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偶遇

第六十章 偶遇

待車夫走了,池杏才從門口裡面撲出來:「桃兒!」

姐妹倆兩個月沒見,池杏日日念著,自有一番契闊。

池桃得知家裡和生意一切都好,也放了心,又把衣料等物拿出來,熱熱鬧鬧地讓眾人挑選。

卻見阿楚雖然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但眼睛里似乎有話想說。

她想了想,等吃罷晚食,池杏和邵成在廚房裡預備第二天生意材料時,到了阿楚房間。

「阿楚是不是有話想和我說?」

阿楚張了張嘴,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沒什麼。你是不是進宮了?那衣料都是進上的,宮裡才有。」

池桃恍然大悟,想了想:「太後有些胃口不好,謝夫人舉薦了我去幫廚房了些日子——如今已經好了。」

阿楚又猶猶豫豫地待說不說,池桃有些奇怪,就算遭遇大變,阿楚也不是這樣吞吞吐吐的性子,便索性道:「到底是什麼事?」

阿楚似是下了決心,連珠炮般道:「你讓邵大哥搬出去吧!」說完又緊緊閉上了嘴巴。

池桃哭笑不得——她怎麼把阿楚給忘了?家裡還有個小拖油瓶阿楚呢!

「這個……」池桃皺著眉,想怎麼能解釋清楚,又不會讓阿楚覺得被騙——當時邵成是驚喜交加,又是男子,沒追究她騙了這麼久,可阿楚一開始便把她認作大哥…..

想來想去,決定還是先不說:「沒事,我知道了。你是小孩子,許多事還不懂呢,不用操心家裡的事。」

阿楚噘著嘴:「你也沒比我大多少……反正我說了,你愛聽不聽!」阿楚雖然單純,可也不傻,這兩個月見池桃不在家,邵成臉上日日帶著笑,對杏姐姐鞍前馬後噓寒問暖。雖然沒什麼逾矩的舉動,但她還是覺得心裡不舒服。不過現在說出來了,心裡卻暢快了不少,她知道自己的這個便宜哥哥心思精明,要不也撐不起來這個家。既然他覺得沒什麼事,那應該便是天下太平。

次日春凝雪下了閘,三人說說笑笑地往竹枝巷走。

邵成笑呵呵地拎著採買的食材跟在姐妹倆身後,心內盤算著年底能分多少紅利,好把和池杏的婚事張羅起來。

池桃正悄聲與池杏說著去哪裡買嫁妝,忽地瞟見街邊一個熟悉的身影跑過。

她略微一愣,對池杏急急道:「姐姐,你們先回去。」

不待池杏回答,便閃身追了上去。

那個身影正是池杏池桃同父異母的哥哥,呂奉蓮的兒子柱兒。

可是他怎麼在京城?

柱兒跑得很快,池桃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面,直走了兩刻鐘,方才到了靠近城北門的一處宅院。

柱兒把門拍得山響:「娘!娘!」

「哎——」呂奉蓮扭著身子來開了門,「葯買來了?」

「嗯。」柱兒閃身進去,把手裡的紙包遞給呂奉蓮,「七錢銀子。」

「嘖嘖,京城就是京城,東西都恁貴呢。」呂奉蓮無奈地啐了一聲。

大門關緊了,池桃聽不見裡頭的聲音,見四下無人,天色已經黑了,池桃攀著門口的一棵柳樹,借力跳到了房頂。

這是一間前平房后瓦房的小院,有些破敗了,典型的京城下等人家,灶房和柴房都在平房裡頭,瓦房才是住人的。但就算是這樣的院子,也不是池長海家能負擔的起的。

院子里沒有人,後頭屋子透出些燈光,池桃踩著院牆跳到了瓦房頂上,貼在屋頂上揭開了瓦片。

池長海、呂奉蓮、柱兒、虎子四人圍著一張八仙桌正吃完飯,桌上一盤燉菘菜,四人都喝的玉米渣子粥,沒有乾的。

呂奉蓮用筷子夾了菜心放到虎子碗里,自己則就著菜幫喝了幾口粥,放下碗:「真是吃夠玉米渣子了。」

池長海煩躁地幾口喝完了粥:「行了行了,整天說夠了沒?」

呂奉蓮見池長海不耐煩了,不敢再大聲說,只小聲嘀咕道:「我也沒說錯呀,京城行動就要錢,剛讓柱兒買些雜物,花了足足七錢銀子!」

池長海更沒好氣:「要不是你非得來京城,至於?」便起身進了屋。

池桃在房頂貼了半日,又冷又餓,從房后悄無聲息地滑到地上,拍拍塵土,捂著咕咕叫的肚子走了。

此地偏僻,足拐了幾個彎,才到了繁華些的街道,池桃揀了個乾淨的攤子坐了,叫了一碗陽春麵吃了,方才回家去。

次日一早,池桃與池杏說要出去辦事,便不去店裡了。

池杏有些嗔怪:「才回來一日,又要出去跑么。」

池桃戴上青色小帽,對著銅鏡整了整衣冠,笑嘻嘻地回首摸了池杏的臉一把,故作輕佻:「娘子捨不得為夫了?」

池杏拍了一下她的手:「還胡鬧。」瞪了她一眼,轉身去看阿楚。

池桃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十足十的把握就算池長海和呂奉蓮見了也認不出來,大搖大擺地去了城北。

