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而且我覺得在國家在這一領域已經領先同儕，接下來的不是中國怕受到外國的核武威脅，而是外國開始擔心中國什麼時候會利用那些先進的武器威脅他們的國家安全。雖然我知道這種假設是絕無可能的事。我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借口：作為傻瓜，我確實不須背負太多人的包袱，更何況有許多事情根本不是一個人能背得起的。總而言之，經歷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終於使自己明白到：我必須要走，而且儘快離開。
我是這麼想，也是這麼做。過了幾天，我收拾了幾件衣服，然後回去和愛因斯坦和豬所長道別。忘了告訴你，豬所長因為工作出色被提拔調到和愛因斯坦一起主持科學院的工作。我和他們依依惜別的時候，愛因斯坦最後對我說：
"我得承認，我從來沒有完全讀懂過你。你的舉止總是那麼讓人驚訝。二十多年過去了，我是這樣看著你長大，你也是這樣看著我老去。你一次又一次給我帶來了驚喜。告訴我，阿福，為什麼我總是覺得我們好象剛剛熟絡的好朋友一樣？告訴我，我們永遠是好朋友對嗎？無論你到任何地方，千萬別忘了給我們留一個口信。不要忘記我們，記住這裡的大門隨時向你敞開。"
嗯，我會的。相信我，我不會忘記這二十年裡發生過的一切。我心裡說。
四人幫倒台，我再也不用躲躲閃閃做人了。當我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我想到了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唐僧。
在很早以前，我就決定了出去后馬上找唐僧。找到唐僧后，我們可以開始我們的養鴿計劃。但在研究所期間我寄過幾次信給唐僧，信總是被郵局以"查無此人"的理由退了回來。我不知道唐僧發生了什麼事，但願我找到他的時候他還平安無事。
當我依著記憶找上一次我和唐僧相遇的那間木屋的時候，我發現那裡已經是只剩下一片廢墟。
看到找唐僧這事是瞎子摸路--沒門了。但我仍不死心，在那裡逗留幾天。有天我又到那裡徘徊的時候，有一個大傢伙從背後一手按住我，他問我：
"你是什麼人，跑來這裡幹什麼？"
"我到這裡找一個朋友，老兄。"我說。
"你是在找一個叫唐僧的人嗎？我在這裡等了你很久了，老廣阿福。"他咧開嘴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靨，好象他早就知道我是誰似的。嗯，他笑起來的樣子令我想起了一種和人類近親的動物，但是我什麼也沒有說。因為要是讓他知道了，他一定會親手捏碎我的鳥蛋。
原來他就是唐僧口中經常提起的哥哥。嘿，這真奇怪：唐僧眉清目秀，一表人材，可是他長得卻像一隻猿猴。他們兩兄弟簡直是天使和魔鬼的化身。因此，我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孫悟空，就是《西遊記》裡面的孫悟空。沒想到他聽了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說我幽默。我又一次驚訝了。
他告訴我唐僧經常在他面前提起我，所以當我一出現的時候，他馬上就知道我是誰。他問我這些年發生了什麼事。我於是給他說起了有關天才學校的各種奇人怪事，講起了我們怎樣成功研製出兩彈一星並因此二次見了偉大的旗手的事。他聽了很高興，問我在偉大的旗手面前揭穿江夫人奪權野心的事是不是真的。我說當然，如果陰差陽錯也算的話。
我們坐了一會兒，可是唐僧遲遲沒有出現。我坐得有點慌，問他：
"唐僧什麼時候回來？"
"他去南洋賣鹹鴨蛋了，時間算起來快有八年了。"他突然黯然傷神地說。
"南洋遠不遠？"我不知所以地問他，"你可以帶我到他那裡找他嗎？"
他瞪大眼睛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他說："好呀，阿福。不過我們現在還不能去。管它呢，反正每個人都會到那個地方去的，連傻瓜也不例外！"
接著，唐僧他哥哥給我說了很多過去的事情。不管我怎樣笨，我最後還是明白：唐僧並不是真的去南洋賣鹹鴨蛋，他是死了。他是在文化大革命開始不久就死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他告訴我，自我唐僧分別不久，文化大革命爆發，外面亂鬨哄的，村裡天天批鬥大會，到個都有從打架。唐僧不想捲入這些鬧劇，於是就把全部心思放在養身上。可是唐僧不招惹別人，別人還是主動找上門。他在深山隱居不到二年，很快就出事了。
唐僧出事的那天，他哥也在場。那天中午剛過了不久，有一面紅旗就從山的那一邊飄過來。不用說就知道是我們手拿紅本子的紅衛兵。他們不用三言兩語就將他抓起來，原因是有兩個。首先他多次次不參加群眾批判大會，那就表明他階級立場可疑。另一條罪狀是在全國都實行大集體生產時候，唐僧居然私下養鴿子搞副業。他們說他是走資本主義修正道路、投機倒把，是資本主義不扣不扣的信徒。
他們天天將唐僧拖出去遊街、批鬥、毒打，晚上將他關牛棚。沒有多久，唐僧自己就上吊自盡了。唐僧他哥哥告訴我，他那時受牽連被他們打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也想過死。但後來他一想，好死不如歹活，所以活了過來。一個人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會想到死的。因此，他知道唐僧那時一定很痛苦。但是我說人呀，有時候活著其實比死更需要一種勇氣。
這點我信，因為我看愛因斯坦就是這樣熬過來的。當然，在那時候不僅僅是平民百姓連大官、著名人士也逃不了，**、老舍等很多人也是在文革中死去的。
唐僧他哥哥一邊聽一邊點頭。最後他問我："這些年來有些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知道為什麼唐僧會死嗎？"
