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愛情病了
不到一個小時,一瓶紅酒就見了底,我們的談話也變得充滿了酒精的濃度。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就像杯中的酒搖搖晃晃,不踏實。
「我的事都沒有你的事大。最近我們診所來了一個鑽石王老五,雖然只來過三次,但我感覺人真不錯。人長得高高大大,職業也好,行為舉止也彬彬有禮,一看就是一個謙謙君子。要不是我結婚了,我就自己留著了,可我一想到你,無論如何也不能藏著掖著的。」蘇麗雅故意大著舌頭說,無縫連接一般把話題轉到了我的身上,把心中的那團茫然轉化成了食慾。
我也進入了微醺的狀態中,酒喝到這個份上,是讓人最心曠神怡的美妙時刻。「你怎麼見到你認為的好男人就打算留做備胎呢?你是天生不安分呢還是胃口比較大?你家周匯生知道你這個壞習慣嗎?」她不止一次說過這樣的話。
有一次她看到心怡的偶像去省城,她正好在省城出差,特意跑去捧場,回來整整興奮了一周,嘴裡不停地說,這要是沒結婚,肯定出手搞定。我笑話她是言語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人。她立刻明智地說,我也就是欣賞一番,真要是『娶』回家,肯定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我經常對我老公實事求是。」她一臉得意地說。
這是她慣用的伎倆,我雖然喝多了,但腦子還算清醒,就阻止她說:「你可打住吧,別看咱們喝了這麼多的酒,別的玩笑怎麼開都行,這個可不行,別怪我對你翻臉。」我的話半真半假,她不得不嚴肅起來,說:「真的,這個男人是一家建設銀行儲蓄所的所長,今年三十六歲,他老婆有病死了,最關鍵的他還沒有孩子。」
「能不能別說這類事?我煩!再說了,你把自己的病人介紹給我,而且不僅精神方面有病,身體也有可能有缺陷,你沒打聽打聽是不是他不能生育?這樣的人也被你稱上精英?你到底安得什麼心!」我連諷刺帶挖苦其實就是想避開這樣的話題。
在小酒的浸泡下,我們莫名的都有一些小激動。
沒想到蘇麗雅一下子急了,從自己的桌子旁邊轉了過來,強行從我的包里把另一瓶紅酒掏出來,沒徵求我的意見,』啪『地一下用啟瓶器很快就打開了,說:「你要是不說這話,我都想結束了,既然你開口了,我就給你好好解釋一下。看看我到底安的是什麼心,好不好?你知道來我們診所的都是一些什麼人嗎?」
「患者,病人,或者如楊慧君一般……反正正常的人能去你那裡嗎?」我吃驚地看著她一氣呵成的連貫動作,有點反應不過來,尤其看到心愛的紅酒就這樣兩次在我的包里不翼而飛還無計可施。
她給我和自己都滿上了,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這你就不懂了,我們這個行業有它的特殊性。我告訴你,來我這裡的應該是三類人。一類,就是沒病找病型的;他們有錢卻沒閑,在單位大小是個頭目,或者是做生意的小老闆。當他們遇到生活上的難題時,一般都無法排解,於是喜歡無病呻吟地來我這裡疏解自己的情緒。其實他們中大多數人是來尋求呵護的。你真沒見過這類也算精英人群的另一面,他們在諮詢師的引導下,慢慢打開心結,說一些平時絕對不會透露的隱私,當這種話題越來越開放的時候,我們會給他們準備一個『小黑屋』,任由他們隨心所欲地漫罵和發泄。我們有監視器,這些人的髒話比大街上那麼潑婦還有創造性……人類真的很可怕,當他把美好的東西呈現給你時,你會覺得這個世界充滿了陽光。當你得知他們不為人知的另一面時,你會發現原來有些美好都是表演出來的,而很多人都迷戀這天衣無縫的表演。這類人,我一般告訴他們,有憂鬱症的前兆,但沒有太大關係。我讓他們放鬆心情,接受一段時間的治療,告訴他們痊癒了。我現在這類人最多,也是我賺錢的主力軍。但他們真的有病嗎?一點都沒有,就是自以為是的壓力山大的白領。另外,雖然得憂鬱症的女人居多,但真的來診所的其實是男人多。他們鬼鬼祟祟地很怕別人看見,看病倒在其次,把無法對人傾述的人際關係或者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在我們面前痛痛快快地說出來,而我們又如木頭人一樣,對這類事一竅不通,就算真懂,也要裝作聽不懂,讓他們徹底放下心來,他們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對這種方式上癮。第二類是老年人,他們的癥狀有前期的表現,主要也是由太忙,忽然之間退下來閑得無所適從,兒女多數不在身邊,其實根本原因也是孤獨。人是群居動物,長期的獨處對人傷害是巨大的,只是自己感覺不到。第三類才是真正的病人,但他們絕對不承認自己有病。他們大多數都是進入了中、後期,是家人逼迫來的,這類人基本只能走向同一條路,先是什麼人都不認識,然後精神失常……。我說的這個男人,連第一類和第二類都算不上,就是最近工作上出了點問題,來緩解一下……如果他真的是病人,我可能介紹給你嗎?你不是拿我的好心當成……」
