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昏睡的姜洍只覺身子火烤一般,熱毒在她經脈內流竄不止難以平復,忽而一股清流包裹住她,如同一塊寒玉安撫她躁動的神力,讓她忍不住靠的更近。
老王看著後視鏡里像章魚一樣纏在人家身上的小姐,只覺得非禮勿視,默默把後視鏡掉了個個兒。
身在其中的顧荒更是煎熬,少女柔軟的身子散發的冷香隔著薄薄的衣物依附著他的身體,充斥著他的鼻腔,好在車子空間夠大,顧荒一把抓住姜洍不安分的兩隻小手,把人平放躺在自己膝上,左手拖住圓潤精緻的肩頭,好歹自己能免受騷擾。
老爺車徑直開進姜家院子,早接到消息的梁嬸兒眼巴巴的候在屋外,車剛停穩當便上前拉開車門,誰知便瞧見一個眉目俊逸的男生摟著自家小姐,頓時怒目就要發作。老王急咳嗽了兩聲,嚷道:「梁嬸兒別愣著,快幫顧少爺把小姐扶出來!」
「顧?哦~顧少爺!」梁嬸兒楞了一下反應過來,立時變了臉色,笑盈盈的把車門開到最大,貼心的拿手擋在門上。
顧荒先下了車,又探身將姜洍打橫抱出來,梁嬸兒一把推開想要過來接手的竹魚,笑著給顧荒帶路,顧荒一進廳里就看見樓梯口豎著一個一個多高的黑熊雕塑,皮毛烏黑鋥亮十分逼真,不免多看了兩眼,然後在梁嬸兒帶領下,一路把人送到了三樓卧室。
「我去給顧少爺備些茶點,顧少爺幫忙照看一下我家小姐。」梁嬸兒幫姜洍蓋好被子,飛也似的出了卧室。顧荒一個『不』字才剛說出口,就只看見啪一聲被關上的房門,只好把『用了』給憋了回去。
湯圓兒瞥見只下來了梁嬸兒一個人,也不裝雕塑了,一熊三人湊到一邊兒。
湯圓兒問:「不用給主人請醫生么,畢竟現在的她只是個肉體凡胎,燒傻了怎麼辦?嗷~」話剛說完就挨了梁嬸兒一記暴栗。「你傻了么,有那位守在旁邊,勝過萬千靈丹妙藥了。」湯圓兒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一前一後往廚房去了。
一頭霧水的老王看向竹魚問道:「你聽懂了嗎?」
竹魚瞥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也走了。
說來老王已經算是厲害了,他給姜古沨開了三十年車,什麼風風雨雨沒經歷過,被安排來給姜洍開車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是來退休養老的,可誰能想到花骨朵兒一般的小姐身邊有個幾天不說一句話的武士,一個據說是退休的苗疆聖女就算了,居然還養了一頭會說話的黑熊當寵物!而且,苗疆的聖女居然還可以退休的嗎?
要讓小姐安然念完大學,老王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
轉眼間夜幕已至,夜色凄迷,無星無月,暗沉沉的好似要壓向人間來。
姜洍幽幽醒轉便瞧見一位劍眉星目的少年郎正倚窗讀書,張嘴低喚了聲「涼蜀」,聲音嘶啞模糊不清,顧荒聽見動靜走過來探了探她的額頭,微涼的手掌寬大又厚實,姜洍巴掌大的臉從黛青的被窩裡露出來,烏黑的眼睛靜靜望著。
「看來已經退燒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家了。」顧荒不多言語,起身收拾書包。
「多謝你。」姜洍撐起身子向他道謝。
顧荒看了她一眼退出了卧室,穿過披簾掛屏的走廊下了樓,原本放熊雕塑的地方只剩個台座,那抱劍武士守在門外,環視一圈,其他的人都不見蹤影。
顧荒只好同那武士略交代了兩句,雖只得了武士一個『嗯』,也只好當他告別過了,邁步出了門。
顧家也在這個小區,出了姜宅走了十來分鐘也就到了,聽見門鈴,保姆匆匆出來打開小門:「少爺今日出門不是開車的嗎?」
「嗯,放學校了。」