我說："我想可能像你說那樣，他是忍受不了這一切，所以鼓起勇氣結束自己的生命。"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打斷我的話，"我是指他為什麼會死？我們這十年來為什麼非要斗個你死我活不可？帝國主義、國民黨反動派不是給趕出中國了嗎？我們不是只剩下人民的內部矛盾嗎？可是後來為什麼會有'以階級鬥爭為綱，防修反修'這事情？憑什麼說養二、三隻鴿是社會主義，多養兩隻就是走資本主義？這是什麼道理？"
我搔著頭想了半天，但你知道這已經不是一個傻瓜所能解決的問題。對於他問的這麼多問題，我自有我的一套哲理，那就是，就好像在一個生態圈裡面我們為了保護羊群不受損害而試圖將所有像狼、狐狸等其動物都趕盡殺絕。然而，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我們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實行起來的時候就不是某個人可以控制的，或者，是反過來的。不過不管是什麼，最後我們可能連羊群裡面的成員也看成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結果就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面。總之，我告訴他我很替唐僧的事難過，在這場運動裡面有許許多多的"唐僧"荒廢了學業、工作，蹉跎歲月。而且這犧牲在現在看來，又是那麼不值得。
他聽了非常贊同地點點頭。他對我說：
"你這個'生態圈'比喻太有意思了，可是，你本來是一個傻瓜呀，你怎麼會想到這些呢？"
唐僧哥哥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你真的是一個傻瓜嗎？"
呃，這句話好像似曾相識。
此後，有人相信像文化大革命這樣的政治運動，"每七八年又會來一次。"幸好還沒有真給他說中。但是有時我會想：如果真的再來一次文化大革命，學校里的學生和社會上其他民眾還會不會興高采烈地參加呢？
嗯，我想我是絕對不會。不要以為我是一個傻瓜，我就對一切都不在意。因為這種蹉跎歲月讓我們賠上了太多太多：無價的青春、崇高的理想、純純的愛情，還是親情、事業等等，生命中太多不能承受的重都落在我們這一代人頭上。
但是我想自然如此，可能還是會有很多人興緻勃勃地參加。因為人總是有一種被盲從性，這也許就像今天的"追星族"，一個風潮來了，大家都跟著上。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隨著科學昌明，我們悲哀地發現自己生活在一個沒有英雄的時代，但我們還像我們的老祖宗迷信鬼神一樣迷信權威。於是，一個風潮剛過，我們又緊跟上另一個風潮，前赴後繼。
在狂風暴雨式的激情過後，我們才猛然發現：我們得不到一個子兒，倒是珍貴的東西失去了不少。生命中那十多年寶貴時光在外人看來只成為了共和國短暫的一段空白時期，但是我們卻不忍將那段塵封的似水年華抖落。因為它已經成為了我們靈魂的棲身之所，再次回首往昔，我們或者只會留給這段"天意弄人"的歷史一聲沉重的嘆息。
到了第二天，我讓唐僧他哥哥帶我遊覽附近一遍，因為我要打算在這裡完成我和唐僧的美好計劃。我實在找不出比這裡更像世外桃源的地方了，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等等在古詩中出現的美景都集合在這時里。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一輩子都生活在這裡，就這樣看花開花落，不去管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但是，世事又豈能盡如人意？精確一點來說，到目前為止我還有遇到過一件如我所料的事。一切都是那麼突如其來，來匆匆，去匆匆，匆匆，太匆匆。不要問我為什麼，這就是生活--我們平凡人的生活。
第九章
既然我下了決心在這裡經營自己新的事業，我就每天一有空就在附近溜達摸熟地形。有天，我不知怎的來到了山的另一邊的射擊場上。我看到有一隊人分三排在射擊。我了一陣，問他們可不可以讓我玩玩，他們答應了。頭十槍我打得不好，但他們也沒在意。因為畢竟我是非專業人士，而且靶在百米外。但我卻犯了認真，開始集中精力打槍。我告訴你，那感覺真神了，當你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哪裡的時候那靶子好像有生命似的慢慢長大起來，大概五分鐘左右吧，那靶居然變得有黑板那麼大。這樣一來我把所有人都打敗了。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自從那場大病後我視力特別敏銳，甚至能看清方圓十米之內的蒼蠅飛過時腳上的毫毛嗎？我想我這方面的潛能在這時不知什麼原因被激發了。信不信由你！
接下來我的表現可以說得上是百發百中，其實這也不能怪我，如果你看到的靶有黑板那麼大的話。但是其他人的臉色卻變得越來越難看，好像吞下了一百隻活生生的蒼蠅一樣。我猜想是因為我的超水平發揮襯托得他們像一個二百五或者傻瓜似的。到我打完最後一槍，仍是十環的時候，他們開始在那裡鬼叫：
"我的天呀，你究竟是誰？你是人還是怪物呢？"
"我叫阿福，他們都叫我老廣阿福。"我傻乎乎地對他們說。
當我打算轉身回去的時候，我聽到後面有一把聲音在說："老廣阿福，你打得這麼好，為什麼不考慮加入我們射擊隊呢？"
"對不起，我沒空。我現在還有一在堆屁事要干。"我一邊說一邊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可是阿福，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認得我了？"那人在背後追著說。