她歪戴著帽子,在城北池家附近里亂晃,眼睛梭巡著周圍來往的人,想著從誰身上打開缺口比較方便。

忽地一個黑影往她的身上倒去,池桃渾身一激靈,便反手推去。

卻是嬌滴滴的一聲:「噯喲!」

聲音卻有些熟悉。

池桃一時沒想起來,伸手拉住那人,定睛一看:「柳姑娘?」

原來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柳十三,曾經受她雇傭,試探過邵成。

柳十三今日一身素麵藍底白花的衣裙,束著同色的包頭布,看穿著是個普通的樸素娘子:「小官人,來姐姐家裡玩玩可好?」聲音婉轉,眼風嫵媚,沖她眨著眼睛。

池桃心思一轉,笑嘻嘻道:「玩玩也可,不過呢,價錢么……」

「喲,這麼俊秀的小郎君,姐姐我哪捨得要錢?」柳十三越發笑得嫵媚,身子扭了幾扭,拉住池桃的手便走。

池桃卻叫了一聲:「我東西掉了。」回身佯裝撿起地上的一枚石子兒,藉機回頭飛快地看了一眼,原來後頭遠遠地跟著一名男子,見池桃回頭,忙不迭地轉過頭假裝看往別處。

那男子尖臉嘬嘴,顴骨高聳,池桃從未見過。

柳十三拉著池桃三轉兩轉拐進了一條髒兮兮的巷子,進了最裡面的一戶窄小房屋,把門關上,仔細聽了聽外面的動靜:「你從哪招惹了人?」

池桃搖頭:「我也不知道。」心裡暗暗懊悔自己今日只想著池長海那邊的事,犯了大意,竟然有人跟蹤都沒察覺,若不是遇上柳十三暗中提醒自己,只怕自己什麼底兒都透給別人了。

柳十三扭身坐下,倒了杯茶給池桃:「沒什麼好的,將就著喝吧。」

池桃見那茶盅甚是粗鄙,摸著粗喇喇地硌手,茶也不成茶,只是幾根褐色的葉子飄在水裡。

「若嫌棄,便不用喝。」

池桃好笑道:「柳姐姐何出此言。你明明潔身自好,拚命做針線活兒賺錢,我嫌棄你什麼?」

柳十三瞪著眼睛:「你…..你怎麼看得出來?」

「第一,剛才你拉我的手了,你的手比一年前粗糙得多,尤其是右手食指側起了薄薄的繭子,這是經常納鞋底才會生繭子的地方。第二呢,」池桃環視了一周,「你住的這是什麼地兒啊,房頂都漏雨了吧。」

柳十三剛想說話,屋內忽然想起了孩童含糊的叫聲:「娘…..我難受……」

柳十三連忙匆匆進屋,哄了好一會兒,方才出來,歉意道:「我這手頭事多,今兒要交活兒的,招待不周了。你自己坐一會兒,避避風頭就走吧。」說著拿起桌上的一個笸籮,嫻熟地給一隻鞋底上著鞋面。

池桃卻起了身:「孩子病了嗎?」

柳十三的動作頓了頓,把針抽出來在頭皮上擦了擦,才道:「說是胎裡帶來的…..要慢慢調理著才能好。」

「孩子的父親呢?」

柳十三苦笑一聲:「沒了。我上京城來本是為了找他,可…..到京城沒多久,就接到婆婆的信說他失足跌下懸崖死了。我沒有盤纏,回不去老家,孩子又得了這個病,日日得拿錢吃藥,更回不去了。」她抬頭看了一眼池桃,忽地笑了,「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

「謝我?」

「我來京城時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一心想來找阿准。誰知到了京城人沒找到,卻發現自己懷了身子。賃房子、雇產婆,把帶的錢都花乾淨了。孩子不到一歲又得了病,急著用錢…..你那日找牙婆說要個勾欄里的……」柳十三的聲音低了下去,「是我托給那牙婆給我留心著,我本來是想做那行的…..」

柳十三的眼睛里滲出了淚水,她飛快地擦去:「自我住下了,街坊都說我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頂門戶,又一看就不像平常女子,定然是做暗門子的。我卻是要他們知道,我能靠自己養活孩子。」她苦笑,「所以謝謝你,若不是你,我就連自己瞧不起了。」

池桃平時冷心冷肺慣了,同為女子的柳十三的一番話,卻讓她心裡頗不是滋味。她沉默了一會兒:「我去看看孩子。」便掀帘子進了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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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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