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桃僵
史夫人蹙眉看著他又是皺眉毛,又是猛搖頭,無奈道:「我就是提醒你一聲。她這麼大了,又是孤身在外沒有父母,若你沒有那個心思,早點同人說明白了,別讓人家以為你有那種意思,為著你耽誤了終身!」
「她對外的身份是男子,還有家室呢,怎麼可能……」謝遙覺得自己沒法再和母親就這個話題糾纏下去,連忙草草行了了禮,飛快地跑了。
直到騎馬出了謝府,謝遙還覺得母親的話莫名其妙的好笑。
惦記著宮裡的事,謝遙還是打馬到了珠市口大街,在茶樓里等著聽雨叫池桃來。
不多時,樓梯上響起輕盈的腳步,池桃掀開包間的帘子,行了個禮:「謝公子。」
不知為何,謝遙見她已經換回男裝打扮,心裡鬆了口氣,道:「你坐吧。今日情況如何?」
池桃也不客氣,坐下略一沉吟:「事情蹊蹺。我今日見到的那假郡主,並不是當日在冀州府城所見那位。剛剛我也問過阿楚,她說劫持她的假郡主,容貌與她三分相似,也是一對杏眼,只是臉頰瘦長些,看著很是美艷。不過因為出身商家,未曾學過什麼詩書禮儀,舉止有些粗俗,也不懂得規矩。可今日在太後宮里見到這位,卻是丹鳳眼、鵝蛋臉,端莊大方,進退有儀。而且……今日她給皇后和夫人上的霧珠茶,我問了阿楚,這確是雲南特產,而且因為產量稀少,也是專供齊王府的。阿楚當日被劫,財物可是一點也沒有剩下,這假郡主竟然帶了這茶進宮……若我不知道阿楚這件事,決計想不到她是冒牌貨!」
「這……」謝遙也皺起眉頭,手指無意識地叩著茶碗,「我叫人打聽過,華音郡主進京時,是帶著信物的。也就是說,阿楚在徽州把信物給了那商家女,不知怎麼的又落到了現在這位手裡?」
「當時在冀州,護送假郡主的人馬,護衛都是那徽州商戶在當地請的鏢局,丫鬟也是那商戶臨時找的,對外的說辭是郡主遭難,他出錢出力請人護送上京。我曾見過一些,估摸著怎麼也有二三十人。」池桃忽地又想起一事,「這些人不一定知道假郡主的真實身份。可其中有一人是知道的,叫做喬玉郎,是那商戶女的姦夫。」
見池桃面不改色地說出「姦夫」兩個字,謝遙感到自己有些被茶水噎著了。
他清清嗓子:「那現在我們面臨的問題就變成了兩個。」
「不止,還有一個關鍵問題是,宮裡的那位,假扮郡主的目的是什麼。越是靠近京城,人煙越阜盛,不容易做成偷龍轉鳳這件事。誰能無聲無息地將那二三十個護衛丫鬟遣散?誰能讓那商戶女和喬玉郎消失?把假郡主安插進宮的目的是什麼?」池桃看著謝遙,「太后的身體,明明已經好轉,怎麼就一下子病得不能起身了……」
謝遙悚然:「你是說……」
池桃搖頭:「我只是猜測。你可以先去查一下,郡主入京,宮裡早已得到消息,定會派人或在陸路、或在水路碼頭接應,當日是誰接的,接到的人是不是現在假郡主身邊那些人。摸到幕後主使,我們才好判斷對方到底什麼來頭。」不知不覺間,池桃將原來安排盜寶計劃時的語氣拿了出來,不自覺地便發號施令,「畢竟,這位假郡主不像一般人家能培養出來的,若說是為了榮華富貴才冒充郡主,我可不信。」
話音剛落,門口響起一聲輕笑。
池桃一驚,這茶樓二層已經被清空,聽雨在樓梯上守著的,竟然有人悄無聲息地到了門口……巨大的威脅感壓迫下來,她來不及多想,手中的茶碗已經擲出,整個人也綳了起來。
門帘一響,慕容凌的一張俊臉露了出來,手裡握著一隻茶碗,身上雪白的衣裳被碧綠的茶水染了一身,還沾著好些茶葉。茶水正順著慕容凌的衣襟,淋淋瀝瀝地滴到地上。
池桃看見他的冰山臉就有些頭疼,又潑了人家一身茶水,不由頭疼:「侯爺,您走路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
謝遙有些目瞪口呆,這丫頭,還有武功么?