"我認識你，我就是傻瓜。"我嘴巴雖然是這樣說著，但是我還是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一看。我不得不承認我錯了，我對那人喃喃地說：
"對不起，我想是我錯了。我的確是一個傻瓜。"
吶，你猜我都遇見誰了？是肉丸人教練！
肉丸人若無其事地說："不，這沒關係。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為什麼到每次出現都會給人驚喜不斷的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我只是一個傻瓜。"我老實地回答。
"阿福，你又在說笑話了！"
就這樣，我和肉丸人教練劫后重逢的第一次對話就大概聊到這個程度了。
然後，我問他為什麼到這裡來著，是不是這裡有籃球比賽。他說："比賽有的是，不過不是籃球，而是射擊比賽。我現在是接管了射擊隊。但你也看得出我目前的情況並不滿意。當二十世紀什麼最貴？是人才。現在光榮只屬於你們。新國家成立已經有些年了，但是金牌還沒有實現零的突破。國家體委已經下了一道死命令，無論如何我們這項目也要在下一屆的奧運會上拿下一金。你知道這可是'四人幫'下台後的第一面國際比賽金牌，我不能有失……"
我點點頭，然後要轉身走。但是他攔住我說："呃，你先別走。我說雖然你不會幫我，但是我們這麼久沒見請你吃一頓飯總可以吧？有肥雞、烤鴨之類的。"吶，我馬上答應了。不管怎麼說，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好人。但我告訴你，原來有許多東西是不能看外表的。如果我多一個心眼知道他是在打鬼主意的話，就是是滿漢全席老子也不會去。但是中國有句古話"民以食為天"，何況我確實餓了。於是，我想也不想地上了他的賊車。
我上車后我又問他這些年他發生了什麼事。他告訴我文化大革命他也受到了衝擊，到過"五七"幹校學習，接受勞動改造。後來他又挨過群眾批鬥，幹了幾年擔糞、挖溝的工作。他原以為自己會被流放西北，就這樣一輩子完了。幸好"四人幫"垮台，他得以平反才重新回到崗位上。他這次出來的任務是負責挑選人才備戰奧運。嗯，他說這話的時候用雞賊的眼光看著我，看得我毛骨悚然，連二百五也看得出他對我的不知又想到什麼壞主意。
他又問我離開籃球隊以後發生的事。於是我將進入愛因斯坦的天才學校后大鍊鋼接受偉大的旗手接見，再後來"兩彈一星"研製成功並因此不小心在領袖面前揭破**、江夫人的陰謀的事簡單說了一下。他聽了以後大為驚嘆，就差點連下巴都從嘴巴掉下來了。
我們倆又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問我現在有什麼打算。我將我放棄成為科學院院士的事告訴他，事實上到目前為止我並沒有什麼好的打算。因為辦一個養殖場需要很多的錢，而我目前連一塊錢也沒有。不知為什麼，我發現他聽到這消息后不僅不替我擔心，而且還很高興。
他對我說："既然如此，你何不加入我的射擊隊呢？你今天的表現讓我見識到一個神槍手的本色。我猜想這可能是與你這雙與常人不同的天生的鬥雞有關吧。管它的！聽我說，你何不讓你替你報名參加下一屆的奧運會？國家設冠軍的獎金是一萬元。而且我們負責你這段時間的一切花費，我看你需要一筆獎金來干一些事。而且，老實告訴你，你拿了世界冠軍以後，就是全國人民的大英雄，國家領導人會接見你，中外記者拿著相機在你面前咔嚓個不停。到時候名譽、地位都會接踵而至，你說這不是比你那什麼勞什子的養白鴿體面多嗎？"
嗯，我還是有點疑惑。會有這種好事？我記得每次有這種美好事情發生在我身上的時候，事情最後總會變得變了樣。於是，我還是委婉地拒絕了。但與此同時，我發現汽車一直朝著一個相反的方向駛去。
我問肉丸人教練："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們的方向好像走反了。"
"沒有，一切都很好。"肉丸人教練氣定神閑地說，"即使我們走錯了，那也是朝著正確的方走去。"
而且我覺得在國家在這一領域已經領先同儕，接下來的不是中國怕受到外國的核武威脅，而是外國開始擔心中國什麼時候會利用那些先進的武器威脅他們的國家安全。雖然我知道這種假設是絕無可能的事。我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借口：作為傻瓜，我確實不須背負太多人的包袱，更何況有許多事情根本不是一個人能背得起的。總而言之，經歷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終於使自己明白到：我必須要走，而且儘快離開。
我是這麼想，也是這麼做。過了幾天，我收拾了幾件衣服，然後回去和愛因斯坦和豬所長道別。忘了告訴你，豬所長因為工作出色被提拔調到和愛因斯坦一起主持科學院的工作。我和他們依依惜別的時候，愛因斯坦最後對我說：
"我得承認，我從來沒有完全讀懂過你。你的舉止總是那麼讓人驚訝。二十多年過去了，我是這樣看著你長大，你也是這樣看著我老去。你一次又一次給我帶來了驚喜。告訴我，阿福，為什麼我總是覺得我們好象剛剛熟絡的好朋友一樣？告訴我，我們永遠是好朋友對嗎？無論你到任何地方，千萬別忘了給我們留一個口信。不要忘記我們，記住這裡的大門隨時向你敞開。"
嗯，我會的。相信我，我不會忘記這二十年裡發生過的一切。我心裡說。
四人幫倒台，我再也不用躲躲閃閃做人了。當我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我想到了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唐僧。
在很早以前，我就決定了出去后馬上找唐僧。找到唐僧后，我們可以開始我們的養鴿計劃。但在研究所期間我寄過幾次信給唐僧，信總是被郵局以"查無此人"的理由退了回來。我不知道唐僧發生了什麼事，但願我找到他的時候他還平安無事。
