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磨人精
「姑娘還因為掖庭的事記恨皇上嗎?」他忍不住開口,而寧小仇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她只是燦爛一笑,隨後聳聳肩道:
「不啊,其實仔細想想,他是皇上,而我又把柳嬪推下了水,按照規矩,他罰我去掖庭,是再正常不過的。」她這番話說得很誠實,是真的釋懷了。
朱炎燁察覺得到,在那杯『毒酒』的生離死別之後,他們彼此都在改變,她開始理解大銃這個時代的無奈,不再像以前那樣,對這裡的一切難以接受。
而他也在與自己和解,卸下血雨腥風裡的冷酷與陰狠,將那些暗面整齊有序的摺疊起來,學著她的樣子,去認真感受這世間的風花雪月。
「寧姑娘當真釋懷了?」他笑了笑道。
「嗯,釋懷了——」她認真的點頭,「他是皇帝,不是像我這樣的小人物,所以跟他在一起,我註定要被那套規矩束縛,不能要求他像我一樣無法無天。」
寧小仇難得自省,但她心底是真的這麼認為的,這麼久過去了,她也早已經接受了穿越的事實,她不能以未來的時代來衡量大銃的是非對錯,她既然來了,那就不得不接受這個君王時代的沉浮與身不由己。
「可是寧姑娘還是不願意回到皇上的身邊。」他背對著她,語氣模糊不清道,若是寧小仇腦子在這方面多下點功夫,就應該能聽出他的複雜與苦澀。
「這跟我釋不釋懷有什麼關係?」寧小仇走出來,她不以為然道,「我不能回到他的身邊,是因為我們之間沒了信任,他想殺了我,我怎麼還回得去呢,即使我全都釋懷了,他也仍舊不會信任我,我是他的仇人。」她有幾分落寞的說道。
朱炎燁靜默無話,突然間的安靜讓這座庭院變得有些古怪,明明是他先發問的,可是現在他卻沒了話。
寧小仇倒是毫不在意,她說完,徑直的朝那風鈴走去,她仔細的觀摩,那信箋上的紅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逐一的讀去,發現全都是深情款款的祝語。
「這是你給你的心上人做的?」她眼中不免泛起羨慕的光問道。
「嗯。」朱炎燁點了點頭應道。
「以前也有人給我寫,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仰頭看著這一掛他親手做的風鈴,回味那美麗而溫柔的祝語,不禁微笑著喃喃道。
「我聽說,將想說的話寫在風鈴上,有多少陣風,這些話就會對那個人重複多少遍。」這時候,朱炎燁轉過身來,他望著廊下認真觀摩的她,重整心緒后,輕笑說道。
寧小仇笑了笑,卻不說話,仍舊一一的閱讀那些字,來回的看著,愛不釋手的樣子。
「我真羨慕你的心上人,她要是知道你這麼思念她,就一定會原諒你,並回到你的身邊來的。」此時一陣風吹來,那風鈴叮噹的響了起來,寧小仇笑容真切的說道。
「但願吧。」朱炎燁輕聲道,兩人立於風中,看著那風鈴擺動,聽著清脆的鈴聲,卻不再說話。
這一夜,朱炎燁做了很多夢,他夢到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日子,有噩夢也有美夢,夢裡的她,或開懷大笑,或嗔怪生氣,又或是嚎啕大哭,逗趣十足。
每當她笑得露出滿口白牙時,他都忍不住卻捏一捏她那尖俏的下巴,看到她撒嬌嗔怪的時候,他就故意把她揉進懷裡,臭丫頭來臭丫頭去的喚著,而每次她哭時,他都能輕易分辨,什麼時候是假哭,什麼時候是真哭,太監郭槐都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聖上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敢在那小老虎的嘴裡拔牙。」
他的御陽宮幾乎成了她的遊樂場,那屋頂上的琉璃瓦都被她打下來好幾片,而他後來帶她上朝,讓她扮做錦衣衛的模樣,站在他的身側,哈欠連連的她又替他出了不少氣——看到大臣們跳腳的模樣,他就忍不住欣慰笑起來。
她是的福星,是他的祥瑞,是他此生的最難捨。
「寧兒,你跟朕回去好不好?御陽宮裡太冷清,你就再陪陪朕吧——」夢中的他不斷請求道,他心緒澎湃,日夜都希望她歸來。
「那你還給不給我喝毒酒了?」只聽夢中傳來她的聲音,那熟悉的聲音裡帶著她慣常的小得意。
「朕怎會給你真毒酒喝?」他激動的回答,那杯酒不過根本沒有鶴頂紅,是他讓靜妃中途換了葯。
「那你還會不會罰我去掖庭?」她又質問道,朱炎燁急得團團轉,可是卻始終無法在夢中找到她的身影,這讓他恨不得撕碎光怪陸離的夢境。
「你不是已經原諒朕了嗎?掖庭的事是朕小氣了。」朱炎燁無奈說道,威嚴霸氣的君王在夢裡竟然成了一個委屈的小男人。
