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對外引資
在這個時代,十九層的北京飯店是名副其實的高樓大(/class12/1.html廈。
這棟建成於1900年的老飯店,最早是由法國人投資建造,初期經過兩次搬遷,才落址於東長安街王府井南口,即現在這個位置,是北京成立首屈一指的高檔飯店。抗戰勝利后,這裡曾作為專門接待美軍的高級招待所。解放后,北京飯店歸屬於國務院機關事務局,成為國家從事國務活動和外事接待的重要場所。中美破冰之旅,尼克松總統一行便被安排下榻於此,因此北京飯店非同一般飯店,具有著特殊的政治地位。
飯店因為是法國人投資建築,因而具有濃厚帝國時期的法國風格,門庭和立柱全部外掛「金碧輝煌」大理石,大廳懸挂傘形吊燈,地板統統採用菲律賓柚木,奢華無比。
北京飯店被收歸國有以後,內部風格進行了重新改造,在保留原本法國風格的基礎上,大量使用了中式鏤空隔斷,傳統的中式圈椅與西式沙發錯落搭配,寬闊的空間、明亮的暖色調照明,中西式風格形成完美融合,大氣而又不顯張揚。
市委舉辦的酒宴被安排在西樓宴會廳,今天這次酒宴規格相當高,兩百多平的宴會廳內,一共擺了二三十桌,與宴人數超過了之前任何一場,不下於一百多人。舒雨菲只是一個普通的外事接待人員,在把霍克、郭逸銘送到飯店以後,便悄無聲息退到一旁,由市外事辦主任親自接待,引導著他們一席一席挨桌介紹。
今天市裡主要行局的領導悉數出席,有些在之前的酒宴中已經見過,有些單位還比較陌生,外事辦主任都一一為他們引薦。像市人大、市政協、市工商局、公安局等等部門領導,數十個部門一個個見過來,握手,微笑,霍克笑得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郭逸銘作為他的隨從,只要做好翻譯工作就行了,反而沒有他這麼辛苦。不過在主要領導之外,他也不失時機地和這些部門行局的秘書大套交情,天女散花般散出數十張名片。
這一圈下來,他們便花了半個多小時,這才被引導到首席坐下。
酒桌上,主位還空著,市委徐書記還沒有到。這也不足為奇,領導嘛,總是要最後出場的。霍克自然是坐在主賓位置,但郭逸銘要承擔起即時翻譯工作,只好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霍克側后,估計今天是沒有機會大吃大喝了。
他們沒有等待多久,就看到宴會廳的工作人員快速忙碌起來,在飯店經理的指揮下快速在門口匯合,貼牆站作兩列。各席位上的行局領導也迅速起身,向宴會廳門口涌去,也被按照職務高低,分作兩列,站到了服務員的前面。
不用說,徐書記來了!
今天這個排場,比第一天接風宴時還要大。
在市外事辦主任的示意下,霍克也趕緊起身,朝宴會廳門口走去,郭逸銘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霍克不懂規矩,來到門口不知該站在什麼位置,還要懵懂向外走,市外事辦主任伸出手臂,笑了笑:「別忙。」
郭逸銘立刻拉住霍克,湊在他耳邊道:「讓我們在這裡等著。」
「不用出去迎接?」霍克有些詫異。在中國這段時間,他對國內的禮節也有了些了解,知道越是職位高的領導,排場越大,離席迎接是基本禮儀。讓他等在宴會廳內,他覺得似乎有些不太妥當。
郭逸銘將他的疑問轉告,市外事辦主任笑道:「這只是打前站的工作人員,徐書記還要幾分鐘才到,不用馬上出去。」
郭逸銘暗中吐了吐舌頭,連忙將他的答覆翻譯給霍克。
看今天這架勢,這才是正式的外事活動流程。前些時間他們參與的那些酒宴,應該說才是糊弄人,不過是行局部門打著接待外賓的旗號大吃大喝而已,和正規的外事活動,根本就是兩碼事。要不是他適時透露出他們的價值,可能在被好吃好喝招待一番之後,就被客氣地打發回去了。
要辦點事,真不容易啊!
