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 6
那風聲快的驚人,以著可怕的速度向兩人襲來,地面上同時幾乎被那風揭起了一層地皮,在空中裂開成沙,與那恐怖的狂風纏繞在一起猶如一隻被控制的沙土怪獸。
可是兩人的速度再怎樣快,也未能敵過那風的速度,葉無瀾整個人被白暮辰緊抱著又在地面是滾出去數十米,赫然,白暮辰渾身一顫,葉無瀾驚異的抬起眼,便只覺耳邊一陣滾燙,他在她髮際耳邊吐了口血。
「小白!」葉無瀾忙翻坐起身,一把將他推了開,免得他再受那勁風的第二次攻擊。
該死的,剛剛還是風平浪靜,那個玄州令主完全對她沒有殺意,怎麼現在忽然出手這麼狠,彷彿是要直接置白暮辰於死地。
樹影搖曳,紫衣魅影,依然靜立於那棵樹的頂端,彷彿周遭發生的一切與他毫無關係,他只是那般靜靜的站著,金色的面具在無星無月的夜空之下散發著嗜血的寒光。
「小白,你怎麼樣?」她急急向後退了一步,轉身看向正抬手擦去嘴角血跡的白暮辰。
「沒事,一點小傷。」他用力擦去嘴邊的血跡,坐在原地,似笑非笑的看向那道紫色的身影:「他終於還是出手了。」
葉無瀾眼皮一跳:無聲的看著白暮辰,眼裡漸漸顯出一絲不確定,與……猶豫……
「小白,我們……」
卻是一瞬間白暮辰根本來不及聽她說完,狂風再次帶著幾乎能吞噬整個人的力量洶湧的襲來,葉無瀾驟然將手中灌注了真力的劍拋了出去,金色的劍在空中舞動出的流光溢彩與那狂風相撞,發出一陣驚天巨響,白暮辰卻是忽然起身,像風一樣赫然直朝那紫色身影飛去。
「小白!」
「既要至我於死地,何需這麼大費周章?只要你敢摘下那枚金面具,我們單打獨鬥,成王敗寇,我要是輸了,便自行了斷,不需要你動手!」白暮辰冷笑著,赫然一把接過那即將落回葉無瀾手中的孤月劍:「無瀾,把你這寶貝借我一用!」
風聲漸熄,葉無瀾擰眉看向落在另一棵樹上與那道紫色身影對立而望的白暮辰。
他想幹什麼?若是真跟這玄州令主硬碰硬,她和他兩個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怎可自行了斷?
接下來她便聽見白暮辰說:「在這之前我有一個條件,你需得摘下面具,讓我們看清楚你的真面目,否則……」他忽然冷冷一笑:「可別怪我跟你玩陰的,畢竟光明正大的打,我可打不過你,為了自己這條小命,不玩點手段,豈不是必死無疑?」
葉無瀾嘴角一抽,怪不得他敢說出這話,原來是早有準備。
那雲鑾此時半句話都不說,葉無瀾遠遠的便能感覺得到他周遭那冰冷而可怕的氣息。
這究竟是一個怎樣強大的人,周遭的空氣都可因他而凝結而冰,青絲在雪白的狐裘后漫天涌動,形成一幅詭異而絕美的圖畫。
等了許久,他沒有摘下面具,亦沒有開口說一個字。
白暮辰卻是悠然的踩在樹枝上來回輕輕晃蕩,意味深長的笑著:「男人要敢做敢當,總是背後當這小人有什麼意思?還是你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這種詭事做多了,這面具乾脆就長在你的臉上,輕易不敢揭下來?」
葉無瀾不是聽不出來白暮辰這話中的明褒暗貶與激將法,可她剛剛明明看見長孫憬煥了,這雲鑾不可能是他!
不由的,她轉身向四周望了望,遠遠的,彷彿瞥見一道白光,她眼前一亮,急急奔了過去。
結果她還是撲了一個空,再次回來時,凌厲的風捲動著周遭的一切,白暮辰冷笑著站在那棵樹上,氣定神閑的等著那雲鑾出手。
兩個彷彿各有心思,誰都不肯先動手。
很明顯,白暮辰的眼裡有著笑意,看著那道靜立的紫色身影。
終於,葉無瀾在空隙中嗅到一絲血腥之氣,似乎是在那雲鑾身上傳來的,她眼皮一跳,不敢置信的抬眼望向他的方向。
他的身上……有傷……
剛剛雲鑾對她只是小小的控制不讓她靠近,此時對白暮辰卻是出招凌厲,所以,他背後的傷,裂開了么?
