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松黃
「好嘞。」池杏凈了手,捋起袖子揉了幾下,「怎麼聞著這麼香甜?」
「那當然!」池桃眨眨眼:「這可是咱們到京城,生意開張的第一頓飯,自然是要拿出新奇的來!」
池杏「噗嗤」一笑:「還生意開張,你還當生意做起來啦?」
池桃認真道:「我又沒有與謝家為奴為仆,等於是和謝遙是雇傭關係,他雇我給他做飯,和飯館酒樓又有什麼區別?」
池杏抿著嘴笑:「新鮮詞兒那樣多!」依言擀成一張又大又薄的圓形麵餅。
池桃過來看了看,又在麵餅上抹上一層薄薄的酥油,將麵餅折了幾折:「還是擀開,再抹這個,這叫酥油。這樣反覆四五次便成了。」
自己就去擇了一把豌豆苗,作為中午的素菜。
看看時辰,快到午間,估摸著謝遙也快來了,便升起火來燒熱油鍋,另一口灶上坐了一口深底銅鍋,燒上開水,將桃花粉灑入些許。
將鱖魚入鍋兩面煎到略微焦黃,旋即撈起放入銅鍋,加鹽調味,不過片刻便已裡外俱熟,盛在銅盤內,以數片干桃花瓣作為點綴。
池杏那邊也早已按著池桃的吩咐,將麵糰分成十二塊,擀成圓圓的麵餅。池桃另起一口鍋,刷一層薄薄的葷油,燒熱后將松黃餅烙至兩面金黃方才出鍋。
豌豆苗好做,一炒便熟。
飯菜剛剛做好,聽雨便來叫門:「公子來了,午膳可備好了?」
池杏早已避到後頭,池桃忙將謝遙和慕容凌請入正房:「這間以後便作為公子用膳的房間。」正正經經地行了個禮:「池陶多謝公子,不但帶我一家進京,還安排了這樣妥當的住處。」
謝遙哈哈一笑:「無需多禮。我吃著你做的飯,自然是要為你考慮,否則你這樣好的廚藝,若是被人搶了去,我不是又得每天靠吃丸藥續命么?」
池桃笑笑,知道自己廚藝雖好,可並沒到這樣的地步,不過是取了巧。
一一上了菜、餅,池桃便指著鱖魚道:「這道菜叫』桃花流水鱖魚肥』,是用了春日裡的桃花磨成粉做的,吃起來有桃花香氣,兩位公子嘗嘗。」
謝遙見那鱖魚不似家中水蒸做法,香氣撲鼻,還點綴著幾片淡粉色的桃花,夾了一筷嘗了,不禁連連點頭:「確實美味,伏羲你嘗嘗。」
見二人開始用膳,怕要說什麼自己不便聽的,池桃便給聽雨使了個顏色就退下了,自去灶房準備做些點心給謝遙帶走。
還未動手,聽雨便跑過來:「池大哥,那餅還有多的么?」
松黃餅一塊有巴掌大小,池桃尋思著二人最多也各用兩塊,因此只端了四塊上去:「還有八塊,可是不夠?」
聽雨笑嘻嘻地:「不是,公子說這餅美味,要帶回家去給夫人嘗嘗,侯爺也說想帶些回去。正好,各包四塊。」
池桃想了想,架子上彷佛有一對烏木雕花的盒子,忙找了出來,將松黃餅用油紙包了放進去:「這樣可行?」
聽雨仔細看了看:「是喜鵲登枝的花兒,正合適!」
午食已畢,二人各自離去,與池桃說定了若是往後要來此地用飯時,提前一日遣人來知會,池桃自是樂意能夠不被打個措手不及。
至於松黃餅,池桃絲毫不擔心會「滯銷」。她早已經打探清楚,這時代其實已經掌握了用肥肉煉製葷油之法,並能夠將其運用在飲食中,例如糕餅製作,只是通過油的高溫來煎炒炸的法子尚未流行開來,只在一些特別講究的富戶人家使用。所以這時候的糕點,多半是混了豬油再加上大量白糖製成,雖然香甜可口,可也極容易膩味。或是還有純干制的點心,比如上回邵成送來的綠豆糕,一滴油也不加,適合泡水食用,否則便會幹得噎嗓子。
她的松黃餅卻是用酥油製成,不但有松黃的清香,更有濃郁奶香。謝遙母親、琳貴妃都是女子,豈有不愛之禮?