當我依著記憶找上一次我和唐僧相遇的那間木屋的時候，我發現那裡已經是只剩下一片廢墟。
看到找唐僧這事是瞎子摸路--沒門了。但我仍不死心，在那裡逗留幾天。有天我又到那裡徘徊的時候，有一個大傢伙從背後一手按住我，他問我：
"你是什麼人，跑來這裡幹什麼？"
"我到這裡找一個朋友，老兄。"我說。
"你是在找一個叫唐僧的人嗎？我在這裡等了你很久了，老廣阿福。"他咧開嘴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靨，好象他早就知道我是誰似的。嗯，他笑起來的樣子令我想起了一種和人類近親的動物，但是我什麼也沒有說。因為要是讓他知道了，他一定會親手捏碎我的鳥蛋。
原來他就是唐僧口中經常提起的哥哥。嘿，這真奇怪：唐僧眉清目秀，一表人材，可是他長得卻像一隻猿猴。他們兩兄弟簡直是天使和魔鬼的化身。因此，我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孫悟空，就是《西遊記》裡面的孫悟空。沒想到他聽了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說我幽默。我又一次驚訝了。
他告訴我唐僧經常在他面前提起我，所以當我一出現的時候，他馬上就知道我是誰。他問我這些年發生了什麼事。我於是給他說起了有關天才學校的各種奇人怪事，講起了我們怎樣成功研製出兩彈一星並因此二次見了偉大的旗手的事。他聽了很高興，問我在偉大的旗手面前揭穿江夫人奪權野心的事是不是真的。我說當然，如果陰差陽錯也算的話。
我們坐了一會兒，可是唐僧遲遲沒有出現。我坐得有點慌，問他：
"唐僧什麼時候回來？"
"他去南洋賣鹹鴨蛋了，時間算起來快有八年了。"他突然黯然傷神地說。
"南洋遠不遠？"我不知所以地問他，"你可以帶我到他那裡找他嗎？"
他瞪大眼睛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他說："好呀，阿福。不過我們現在還不能去。管它呢，反正每個人都會到那個地方去的，連傻瓜也不例外！"
接著，唐僧他哥哥給我說了很多過去的事情。不管我怎樣笨，我最後還是明白：唐僧並不是真的去南洋賣鹹鴨蛋，他是死了。他是在文化大革命開始不久就死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他告訴我，自我唐僧分別不久，文化大革命爆發，外面亂鬨哄的，村裡天天批鬥大會，到個都有從打架。唐僧不想捲入這些鬧劇，於是就把全部心思放在養身上。可是唐僧不招惹別人，別人還是主動找上門。他在深山隱居不到二年，很快就出事了。
唐僧出事的那天，他哥也在場。那天中午剛過了不久，有一面紅旗就從山的那一邊飄過來。不用說就知道是我們手拿紅本子的紅衛兵。他們不用三言兩語就將他抓起來，原因是有兩個。首先他多次次不參加群眾批判大會，那就表明他階級立場可疑。另一條罪狀是在全國都實行大集體生產時候，唐僧居然私下養鴿子搞副業。他們說他是走資本主義修正道路、投機倒把，是資本主義不扣不扣的信徒。
他們天天將唐僧拖出去遊街、批鬥、毒打，晚上將他關牛棚。沒有多久，唐僧自己就上吊自盡了。唐僧他哥哥告訴我，他那時受牽連被他們打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也想過死。但後來他一想，好死不如歹活，所以活了過來。一個人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會想到死的。因此，他知道唐僧那時一定很痛苦。但是我說人呀，有時候活著其實比死更需要一種勇氣。
這點我信，因為我看愛因斯坦就是這樣熬過來的。當然，在那時候不僅僅是平民百姓連大官、著名人士也逃不了，**、老舍等很多人也是在文革中死去的。
唐僧他哥哥一邊聽一邊點頭。最後他問我："這些年來有些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知道為什麼唐僧會死嗎？"
我說："我想可能像你說那樣，他是忍受不了這一切，所以鼓起勇氣結束自己的生命。"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打斷我的話，"我是指他為什麼會死？我們這十年來為什麼非要斗個你死我活不可？帝國主義、國民黨反動派不是給趕出中國了嗎？我們不是只剩下人民的內部矛盾嗎？可是後來為什麼會有'以階級鬥爭為綱，防修反修'這事情？憑什麼說養二、三隻鴿是社會主義，多養兩隻就是走資本主義？這是什麼道理？"
我搔著頭想了半天，但你知道這已經不是一個傻瓜所能解決的問題。對於他問的這麼多問題，我自有我的一套哲理，那就是，就好像在一個生態圈裡面我們為了保護羊群不受損害而試圖將所有像狼、狐狸等其動物都趕盡殺絕。然而，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我們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實行起來的時候就不是某個人可以控制的，或者，是反過來的。不過不管是什麼，最後我們可能連羊群裡面的成員也看成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結果就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面。總之，我告訴他我很替唐僧的事難過，在這場運動裡面有許許多多的"唐僧"荒廢了學業、工作，蹉跎歲月。而且這犧牲在現在看來，又是那麼不值得。
他聽了非常贊同地點點頭。他對我說：
"你這個'生態圈'比喻太有意思了，可是，你本來是一個傻瓜呀，你怎麼會想到這些呢？"
唐僧哥哥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你真的是一個傻瓜嗎？"
呃，這句話好像似曾相識。
