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洪武十三年除夕,沈清利用職權,將原本和崔淼約好一起逛街的郎平等人,留在了王府,自己則單獨和崔淼一起上街,在他的示弱下,兩人的關係似乎更近一步。
兩人從成衣店出來,徑直去了斜對面的金鋪,金鋪的店面不小,也是上下兩層,店鋪裝修的很是雅緻,夥計穿著也相對好上許多。店裡正對門的地方是櫃檯,東西兩面靠窗子的位置放置著桌椅,桌子上放置著乾果和茶具。店裡的客人不多,只有靠東面窗子的桌旁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大概四十幾歲,蓄著鬍鬚,絲質的銀灰色圓領長袍,上面用墨綠色的絲線綉著幾朵蘭花。女的大約二十幾歲,梳著鬢,頭上戴著金釵、珠翠,穿著粉紅色貂絨披風。掌柜站在兩人面前,桌子上放著一盒首飾。
站在掌柜身後的夥計看到兩人進店,連忙迎了過來,熱情的招呼道:「兩位公子裡面請。」
掌柜看向兩人,笑著點點頭,揚聲說道:「張全,招呼好了。」
張全應了一聲,引著兩人來到靠西面窗子的桌子前坐下,沏了兩杯茶,恭敬的端到兩人面前,問道:「兩位公子需要點什麼?」
沈清淡淡的說道:「小兒的滿月禮,該送些什麼合適?」
張全回答道:「回公子的話,滿月禮一般都送長命鎖,金銀玉器皆可,這就看您的喜好了。」
沈清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金器、玉器,拿出一些給我們瞧瞧,價錢不論,只要做工精緻便好。」
張全一聽連忙笑著說道:「兩位公子稍待,小的這就去取。」
沒一會兒,張全便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將托盤放在桌面上,說道:「兩位公子,您瞧瞧有沒有相中的款式,若是沒有,咱們店裡還有別樣的。」
托盤上鋪著一塊青色的絲絨,上面整齊的放著十幾個長命鎖,款式相近,大都刻著簡單的花紋,只是重量、大小不一。
沈清拿起一枚金鎖,看了一會兒便放下了,淡淡的說道:「這些都不入眼,還有更好的么?」
聽到這邊的動靜,掌柜跟東面桌上的兩人告了罪,笑著走了過來,看了一眼張全,張全會意,兩人便換了位置。掌柜笑著說道:「兩位公子,好的有是有,只是價格要貴些,您看?」
沈清看向掌柜,說道:「只要我瞧得上,價錢不論。」
掌柜臉上的笑意加深,端起桌上的托盤,熱情的說道:「兩位公子先請用些茶水,我去去就來。」
掌柜的轉身進了裡間,崔淼不禁暗暗咂舌,心裡估量著沈清的身家,再跟自己一對比,頓時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窮人。
見崔淼臉上情緒變換,沈清忍不住問道:「在想什麼?」
崔淼搖搖頭,說道:「沒什麼。沈大哥,我看那些長命鎖的款式都差不多,上面的花紋大同小異,不同的也就是材質和重量。況且小王子天潢貴胄的身份,什麼貴重的東西王府沒有。若是想送些別緻的,不如自己畫些花樣,讓匠人打造。」
沈清看著崔淼眸光流轉,微微揚起嘴角,說道:「你心中可是有了成算?」
崔淼猶豫了一會兒,點頭說道:「算是吧,倒是有幾個別緻的花樣,就是不知做出來效果如何,唯恐耽誤了小王子的滿月禮,給沈大哥招來麻煩就不好了。」
沈清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這樣吧。我們做兩手準備,即便做出來不如人意,也不會措手不及。」
崔淼點點頭,說道:「這樣也好。只是工匠怎麼辦?這裡承接定製么?」
「接,咱們這兒有最好的工匠,只要您說的出來,就能做。」掌柜從裡間出來,正好聽到崔淼的問話。
沈清沒有接話,看向掌柜手裡的托盤。
掌柜將托盤放在桌上,笑著說道:「兩位公子,這是小店最好的金飾,您看看有沒有瞧得上眼的。」
沈清目光落在金飾上,臉上看不出情緒。崔淼也看了過去,托盤上的金飾做工確實比之前精緻許多,只是花樣還是那幾款花樣,沒什麼新鮮感。
沈清看向崔淼,隨意的說道:「你挑一個。」
「我?」崔淼指著自己,顯得有些意外,說道:「這種事含糊不得,還是沈大哥自己做主吧。」
沈清也不勉強,目光再次落在金飾上,沉吟了半晌,指了指中間的刻著福字的長命鎖,說道:「就這個吧。」
