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那些年那些事兒(五)
孔慶祺怕死摔下卡車,驚動了在法場視察監督的一位大領導。
他神情嚴肅地看向出事的地方,當他的目光落在孔慶祺臉上時,猛然愣了一下。
領導皺著眉頭仔細看了看那個死刑犯,確定不會認錯之後,他抬手指了一下那邊,開口說道:「把那個人帶過來,其他人執行吧。」
一排槍聲過後,同車拉來的十多個犯人里就剩下孔慶祺一個活的了,他被架到了緩坡下,耷拉著腦袋等死。
有人開口說道:「讓他抬起頭來。」
架著他的戰士搬起了孔慶祺的腦袋來,過了一分鐘左右,有個帶南方口音的男人平緩地問道:「你是姓孔嗎?」
孔慶祺現在視線模糊又逆著光,根本看不清坡上幾個人的面目,但是他也知道這幾個人應該是官兒,心裡暗自吐槽,這死都不讓痛痛快快的死,還問來問去的。
他木然地回答:「是,我叫孔慶祺。」
那個聲音又問:「1942年夏天的時候,你是在太原開著一家照相館和鑲牙館嗎?」
孔慶祺回答:「我七月底離開的太原,之前在太原的呂祖廟街開照相館和鑲牙館,這些我已經交待了很多次了。"
沉寂了一會兒,就聽有人說道:「把這個人帶上卡車押回去。」
兩個戰士架著孔慶祺回到卡車跟前,被人七手八腳弄上了卡車。有人給他解開了綁在身上的繩子,把手從前面虛虛的捆住,卡車開動駛回了拘留所,孔慶祺被關進一間單獨的監舍,安排了兩個犯人跟他同室。
這兩個犯人被看守告知,他倆的任務就是看好這個犯人,不能讓他自殺或是出事。
從又被帶上卡車押回拘留所,孔慶祺一路上渾渾噩噩,他覺得自己已經死了,這些只不過是他的幻覺,他還在疑惑,人死了就是這樣么,也沒什麼可害怕的呀。
直到又被關進了監舍,有兩個犯人跟他說話,孔慶祺才慢慢恢復了神志,發現自己真的是沒死,又被帶回來了。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記得是有個人問了他叫什麼、四二年在什麼地方,然後就有人下了命令,讓把他帶回拘留所。
他也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活下來總比死了強,孔慶祺就這麼著又被監禁起來了。
大約二個月以後,一天上午看守把孔慶祺從監舍提了出來,沒有把他帶到審訊室,而是帶到了一間寬敞的辦公室里。
辦公室里有桌椅,看守員讓孔慶祺坐在一把椅子上,跟他說有個人要見他讓他等著,然後就出去了。
大約三兩分鐘之後,門一開進來一個五十對歲、穿著洗的發白的軍裝的男軍人,他揮手關上門,坐在了孔慶祺對面,和他進行了大約半個小時的談話。
這個人是誰呢?名字就不提了,還是稱呼他為「表哥」吧。
對,他就是被趙先生委託孔慶祺送出太原城的那位表哥。
這位表哥是紅黨的一位高級負責人,他帶著重要任務赴太原開展工作,不料內部有敵方的卧底探知了消息,敵人的諜報機關在太原對他展開秘密搜捕。
我方的情報人員及時通知了太原的同志,由我行動組負責人趙先生巧妙安排,利用孔慶祺與偽軍的關係把表哥連夜送出了城安全轉移。
為了迷惑敵人,趙先生繼續使用已經被敵人掌握的電台發報,故意暴露自己來吸引敵人的注意,在敵人動手抓捕時,與敵人同歸於盡。
趙先生給表哥介紹過孔慶祺的情況,表哥對他的情況是了解一些的。
另外孔慶祺畢竟有送他出太原城一段交集,所以當在法場認出孔慶祺時,憑他對孔慶祺了解的情況分析,懷疑這裡面怕是有問題沒有搞清楚,就下了把他先帶回來的命令,命人再次核實一下,把孔慶祺的問題徹底搞清楚。
這次被派去進行調查的人員里有張進山,有高級領導過問此事,下面的人花了大力氣來徹底調查孔慶祺的事,終於弄清楚孔慶祺只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敵人利用,他根本不是什麼特務。
情況落實后彙報給表哥,表哥在百忙中抽空見了孔慶祺一面,跟他說了一下趙先生的情況,把調查的結論告訴了孔慶祺,算是還了他的人情。
孔慶祺就這樣死裡逃生活了下來,被釋放回家。
但是事情並沒有就這樣過去,畢竟他有過特務嫌疑,多年來一直被扣著這樣那樣的帽子,每個月都要去派出所報到,彙報近來的活動軌跡。
而前面的十多年,接待他的一直是張進山。
張進山對孔慶祺的遭遇也很同情,但有些事他是無能為力的,只能儘可能的對孔慶祺加以特別關照,兩個人在長期的接觸中也交成了朋友。
姥爺因為自己的遭遇以及這麼多年受到不公待遇,對處理這件事的有關部門有怨,他把這股怨氣撒在了公安局頭上,因為是公安局把他關起來的,這就是他對穿警服的人有抵觸的具體原因,並不是對張進山或是張軍個人有什麼看法。
姥姥講述的與姥爺有關的這些陳年舊事,王笑天和張彩琴都聽的入迷了,他們沒想到姥爺是一個這麼有故事的人。
這裡面的辛酸和兇險他們不關心,只感到新奇和刺激,還有那麼點小崇拜,尤其是姥爺連干三十六杯老白汾、送我方人員出太原的橋段,更是令兩個人有些神往。
張彩琴想到一件事,她搖著姥姥的胳膊問:「姥姥,那個領導是怎麼認出姥爺來的呀?」
姥姥臉上忽然露出一抹少女般嬌羞的紅暈,她微微闔住眼帘,一時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憶之中。
過了半晌,姥姥伸手搬過了她的寶貝紅木匣子,把小銅鎖打開,珍而重之地從匣子最下面拿出來一塊雪白的絲帕,臉上散發出自豪幸福的神采。
她小心翼翼地把絲帕遞向張彩琴:「彩彩,你和紅紅看看,這相片上的人你們認識嗎?」
張彩琴接過絲帕來打開,只見是幾張有些發黃的老照片,她拿起其中一張男女雙人合照,看著照片上的兩個人,一下子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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