此後，有人相信像文化大革命這樣的政治運動，"每七八年又會來一次。"幸好還沒有真給他說中。但是有時我會想：如果真的再來一次文化大革命，學校里的學生和社會上其他民眾還會不會興高采烈地參加呢？
嗯，我想我是絕對不會。不要以為我是一個傻瓜，我就對一切都不在意。因為這種蹉跎歲月讓我們賠上了太多太多：無價的青春、崇高的理想、純純的愛情，還是親情、事業等等，生命中太多不能承受的重都落在我們這一代人頭上。
但是我想自然如此，可能還是會有很多人興緻勃勃地參加。因為人總是有一種被盲從性，這也許就像今天的"追星族"，一個風潮來了，大家都跟著上。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隨著科學昌明，我們悲哀地發現自己生活在一個沒有英雄的時代，但我們還像我們的老祖宗迷信鬼神一樣迷信權威。於是，一個風潮剛過，我們又緊跟上另一個風潮，前赴後繼。
在狂風暴雨式的激情過後，我們才猛然發現：我們得不到一個子兒，倒是珍貴的東西失去了不少。生命中那十多年寶貴時光在外人看來只成為了共和國短暫的一段空白時期，但是我們卻不忍將那段塵封的似水年華抖落。因為它已經成為了我們靈魂的棲身之所，再次回首往昔，我們或者只會留給這段"天意弄人"的歷史一聲沉重的嘆息。
到了第二天，我讓唐僧他哥哥帶我遊覽附近一遍，因為我要打算在這裡完成我和唐僧的美好計劃。我實在找不出比這裡更像世外桃源的地方了，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等等在古詩中出現的美景都集合在這時里。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一輩子都生活在這裡，就這樣看花開花落，不去管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但是，世事又豈能盡如人意？精確一點來說，到目前為止我還有遇到過一件如我所料的事。一切都是那麼突如其來，來匆匆，去匆匆，匆匆，太匆匆。不要問我為什麼，這就是生活--我們平凡人的生活。
第九章
既然我下了決心在這裡經營自己新的事業，我就每天一有空就在附近溜達摸熟地形。有天，我不知怎的來到了山的另一邊的射擊場上。我看到有一隊人分三排在射擊。我了一陣，問他們可不可以讓我玩玩，他們答應了。頭十槍我打得不好，但他們也沒在意。因為畢竟我是非專業人士，而且靶在百米外。但我卻犯了認真，開始集中精力打槍。我告訴你，那感覺真神了，當你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哪裡的時候那靶子好像有生命似的慢慢長大起來，大概五分鐘左右吧，那靶居然變得有黑板那麼大。這樣一來我把所有人都打敗了。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自從那場大病後我視力特別敏銳，甚至能看清方圓十米之內的蒼蠅飛過時腳上的毫毛嗎？我想我這方面的潛能在這時不知什麼原因被激發了。信不信由你！
接下來我的表現可以說得上是百發百中，其實這也不能怪我，如果你看到的靶有黑板那麼大的話。但是其他人的臉色卻變得越來越難看，好像吞下了一百隻活生生的蒼蠅一樣。我猜想是因為我的超水平發揮襯托得他們像一個二百五或者傻瓜似的。到我打完最後一槍，仍是十環的時候，他們開始在那裡鬼叫：
"我的天呀，你究竟是誰？你是人還是怪物呢？"
"我叫阿福，他們都叫我老廣阿福。"我傻乎乎地對他們說。
當我打算轉身回去的時候，我聽到後面有一把聲音在說："老廣阿福，你打得這麼好，為什麼不考慮加入我們射擊隊呢？"
"對不起，我沒空。我現在還有一在堆屁事要干。"我一邊說一邊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可是阿福，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認得我了？"那人在背後追著說。
"我認識你，我就是傻瓜。"我嘴巴雖然是這樣說著，但是我還是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一看。我不得不承認我錯了，我對那人喃喃地說：
"對不起，我想是我錯了。我的確是一個傻瓜。"
吶，你猜我都遇見誰了？是肉丸人教練！
肉丸人若無其事地說："不，這沒關係。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為什麼到每次出現都會給人驚喜不斷的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我只是一個傻瓜。"我老實地回答。
"阿福，你又在說笑話了！"
就這樣，我和肉丸人教練劫后重逢的第一次對話就大概聊到這個程度了。
然後，我問他為什麼到這裡來著，是不是這裡有籃球比賽。他說："比賽有的是，不過不是籃球，而是射擊比賽。我現在是接管了射擊隊。但你也看得出我目前的情況並不滿意。當二十世紀什麼最貴？是人才。現在光榮只屬於你們。新國家成立已經有些年了，但是金牌還沒有實現零的突破。國家體委已經下了一道死命令，無論如何我們這項目也要在下一屆的奧運會上拿下一金。你知道這可是'四人幫'下台後的第一面國際比賽金牌，我不能有失……"
我點點頭，然後要轉身走。但是他攔住我說："呃，你先別走。我說雖然你不會幫我，但是我們這麼久沒見請你吃一頓飯總可以吧？有肥雞、烤鴨之類的。"吶，我馬上答應了。不管怎麼說，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好人。但我告訴你，原來有許多東西是不能看外表的。如果我多一個心眼知道他是在打鬼主意的話，就是是滿漢全席老子也不會去。但是中國有句古話"民以食為天"，何況我確實餓了。於是，我想也不想地上了他的賊車。