所以……
所以……他……
葉無瀾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這麼久以來明明早已發現了什麼,卻一直在自欺欺人,可最終的結果,卻還是逃避不了,真相……總有一天會水落而出。
這自他身上傳來的血腥味,便已經是百分之百的證據。
「你到底是誰?」驟然,葉無瀾冰冷的聲音在林中輕輕響起。
那道紫色矗立許久未動,雖然星月全無,一切都是黑暗,雖然他帶著面具,可她知道,他正在看她。
「我剛剛在樹林里發現一件他許久未穿的衣服……之前那幾個幻影,都僅僅是他的衣服而己,對不對?」她冷聲問。
回答她的,依舊是沉默。
可是是身邊涌動的狂風不知何時安靜下來,空氣中只有時不時天空盤旋的鳥鳴。
「那麼重的刀傷,真真切切的傷在你身上,你終究不是大羅神仙,傷口還是裂開了是嗎?你將真力灌溉於風中讓我無法近身,是不是,怕我聞見你身上的味道?一個人的衣服可以換,面具可以帶,武功可以隱藏,可是他身上的味道是騙不了人的!」
「長孫憬煥,真的是你?」葉無瀾靜靜的站在一片荒地之中,面無表情的望著那個方向。
四周很安靜,安靜的連她的呼吸都顯的那麼吵鬧。
本以為要跟他打上幾回合葉無瀾這傻瓜才會發現此人的異樣,沒相到她這麼快就發現了,不由的,白暮辰跳了下去,輕輕落在葉無瀾身後:「傻丫頭,我們這場戲,配合的真是天衣無縫,連那麼精明睿智的玄洲令主,竟然也跟了我們的圈套,自己現了真身。呵,可笑。」
那道靜默的紫色身影驟然轉了過來,看向他們,葉無瀾卻只是冷冷的看著那道紫色妖野鬼魅身姿,沒有反駁。
其實也不算是演一場戲,不過是昨日白暮辰將一幅畫像扔在她面前。
那畫像,不知白暮辰是用什麼方法才叫人在已經被封了四年的岳府里找到的,從那畫像的顏色與題詩還有印章上看去,那是岳遷的小妾余氏生前的畫前,是很多年前由岳遷親手所畫。
曾經她在岳府里一直想找,卻沒有找到,她一直不敢確信岳遷是不是她爹爹,岳遷說她長的與余氏很像,幾乎一模一樣,可是她一直找不到證據,最後她承認了這個父親,僅僅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好,從沒有嘗過父愛的她便就這樣淪陷在這種溫情之中,選擇糊塗的就這過下去,畢竟父親這個辭彙,對她來說是那樣的陌生又新鮮,更又來之不易。
直到昨天,她看見那張畫像后,沒有什麼強烈的反映,只是沉默不語。
余氏的模樣與她一點都不一像,完全沒有一點點相像的地方,岳家人也騙了她。
白暮辰與她打了個賭,要她配合他一天,如果長孫憬煥在這般情形之下還不現出真身,他便不再針對長孫憬煥。
葉無瀾雖然猶疑自己的身世,但是沒有同意跟白暮辰一直演這場戲,可是白暮辰卻是一步一步推動著她,在吃飯時亦是表現的彷彿對她佔有慾極強,彷彿對她感情已深,讓長孫憬煥誤會。
直到他吃飽喝足離開之前,扔下那樣一句話,如深水炸彈一般投在了她與長孫憬煥之間。
這場戲她從未配合過,又或者,是她自欺欺人的一直不肯去尋找這個真正的答案。
她演的太過認真……又或者,她一直都在認真……只有她一個人在認真……
她是真的希望,長孫憬煥只是長孫憬煥而己。
周遭的空氣的都冷了下來,葉無瀾慘然一笑,靜靜望著那道身影,感覺到他四周蔓延出的冰冷,她知道,她成功的讓他生氣了。
無論她是真的設計他還是沒有,到頭來,答案還是一樣的。
冷。
那一股冷直凍結在她眼底,她死寂一般的表情冷冷的望著那道紫色:「我葉無瀾此生最愚蠢的事便是一開始便相信了你的善良和美好,直到最後無法自拔,即便明明知道很多事情都不對,卻自欺欺人到現在。」
「長孫憬煥,你真是一個成功的騙子……」
「騙了我的身,騙了我的心,如果沒有今天這一切,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有沒有耐心騙我一輩子?」
輕風吹過,吹起她陣陣髮絲輕揚,她忽然一笑:「是不是當年在雪谷中你我初見的那一刻,我便成了你親自選中的棋子?什麼柳意什麼比武什麼那些姑娘的優秀,不過是一場鬧劇,最終,我才是你選中的棋子!」
「從闐安城那一步一步,直到我莫名奇妙的被接進岳家,從一個對於一切都算是局外之人的無事一身輕的葉無瀾變成了如今滿身是仇恨的葉無瀾。」
「這就是你的目的嗎?」
「你塑造了這樣一個我,看著我去爭,我去搶,我去奪,看著我在你身邊像個傻子一樣賣命。」
「直到這一刻,我才清楚過來,那些所有我一直想不通的事。那些巧合,那些一切的一切……」
