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陳妃發難
「娘娘開恩!奴婢不敢了!」宮婢的哭聲異常凄慘,拼了命地想掙脫來拖她出去的太監,「娘娘,看在奴婢侍候您多年的份上……」
我又驚又懼,不過弄斷一根頭髮,何須砍人雙手?人沒了雙手,便如同廢物,更何況是以做事為生的宮人?這與奪她性命,有何不同?我於心不忍,欲開口相勸,豈料娘娘兩個字才出口,便被陳妃訓斥,「放肆,一個小小的淑女也敢來教本宮做事嗎?」
我便不再說話,若再說只怕是那宮不僅沒了手,就連命也沒了。
不多時,太監便捧了一個盤子進來,上面是一雙血淋淋的手,手指還在痙攣抽顫——那是從活人身上生生斬下的!我只覺得血腥撲鼻,幾乎要嘔出來。
陳妃卻連眉頭也不皺,朝我獰笑道:「這原來是雙巧手,真是可惜呀。本宮常聽皇上稱讚顧淑女有一雙靈秀妙手,你可要好生珍惜呀。別跟她似的!」
我頭皮一緊,背脊心冒出一股寒氣,瞬間沖達四肢百骸,不由全身一顫,身子朝後跌了一步,聲音飄乎地道:「謝娘娘提點。」
陳妃甚為得意,一擺手,道:「本宮乏了,你跪安吧。」
我行禮告退,玉璃見我面色蒼白,忙來扶我,我輕聲道:「委屈你陪我受苦了。」我是帶著她來的,她行禮的時間與我一樣久,而且手裡捧著禮物,比我更辛苦。
她未料我會這麼說,不覺露出一絲動容之色,微笑著朝我搖搖頭。
出了長壽宮,我的心仍是冰涼得沒有一絲暖意,說來我見過的死人也不少,何以驚懼至此?
「陳妃對下人一向如此,淑女莫往向心裡去。」玉璃一言將我點醒。
我只是搖頭,原以為傷痛死亡都來自於敵人,想不到陳妃對自己身邊的人也能痛下狠手,無關過錯,只是她想這樣做,他日我若有半點不順她心意,那我的結局只會比斷手宮婢更慘。忽然間,我竟覺得張皇后沒有把我安排進陳妃的長壽宮是件天大的好事了。
「淑妃娘娘不是說皇上曾向她提起要晉您的位份嗎?便是張皇後有心阻攔,也到底是攔不住的。」玉璃見我臉色半天緩不過來,存心說些高興的事哄我,「淑女乃是人中龍鳳,您的福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我望著玉璃,猛地想起陳妃以前說過的話,她未能向淑妃討得玉璃過去侍奉,恐怕也不全是玩笑,極可能是玉璃太過厭棄她的為人,才寧願把大好的機會讓給玉犀,自己靜待天緣,繼而選擇了我。
好個聰明人!我激動地握住了她的手,「有我一日,便有你玉璃一日。」
她謙謙一笑,「奴婢自當鞍前馬後,萬死以報。」
我方才有了一絲笑容,「我可捨不得你死。」
未到永和宮門口,就見如嫿急蹦亂跳地張望,見我們空著手安然回來,才放下心來,忙與玉璃一道扶了我進去,「淑女還沒用午膳吧?奴婢讓小廚房備著了。」
我點點頭,朝她們道:「你們與我一起吃吧。一個在長壽宮陪著我餓肚子,一個在永和宮急得吃不下餓肚子。」
三人格格一笑,回到西側配殿。這短短的幾十步路,竟聞如嫿放了三次惡氣,玉璃不禁皺著眉頭責問:「如嫿,你這是怎麼了?淑女傍晚還要去侍奉聖駕,你這樣失儀如何伺候淑女梳洗準備?」
如嫿羞得滿面赤紅,「我一著急就容易肚子餓,便把碟子里的如意糕全都吃了。」
「如意糕?」我瞅了一眼那空碟子,臉色陰鷙,「今天的如意糕做得好啊!你們去把小廚房的如意糕都給我拿來。」
這碟如意糕原是我要吃的,若非巧合進了如嫿的肚子,現在惡氣不斷的人便是我了,這般失儀該如何侍奉聖駕?去了,必然惹弘治不悅,他向來注重宮中女眷儀錶,說不定會拂袖而去;不去,又會掃了他的興,我騰出的空會立即有人補上。去與不去,我的地位都岌岌可危。害我之人,還真是費了不少心思。