我上車后我又問他這些年他發生了什麼事。他告訴我文化大革命他也受到了衝擊，到過"五七"幹校學習，接受勞動改造。後來他又挨過群眾批鬥，幹了幾年擔糞、挖溝的工作。他原以為自己會被流放西北，就這樣一輩子完了。幸好"四人幫"垮台，他得以平反才重新回到崗位上。他這次出來的任務是負責挑選人才備戰奧運。嗯，他說這話的時候用雞賊的眼光看著我，看得我毛骨悚然，連二百五也看得出他對我的不知又想到什麼壞主意。
他又問我離開籃球隊以後發生的事。於是我將進入愛因斯坦的天才學校后大鍊鋼接受偉大的旗手接見，再後來"兩彈一星"研製成功並因此不小心在領袖面前揭破**、江夫人的陰謀的事簡單說了一下。他聽了以後大為驚嘆，就差點連下巴都從嘴巴掉下來了。
我們倆又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問我現在有什麼打算。我將我放棄成為科學院院士的事告訴他，事實上到目前為止我並沒有什麼好的打算。因為辦一個養殖場需要很多的錢，而我目前連一塊錢也沒有。不知為什麼，我發現他聽到這消息后不僅不替我擔心，而且還很高興。
他對我說："既然如此，你何不加入我的射擊隊呢？你今天的表現讓我見識到一個神槍手的本色。我猜想這可能是與你這雙與常人不同的天生的鬥雞有關吧。管它的！聽我說，你何不讓你替你報名參加下一屆的奧運會？國家設冠軍的獎金是一萬元。而且我們負責你這段時間的一切花費，我看你需要一筆獎金來干一些事。而且，老實告訴你，你拿了世界冠軍以後，就是全國人民的大英雄，國家領導人會接見你，中外記者拿著相機在你面前咔嚓個不停。到時候名譽、地位都會接踵而至，你說這不是比你那什麼勞什子的養白鴿體面多嗎？"
嗯，我還是有點疑惑。會有這種好事？我記得每次有這種美好事情發生在我身上的時候，事情最後總會變得變了樣。於是，我還是委婉地拒絕了。但與此同時，我發現汽車一直朝著一個相反的方向駛去。
我問肉丸人教練："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們的方向好像走反了。"
"沒有，一切都很好。"肉丸人教練氣定神閑地說，"即使我們走錯了，那也是朝著正確的方走去。"
而且我覺得在國家在這一領域已經領先同儕，接下來的不是中國怕受到外國的核武威脅，而是外國開始擔心中國什麼時候會利用那些先進的武器威脅他們的國家安全。雖然我知道這種假設是絕無可能的事。我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借口：作為傻瓜，我確實不須背負太多人的包袱，更何況有許多事情根本不是一個人能背得起的。總而言之，經歷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終於使自己明白到：我必須要走，而且儘快離開。
我是這麼想，也是這麼做。過了幾天，我收拾了幾件衣服，然後回去和愛因斯坦和豬所長道別。忘了告訴你，豬所長因為工作出色被提拔調到和愛因斯坦一起主持科學院的工作。我和他們依依惜別的時候，愛因斯坦最後對我說：
"我得承認，我從來沒有完全讀懂過你。你的舉止總是那麼讓人驚訝。二十多年過去了，我是這樣看著你長大，你也是這樣看著我老去。你一次又一次給我帶來了驚喜。告訴我，阿福，為什麼我總是覺得我們好象剛剛熟絡的好朋友一樣？告訴我，我們永遠是好朋友對嗎？無論你到任何地方，千萬別忘了給我們留一個口信。不要忘記我們，記住這裡的大門隨時向你敞開。"
嗯，我會的。相信我，我不會忘記這二十年裡發生過的一切。我心裡說。
四人幫倒台，我再也不用躲躲閃閃做人了。當我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我想到了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唐僧。
在很早以前，我就決定了出去后馬上找唐僧。找到唐僧后，我們可以開始我們的養鴿計劃。但在研究所期間我寄過幾次信給唐僧，信總是被郵局以"查無此人"的理由退了回來。我不知道唐僧發生了什麼事，但願我找到他的時候他還平安無事。
當我依著記憶找上一次我和唐僧相遇的那間木屋的時候，我發現那裡已經是只剩下一片廢墟。
看到找唐僧這事是瞎子摸路--沒門了。但我仍不死心，在那裡逗留幾天。有天我又到那裡徘徊的時候，有一個大傢伙從背後一手按住我，他問我：
"你是什麼人，跑來這裡幹什麼？"
"我到這裡找一個朋友，老兄。"我說。
"你是在找一個叫唐僧的人嗎？我在這裡等了你很久了，老廣阿福。"他咧開嘴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靨，好象他早就知道我是誰似的。嗯，他笑起來的樣子令我想起了一種和人類近親的動物，但是我什麼也沒有說。因為要是讓他知道了，他一定會親手捏碎我的鳥蛋。
原來他就是唐僧口中經常提起的哥哥。嘿，這真奇怪：唐僧眉清目秀，一表人材，可是他長得卻像一隻猿猴。他們兩兄弟簡直是天使和魔鬼的化身。因此，我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孫悟空，就是《西遊記》裡面的孫悟空。沒想到他聽了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說我幽默。我又一次驚訝了。
他告訴我唐僧經常在他面前提起我，所以當我一出現的時候，他馬上就知道我是誰。他問我這些年發生了什麼事。我於是給他說起了有關天才學校的各種奇人怪事，講起了我們怎樣成功研製出兩彈一星並因此二次見了偉大的旗手的事。他聽了很高興，問我在偉大的旗手面前揭穿江夫人奪權野心的事是不是真的。我說當然，如果陰差陽錯也算的話。
我們坐了一會兒，可是唐僧遲遲沒有出現。我坐得有點慌，問他：
"唐僧什麼時候回來？"
"他去南洋賣鹹鴨蛋了，時間算起來快有八年了。"他突然黯然傷神地說。
"南洋遠不遠？"我不知所以地問他，"你可以帶我到他那裡找他嗎？"
他瞪大眼睛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他說："好呀，阿福。不過我們現在還不能去。管它呢，反正每個人都會到那個地方去的，連傻瓜也不例外！"