掌柜見買賣成了,樂呵呵的說道:「這位公子眼光真好,這可是我們店裡做工材質最好的一款,我這就讓人幫您包起來。」
「等等。」崔淼叫住掌柜,問道:「這金鎖的價錢是多少?」
掌柜一愣,隨即回答道:「一百五十兩銀子。」
崔淼一聽頓時吃驚的說道:「一百五十兩,你這是搶錢呢?這麼點金鎖也就20幾克,連半兩金子都不到,你要一百五十兩!」
掌柜臉上的笑意變淡,耐心的解釋道:「這金鎖是沒多重,但要將他做成工序非常繁瑣,您這錢主要出在這做工上。不瞞您說,我這小店在北平算得上數一數二,您在我這兒買的金飾,做工絕對精緻,雖比不上皇家工匠,但在民間也是頂頂好的手藝。」
「甭管怎麼說,掌柜這價格確實是貴了,你給便宜點。」
掌柜原以為沈清和崔淼是那種花錢大手大腳的少爺,自己能多掙些銀子,沒想到這位居然是個懂行的。掌柜臉色變了變,說道:「這價錢我說了,您肯定不滿意,還是您給個價,若是合適您兩位拿走,若是不合適,您就換家在瞧瞧。」
崔淼想了想,說道:「紋銀八十兩,掌柜要覺得合適,我們就買下,不合適我們就換家看看。」
掌柜一聽臉都綠了,「八十兩,不行,這連本錢都不夠、、、、、、」
看著崔淼和掌柜因為幾兩銀子,在那兒掰扯,沈清眼底滿是笑意,其實以他的身家,就算買下這樣十幾個金鋪,也富富有餘。不過他並沒有阻止的打算,反而饒有興緻的在一旁看著,他喜歡看到崔淼這般精神奕奕。
最後掌柜被崔淼纏的沒轍,也不想廢了半天勁,什麼都沒落下,就以八十五兩的價格,將金鎖賣給了兩人,看的張全和另外兩人是目瞪口呆。
崔淼心滿意足的看著手中的金鎖,現在終於明白為何崔女士那麼熱衷於討價還價,原來這麼有成就感。
沈清付完賬還未走出大門,就聽到身後一聲尖利的叫聲響起。
「啊,老爺,您怎麼了?老爺,您別嚇妾身啊!」
崔淼頓住腳步,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原本坐在東面窗前的男人倒在地上,身體抽搐,口吐白沫,而那名年輕夫人則半跪在地上,神色慌張的抱著男人。
崔淼眉頭微皺,三兩步來到身前,推了推嚇傻的掌柜,冷靜的說道:「掌柜,讓夥計去找大夫,還有報官。」
掌柜回神連忙說道:「哎哎哎,張全快、快去請大夫!」
張全小跑著出了店門,崔淼蹲下身查看男人的狀況,誰知男人在一陣抽搐后,兩眼一閉,沒了生息。
崔淼探向他的呼吸,看向沈清搖了搖頭,說道:「他死了。」
「死、死了」女人一怔,隨即哭喊道:「怎麼可能?我們家老爺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
「完了,完了,好好的怎麼還鬧出人命了,這可怎麼是好?」掌柜哭喪著臉,在一旁來回的轉悠著。
崔淼站起身,看著掌柜,說道:「掌柜,去報官吧,他唇色發紫,臉色發青,且口吐白沫,很有可能是中毒而死。」
「中毒?」女人抬頭看向掌柜,面色難看的說道:「我家老爺出門后,就再沒吃過東西,只喝了這裡的茶水,一定是你,是你下的毒!」
掌柜傻眼了,大聲反駁道:「你少血口噴人,誰知你們來之前有沒有吃過髒東西,我這打開門做生意,為何要在店裡殺人?我還說是你這婦人搞的鬼!」
崔淼眼看著兩人就要吵起來,眉頭緊皺的厲聲喝道:「行了,你們別吵了,誰是誰非,報了官,自有分曉。」
張全帶著大夫剛進門,又被支出去報官。未免出現意外,崔淼讓大夫看了看男人。大夫大致的查看了一番,搖頭說道:「氣息全無,脈搏也摸不到,這人死了。」
崔淼問道:「大夫,以你看,他是怎麼死的?」
大夫沉吟了一會兒,答道:「此人面容青黑,嘴唇發紫,且口吐白沫,若老夫沒看錯,應該是中毒而亡。」
崔淼接著問道:「那大夫可能看出他是種了何種毒藥?」
「世間毒物千千萬,老夫也不能斷定他中的是何種毒藥,不過看到中毒后的反應,與誤服□□的反應十分相像。」
大夫唯恐惹上麻煩,解答完崔淼的問題,便提著藥箱匆匆而去。半個小時后,提刑司衙門的衙役匆匆趕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提刑按察司僉事吳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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