「那你,是喜歡鐘清初多一點,還是喜歡我多一點?」夢裡面,寧小仇咄咄逼人,他甚至能想象出她說這番話時候,那不依不饒的神情。
「呵呵,你到底要朕說多少遍,朕喜歡的是寧小仇,不是鍾清初。」他從容的笑道,這個夢讓他越墜越深,他甚至期盼這個夢永遠不要醒來。
「那你說,你是不是個大豬頭?」夢裡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古靈精怪,朱炎燁知道,她是存心要捉弄他,可是這是他的夢,她居然連在他的夢裡都不放過自己。
「你快說?是不是?」
「好好好,我是,是大豬頭。」他無奈道,任由她擺布。
但這終究是個夢,他終究是要醒來的,當熟睡的意識逐漸蘇醒時,他便看到那夢境開始崩塌,並支離破碎,明亮的陽光,開始從眼睛的細縫裡照射進來。
「喂?李令白?」半睡半醒間,朱炎燁聽到寧小仇冷冷的聲音響起,絲毫不像夢中那般可愛了。
「李莊主?太陽曬屁股啦——」她不耐煩的喊道,朱炎燁登時被驚醒,他慌忙醒來,睜眼一看,赫然看到寧小仇站在他的床前,正居高臨下的睥睨著他。
朱炎燁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本能起身,與她保持距離,還好他謹慎,睡覺的時候,也不曾摘下面具。
「呵——」寧小仇看到他這幅警惕的模樣,不屑的冷笑起來,「你幹嘛啊?怎麼一幅怕我上了你的樣子?放心吧,我寧小仇才不稀罕你呢,天曉得這張臉下是什麼醜八怪!」她弔兒郎當的道,毫無顧忌。
朱炎燁聽了這話,才放心下來,「寧姑娘,你這樣私闖我的房間,不太好吧?」他定了定神,拿出李令白的口氣道。
「哎喲喂,你還真以為我佔了你的便宜啊?」寧小仇擺桌子上臉,「天地良心啊!我只不過是聽你一直說話,好奇才進來看你的!」
朱炎燁盤腿坐在床上,兩人對峙著,氣氛詭異,而聽到她這麼說,頓時又把心提到嗓子眼:
「你聽到我說什麼了?!」他緊張道。
「你這麼緊張幹嗎?」寧小仇瞟了他一眼,她故意做出一副陰險壞笑的模樣,冷冷笑著看他,這樣朱炎燁不得不懷疑,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這該如何是好?她要是以這種方式明白真相,定然又是對他嗤之以鼻,不再信任他。
「你難道忘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嗎?」寧小仇走上前來,她故意湊近,壞笑道,那清亮的眼神裡帶著明了的嘲諷譏誚。
朱炎燁幾乎快要投降,他斷定,她已經明白了,這場戲,再演下去,已經毫無意義。
「我一直想要告訴你——」他不安的開口,可是卻絲毫不敢抬頭看她,好像自己犯了大錯一般。
「你一直想告訴我什麼?」寧小仇冷冷道,朱炎燁知道,她天真無邪的時候,嬌憨可愛,可是當她真的生氣時,就會變得冷冰冰的,任何靠近的人都會她身上的冰凌刺得鮮血淋漓。
「想告訴你——」他緊繃著身體,卻怎麼都說不出口——朱炎燁啊,看來老天都不肯給你留條後路,你又搞砸了一切,還是乖乖認命吧。
他此時抬頭看了一眼寧小仇,看到她站在那裡,眼中似笑非笑,冷艷而淡漠,那眼裡的鄙夷真真切切——果然,這跟他的噩夢一模一樣,他曾無數次試想,她若是知道他又欺騙他,以這樣卑劣的手段接近他,那她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而此時的寧小仇,正跟他設想的一樣,他不怕她生氣,不怕她鬧騰,唯獨怕她像現在這樣,對他沒有一絲柔情,宛若陌路人。
「噗嗤——」而突然,她又毫無徵兆的大笑起來,那張冷艷的臉頓時化開,那眉眼笑得如同彎月,眼裡的狡黠頑皮讓朱炎燁意識到,剛剛被她的演技所欺騙。
「我說李莊主啊,你該不會是想對我說,你是個大豬頭吧?哈哈哈——」寧小仇笑彎了腰,惡作劇得逞后的歡樂讓她忍不住蹦躂起來,屋子裡頓時充滿了她的嬉笑聲,「哎呀哎呀,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誰會在說夢話的時候,承認自己是個大豬頭的——」朱炎燁差點忘了,她可是以捉弄人為樂的。
他看著她樂的手舞足蹈的模樣,卻暗暗的鬆了一大口氣——這死丫頭,真是欠收拾!
「寧姑娘,我要換衣服了,請你自重。」他沒好氣的站起來,不客氣道。
「嘖嘖嘖,生氣啦?」寧小仇沒臉沒皮的,她看他背對著自己,便故意湊上去,輕飄飄道。
朱炎燁下意識的躲開,盡量不讓她的氣息擾亂自己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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