接著，唐僧他哥哥給我說了很多過去的事情。不管我怎樣笨，我最後還是明白：唐僧並不是真的去南洋賣鹹鴨蛋，他是死了。他是在文化大革命開始不久就死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他告訴我，自我唐僧分別不久，文化大革命爆發，外面亂鬨哄的，村裡天天批鬥大會，到個都有從打架。唐僧不想捲入這些鬧劇，於是就把全部心思放在養身上。可是唐僧不招惹別人，別人還是主動找上門。他在深山隱居不到二年，很快就出事了。
唐僧出事的那天，他哥也在場。那天中午剛過了不久，有一面紅旗就從山的那一邊飄過來。不用說就知道是我們手拿紅本子的紅衛兵。他們不用三言兩語就將他抓起來，原因是有兩個。首先他多次次不參加群眾批判大會，那就表明他階級立場可疑。另一條罪狀是在全國都實行大集體生產時候，唐僧居然私下養鴿子搞副業。他們說他是走資本主義修正道路、投機倒把，是資本主義不扣不扣的信徒。
他們天天將唐僧拖出去遊街、批鬥、毒打，晚上將他關牛棚。沒有多久，唐僧自己就上吊自盡了。唐僧他哥哥告訴我，他那時受牽連被他們打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也想過死。但後來他一想，好死不如歹活，所以活了過來。一個人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會想到死的。因此，他知道唐僧那時一定很痛苦。但是我說人呀，有時候活著其實比死更需要一種勇氣。
這點我信，因為我看愛因斯坦就是這樣熬過來的。當然，在那時候不僅僅是平民百姓連大官、著名人士也逃不了，**、老舍等很多人也是在文革中死去的。
唐僧他哥哥一邊聽一邊點頭。最後他問我："這些年來有些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知道為什麼唐僧會死嗎？"
我說："我想可能像你說那樣，他是忍受不了這一切，所以鼓起勇氣結束自己的生命。"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打斷我的話，"我是指他為什麼會死？我們這十年來為什麼非要斗個你死我活不可？帝國主義、國民黨反動派不是給趕出中國了嗎？我們不是只剩下人民的內部矛盾嗎？可是後來為什麼會有'以階級鬥爭為綱，防修反修'這事情？憑什麼說養二、三隻鴿是社會主義，多養兩隻就是走資本主義？這是什麼道理？"
我搔著頭想了半天，但你知道這已經不是一個傻瓜所能解決的問題。對於他問的這麼多問題，我自有我的一套哲理，那就是，就好像在一個生態圈裡面我們為了保護羊群不受損害而試圖將所有像狼、狐狸等其動物都趕盡殺絕。然而，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我們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實行起來的時候就不是某個人可以控制的，或者，是反過來的。不過不管是什麼，最後我們可能連羊群裡面的成員也看成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結果就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面。總之，我告訴他我很替唐僧的事難過，在這場運動裡面有許許多多的"唐僧"荒廢了學業、工作，蹉跎歲月。而且這犧牲在現在看來，又是那麼不值得。
他聽了非常贊同地點點頭。他對我說：
"你這個'生態圈'比喻太有意思了，可是，你本來是一個傻瓜呀，你怎麼會想到這些呢？"
唐僧哥哥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你真的是一個傻瓜嗎？"
呃，這句話好像似曾相識。
此後，有人相信像文化大革命這樣的政治運動，"每七八年又會來一次。"幸好還沒有真給他說中。但是有時我會想：如果真的再來一次文化大革命，學校里的學生和社會上其他民眾還會不會興高采烈地參加呢？
嗯，我想我是絕對不會。不要以為我是一個傻瓜，我就對一切都不在意。因為這種蹉跎歲月讓我們賠上了太多太多：無價的青春、崇高的理想、純純的愛情，還是親情、事業等等，生命中太多不能承受的重都落在我們這一代人頭上。
但是我想自然如此，可能還是會有很多人興緻勃勃地參加。因為人總是有一種被盲從性，這也許就像今天的"追星族"，一個風潮來了，大家都跟著上。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隨著科學昌明，我們悲哀地發現自己生活在一個沒有英雄的時代，但我們還像我們的老祖宗迷信鬼神一樣迷信權威。於是，一個風潮剛過，我們又緊跟上另一個風潮，前赴後繼。
在狂風暴雨式的激情過後，我們才猛然發現：我們得不到一個子兒，倒是珍貴的東西失去了不少。生命中那十多年寶貴時光在外人看來只成為了共和國短暫的一段空白時期，但是我們卻不忍將那段塵封的似水年華抖落。因為它已經成為了我們靈魂的棲身之所，再次回首往昔，我們或者只會留給這段"天意弄人"的歷史一聲沉重的嘆息。
到了第二天，我讓唐僧他哥哥帶我遊覽附近一遍，因為我要打算在這裡完成我和唐僧的美好計劃。我實在找不出比這裡更像世外桃源的地方了，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等等在古詩中出現的美景都集合在這時里。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一輩子都生活在這裡，就這樣看花開花落，不去管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但是，世事又豈能盡如人意？精確一點來說，到目前為止我還有遇到過一件如我所料的事。一切都是那麼突如其來，來匆匆，去匆匆，匆匆，太匆匆。不要問我為什麼，這就是生活--我們平凡人的生活。
第九章
