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追妻
適才在日頭下站的久了,又被那紫衣男子煩惹,受了些驚。
林紈眼前的景色虛閃了一下,頭輕嗡了一聲,有些發暈。
她強自讓自己站定,盡量讓自己的步子平穩些,自己的身子到底還是弱些,她本以為恢復康健便一切無虞了,誰料連中了些暑熱都幾欲昏厥。
她還是高估自己的身體了。
林紈心中有些苦澀,卻突覺,周遭竟突地聚了好些人。
她用餘光悄悄撇視——
那些人,大多是女人,有民婦,也有少女。
林紈心中正覺奇怪,就聽見一道女子尖細的嗓音從其喉間驚呼出聲,林紈循著聲音望去,見那女子被周圍的民女推推搡搡,又匆忙捂上了嘴。
剩下的民女皆交頭接耳,小聲地議論了起來。
顧粲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側,與她並肩而行。
原來如此。
傳聞並不是假的。
顧粲每到一地,果然會如那傳言所說,引得眾女驚呼。
林紈前世雖嫁給了顧粲,但二人一同出現在白日的坊市中,還靠得像現在這般近,是從未有過的。
今日,她也算親眼得見洛陽的奇聞了。
林紈微微轉首,悄悄地看了眼顧粲。
顧粲似是察覺出她在看他,也微微轉身,看向了她。
林紈又飛快地將臉別了過去。
這皮相確實惑人。
不怪那些女子瘋狂,甚至做出失格之舉。
前世的她,雖表面淡淡,但若是把心剝開,內里,其實比那些女子還要瘋狂。
只不過,前世她喜歡顧粲,不全然是因為那張好看的皮。
林紈被四處的目光盯得通體不適,頭腦也是愈發昏沉,眼前的虛影似是又重了些。
那些目光中,漸漸有了看向她的。
看向顧粲的是傾慕和驚羨,看向她的則是妒意。
就算沒有顧粲在場,這種遭遇她都經歷過無數遍。
顧粲的那張皮既惑人又害人。
因著她與顧粲的婚約,她在出席宮宴時,所有的世家貴女都在悄悄地議論她。
林紈前世的性情又十分溫懦,所以在貴女雲集的地方,沒有人會主動與她交好。
家中的姊妹中,林涵自不必說,那些庶出的堂妹們因著林涵的緣故,也不願與她親近。
那時她心情低落。
而這一世,她對這些事變得淡漠,對於那些貴女的刻意疏離,便不甚在意了。
就快要到石舫處了,林紈的腳步卻突然變得虛浮,險些摔倒,幸而身後的香芸扶住了她。
香芸問:「翁主,您沒事罷?」
林紈見適才圍的那群人終於散去,搖了搖首,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顧粲看在眼中,啟唇剛要詢問關切,卻見林紈已經走進了石舫中,卻被跑堂小廝又攔了下來。
小廝向其解釋:「這位娘子,這正逢午食的時辰,真是騰不出雅間來。」
林紈聽后,剛要轉身離開,顧粲已經走到了她的身旁,對那小廝道:「她是同我一起的。」
小廝喲了一聲,故作自責:「那真是唐突了,二位貴客,快快請進。」
見林紈遲疑,顧粲又言:「你身子不適,暫且進裡面歇歇。」
香芸在一旁附和道:「是啊翁…小姐,您先進去歇歇吧。」
林紈點頭,反正也是要在石舫見那人,那便進去坐坐...也無妨。
趁此時機,也好跟顧粲把話講明。
石舫內較外面涼爽許多,醇酒佳肴之香滿溢。
眾人每經行一間雅間,便能聽見裡面眾男子爽朗的鬨笑聲。
不時有男子穿堂而行,與林紈和顧粲擦肩而過時,不自覺地便多看了她二人幾眼。
年輕男女在伽淮這處同游倒不罕見,但如此登對的卻十分罕見。
而且,男女同游一般都獨乘畫舫,這石舫中,原是男子們談事的地方。
這冷不丁出現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令那些路過之人十分驚奇。
他們礙於那美人兒身側男子的冰冷神情,只得又避開了視線。
一行人終於到達了顧粲所在的雅間,小廝將門拉開后,躬身伸手道「請」后,又對顧粲問:「這位爺,那小的這便給您上菜了?」