如嫿很快就捧了一碟如意糕進來,「只剩下這幾塊了,奴婢今天吃了好多塊,也沒有發現裡面摻了什麼通氣的東西。」
我掰開一塊來看,細細聞了聞,又放了星點在嘴裡嘗,也未發現任何異常。看來害我之人是下足了功夫的。不一會兒,玉璃快步走了進來,「奴婢查過了,沾過手的廚子下人共有六個,淑女要逐一盤問嗎?」
我搖首道:「來不及了。」玉璃接道:「何況,淑女剛得寵就鬧出動靜來,會毀壞皇上對您的印象。」
如嫿著急,「那怎麼辦呀?」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十四。」玉璃答。
「十四?很好。」我吐了口氣,向她們道,「先用膳吧,吃飽了再說。」
玉璃與如嫿聞言一愣,但想我平日說話行事皆有道理,便急忙按我的意思去做了。她們並不知道,從四年前起,我每日吃什麼幾時吃,皆由不得自己的性子,若非萬不得已,是不可以有任何變化的。
用罷午膳,心中已定下了主意,我向玉璃耳語了幾句,她便直奔長寧宮去了。我又向如嫿道:「你去太醫院找個煎藥小太監嘗嘗這些如意糕,看看裡面到底放了什麼?」
如嫿奇怪地問:「為何不找葉太醫?聽說他的舌頭可靈了。」
我正聲回道:「葉太醫欠我的人情已經還了,我和他再無瓜葛,要懂得避嫌,知道嗎?」
如嫿鄭重地點點頭,趕緊捧著糕點出去了。
上次我為引起弘治注意,向良哥哥討要舞螢香,讓螢蟲圍繞在我身邊,實是不得已而為之。前世已欠他太多,我真的很怕自己會再給他帶去危險,要知道至今我仍只是一個小小的末等宮嬪,除了弘治那一點並不牢靠的寵愛外,再無他物。
惆悵間,如嫿已然回來,告訴我如意糕里摻進的通氣東西,竟是去了豆味的黃豆粉。
「不會錯吧?」事已至此,一切都再明顯不過,可我仍是不想冤枉一個好人。
「奴婢找了三個小太監嘗過,都這麼說。絕不會錯的。」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我手一伸,如嫿趕緊扶我到梳妝台前坐下,為我將頭上的珠釵摘下,她總是為那些被送掉的明珠感到可惜,若用它們製成珠釵來配我,定是再美也沒有的了。可那是弘治賜下的最名貴的東西,我怎能獨留?
卸完首飾,她又將我的髮髻放下來,重新換了個鬆散的髮式,再抹了臉上的妝,只薄薄地施了層粉。看上去還真是病怏怏的樣子。
剛坐到床塌靠上,便見玉璃氣喘吁吁地趕了回來,告之一切已安排妥當。她已報奏內監總管李廣,說我病重,傍晚不能去陪駕了。只見她一臉鄙夷,「淑女沒見他那一臉幸災樂禍的奴相,著實欠打。」
她一向莊重謹慎,鮮少在人前顯露喜怒,竟對李廣厭惡至極,倒讓我有些好奇這個人了。我笑道:「很好,你們把消息散播出去吧,務要讓六個人全部知曉。」
「淑女放心。」她們幫我蓋上夏毯,小心掖好。
我頷首,「網張開,就等兔子自己送上門了。」遂在塌上小憩。把事情交給她們,我是很放心的,尤其是玉璃,從未出過差錯。
心中有事,睡得不沉,迷迷糊糊間瞧見人影晃動,不像如嫿也不似玉璃,一緊張,慌的睜開眼睛,看清來人原是桂寧秋。我忙起身,「姐姐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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