葉無瀾歪著頭,似笑非笑的看著那道站立許久的紫色身影:「這些時日,我之所不願去想,不願去問,不去尋找這個答案,就是因為你承諾過我,你說過你長孫憬煥絕對不會欺騙我!」
「到頭來,原來是我葉無瀾這般的傻。」
「我竟然會相信你……我竟然會被你一步一步推著走到如今的地步……」
「長孫憬煥。」她壓抑著,用著盡量平靜的聲音輕聲說:「你會付出代價的,一定。」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彷彿風一吹就會散去。
說著,她向後緩緩退步,白暮辰略有些憂心的看著她那臉上詭異的笑。
他猜到無瀾在得知真相後會多麼的憤怒,或許會不顧性命的瘋了一樣的要殺了長孫憬煥,卻沒想到她會這麼平靜。
可是她的這種平靜,卻反倒讓人覺得可怕。
葉無瀾冷笑著,轉身便要走,白暮辰擔心她會出事,索性快步跟上她:「無瀾。」
卻是頃刻間,身後一道狂風如流光一般赫然侵襲而來,以著可怕的速度,彷彿夾帶著欲置人於死地的力量,向白暮辰身上洶湧奔去。
葉無瀾同時腳步一頓,回頭看見,不動聲色的驟然轉身躥到白暮辰身前,在白暮辰轉回身來看見的那一刻,沒有一絲反抗,硬生生的替他受下,同時身體一顫,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緩緩的跪坐下去。
「無瀾!」白暮辰神色大變,忙俯下身抱住她下墜的身子:「你這是做什麼?他要殺的是我!你這是犯什麼傻?!」
風聲瞬間停歇,回歸於那死一般的靜寂。
葉無瀾面色蒼白,卻是仰起頭看向那人的方向,勾唇冷冷一笑,暮地,她眉心一蹙,鮮血自口中噴薄而出:「噗——」
眼見她臉上青筋都跟著突起,因為劇烈的疼痛而使得表情扭曲的有些駭人,可見長孫憬煥剛剛那隔空的一掌便是化雲若風掌,一掌即出,輕則五臟具損,重則當場暴斃七孔流血,他這一掌夾帶著幾分怒意,應該是用了近七成功力,那無瀾她豈不是……
白暮辰眉心緊皺,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我送你去看大夫!」
葉無瀾沒有反抗,任由他將自己抱起,她卻依然只是笑,嘴邊是洶湧不斷的血,她卻只是咧嘴笑,整個要縮在白暮辰笑里,笑聲冰冷而凄涼。
「呵呵……」
「不要笑了!我做這麼多,只想你看清楚一切,不要一直被蒙在鼓裡!如果早知道讓你知道真相后的結果會是這樣,我死也不會開口多說一個字!無瀾,你這個傻瓜!」
白暮辰抱著葉無瀾飛奔離去。
一身紫衣狐裘之人靜默的站在樹上。
須臾,金銀藍三道身影如墜落的星光般從暗處飛身而出,齊齊落到他身後不遠處的樹上,遠望著眼前一動不動的人,泰鴻轉頭看了一眼項禹,項禹搖了搖頭,示意他此時不要多話。
妙音卻是面無表情的看著葉無瀾被抱走,淡淡的開了口:「殿下,就這樣放他們走了么?」
長孫憬煥不動,背後的傷口上血涌不斷,卻莫名的,只覺得胸口裡有一個地方的疼痛比背後那深可見骨的刀傷還要疼,疼的徹骨。
那是什麼地方?是心么?
「殿下……」見他沒反映,妙音輕喚了一聲。
終於,長孫憬煥緩緩轉過身。
妙音卻在看見他眼中的一絲陰霾的剎那,不敢再開口多言。
「殿下,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地步,那您……打算何時回雲外瑤台?金甲軍已駐紮在天闌多時,此時正是一舉同時滅了天闌與蒼宏兩國的好機會,亦是殿下您以三皇子的身份收復人心使得百姓擁戴你的好機會!」項禹仔細斟酌了一番,才謹慎的開口。
長孫憬煥面無表情的淡淡看他一眼。
項禹想了想,忽然從袖中拿出一份文書,在長孫憬煥從樹上飄然而下的同時,也跟著下去,走到他身邊,遞給他。
長孫憬煥接過那文書看了一眼,眸色微暗:「銀袖國?」
「殿下,恐怕粉月自己沒有回銀袖國,卻已派人去通知了銀袖國女皇,她們近日便要出動了。」
「呵。」長孫憬煥若有若無的笑了笑,眸光卻是冷的:「也好,一切都已一發而不可收拾,那便……天下大亂好了!」
「那殿下您……」
「隨我回雲外瑤台。」他淡淡道,轉身緩步而走。
泰轟愣了一下,忙跟上去問道:「殿下,屬下可否多言一句?」
「說。」
「葉姑娘她……您打算怎麼處置?用不用屬下處理乾淨……」
長孫憬煥腳步停住,卻沒有轉過身,許久,才淡淡道:「不急,鶴離還在雲外瑤台,她會自己送上門。」
說罷,他轉眸,淡淡望了望白暮辰抱著葉無瀾離去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