顧粲頷首。
林紈命香芸:「我與他有話要單獨講,你先在外候著。」
香芸道是后,林紈和顧粲落座於雅間。
林紈的身子恢復了許多,聽著外面的嘈雜之聲,顧粲端起桌案上的白瓷壺,為林紈倒了杯茶。
林紈接過後,二人靜默了片刻。
顧粲一如前世,如果她不同他主動講話,他便一天都不講話。
林紈剛要打破此時的沉默,顧粲終於開口:「翁主有何話要對我講?」
這時,幾名小廝吆喝著進室,一邊布菜,一邊高喝著菜名,聲音竟是有起有伏的:「小天酥一疊、清涼碎一品、光明蝦炙一盤、蔥醋雞一盤、蟹黃畢羅一屜、水晶龍鳳糕一屜……」
各色奇珍佳肴擺買了一桌后,其中一小廝又恭敬道:「二位貴客慢用。」
小廝走後,顧粲示意林紈拾筷:「先用些罷。」
林紈並未依言。
這些菜食中,有兩道生食——
醉蝦里的蝦還是活的,不斷地蹦跳著。
還有一道生魚,竟是從活魚身上直接剝肉,還保留著魚頭、魚尾、和魚骨。
生魚之肉被堆砌成好看的形狀,顏色雖透白清亮,但那魚頭上的魚眼卻怒睜著,十分駭人。
這魚就如人一樣,竟是受了凌遲之刑。
林紈看著這道菜食,覺得有些噁心。
她強自抑住作嘔之感,對顧粲道:「世子是聰明人,所以,那日同我在安瀾園一事,並未與我祖父講。」
顧粲心中想著,林紈喜好甜食,便默不作聲地夾了一塊水晶龍鳳糕,放入了林紈的食碟中。
林紈垂目,順勢看了眼食碟,復又看向顧粲,繼續道:「如若世子與我祖父講了這事,會是什麼下場,世子也應該知曉。」
顧粲問:「什麼下場?」
林紈語氣帶著些許的威脅:「縱使你與我有著婚約,我祖父若要知曉你同我有了那種事,還是會把你的腿給打斷。」
顧粲微微挑起一眉,不作言語。
這時,那條被剝了腹肉的魚,雖只剩下頭尾和魚骨,但竟是突然掙動了一下。
見那條魚張了嘴,擺了尾,林紈有些受驚,那股子嘔意更甚。
她捂著心口,繼續威脅:「所以,世子這般矜貴的人,還是不要落個殘廢為好,早早去與我祖父退了這樁婚事,也好另覓佳人。」
顧粲剛要開口,卻見林紈捂著嘴,似是嘔了一下。
她突從食案前起身,飛快地拉門而出。
香芸見林紈突然出來,有些驚惶,正要跟在她身後,卻被林紈呵止:「你在這處守著,不許讓他追上來!」
這話剛一講完,林紈便又嘔了一下。
顧粲已經追了出來,瞧出林紈這是要嘔吐,正要追到她身前去,卻被香芸攔住了。
見前路被攔,顧粲冷聲道:「還不快讓開。」
香芸十分為難,眼淚幾欲從圓眼裡冒出來。
她有兩個主子,一個是顧粲,一個是林紈。
碰到這種時候,還真是不知道該聽誰的好了。
石舫的過道狹窄,顧粲剛要從香芸的身邊繞開,香芸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死死地拖住了顧粲的腿。
她選擇聽林紈的。
林紈奔跑時,撞上了一個人,她一抬眼,卻見那人是適才在拱月橋上的紫衣男子。
那紫衣男子明顯也是受了驚。
這頭林紈忍住嘔意,飛快地跑出了石舫。
那頭香芸還在雅間旁攔著顧粲,紫衣男子走到了二人的身前,見香芸抱著顧粲的腿,眼淚直從圓眼往下掉。
顧粲礙於香芸是個女子,並未動粗,只冷聲命道:「鬆開。」
紫衣男子將摺扇輕落三下於手心,一臉嬉意地問向顧粲:「這…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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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紈紈:「結婚嗎小哥哥?斷腿的那種。」
顧憨憨:「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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