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你就如此恨我
悲慘的哭喊聲不斷從寢殿那緊閉著的大門傳來,那一聲聲的撕心裂肺的哭聲,讓門外的眾人在恐懼之餘,禁不住對寧小仇生起了憐憫,她們不知道,她到底是犯了什麼錯,竟然受到聖上如此的懲罰。
皇上明明對她寵愛有加,處處縱容,她不在的時候,甚至整夜整夜無法入眠;皇上明明不許任何人動院子里的鞦韆,甚至還親自查看那鞦韆上的繩索是否結實牢固,寧小仇的塗鴉,他也都一一收起來,不時的拿出來看,自顧發笑。
猛烈的衝撞與碾壓,讓寧小仇幾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曾經的歡愛,如今變成了一場慘烈的酷刑。朱炎燁的瘋狂,將她的一切全都碾碎,那些傷感的思念,那些不安的恐懼,全都隨著地上的香灰化為灰燼。
她以為他們之間至少是有些不同的,她以為他對她還是有過真心的,他對她那樣好,會喚她寧兒,會任由她撒嬌,會溫柔的喂她喝葯,擔心她有危險,還讓錦衣衛守著——
可是,他若有真心,怎會這樣對她呢?怎會對她這般的殘忍呢?
可是,他若真的沒有心,那永世安寧的長寧皇后又是怎麼回事?他賜給他的皇后長寧的封號,祝願她永世安寧,他視她為珍寶,還為她更改大銃年號,為她修建長寧宮,為她大赦天下,他若是沒有心,那怎麼會如此的寵愛一個女人呢?
他是有心的,他是有情的,只不過,他的心,他的情在別的女人那裡,在鍾清初那裡,而不是在她寧小仇這裡。
他對她,終究是無情,他只是把她當做一個替代品,一個令他厭惡的替代品,他早就想要殺了她了吧,可是天意弄人,從移魂術中醒來的不是鍾清初,而是她寧小仇,他該有多恨她啊。
寧小仇知道,此時她有多疼,他就有多恨她。
「你就如此的恨我嗎——」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屋裡沒有點燈,只有些許宮燈的亮光透過明紗散了進來,影影幢幢的。
寧小仇已經哭啞了嗓子,嗚咽著,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她躺在床榻上,身側便是剛才野獸一般的可怕的男人。
你就這麼恨我嗎?絕望之中的寧小仇忍不住問道,她知道他在看著自己,他就躺在床的外側,正用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盯著她,看著她是怎樣的狼狽,怎樣的支離破碎。
她身上全都布滿了青紫的淤痕,秀麗的長發凌亂不堪,那雙靈動的眼睛空洞麻木,還在不斷的往外滲著眼淚,她就像是一具屍體一樣,破碎,沒有任何生機。
朱炎燁深沉的眼睛驟然變得狠厲暴躁,如同刑場上的劊子手一樣,殺人不眨眼,冷酷無情,彷彿對世間的一切都毫不在乎。
「滾!」突然,他猛地起身,動作粗暴的將她從床上拖了下來,狠狠的甩在了那地上,就好像她是一隻不知道疼痛的牲畜一般。
寧小仇身上不著一縷,光溜溜的如同一條離開了海水的美人魚,乾涸瀕死。
芠嬤嬤是在御前伺候的人,可是她卻也絲毫不敢踏進皇上的寢殿里,她知道,無論皇帝想要做什麼,那都是正確的。
當聽到寢殿里傳來一聲陰沉的「來人!」的時候,芠嬤嬤急忙戰戰兢兢的推門而入,而寢殿里一地狼藉,龍騰鳳舞的大香爐倒了,滿地的香灰,而地上散落著一塊一塊的破布,芠嬤嬤認得出來,那是掖庭下人的衣裳。
「將她送到柳嬪那裡去,從今往後,她就是柳嬪的侍女,還有瑤花閣的宮女也一併交由柳嬪處置。」朱炎燁此時已經穿上了一件杏黃錦袍,他坐在床沿,冷眼睥睨著地上的寧小仇,居高臨下的下著旨意。
趴在地上的寧小仇已經無法動彈,她只能默默的承受無盡的屈辱,她的身上沾滿了潔白如雪的香灰,就好像是被冰雪封住了一般。
「是——」芠嬤嬤不敢有任何遲疑,她急忙撿起一件還算完好的衣裳,胡亂的給寧小仇披上裹住,叫上幾個宮娥,半拖半扶的把寧小仇帶離了寢殿。
一場血雨腥風終是平息了,可是御陽宮裡的氣氛卻比以往更加冷冽陰森了。
御陽宮裡發生的事情沒人敢提及,錦衣衛們也都低頭迴避默不作聲,想要保命的人,都裝作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他們都很清楚,寧小仇就是朱炎燁身上的那片逆鱗,沒有人敢觸及。
而寧小仇不再是飛魚閣的鐘清初,也不再是那個備受皇上寵愛的女人,她從掖庭回來還不到一天的時間,就當所有人都以為她又重新獲得聖上嬌寵的時候,她卻轉眼成了柳嬪宮裡的婢女。