我無法與蘇麗雅相提並論,就算她還沒當上心理師的時候,我很多的想法和心思她都能一眼洞穿。她的殺伐果斷的能量總讓我有一種凌然的俯視感,那種在商場上身經百戰的目光,能洞悉我的一切。她常常不怒自威讓我束手無策。
「那我問你,楊慧君算三類當中的哪一類。」我只好拋出問題掩飾自己的臣服。
「她是真病了,但是初期。如果還繼續發展下去就不好說了,幸運的是她碰到了你。」
「我和她可不一樣,沒了男人要死要活的,難道沒有男人女人就活不了嗎?我覺得一個人挺好的,特別省心。」
「人來這世上為了什麼呀?不就是為了找個伴陪著自己嗎?你天天寫那些風花雪月,那裡頭怎麼不只寫女人呢?咱倆誰跟誰?你就別硬撐著了,我知道你內心深處的渴望。」
「你沒聽人說嗎?不懂男人的女人都嫁了,懂得男人的女人都剩下了,我就是後者。這類事可遇不可求,順其自然比什麼都好。」
「順其自然的人是有時間的人,你現在不小了,現在的男人多刁呀,就算四十了,還想找二十八、九的呢,聽我的,找一個雖不是才子但懂生活會過日子的男人就行。至少,別讓你父母太操心了,前兩天晚上,你媽又來電話了,總是唉聲嘆氣的,她說你爸更惦記,你說怎麼辦?我們又不是為自己而活著的人。」
「我媽可真是的,有什麼事不和我說,總愛找你。」
「誰讓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呢?阿姨說我的話你也許能聽進去一些。前些日子我給你介紹的律師,人家馬上要結婚了,你看這才幾天呢?男人呀,越老越吃香,快成了稀缺物種了。」
「那你說怎麼辦?把自己明碼標價出售?或者舉牌提條件?這輩子可能就是要剩下了,我有預感。」
「不可以!只要有我在,這類事就不能發生。前提條件是你聽我的,好不?」
我們倆調侃習慣了,認真起來反而沒意思。但她這番話讓我突然主有股熱流在心裡一涌,我什麼都沒說,只顧得點頭。
她扭頭調皮地看著我說:「真的會這麼乖?你放心,乖的孩子有好運。」
「我怎麼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蘇麗雅的聲音充滿了痛心疾首:「你要是早做一個乖孩子多好,怎麼樣,要不試一試我說這個?你知道他為什麼來我的診所嗎?他老婆都死了兩年了,他還是沒走出來,這樣的男人保證一定是個好男人。」
「跟一個死人爭寵?這日子更沒個過。一個男人太花心肯定讓人不安生,但太痴情了,像楊慧君一樣,我感覺比花心還可怕呢?」
「這個世界上人是形形色色的,你要做的就是給自己一個機會,誰知道他不是你命中注定呢?以我的經驗來說,現在想找沒結過婚的難了,找離婚的前妻、孩子、老人麻煩事太多,你應接不暇,以你的個性,很難融入他們的生活中,相比之下如我說的這位,還算不錯的。」蘇麗雅說這話的時候,盡量小心一些,她可不敢觸碰我的敏感區。
我有那麼一點心動,有時被人吵煩了,真想隨便找一個算了,省得別人看見我就為這點『小事』操心。有時我也疑惑,要是我成了家,他們是不是就沒有什麼話說了?無論是碰到同學還是鄰居,每個人第一句話都是有沒有男朋友?我剛一搖頭,他們就露出憐惜的表情,要不就馬上向我推銷身邊的某某某,後來我就學乖了,對不太友好的人直接說下個月結婚,那些人立刻閉嘴了,好像怕我收份子錢一樣,巧妙地避開這個話題。
「少來。就算我聽你的話,也不要這麼急好嗎?」我嘴硬地說。所有的介紹人當中,我最信任的還是她。
「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監。我告訴你吧,一般來說男人的審美基本上把女人定性為漂亮和嫩上面,中國男人對女人的鑒賞標準就一個字:嫩。這也可以理解,就好像我們去菜市場買黃瓜,你說是不是越嫩的越招人待見?那些失了水的,葉發黃的就算打折、就算白給你說有人要嗎?「
我一聽生氣了,說:」我是不是成了老黃瓜了?難道你是青春美少女嗎?說我的時候想想自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比我小十歲呢。「