「來了來了!」
通往宴會廳的通道上,一群人快步疾行,在岔路口停下一兩個人,堵住通道,不讓無關人闖入。匯聚到門口的行局領導們很有經驗,便有序地魚貫而出。
霍克被外事辦主任壓著速度,跟在最後。
走了幾步,剛出宴會廳大門,他們就又停了下來,只能看到前面一堆人頭。嘈雜聲靜下來,猛然間,人群分開,一個面色紅潤、中等個子的幹部被人群簇擁著,大踏步向霍克走來。出外迎接的行局領導們乍分又合,彷彿經過特殊的訓練,又迅速在他身後彙集起來,還是按照職位高低有序排列,比分列式還要整齊。
市外事辦主任輕輕推了一下,霍克心領神會,疾行兩步,主動向快步而來的徐書記伸出手。
「霍克先生,我們又見面了!」徐書記與他緊緊相握,停留了一兩秒鐘。一群手持相機的人擠到前面,跟在徐書記身後的隨從、其他領導們配合地讓開。
嚓嚓嚓嚓!
相機拍照聲響成一片。有些性急的工作人員還趕快連續按動快門,咔咔聲持續不斷。
「霍克先生剛來的時候,我就在接風宴上說過,我們中國人是最好客的,對於全世界的友好人士,我們都是熱烈歡迎。中國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文明古國,而美國也是一個偉大的國家,中美兩國的友好合作,符合我們兩國的共同利益。我們希望有更多像霍克先生這樣的友好人士,能為中美關係架起友誼的橋樑。」
徐書記說話不徐不急,聲音渾厚,極富穿透力。他握著霍克的手,另一隻手也搭了上去,用力地搖了一搖。
快門聲再次連續響起。
可憐霍克不過是一個破產計算機公司的二流銷售人員,哪裡見過這種排場,耳朵里聽著郭逸銘快速的翻譯,額頭上,滲出一圈汗水。他就是來中國淘金的,中美友誼關他屁事!
他當然知道不能這麼說,急中生智,憋出幾句話:「中國是一個美麗的國家,中國人民也是一個熱情好客的民族,這些天,我深深感受到了中國人民的友好,對此深感謝意。」
郭逸銘快速翻譯:「霍克先生說,中國是一個文明古國,人民勤勞勇敢聰明,自古以來創造了燦爛的文化和科技,四大發明對世界文明的促進作用有目共睹。能夠有幸來到絲綢之國的故土來,並受到熱情接待,是我的榮幸。我非常期盼這次與貴方的合作,能結出累累碩果。科技無國界,如果貴我雙方能攜手合作,必將創造出更加美好的未來。」
徐書記對他的回答很是滿意,微笑著點點頭,與霍克攜手走向首席。
坐下,他轉過頭,低聲問隨行翻譯:「剛才那外國老頭只說了兩句,他的翻譯怎麼翻了一長串?他真是這麼說的?」
翻譯貼著他的耳邊,將霍克真實的原話說給他聽。
徐書記啞然失笑,他說呢,一個只知賺錢的資本家,怎麼會說出如此圓滑的套話來。他對郭逸銘的膽子很是佩服,輕輕問身後秘書:「這小夥子這樣篡改老闆原話,不會被責怪吧?待會兒你提醒一下他,讓他不要太積極,以免影響老闆對他的看法。這是我們和這家美國公司打交道,最好的溝通渠道。」
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郭逸銘是一個愛國華僑,為國內掌握這家美國公司的底牌做出了積極貢獻。通過他的努力,國內才正確了解到這家公司手握的幾項科技專利,可能會對國內科技發展,帶來的巨大價值,才有了這場酒宴。
他不希望郭逸銘太過表現主動,讓霍克察覺他在損害公司利益,從而將他調回美國。
對待朋友,我們從來是赤誠以待,決不會讓好朋友吃虧!