既然我下了決心在這裡經營自己新的事業，我就每天一有空就在附近溜達摸熟地形。有天，我不知怎的來到了山的另一邊的射擊場上。我看到有一隊人分三排在射擊。我了一陣，問他們可不可以讓我玩玩，他們答應了。頭十槍我打得不好，但他們也沒在意。因為畢竟我是非專業人士，而且靶在百米外。但我卻犯了認真，開始集中精力打槍。我告訴你，那感覺真神了，當你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哪裡的時候那靶子好像有生命似的慢慢長大起來，大概五分鐘左右吧，那靶居然變得有黑板那麼大。這樣一來我把所有人都打敗了。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自從那場大病後我視力特別敏銳，甚至能看清方圓十米之內的蒼蠅飛過時腳上的毫毛嗎？我想我這方面的潛能在這時不知什麼原因被激發了。信不信由你！
接下來我的表現可以說得上是百發百中，其實這也不能怪我，如果你看到的靶有黑板那麼大的話。但是其他人的臉色卻變得越來越難看，好像吞下了一百隻活生生的蒼蠅一樣。我猜想是因為我的超水平發揮襯托得他們像一個二百五或者傻瓜似的。到我打完最後一槍，仍是十環的時候，他們開始在那裡鬼叫：
"我的天呀，你究竟是誰？你是人還是怪物呢？"
"我叫阿福，他們都叫我老廣阿福。"我傻乎乎地對他們說。
當我打算轉身回去的時候，我聽到後面有一把聲音在說："老廣阿福，你打得這麼好，為什麼不考慮加入我們射擊隊呢？"
"對不起，我沒空。我現在還有一在堆屁事要干。"我一邊說一邊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可是阿福，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認得我了？"那人在背後追著說。
"我認識你，我就是傻瓜。"我嘴巴雖然是這樣說著，但是我還是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一看。我不得不承認我錯了，我對那人喃喃地說：
"對不起，我想是我錯了。我的確是一個傻瓜。"
吶，你猜我都遇見誰了？是肉丸人教練！
肉丸人若無其事地說："不，這沒關係。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為什麼到每次出現都會給人驚喜不斷的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我只是一個傻瓜。"我老實地回答。
"阿福，你又在說笑話了！"
就這樣，我和肉丸人教練劫后重逢的第一次對話就大概聊到這個程度了。
然後，我問他為什麼到這裡來著，是不是這裡有籃球比賽。他說："比賽有的是，不過不是籃球，而是射擊比賽。我現在是接管了射擊隊。但你也看得出我目前的情況並不滿意。當二十世紀什麼最貴？是人才。現在光榮只屬於你們。新國家成立已經有些年了，但是金牌還沒有實現零的突破。國家體委已經下了一道死命令，無論如何我們這項目也要在下一屆的奧運會上拿下一金。你知道這可是'四人幫'下台後的第一面國際比賽金牌，我不能有失……"
我點點頭，然後要轉身走。但是他攔住我說："呃，你先別走。我說雖然你不會幫我，但是我們這麼久沒見請你吃一頓飯總可以吧？有肥雞、烤鴨之類的。"吶，我馬上答應了。不管怎麼說，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好人。但我告訴你，原來有許多東西是不能看外表的。如果我多一個心眼知道他是在打鬼主意的話，就是是滿漢全席老子也不會去。但是中國有句古話"民以食為天"，何況我確實餓了。於是，我想也不想地上了他的賊車。
我上車后我又問他這些年他發生了什麼事。他告訴我文化大革命他也受到了衝擊，到過"五七"幹校學習，接受勞動改造。後來他又挨過群眾批鬥，幹了幾年擔糞、挖溝的工作。他原以為自己會被流放西北，就這樣一輩子完了。幸好"四人幫"垮台，他得以平反才重新回到崗位上。他這次出來的任務是負責挑選人才備戰奧運。嗯，他說這話的時候用雞賊的眼光看著我，看得我毛骨悚然，連二百五也看得出他對我的不知又想到什麼壞主意。
他又問我離開籃球隊以後發生的事。於是我將進入愛因斯坦的天才學校后大鍊鋼接受偉大的旗手接見，再後來"兩彈一星"研製成功並因此不小心在領袖面前揭破**、江夫人的陰謀的事簡單說了一下。他聽了以後大為驚嘆，就差點連下巴都從嘴巴掉下來了。
我們倆又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問我現在有什麼打算。我將我放棄成為科學院院士的事告訴他，事實上到目前為止我並沒有什麼好的打算。因為辦一個養殖場需要很多的錢，而我目前連一塊錢也沒有。不知為什麼，我發現他聽到這消息后不僅不替我擔心，而且還很高興。
他對我說："既然如此，你何不加入我的射擊隊呢？你今天的表現讓我見識到一個神槍手的本色。我猜想這可能是與你這雙與常人不同的天生的鬥雞有關吧。管它的！聽我說，你何不讓你替你報名參加下一屆的奧運會？國家設冠軍的獎金是一萬元。而且我們負責你這段時間的一切花費，我看你需要一筆獎金來干一些事。而且，老實告訴你，你拿了世界冠軍以後，就是全國人民的大英雄，國家領導人會接見你，中外記者拿著相機在你面前咔嚓個不停。到時候名譽、地位都會接踵而至，你說這不是比你那什麼勞什子的養白鴿體面多嗎？"
嗯，我還是有點疑惑。會有這種好事？我記得每次有這種美好事情發生在我身上的時候，事情最後總會變得變了樣。於是，我還是委婉地拒絕了。但與此同時，我發現汽車一直朝著一個相反的方向駛去。
我問肉丸人教練："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們的方向好像走反了。"
"沒有，一切都很好。"肉丸人教練氣定神閑地說，"即使我們走錯了，那也是朝著正確的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