蘇麗雅一點也不著急地說:」我也是老黃瓜一根,只不過我這根黃瓜有菜籃子裝了,嫩不嫩已經無關緊要。你不一樣呀,你現在還待字閨中,當然要抓緊嘍。這樣吧,你說說你最喜歡的偶像是誰?不誰說老生常談的,如果你說周潤發、劉德華趕緊給我打住,給點新鮮的,最好是現在最流行的小鮮肉。」
我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說:「鍾漢良,香港演員。」
蘇麗雅使勁拍了我一下說:「你還有救,我真怕你還把那幾個老古董搬出來。我也喜歡他,認真不做作。」
「這個世界上太少羅切思特了。」我喜歡的人應該是他,但我剛才沒敢說,因為她一定會罵我。
「你饒了我吧,怎麼看你也不像簡愛。」蘇麗雅果然不感冒此人。
在酒精的作用下,又我們倆說了許多感天動地掏心窩子的話,比熱戀中的情人都甜膩。
快十點了,我們才戀戀不捨地揮手告別。
讓楊慧君鬧得我本想好好睡一覺,但卻怎麼都無法入睡。
多少年了,除了與蘇麗雅在一起的時光,剩下的就是形單影隻的自己。我好像也習慣了這種一個人的清靜。好多人都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我,尤其是同學聚會的時候,班上除了幾個離婚的,剩下的就只有我申由一個人了,曾經有個男生也形單影隻了好幾年,同學們甚至想讓我們在一起。好多同學都不敢直接問我,而是旁敲側擊地問蘇麗雅,大家都覺得我容貌不差,職業也算好,而且現在在當地買了三室一廳,這是很多男同學夢寐以求的追求,我卻不敢說千難萬險,至少三十歲之前實現了。就是婚姻大事總是高不成低不就。早兩年還參加過兩次相親類的聚會,碰到一個奇葩后,這類事再也不想涉足了。蘇麗雅曾經由暗示到明示,沒有丈夫但不能沒有愛情,女人更需要男人的滋潤。
蘇麗雅這樣說反而讓我產生了懷疑,我嚴肅地問:「你是不是背著丈夫有情人了?」
她氣急敗壞地說:「什麼時候說你的事的時候,你都往我身上遮,拿你是真沒辦法了。」
晚上洗洗涮涮拿起一本書,只看了幾頁,正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時候,楊慧君的電話打了進來。其實說心裡話,她的粘人程度真的挺可怕的,我是她女性朋友她都如此,何況男人了。
她在電話里小心翼翼地問:「申由,你沒睡吧?」
我放下書,看了一眼表,才剛剛九點,趕緊說:「沒睡沒睡,楊姐你挺好的吧?白天睡了嗎?又做噩夢了嗎?」
「睡了,真沒做,跟你講完心情好了不少。」
「這是好兆頭,別忘記吃藥。」
「沒忘,我天天堅持吃,感覺真的還行,至少精神狀態好了很多。」
「那就好,楊姐,這麼晚了你是不是有事?要是有事的話你就直說。」
她立刻吞吞吐吐起來,我一下就猜到她的心事,但卻故意不出聲,我是想鼓勵她自己講出來。「我想把那天沒講完的講了,因為日記里沒有。」
我只能笑著說:「楊姐,這有什麼呀,以後有這類事別這麼難為情,直接說出來就好。」果然被我猜中了。無論我心裡怎麼抗拒,我都知道她現在更需要我的包容和理解。不知為什麼,在她面前我總是扮演姐姐甚至是心理諮詢師的角色,感覺還挺被需要的,雖然有時這種需要讓人焦躁煩悶。
「他——我們叫他孔蒂吧,因為他長得太像孔蒂了,你知道孔蒂嗎?」
「不知道,是外國人吧?」
「是的,是外國一個特別耀眼的足球明星,你喜歡足球嗎?」
「不喜歡,對這些一無所知。」
「好。孔蒂待了一周就回來了,在此之前我們就和好了。」
「你又原諒他了?他犯了這麼大的錯誤?」
「是。我真愛他,沒有什麼說不出口的,我從頭到尾都喜歡他。出了這麼大的事,我還是希望給他一個機會,他這次雖然沒有指天發誓,但卻做了一件讓他和桃花依舊永遠不可能和好的決定,所以我才放心地又原諒了他。」
「是什麼?我覺得無論是什麼你都不應該輕易相信。」我感覺楊慧君對孔蒂的懲罰,像是放風箏,她手裡握著線,時不時的扽一扽,很怕孔蒂忘記了他是一個負心的人。
「他把我在XXX地新買的手機號給了桃花依舊,告訴她這是他的新的手機號,原來的號不能用了,老婆天天查。」
「就因為這個?你就斷定他們之間不會來往了?」
「是的。因為他是第二天晚上才給我的,剛給了十分鐘,我就和桃花依舊直接交上火了,我三言兩語她就沒興趣了,也讓我知道了他們之間去XXX的真正的來龍去脈。」
「這個一定精彩,好,你說說吧。」我真正來了興趣,拿著手機下床,沖了一杯咖啡,坐在沙發上,困意全無。
記不得是哪本書上看到的,海上越是風平浪靜的時候,海底越是醞釀波濤洶湧的時刻,表面上的寧靜只是假象,巨浪肯定埋伏在某一時段,時間一到必定掀起狂風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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