打發走了「客人」,池桃關好門回到后宅,見阿楚也起來好一會兒了,正坐在桌旁眼巴巴地等著她。
「已經到了京城,什麼時候去見皇上?」
池桃想了想:「那謝遙是大戶人家,不如我想辦法讓他打聽打聽,那個假冒的』華音郡主』有沒有進京,現在是什麼情況了?」其實慕容凌的姐姐便是後宮寵妃,自是更加合適,可她不想在阿楚面前提及慕容凌。
「那還不如找慕容凌……」
池桃當沒聽見:「等有了消息,咱們再計較,免得冒冒失失得尋不到門路。」
阿楚悶悶地應了,池桃見她不高興,有心哄她:「有新鮮羊肉,中午咱們吃烤肉可好?」
便用鐵盆燒了木炭擱在院子當中,架了鐵絲蒙子,把腌製片刻的大塊羊肉直接放在蒙子上烤起來。不多時便有滋滋的油脂冒出,滴到燒得通紅的木炭上,冒起一陣青煙。
趁這時候,池桃又調製了小料盛了三碗,三人便圍著爐子坐下,吃起烤肉來。
「嗯,好吃……」阿楚孩子心性,見烤肉又好吃又好玩,便暫時將找回身份的煩惱事拋到一邊,開開心心地叫著:「那塊我要!」第四
這邊謝遙與慕容凌告別,打馬回了謝府。
謝家是書香門第,耕讀世家,只是到謝遙爺爺這一輩時,已經又兩代家中未曾出過進士,卻耗費大量錢財供著子弟讀書,家道已經中落,祖產早被用得七七八八,卻在鄉里還強撐著場面,內里早已十分不堪。多虧謝遙的父親謝南上京念書時,偶遇了寧遠侯史超,十分欣賞他的才學,又見他到底是家學淵源,便將才滿十六的女兒史念慈許配給了謝南,十里紅妝,映紅了整條長街。
史氏是全家疼愛的幺女,卻因幼年祖母做主接連定的兩門親事,都以對方夭折而告終,平白傳出了「克夫」的名聲。史家對流言嗤之以鼻,但無奈京中已無人敢娶,因此史超才能力排眾議,將女兒嫁給了一窮二白的謝南。史念慈長於武將之家,卻酷愛詩書辭賦,真心崇拜自己丈夫,一路供著丈夫讀書、供養公婆叔姑毫無怨言,直到謝南考中舉人、進士,最終皇帝欽點了狀元。又在岳家明裡暗裡的幫襯下,官越做越大,現今已官至戶部侍郎。
戶部侍郎是正四品。歷來做官,五品到四品是個坎兒,若能順順噹噹地在壯年便做到正四品上,那入閣便有希望了。戶部侍郎又是實權的官職,謝南才三十九歲,在朝中也是炙手可熱的人物。
謝府在荷花里,這一片都是權貴人家,最是清幽雅緻。原本是個前朝侯爺的府邸,本來以謝南當時的資歷還買不到這樣的宅子,還是在原主脫手時,史超見謝南十分悅意此處,又希望女兒離自己近些,便託人從中說項,又暗中替謝南多付了半成銀子,方才置下了這處家業。
謝遙下了馬,把鞭子扔給聽雨,自己提著烏木盒子進了正院。
史夫人剛剛小憩起來,正由大丫鬟紅玉服侍著喝茶,聽見丫鬟掀帘子通報大公子來了,忙抬眼去看:「今日這般早便回來了?」謝遙十八歲上中了舉人,正在松月書院讀書。
「今兒先生去訪友了,下午沒有課。」謝遙把食盒遞給丫鬟,早有機靈的搬了個綉墩在史夫人跟前,便坐了上去。
史夫人就謝遙一個兒子,又生得清俊,怎麼看都是歡喜的:「盒裡是什麼?你又給娘淘換了什麼新鮮物件兒?」
「是樣點心。」說著丫鬟便將烏木盒子打開端了上來,「我吃著香甜,特意帶回來給娘嘗嘗。」
史夫人最知謝遙的怪病,大半食物做好了端在他跟前,他是聞一下都想吐,小時候是真吐,大了些能控制自己,也是強忍著噁心。慣常一餐飯謝遙只能吃個兩三口,若是廚子做得特別出色,謝遙動了四五次筷子,史夫人一日都要念佛了。如今謝遙稱讚一樣點心好吃……史夫人深感詫異,忙去看盒內,見是金黃的麵餅,有些疑惑:「不過是麵餅罷了,有何特殊之處?」
謝遙抿嘴笑道:「您嘗嘗便知。」
紅玉早凈了手叫人拿了碟子和筷子來,見史夫人點了點頭,便伸手掰了一塊放在碟子內。
史夫人拿起筷子輕輕一嘗,頓覺酥脆異常,奶香滿口,還有股說不出的清香,驚喜道:「確實美味。這是哪裡的廚子做的?你能用多少?這樣好的廚子,多少身價錢娘也給!」
謝遙笑著搖頭:「是朋友家的廚子,也是偶然為之,並沒有多出色。」
史夫人狐疑,正待開口,謝遙便道:「午後無事,我與母親說些這些時日在豫州所學吧。」
從謝遙進學開始,每隔幾日史夫人便要親自指導學問。雖然謝遙漸大,已經不是史夫人所能教導的了,可母子間這個習慣一直保留了下來。
這時候是不許丫鬟下人在跟前的,紅玉便帶著一屋子丫鬟退了出去。
謝遙方笑道:「您看我可是胖了些沒有?」昨日天黑謝遙才到家,今日又一早去松月書院,母子二人尚未有過多交談。
史夫人細細打量了一番:「是胖些,只是還不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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