他方才瞧得清清楚楚,池桃在那一瞬間,身子如同感受到危險的狼一般蓄勢待發。
或者說,長期以來她身處的環境都很危險,所以養成了這樣一觸即發的警覺。
慕容凌皺著眉頭,將茶碗放在桌上,拿起毛巾撣了撣身上沾的茶葉:「我還要問你,你怎麼問也不問就丟我茶碗?」
池桃看著慕容凌那身衣裳,根據她滿街溜達積累的經驗,這衣料是浮光錦的,領口露出的裡衣是松江布,這一身光料子就得幾十兩銀,而且這麼精細的做工市面上可沒見過,彷佛還是貢品。連忙道:「對不住了侯爺……您這身衣裳我怕是找不到一樣的。您看,要賠么……」
慕容凌惱怒地瞪了她一眼:「你怎麼賠?」
池桃連忙討好地笑:「就是,我肯定是賠不起的呀。不過,也是因為我和謝公子在討論您的終身大事,說得太過投入了。」
「你是說,這背後有陰謀?」
慕容凌不知在門口聽了多久,池桃不動聲色地瞥了謝遙一眼,見他面色如常,便知慕容凌定然已經知道了阿楚的來龍去脈,便點點頭:「人都無利不起早。培養這樣一個女子,又冒名送進宮裡,牽扯的人力物力不在少數,誰也不肯做虧本的買賣,這後面一定是大有可圖才對。」看著慕容凌那張「俊冠群男」的臉,池桃忽地頓住,臉色有些奇怪起來。
慕容凌一挑眉:「有話直說。」
「我忽然想到一種可能……該不會是,只是看上了侯爺您的美貌……」
一旁閑閑喝茶看戲的謝遙忽然被茶水嗆到,大聲咳嗽起來。
慕容凌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一個亡國之人,就連爵位也是代表恩賜的』懷恩侯』,怎會有人如此上心?」他自嘲地笑了笑:「即便是有這樣的女子,背後的父兄焉會不加以阻攔?在滿朝眼裡,我不過是個廢人罷了。」
語氣中的蕭索,令池桃也沉默了下來。
謝遙放下帕子:「總之,今日我便去安排人手查郡主進京這件事。明日此刻,還在這間茶樓碰面。」
池桃走後,一個笑嘻嘻的小二進來蓄水,出去時帶走了謝遙寫下的一張紙條。
「那丫頭說的,你倒是一一照辦。」
「不過是有些道理罷了。」謝遙漫不經心地望著窗外,又回頭一笑,「說起來,你一向惜字如金,對外頭的人一句話也不說的,今日和她竟然說了許多。」
「那丫頭是個聰明人,但她身上也是疑雲重重。按原來摸到的底細,可不足夠她有那手堪稱天下第一的廚藝,也不應該會武功。而且,她說話的語氣,也不是一個農家女會有的。你應該再去好好查查。」
「她對我們沒有惡意就行了。」謝遙笑得一派輕鬆,「否則我倆早就被毒死了。」
慕容凌一時語塞,看看自己身上慘不忍睹的衣裳,氣道:「把你的外裳脫給我,快!」
當日盤點賬目,刨除原料成本支出,這第二日營業的盈利是六兩零五百七十八錢,比第一日還多了些。
池杏、阿楚與邵成都圍坐桌邊,眼睛亮亮地盯著池桃嘴裡念念有詞,在紙上寫著七扭八拐的奇怪符號,等池桃說出盈利的時候,阿楚對錢沒有概念,毫無反應,只是看著池杏與邵成又驚又喜的神情,阿楚也忍不住笑起來:「有我幫忙,是不是很厲害?」
阿楚一個嬌滴滴的郡主,能夠主動去幫忙,辛苦了一天也毫無怨言,池桃是有幾分欽佩,笑道:「是,多虧阿楚,要不然今日這樣多的人,一定會出亂子了。」
其實大半日腳不沾地地跑下來,阿楚早就有腰酸背痛,只是看店裡客人愈來愈多,池杏與邵成也忙得不抬頭,那「不做了,要回家歇息」的話便怎麼也說不出口。聽了池桃的表揚,阿楚覺得自己簡直太偉大太厲害了,把腰板一挺:「明日我還要去!」
池杏把包著的這兩日進項的荷包摸了又摸:「這真是我們賺到的?」
池桃笑道:「租金還沒扣呢。我打聽過了,珠市口大街上像咱們這樣的鋪子,一年租金是二百兩銀子,合下來一天是五錢半,這樣算的話,一天咱們的凈利潤差不多是六兩。不過咱們和謝遙是合夥,他要拿一半利潤,所以呢這六兩零五百,要分一半給他,咱們自己剩三兩多。」
「一天三兩,一個月就是九十兩銀啊。」池杏激動得眼睛閃閃發亮,就連邵成也有些不淡定了。
池桃忍不住笑:「是啊。一年就是一千零八十兩,十年就是一萬零八百兩。」她戲謔道:「邵大哥很快就可以存夠錢買房子娶媳婦啦。」
按原來與邵成說好的,除去每月一兩銀的工錢,還有一成紅利給他,那麼一年邵成最少也能拿到一百兩銀子。
若不在京城中心區,一幢像樣的宅院大約也就賣二百兩銀。
邵成顯然剛剛算出自己一年能拿多少錢,有些懵然:「這麼多……」
他偷偷望了池杏一眼,這兩日相處下來,越發覺得池杏人美心善,又勤快能幹,決心照著池杏的標準找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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