就在此前,人人都以為錦衣衛鍾清初很快就要被封做后妃了,皇上如此盛寵,興許用不了多久,她便可以成為後宮隱形的女主人。
皇上一向不近女色,後宮里的妃嬪少的可憐,而雖然剛立了皇后,但皇上對皇后一向少有親昵,對其餘的靜妃柳嬪,也是馬馬虎虎,柳嬪雖然陪伴聖駕多年,但只是個嬪位,可見皇上對其根本不重視,而靜妃是得到聖恩最多的妃子,可是這麼多年了,她的肚子一直不見有動靜,更有傳聞,即使皇上宿在靜妃宮中,那也是分床而眠的。
這樣一來,寧小仇便是最得寵的,這是毫無疑問的,底下的宮人們自然也喜歡討好她,只要是跟她有關的,底下的人趨之若鶩,只盼著將來她飛上枝頭,他們也能夠沾沾光,可是如今,她卻被狠狠的摔到了谷底,昔日受寵的她,如今只是個小小的婢女,這讓宮人們覺得失望之餘,也把氣都撒在了她的身上,畢竟她的失寵,讓他們往日的殷勤都白獻了。
宮裡的日子依然是循規蹈矩的進行著,只是朱炎嘯的事讓宮裡的錦衣衛們巡察更加頻繁,戒備更加的森嚴了,而皇上也變得更加陰晴不定了。
錦衣衛在四處追查朱炎嘯以及其餘黨的下落,可是卻一無所獲,朱炎嘯就像真的死了一樣,無蹤可尋。
「皇上,臣以為,如今天下太平,不應再大肆搜捕慶王餘黨,以免百姓人心惶惶。」早朝上,禮部尚書馬周上奏道。
「哦?馬尚書何出此言啊?」朱炎燁半垂著眼,聲音雄渾且輕悠的問道,神情悠然,但卻不怒自威。
「聖上,臣以為,朱炎嘯雖曾妄圖謀害聖上於太子府,但當時太上皇病重,慶王此舉,也是擔憂大銃江山不安罷了。」馬周侃侃說道。
馬周身為禮部尚書,也是前朝元老,先前更是做過太子少傅,對朱炎嘯自然是有些偏袒的,但大臣們驚於他竟敢在朝堂上公然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眾人紛紛不安起來。
「呵呵,那馬尚書覺得,朕該如何處置慶王餘黨呢?」朱炎燁神情輕鬆淡然,他悠然的問道,不喜也不怒,隔著那冕旒,底下的大臣們都無法看的清楚他眼中的神情。
「慶王已死,其餘黨已經失勢,不成氣候,聖上大可昭告天下,只要慶王餘黨歸順,往日之事不作數,也可表明聖上賢明寬厚。」馬周冷靜的說道,言語中竟然有幾分理所應當。
眾人紛紛炸開鍋一般,議論了起來,而那馬周則一臉泰然自若,毫不覺得自己言行有何不妥。
其實明眼人都清楚,這個馬周是仗著自己是太上皇的老丈人,他的女兒是太上皇的妃子,而他又是前朝功臣,朱炎燁雖然是皇上,但跟他們這些老功臣比起來,還是太嫩了一點了,從新帝登基以來,馬周可不是第一次公然發難了。
朱炎嘯曾幾番陷害朱炎燁,太子府的鴻門宴更是讓朱炎燁受了重傷,雖然最後朱炎燁勝了,但是損失也慘重,這樣的仇,在馬周嘴中,倒是說得風輕雲淡,好似是小孩子玩過家家一般。
「呵呵,馬尚書這是在勸朕以和為貴,朕定然仔細考慮周全。」朱炎燁淡淡的笑著說道,大臣們紛紛詫異,不知道皇上這是什麼打算。
太子逆黨幾番作亂,朱炎燁對此事一直十分忌憚,今天怎麼就這麼好說話了,難道他是真的覺得是時候該以和為貴了?
朱炎燁是皇上,但曾帶兵征戰多年,更是有戰神之稱,他雖然文武雙全,但是人人都知道,他雄才武略,生性凌厲嚴肅,以和為貴素來不是他的喜好。
而幾日後,禮部尚書馬周在出行之時,於鬧市之中被人暗殺,隨行的妻兒也都死在了刺客的箭下,如此慘案被定為朱炎嘯餘黨又一次作亂結案,而行兇的刺客始終追捕無門,上京中的百姓對逆黨更是深惡痛絕,一時間人人自危,。
馬周死後,從此再也沒人敢在朝堂上提出要以和為貴了,所有人都卯足了勁兒,全力緝拿逆黨,開口必是以追捕逆黨為重。
而劉丞相卻在馬周死後忽然稱病不再外出,不過這倒不是稀奇的事,其實自從新帝登基以來,劉丞相便時常稱病不上朝。
劉亨之身為皇帝的老丈人,又是當朝的丞相,他若病了,自然是要好生養病的,為此朱炎燁還日日派人上丞相府送補品問候,人人都說新帝賢明愛臣。
只不過滿朝文武日漸察覺皇上性情暴躁,每次上朝不得不提心弔膽的,據說皇帝終日在御書房批摺子,處理政務,衣不解帶,也不再踏入後宮半步,身邊伺候的人已經換了幾撥,前兒一個小太監當差時不小心打了個盹,當場被杖責二十,而昨兒一個宮女頭上簪了一朵白色的瑤花絹花,便被罰入掖庭,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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