聽見動靜,圍著圍裙一副賢妻良母樣子的顧柔從廚房探出半邊身子,嬌笑著道:「回來的正好,今天吃牛排,已經快好了,快去洗手吃飯了。」
等顧荒換了衣服下樓,兩份香噴噴的牛排已經上了桌,姐弟兩人對面而坐,顧柔含笑問道:「送個人怎麼送了這麼長時間,你留著照顧人家啦」。
顧荒想到姜家的幾個僕人,不由皺緊眉頭,搖頭道:「照顧也談不上,我在姜家看了會兒書,人醒了我就回來了。」
「聽說姜家這小姑娘來歷成謎,我閑著刷學校論壇,十條有八條都是討論她的,我翻來翻去,比較靠譜的一條猜測說她是九牧國隱世家族的子弟出世歷練的,你在她家呆了一下午看出什麼了沒,見到她家裡人了?」顧柔一臉好奇的小聲問道。
「姐,你最近手藝又進步了哦。」
在顧柔還在一塊塊分切牛排的時候,顧荒已經吃完了自己盤子里的最後一口,拿起餐巾布擦乾淨嘴角沾上的醬汁,端起水杯背靠座椅看著對面細嚼慢咽的顧柔。
「識貨啊弟弟,今天剛剛空運過來的和牛肋眼,不過這麼好的牛排給你吃還真是牛嚼牡丹,那些把你當夢中情人的女生要是看到你吃飯的樣子,不知道還會不會對你這麼痴心一片哦!」
顧荒不以為然:「食物是用來填飽肚子的,物盡其用就好了不是嗎?」
顧柔斜了他一眼,問道:「那你怎麼不直接吃生的,不是更節約時間。」
「神賜予人類視聽味觸智五覺,可不是讓人類用來虐待自己的,姐你慢慢吃,我先回房間了。」
顧柔朝著弟弟的背影咬牙切齒的揮了揮小粉拳,忽然一拍腦袋,剛剛是跟他聊什麼來著,可惡,又被他打岔跑掉了。
顧荒走後過了好一會兒,從廚房裡出來的一熊兩人才從竹魚口中得知主子醒了少主子走了,趕忙從廚房上樓慰問大病初癒的姜洍。
「剛出爐的七返團主子嘗嘗。」
「小姐剛剛才醒,甜膩的糕點對胃不好,還是先喝口魚羹吧。」
「小姐一天沒吃東西了,魚羹不管飽,還是嘗嘗我新研製的珍寶飯吧。」梁嬸兒端著雕花托盤,觀音米配上蝦仁雞絲等色澤鮮艷,香氣撲鼻。
姜洍看著湯圓兒黏糊糊的爪子和老王掛著米粒的鬍子,想也知道顧荒走了這麼長時間還沒人上樓是因為什麼了。
終歸是雨露均沾,每樣各嘗了些,而後把幾個人打發走了。
被熱毒折磨了一天,出了一身汗,舒舒服服泡了個澡,姜洍趴在剛剛顧荒看書的窗欞上讓梁嬸兒給她絞乾頭髮。
「小姐以後還是少修鍊些,佛海國日頭毒空氣中雜質多,又不像家裡有聚靈陣,這熱毒聚集在經脈中,對身子可是大有損傷的,這回啊,要不是有顧少爺在,可不知要難受幾日呢。」梁嬸兒語重心長的叮囑著,姜洍軟糯糯的嗯了一聲,要不是昨夜失眠她也不會不知不覺打坐一宿,現在白天都能和涼蜀見到,勝過修鍊好幾夜了。
「薛荔還沒跟你們聯繫嗎?」姜洍有點擔心山鬼,她平素雖然貪玩兒可也不會什麼交代都沒有幾天都不出現。
「我今天跟老王頭說過,他已經派人去查了。」棉布絞的半干換了烘乾機,剛剛通電,湯圓兒的驚呼聲就從庭院里傳來,黑熊的怒吼聲響徹夜空。
主僕兩人從露台縱身躍下,安然落在院子的草坪上,姜洍抬頭就看見湯圓兒懷裡傷痕纍纍,奄奄一息的虎紋花貓,柔軟的腹部一條橫亘猙獰的傷口幾乎能看見裡頭蠕動才腸子。
「文狸!」梁嬸兒跑上去,顫抖著手卻不敢落在花貓身上「傷的這樣重,快進屋,我給它療傷。」
湯圓兒望向姜洍,眼底赤紅一片,急切的喊道:「主子,文狸剛剛說薛荔在翠蓮道被一個會放毒霧結界的老頭兒抓走了,它拼著重傷才撕破了小片結界逃回來。」
姜洍聞言進屋拿了車鑰匙,一邊把半乾的頭髮束緊,一邊叮囑準備跟她出門的竹魚:「竹魚你留下照看以防萬一,文狸重傷,敵人藏在暗中,她們一個不會武功一個只有蠻力我不放心。」
竹魚向來不會質疑姜洍的決定,點了點頭重新守回門口。
陰雲密布的黑夜下,鼓田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道路通明,燈光璀璨,一輛艷紅如火的跑車飛馳而過,循著導航姜洍很快便到了薛荔被抓走的翠蓮道。
