自己剛剛聽那個「葉」字是真的聽錯了,便笑道:「未曾聽說將軍何時又得一女?」
「此事說來話長。瀾兒,拜見劉侍郎劉大人。」岳遷抬手拍了拍葉無瀾的肩膀。
葉無瀾暗下里撇了撇嘴,正要起身一拜,卻忽然聽得益芫殿門前處太監尖細著嗓子通報道:「太后駕道——」
頓時,滿殿落坐的群臣與家眷匆忙起身,恭敬的彎下身去,葉無瀾小小的身子站在岳遷身後,彎沒彎身也不太引人注意,便索性偷偷朝外看。
直到一位身著金色華服鳳尾曳地群的女子緩緩步入,殿內眾臣頓時齊齊唱喝:「恭迎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那太后不知是保養的太好還是真的年紀不大,葉無瀾盯著那個看起來頂多也就是二十五六歲的女子滿面紅光的微笑,然後一步步走向前邊的玉白龍椅,須臾轉伸,一揚手:「眾卿家免禮。」同時便赫然落坐。
一時間,彷彿聽見殿內有小小的抽氣聲。
葉無瀾在震驚之餘回頭看看那邊悄悄皺眉的劉侍郎,想必這太后如此專權,竟然直接坐在龍椅之上,已經讓眾臣內心大大的不平了,可這些人卻敢怒不敢言。
難不成這李太後有那麼大的能耐,成了當代武則天?
葉無瀾挑眉,見將軍老爹已經坐下,便也跟著坐下,卻是一直悄悄的挑著眼角的餘光看著那個年輕的卻頗具威嚴的太后舉起杯來笑道:「今日八月十五,難得與卿家齊聚一堂,來來來,大家共飲一杯。」
「太后請……」
「太后先請……」
一派阿諛奉承的禮讓之後,便是觥籌交錯,雖還未進主題,但同時已有宮廷舞女似仙一般從四周飄然而來,樂聲大奏,好不歡快。
眼見那太后沒一會兒便多飲了幾杯,本以為他們只賞曲不淡事是為了等皇帝,現在才發現,似乎今日太后宴請文武百官,與皇帝半點關係都沒有。
「眾卿家近日可是聽說宮外的一些傳言?」一舞跳罷,李太后揮了揮手,示意舞女退下,再次拿起剛剛被斟滿的酒杯,笑的滿面春風,彷彿一點也沒受到外界傳言影響,笑著說道。
「太后指的可是近一月來那些鬼怪路離的傳言?」
「怎麼?張卿家也聽說了?」
「不過是些市井間的傳言罷了,這世哪從來就沒有鬼怪,太后莫要放在心裡,否則恐怕趁了某些心懷不軌的人的心吶。」張大人恭敬的點了點頭。
「張卿家說的在理,只是這百姓悠悠眾口若是再這樣持之以往的繼續傳下去,恐怕對我蒼宏影響甚大。且如今皇上病重,哀家委實擔心,朝中又滿是鬼怪之說,張卿家以為,該如何是好?」
「這……微臣愚鈍,請太后賜教。」
「呵呵,張卿家謙虛了,但說無坊。」
「臣以為……」
這滿殿之上彷彿成了那倆人一來一回的雙簧,明顯那張大人是太后的人,再看看那張大人三十幾歲,卻是長的十分英俊,恐怕該不會是這太后的入幕之賓吧?
唔,會不會是自己想的太猥瑣了?葉無瀾吃了兩口葡萄,覺得這葡萄一點也不好吃,又討厭極了這種氣氛,不由的,笑眯眯的撒嬌似的拽了拽岳遷的衣袖,小聲道:「爹,瀾兒尿急。」
岳遷嘴角一抽,低頭皺眉看她一眼。
葉無瀾吐吐舌頭:「之前在府里喝水喝多了……」
岳遷嘆氣,轉頭示意站在他們身後侍酒的小太監:「公公,煩請引小女出去如廁。」
那小太監恭敬的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別彆扭扭的坐在那裡像是真的憋的難受的葉無瀾,抬手放在嘴邊輕輕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葉無瀾趕忙跟上。
出了益芫殿,那小太監,臉上的笑意便沒有了,面無表情的在前邊帶路,走到前邊一處宮角時不冷不熱的說:「那邊。」
聽出他口氣不善,看來這太監是給她老爹面子,卻不給她面子。
葉無瀾倒也不惱,反正呆會兒要開溜,他拿她不上心,她「迷路」的機會就越大,不由的抬頭望了望他指的那邊:「啊?哪邊?」
「就是那邊,你直接走進去就是了,這宮女如廁的地方,臟死了,咱家才不過去,你自己去吧,尿完了就自己回來,咱家在這裡等你。」
「哦,那邊……」葉無瀾低下頭去,一蹦一跳的往黑暗的那個角落跑,越往那角落靠近,屬於廁所的臟臭味道就越大,看來這裡算是宮中較為偏僻的地方,剛剛她跟那小公公走了大概二十幾分鐘才到,應該是離益芫殿很遠了。
須臾,她跑進廁所,抬后捂著鼻子,呆了一會兒,張嘴朝外喊道:「公公,你有沒有帶草紙啊?」
「什麼?」遠遠的,那小公公尖細著嗓音不耐煩道:「你要草紙?你不是尿急嗎?要草紙做什麼?」
「那個……我剛剛是有些尿急,但似乎又有些吃多了,現在又想長蹲一會兒了……」
「……真是麻煩!我身上沒有草紙。」
「那公公可不可以幫我去拿一些啊,我也不能就一直這樣蹲著啊,哎呀呀,都已經……嗯嗯出來了……」
「呸,麻煩!」那公公煩躁的喊道:「你蹲著吧,我去取,不過這路有些遠,萬一這路上再碰見個什麼主子讓我去辦事,我這什麼時候回來可就不一定了!」
明顯是不想管她了!
葉無瀾忙忙道:「哦哦好,公公你可要快些回來啊!時間久了我這腿就蹲麻了!」
「切~」小公公理都不理她,轉身走了。
在心裡掐算著時間,大概過了幾分鐘,那公公恐怕早就沒影兒了,葉無瀾忙忙跑出臭氣熏天的茅廁,深呼吸一口氣。
須臾,一道嬌小的黑影利落的一閃身,朝不遠處的幾座宮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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