吩咐過秘書,他在眾人矚目下,手捧著秘書寫好的稿子,開始今天酒宴致祝酒辭。祝酒辭很長,回顧了中美友誼,從抗日戰爭時期,美國援華、駝峰航線說起,追憶過去,拊舊思今,展望未來,一篇稿子寫得花團錦簇,引用了多處古今典故。
這篇祝酒辭,翻得郭逸銘直翻白眼。這裡面太多的歷史成語了,就中文來說,是一片非常出色的文章,但對翻譯來說,簡直是不可完成的任務。他只能按其隱喻,乾巴巴地加以直白翻譯,可惜一篇好文章,俏眼扮給瞎子看,一點作用沒起到。
徐書記祝酒詞完畢,霍克也起身,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這是他和郭逸銘反覆推敲后寫出來的,也是聲情並茂地照稿宣讀起來。
徐書記一面聽身後的翻譯,一面連連點頭,笑容不減,對霍克的致酒詞很是滿意。
酒宴正式開始。
今天的酒宴,所有人都顯得文質彬彬,沒有人倨案大嚼。席上還是以中餐為主,但也擺上了紅酒。大家時而舉杯,不過再沒有硬性勸酒,輕吟淺酌,談笑風生。
但令郭逸銘意外的是,席間徐書記一直在和霍克交談,卻還是沒有一句話步入正題。霍克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在今天赴宴之前,他們倆還在客房內商量了很久,對如何與中方合作,並將問題引向深入,引導對方主動說出合作投資的話,他們又如何欲擒故縱,搏得更大利益準備了許多。
可事情的發展,怎麼並不如他們所料?
他們又被晃點了?
霍克覺得和中國人合作,實在是太心累。這和在美國搞推銷,截然不同。他不明白對方到底要什麼,在想什麼,想要投其所好也無從下手。每次好像看到曙光,卻又發現原來不過是他們的錯覺。
席到中途,徐書記放下筷子,秘書馬上招手讓服務員送來熱面巾。
霍克一愣,也趕快放下刀叉。按照前些時日的經驗,這就表示領導要離席了。難道今天又是無功而返?
徐書記擦了擦面,將熱面巾隨手放在桌上,轉頭看向霍克,微笑道:「霍克先生,我們在這裡安排了一間小會議室。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不妨去坐坐?」
郭逸銘心頭狂震。
邀請到小會議室去,肯定不可能是隨意閑聊。原來繞來繞去,是在這等著。這場曲折的等待持續得太久了,久到他都快要失去耐心了。
他急忙將話翻譯給霍克聽,霍克自然是狂喜不已,但表面還保持著一絲矜持,微笑點頭。
雙方起身離席,在服務員的引導下,來到小會議室。會議室布置,就和接見外賓的格局差不多,沙發繞著主座圍成一圈,後方還擺著兩個軟座,以供隨員翻譯落座。
會議室里,就在主位旁邊,已經坐了一個人,手裡拿著一本筆記寫寫畫畫。見到一行人進來,他迅速起身迎上來。
徐書記親切地向他們介紹:「這是魏江鵬同志。」
雙方落座,郭逸銘還是坐在霍克身後,徐書記緩慢開口:「霍克先生,根據中央對外開放的精神,我們市委市府經過仔細研究,決定成立一個有工商、稅務、公安、外貿等十多個部門共同組成的對外引資小組,由我,擔任這個小組的組長,魏江鵬同志負責主持具體工作。
霍克先生正好恰逢其會,所以我們請霍克先生來,想您介紹一下我們招商引資的具體政策,請您在返美之後,幫我們多做宣傳,協助我們做好招商引資工作。
當然,如果貴公司也有意在中國投資,那我們將是不勝歡迎。通過前期了解,我們可以說是老朋友了,對於老朋友,我們會給予特別照顧。只要是政策允許範圍以內,我們會盡其所能,滿足貴方的要求。
下面,就請魏江鵬同志為兩位做具體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