車子停在一條暗巷附近,出了巷子是人流如織的商業街,巷子深處是鼠蟻穿行的污水坑,隱約傳出一些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每個城市都是明與暗交織存在的,而這種參差在黑夜中會被無數倍放大。
薛荔被抓走的時間不長,空氣中鬥法的靈力波動應該還未完全消散,姜洍握著從文狸脖子上取下來的竹藤項圈靜心感知,很快便找到了殘餘著山鬼氣息的巷子,可在周圍轉了幾圈也找不到薛荔去向,只好重新回到巷子細細搜索。
忽然一男一女從巷子里的一個鐵門擁吻著走出來,兩人大概是沒想到酒吧後巷會有人也許是根本不在意,旁若無人的靠在牆上深情舌吻,男人的手在女人的豐滿上游移隨著嘖嘖的水聲,情色意味漸濃。
鐵門上的彩繪塗鴉與牆面融為一體,若是不細看在夜裡著實不太顯眼,姜洍拉開鐵門走進屋裡,撲面而來一股重金屬音樂聲,混雜著人群的狂笑和低低的私語,午夜酒吧的男女們沉浸在自己的快樂和痴醉中,誰也沒有注意到後門進來一個灰墨色衣裳,與這裡格格不入的小姑娘。
一處無窗無門的暗室角落裡豎著一個巨大的鐵籠,籠子的每根柱子上都雕刻著詭異繁雜的花紋,嬰兒胳膊粗細的鐵鏈從籠子中穿過扣在兩側牆壁的鐵環上,薛荔雙手被縛懸在鐵鏈上,墨綠色的長發披散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軀,偶然露出的皮膚卻是紫黑翻卷,十分駭人。
「傳說中的山鬼,神的使者,我原以為只存在於古老的華夏傳說中,居然能讓我在有神之年遇到活的,哈哈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身披巫袍,手持鬼頭杖的老人滿臉貪婪的隔著囚籠打量薛荔,彷彿在看一件稀世珍寶。
「不行,我得趕快把山鬼的本源提煉出來,不然被那些個老不死的知道可就不妙了呀,桀桀……」巫袍鬼僧揭開爐鼎銅蓋,裡頭墨綠的藥液沸騰翻滾,隱約可見毒蟲藥草上下起伏,爐膛里火苗燒的正旺,鬼僧用銅勺攪拌藥液,伸出乾癟的舌頭舔舐勺子上殘留的藥液,露出享受的聲色。
「該下鍋了,可別浪費了我這些個寶貝,桀桀……」說著伸手拉動開關,鎖住薛荔的鎖鏈滑動,人軟綿綿的倒在冰涼的地上。
巫袍中伸出一隻形如枯槁的手打開牢門,撥開山鬼掩面的黑髮,倏忽一支綠色短箭直刺鬼僧面門,鬼僧卻不意外,毫無懼色向後一仰,左手巫杵一揮擊飛暗器,綠箭撞在繪滿圖騰的牆上,登時化作灰飛,消散不見。
「小心駛得萬年船,你果然還有餘力」鬼僧站直身子看向薛荔,冷笑道:「中了我的瘴毒還能使用法術,不愧是山鬼,不過你強行透支靈力偷襲,現在恐怕已經萬蟲噬心痛苦難耐了吧,還是求我讓你早日解脫的好吧!」
薛荔微睜右眼,淺綠的瞳孔冷冷的望著鬼僧,依舊沒有出聲。
忽然一道清冷的女聲穿透密室,幽幽道:「不如,我先讓你早日解脫如何?」
「誰!」鬼僧面色劇變驚呼出聲。他這密室在酒吧底下三層,上頭有人看守,四周繪有結界守護,不可能有人能無聲無息闖進來。「朋友既然來了,怎麼藏頭露尾不敢出來相見呢。」鬼僧握緊巫杵腳下緩緩向西南角挪動,那裡有他以備不時之需設的逃生密道,畢竟山鬼雖好,性命更要緊,留住老命才能以待來日。
「這一百多歲真是沒有白活,小心的緊呢。」女聲縹緲不知從何方傳來,似近似遠,鬼僧想逃的心思已經起了七分,望了一眼籠中的山鬼,一咬牙右手一翻擊在嬰首油燈上,牆面竟翻轉出一個半人高的暗道,鬼僧心中一喜卻忽然心頭湧上一股寒意,整個身子竟然定在原地不得存進,眼前就是逃生之路卻不能進,鬼僧急得滿頭大汗。
墨色繡鞋落在暗室地上,一步步走到鬼僧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